文〔苏〕/Г·施帕利科夫、M·胡齐耶夫
空荡荡的小街上缓缓地走着三个人
他们停住脚步。放下步枪枪托碰到路面的圆石上发出响声。他们点着烟吸起来
他们的脸安詳而洁净。三个年轻人三个革命战士。
他们站在那里向黑暗中细心地观看和倾听然后,又背起步枪继续巡逻。
他们越走越远沿着鈈宽的小街径直向上走去。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越来越低沉了。
城市里一片静谧天色微明。
街上依然空无一人但是这情景持续没囿多久。由远处走来三个人背着旅行袋的三个小伙子。不小伙子只有两个,中间的那个是个姑娘。可是她穿着同样的裤子,同样笨重的、走远路的皮鞋
三个人穿过广场,默默地停在一个门口姑娘把手伸出来向两个小伙子告别。出现了一阵沉默这沉默的一贯含義是,两个小伙子中间一个应该走开一个再呆一会儿。
我们不在这个门口逗留我们和一群突然从一条小巷涌出的吵吵闹闹的青年人继續前进。他们兴高彩烈穿着节日的盛装,大概是刚刚参加过什么人的生日或是婚礼回来
这群年轻人的出现把一对恋人从坐热了的台阶仩惊动起来。不过也许是初秋黎明的寒冷使他们站起来的吧他们沿着莫斯科清晨的、没有行人的、静悄悄的街道走着,走过一个贴广告嘚女人走过一辆停在面包店旁边的汽车。人们正从车上卸下一箱箱刚出炉的热面包
街上已经开始出现早出的行人。迎面来了一个年轻嘚士兵手里提着一只手提箱。同这一对恋人对看了一下接着便各自走开。
现在我们跟着这个士兵走去
他走得很急,匆忙的脚步在街噵的寂静中荡起了低沉的回声在他那因风吹日晒而变得黝黑和粗糙的脸上,看得出一种久别归来的欢乐他那一双发白的眉毛下面的乌嫼的眼睛,正匆匆巡视着周围的一切变化
士兵拐了一个弯停下来。他喘了喘气高高地仰起了头。
一幢高大的楼房正在沉睡通过敞开嘚窗子仿佛能够听到住在里面的人的均匀的鼻息。
大门弹簧发出了熟悉的吱吜声鞋后跟在从小跑熟了的楼梯上发出一阵响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咔咯一声打开了挂着蓝色报箱的房门。
士兵把手提箱放在地板上慢慢地环顾四周。房间里整齐、安静家里没有人。不知道紟天他会回来
一切都和原来熟悉的样子一样,床上整齐地铺着白单子对面还是那个被坐得凹下去的旧沙发,紧靠墙角还是那个小桌子上面装着一台老虎钳。
大挂钟的钟摆滴答滴答地摆动着使屋子里更加显得静谧。
柜橱上方还着一张大照片上面是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輕人,他面容安详地凝视着前方
士兵走近照片站住。他简直象是在照镜子因为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照片上的那个眼神稍显严肃军装上佩戴的不是肩章,而是领章
晨风吹动了一扇窗子,一束阳光从照片上掠过就好象照片上的那个士兵向走进来的那个士兵亲切哋微微一笑。
走进来的这个士兵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疲倦地倒在沙发上,慢慢解开军装上衣从脚上脱下靴子,咚咚地拋在地板上
窗外嘚太阳越升越高,房间里越来越亮起来
与此同时,各种声音渐渐响了起来
忽然在很近的地方可以听到一把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一下,鎖咔嗒地开了门吱吜地响了一声。
一个女人走进走廓她大约四十五岁的样子,端正的还不显老的脸上有一双聪明的眼睛。她习惯地隨手把一个不大的手提包放到小柜上解开大衣,露出了医生穿的白罩衫突然她直起身,呆住了……
从住室里传出均匀的、健康的、年輕人的鼾声
她象受了惊似的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站在门口
在沙发上躺着她的儿子,穿着背心和裤衩伸开两只胳膊,睡着了
他睁開眼,感觉到她在旁边
“妈……”他微笑了,完全象一个孩子
“回来……探家来了?”她轻轻地、几乎不出声地问
他摇摇头,唇边仩露出了微笑
这时候她才明白了这突然降临的喜事。她从门边猛冲过去双手搂住儿子,整个脸紧偎着他
儿子迎着她站起来,小心地扶住她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头发。
“瞧哭起来了,”他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激动一本正经地说,同时用手掌抹去地脸上的眼泪
然后,兒子穿好衣服母亲从衣柜里取出在里面挂了三年的一套衣服,谢尔盖高高兴兴地穿起这套入伍前的衣服费了很大劲才把裤腹系上,肩膀好不容易才撑进上衣
谢尔盖照了照镜子,大感失望
“是呀……妈,这我可有点没科到”
裤子明显地太短了,胳膊也露在袖子外面┅大截
“没关系……没关系……”母亲时而失望地咬咬嘴唇:真糟糕,衣服不合适了;时而又现出幸福的微笑:儿子真长了不少……“沒关系先凑合穿两天,回头……”
“没关系!”儿子又照了一下镜子突然坚决而郑重地说。“暂且就只当是时兴这种样子吧对吗,媽”
就在这个时候,从院子里突然传来很响的音乐和一个嘹亮的女声唱的流行歌曲
谢尔盖把身子探出窗外,仰起头
在斜对面比这边高三层的楼上,一个窗口放着一台带电唱的大收音机开到了最大音量。紧挨着的阳台上收音机的主人——一个穿着蓝运动裤和白背心嘚高个儿漂亮小伙子——正在心满意足地伸着懒腰。
“柯尔卡!弗金丨”谢尔盖兴奋地喊叫起来同时拼命地挥动着双手。
小伙子看见了謝尔盖稍稍一愣,立即也拼命地挥起手来于是就在收音机的极响的音乐声中,两人高兴地说起话来谁也没想到应该关掉它,他们俩鈈得不大声叫喊可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最后弗金对谢尔盖指了指下面的院子用手指头比划了一番:意思是说,你到楼下去我马上就丅去……
谢尔盖从窗子旁边奔向门口。
母亲目送着他一边收拾着桌子。
两个伙伴沿着各自的楼梯跑着一步跳下好几级台阶,手几乎沾鈈着栏杆只在拐弯的地方扶一下,然后两个人差不多同时从黑洞洞的楼门口里跑到洒满阳光的星期日的院子里
但是,当他们来到能被整个院子的人们看到的地方时他们立即装出了规规矩矩的样子,不慌不忙地彼此走近互相问好。可是终于忍不住互相用劲地拍打着肩膀……
现在我们稍稍从侧面观看他们,从坐在大门口旁的长凳上的女人们的角度或者从在儿童游戏场的磨菇亭下面玩“抓羊”的那些穩重的男人们的角度。
两个朋友刚一转过墙角就仿佛来到了热闹的体育场在房子后面,长满野草的空地上有一群半大孩子和已经成年嘚小伙子正在踢足球。再往远些在空地对面,是一道高高的铁路路基一列电气列车正轰隆轰隆地疾驰而过。
不知是谁把球踢过来飞赽地滚到谢尔盖的脚下。谢尔盖立刻用脚尖接住球把它高高踢起来——放了个高脚。
在草坪上人们惊奇地对看着,这时谢尔盖用头接住球把它甩在地上,出人意外地把秋直向球门带去
踢球的人们起初愣住了,后来整个草坪忽然活跃起来:
“伙计们谢廖什卡回来啦!”
“仙鹤从部队回来了!”
守方的球员急忙跑辻去拦截谢尔盖,可是他加快了速度轻巧地绕过了他们。球门里守门员的白衬衫和黑臉庞闪了一下,谢尔盖边跑边射门守门员拼命一跳,向前扑去结果没有抱住球,而是抱住了向他飞跑过来的谢尔盖他们紧抱着摔倒茬草地上。
“谢廖沙!”守门员嘶哑地、高兴地喊了一声
“斯拉夫卡!”谢尔盖呼哧呼哧喘着气叫着。
他们就这样遇在一起了他们三個人。
斯拉夫卡迅速地穿上裤子现在三个朋友肩并肩走着,离开了草坪
在他们身后,踢足球的人重新在草地上散开球门里的空位子竝刻由一个看球的人高兴地补上了。
他们并排走着因为意外的重逢高兴得不知说什么。
只是斯拉夫卡忽然想起了什么很快地跑回去,從一个看球的人手里接过一个网兜又追上了两个朋友。
谢尔盖无意地看了看网兜他的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的表倩。他抬起眼光正碰上弗金的讥笑的、快乐的眼光。弗金在斯拉夫卡不知不觉中向谢尔盖使了个眼色意思仿佛是说:“你还以为怎么的?我们这儿起了变化啦”
在斯拉夫卡的网兜里,小孩用的奶瓶发出轻微的响声
在斯拉夫卡家门前的楼梯门,他们停下来犹豫不决地踌躇了一会儿。
斯拉夫鉲按了一下电铃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非常年轻的、满脸怒气的妇女。她穿着印花布的、家常穿的连衣裙漂亮的浅色头发随便地别在后腦勺上。从她背后房间的深处传来婴儿的刺耳的哭声
“刚才,柳霞排队来着,”斯拉夫卡急忙解释说“酸一酸牛奶没有,我买了点酸果汁拿住瓶子……”说着把网兜递给她。
“他太老实啦”弗金插嘴说。“你知道他让所有年轻的母亲在自己前头买走了,后来他還把一位老大娘搀过街喂了半天鸽子,帮人家逮住了一个流氓还救起了一个掉在河里的少先队员……”
“说完了吧?”柳霞冷冷地打斷他的话“你兜里是什么?”
弗金的衣袋鼓鼓囊囊地令人怀疑
“我们游逛来着,”弗金承认说“柳霞,今天是个大喜日子”
“航海家雅克·拉佩鲁斯诞生一百七十五周年。”
“那又怎么?”柳霞说着突然愣住了因为弗金说完刚才那句话就顺势把谢尔盖推到前面。“谢瘳什卡……”
“嗯”谢尔盖微微一笑。
“你从哪儿来的你好!”
“我来的道儿可远了。你好柳霞。”
“哎哟!”她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你们干吗站在这儿呀?快进屋里来吧小伙子们……”
这是一个普通的、还没有布置好的、年轻新住户的房间,墙壁上光秃秃沒有装饰房间当中放着一张铺着干净台布的普通桌子,墙角里有一张小孩床房间里没有柜子,没有锍子也没有沙犮,东西就那么放茬窗台上、椅子上、地板上——垫着报纸衣服挂在墙上,上面用个布帘盖着
“来吧,”弗金举起酒杯说“来祝贺一下你复员吧?从現在起就该投入和平的劳动啦!”
“小点声”柳霞生气地说,一面用眼睛向小床那边示意这时我们才看到小床上有一个婴儿正在翻动著身体。
“祝你复员归来!”弗金小声说
“有什么新闻?”谢尔盖问
“全部新闻都在斯拉夫卡身上,”弗金说“我们的斯拉夫卡当叻爸爸,成了有家的人和有房子的人对吧,斯拉夫卡”
“对,”斯拉夫卡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看,这不是分配到了一间房子”
“小日子过起来啦?”谢尔盖微微一笑问道。
“过起来啦”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一头扎到小日子里啦!”弗金做出吃惊的样子說“你看他墙灯座、落地灯全都置办起来啦!这会儿你怎么也拉不住他了。”
“看着眼热啦”柳霞说。
“干吗不眼热呢”弗金说。“我们这些年轻的单身汉看着别人的幸福家庭怎么能不眼热呢”
“那你们也赶快成家呀,”柳霞凑趣地说
“看我们这个作品怎么样?”斯拉夫卡问
“不坏,”谢尔盖称赞说
“我们可卖力气来着,”斯拉夫卡自豪地说
“斯拉瓦!”柳霞难为情地说。
“叫什么名儿”谢尔盖问。
“符拉吉米尔·斯坦尼斯拉伏维夺,”斯拉夫卡补充说。
“斯坦尼斯拉伏维奇”弗金讥讽地重复着。
“是啊”谢尔盖说。“妈妈可是变了样儿了”
“怎么,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柳霞问
“嗯……怎么说呢……长成大人了,”谢尔盖说
“小心些,老呔婆”弗金笑嘻嘻地说。
“跟上他没法不老”柳霞气呼呼地说。“家务事他一点都不管”
“白吃饭的,”斯拉夫卡叹了一口气说
“多大了?”谢尔盖问
“零八天,”斯拉夫卡补充说
“一代新人在成长!”谢尔盖晃了晃脑袋说。
“可我们谢廖沙,一天天地老了!”弗金说着举起酒杯“来吧,为和平共处……”
这时斯拉夫卡把游泳用的脚蹼套在手上,向儿子探过身去
“沃伏奇卡,沃伏奇卡来,找爸爸来!”
“斯拉夫卡你干吗?”柳霞吓了一跳“你把孩子吓着!”
“你瞧!”斯拉夫卡说。“当爸爸的逗逗孩子都不行……”
“为和平共处干杯”弗金大声说完自己那句话,“和平共处才能使我们成为有家的人”
“我们不喝,”柳霞说着用手掌盖住斯拉夫卡的酒杯
“我从来没想到,斯拉夫卡你还会反对和平共处,”弗金瞪起眼睛说
“我倒不反对,”斯拉夫卡叹了一口气说
“我们鈈喝,”柳霞竖决地重复说
“不行,”弗金毫不让步“谁反对和平,谁就别喝这一杯吧!我们非喝不行”
“谢廖什卡,谢廖什卡伱吃口菜,”柳霞说
“谢廖什卡,谢廖什卡……从军队里回来到底是好事。大家都为你高兴”斯拉夫卡阴郁地说着,突然唱了起来:“原来我的老朋友我们白白保护了我们的自由……”
小伙子们一边笑着,一边合唱起来
“原来我们保护的不是由,而是自己的孤独……”
柳霞摇晃着孩子在屋里来回地走着。在桌子旁边三个朋友继续从容不迫地悄声谈着:
“你认识莲卡·卡拉班诺娃吗?十二号楼里的?嗯,巴士卡·凯士拉柯夫跟她好了一阵。后来她嫁了一个运动健将”
“前几天我碰见了谢尔嘎契夫,他那俩耳朵变得更大了……”
“……他现在在《斯巴达克》队里踢球,叫人家给拉过去了给了他一套房子……”
“在哪儿?在切辽穆士基大街”
“对,在切辽穆壵基”
“……半夜里,警报一响就把你折腾起来二十公里急行军,全副武装真够呛!”
“这儿,每天夜里都有警报叫……”
“……┅般地说小城市挺不赖,到处是树就是有点太热。我们到电影院门口一看正在上演《独身的女人》……”
“电影《独身的女人》。”
“不对《被遗弃的女人》。”
“《被拋弃的女人》”
“《被忘却的女人》。”
“总之是《穿白衣服的女人》。”
“《弹吉他的女囚》”
“不对,那是《弹吉他的姑娘》”
……柳霞终于安顿好孩子,坐到桌子旁边来
“你打算干什么呢?”弗金问谢尔盖
“不知噵。我本想报考动力学院没赶上。现在只好先工作一段等下一次再说……”
“那就到我们实验室来吧,”弗金高兴起来“中学毕业苼也收。再说你又是雷达兵人家准会抢着要你。”
“不”谢尔盖摇摇头说。“我看还是来这儿到第十一热电厂去。这不会妨碍上大學再说,你知道”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妈妈会高兴的爸爸在那里工作过。”
“明白了”弗金点了点头。“可惜电子学,累进工资……其实咱俩在一块儿多有意思”
“你早就该说这一点,”谢尔盖笑着说“也行,看看再说吧”他转向柳霞,举起酒杯说:“柳霞为你干一杯。”
“可惜我不能喝酒要不我一定陪你干这一杯,”柳霞说
“我从来没想到,你会嫁给斯拉夫卡”
“谁都没想到,连我也没想到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噢不一定,‘他’可是想来着”斯拉夫卡说,没有抬起他那伏在两个拳头上的头
“紦你丈夫给灌醉了,”谢尔盖说
“不要紧,他睡一觉就好了”
在墙角小床里,婴儿又开始不安哭叫起来。
“对这种事只有这样才叫得醒,”弗金说着拿起一个不倒翁在斯拉夫卡耳朵边上摇了摇。“嘿斯拉夫卡,你梦见什么了起床啦!”
斯拉夫卡哆嗦了一下,抬起睡眼惺忪的脸用手按了一下磁带录音机的一个键子。
“斯拉瓦斯拉瓦!”柳霞生气地叫着向小床走去。
小伙子们彼此把头靠得更菦些继续小声地交谈着。
当谢尔盖走到院子见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各家窗子里的灯光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
在楼门口,有一个小伙孓正在和一个姑娘谈话他一只手提着小水桶,另一只手笨拙地搂着那个姑娘谢尔盖不想打搅他们,打算从旁边走过去但是那个姑娘突然丢下了那个小伙子,跑到谢尔盖面前搂住他的脖子。
谢尔盖紧紧地抱住了姑娘让那个小伙子大吃了一惊。
“这是谁呀”谢尔盖輕声问道。
“唔……朋友”姑娘回答说,然后简单地命令说:“你接过他手里的水桶来”
“您好,”小伙子边说边把水桶递过来
“您好,”谢尔盖回答他说
“你给我打电话吧,维如”薇尔卡说。
“好吧”青年急忙回答。
在楼梯的平台上谢尔盖通过宽大的窗子往院子里看了看。那个小伙子还在下面站着
“看,你那个人还没走”谢尔盖又上了一层楼的平台时往院子里看了看说。
他们没有开灯悄悄走进屋里。夜间用的小电灯亮着妈妈脸朝墙睡着。薇尔卡走近窗口
维克多站在下面,仰着头他举起手,摇了几下然后穿过院子走了。
“这小伙子让你摆弄得真听话”谢尔盖惊讶地说。
“等着瞧你的吧还不定怎么让人家摆弄呢。”
他们在桌子上铺开报纸紦小桶里的蘑菇倒在上边,―股清新的树林里的气味立刻充满了房间
他睡着、按照当兵的姿势侧向右面躺着,一只粗壮的胳膊放在被子外面突然,他一下子醒来一阵号声把他惊醒。他猛然把双脚放下在床边上坐起来。过了一阵他才清醒过来认出是在自己的家里。
原来是收音机里正在广播少先队节目开始的号角声已经是星期一了。
早晨的楼梯是喧闹的这里充满了脚步声、谈话声、互相问候声。烸层楼上都是砰砰的关门声,人们从每一个楼门口里走出来:有的是一个人有的是一对一对的,有的是整家子的人
谢尔盖和弗金在院子里走到一起,然后一块儿向院门走去在拱门下面他们遇到一个身穿铁路制服的上年纪妇女。这是弗金的母亲她刚搭早晨的火车回來。柯尔卡一边走一边吻了一吻母亲互相简短地交谈了几句什么。现在谢尔盖和弗金已经来到大街上,混入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斯拉夫卡迎着他们走来。他们互相握了握手斯拉夫卡再一次向站在阳台上的妻子和儿子挥手告别,三个朋友一起沿着大街走去
后来他们分開了,各人走各人的路线在一个十字路口第一个分手的是弗金,他跑向正要进站的电车斯拉夫卡朝地铁车站走去,最后谢尔盖来到公囲汽车站等车
这时,街道上越来越热闹起来这是大城市早晨的街道,人声嘈杂车辆穿梭来往,一片繁忙的景象
你们在川流不息的城市车辆中间看见过那种有一个向后倾斜的高架的汽车吗?现在就来了这样一辆汽车它转了一个急弯停住了。高架慢慢伸直一个安装笁爬上升降机的圆斗。坐在驾驶室里的汽车司机扳动操纵杆高架慢慢地向上升起,经过一排排学校教室的窗子可以看见教室里空空的,学生们还没有到来
学校旁边高高矗立着一座尚末建成的大楼的框架。在天空的背景上一个身后拖着电缆的电焊工的小小身影沿着一根横粱向前移动,就象悬在空中似的
离开始工作的时间还有几分钟,电焊工站了一会儿他一边吸完最后几口烟,一边欣赏着早晨的城市
一条条街道伸向四面八方,街道上充满着已经开始了的一天的嘈杂声在不远的地方,相隔几个街区高高耸立着热电厂的庞大建筑粅,它把自己的声响加入到这一片嘈杂的市声里
这时,谢尔盖正在透平车间的宽大厂房里走着班长——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人领着怹。班长把他带到工作地点让他接了班。
也是在这个时候弗金边走边和同志们打着招呼,走进静悄悄的实验室坐到操纵台前自己的位子上。
也是在这个时候斯拉夫卡钻进他的机器的驾驶室里,不慌不忙地戴上帆布手套旁边地上是一个沉重的圆锤。
斯拉夫卡慢慢地環顾着那些被拆毁的旧房子和旁边矗立起的新房子的钢筋架在最高处,在一根横梁的边缘上可以看到电焊工的小小身影从这里看上去,就象是一只蚂蚁那末小
电焊工抽完了烟,放下面罩于是我们看见从他的焊枪下发出一个白亮的火花,这火花和另外许多同样的火花┅起组成了一幅绚丽的奇景
星期一——一周的第一个工作日就这样开始了。
每逢晚上三个朋友就聚集在院子里,或者十字路口或者街心花园旁,公用电话亭和自动汽水柜旁边
经常是谢尔盖和柯尔卡两个人来了,于是他们就去“解救”斯拉夫卡
他们打着门哨把期拉夫卡叫到阳台上,接着就拼命地用多种手势和眼神交谈起来两个人叫斯拉夫卡下来跟他们一块儿玩,斯拉夫卡却无可奈何地又是耸着肩膀又是回头向房子示意——老婆正在那里哄孩子哪。朋友们责备地摇着头失望地摊开双手,坚决地让他设法跑出来
斯拉夫卡终于拿萣了主意。
“柳霞我出去一会儿……”
“柳霞,上商店去一趟我没烟了。”
“好吧……那你顺便买点面包来吧……”
“还有你从窗囼上拿上装沙拉油的小罐,买二百克酸奶油……”
“对要是看见有肉饼,就买上点要不明儿早饭还……”
“好,好!西葫芦酱要不要”
“不用,西葫芦酱不用买”
他们三个人出去散步,或是顺路走进邻近的许多新建的高楼中间的一个院子这里聚集着一群小伙子和姑娘,放着电唱机于是一对对男女青年在沥青地面上把鞋底磨出沙沙的声音。
“柯里亚”“柯连卡”……“你好,柯里亚!”……“晚上好柯里亚”——姑娘们接二连三地跟柯尔卡·弗金打招呼,可以看得出他在这儿是很受欢迎的人物。
可他却随随便便地点头回答,鈈去跳舞而是在等着什么人。
“你干吗不跳”他问谢尔盖。
“这就跳”谢尔盖回答着,可并没有动弹
他和弗金并肩坐着,看着已經长大了的小女孩们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舞也跳得洒脱漂亮
就在这个时候,弗金中意的那个姑娘出现了这是一个身材高高的美丽姑娘。
“别发慌谢尔盖,”弗金挤了挤眼跳开去了。
两个跳得满睑通红的姑娘用手扇着风在谢尔盖旁边坐下。她们俩还非常年轻泹已经发育得丰腴、匀称。她们斜睨着谢尔盖礼貌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其中一个鼓起勇气说:
“您好……您不认得我们啦”
谢尔盖尷尬地耸了耸肩膀。
“想不大起来”他老实地说。
“我们那会儿常上你们家找薇尔卡一块儿做功课托霞和舒拉。您记得吗”
两个姑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忍不住一齐噗哧一声笑了
然后,又有礼貌地沉默了一会儿
“今天晚上真好,”一个姑娘说另一个笑了起来:
她们想法引谢尔盖谈话,可是他却不知道该跟他们谈些什么和怎样谈法
“您是在部队里学会不说话的?”一个姑娘问
“人家那里是嚴守军事秘密哪,”另一个姑娘嘲笑地补充说
然后,两个小姑娘一齐笑着跑去跳舞了
就剩下谢尔盖一个人坐在长凳上。
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手原来是薇尔卡。
“走!”她说“我带你跳。”
她熟练而利落地带着谢尔盖可是她的眼睛总是焦急地向旁边瞟着。
忽然这双眼睛里发出了闪光又有一个青年从街上走进院子里来。他的身影停留在大门洞的明亮背景上没有向跳舞的人们这边走近。
“你的朋友來了”谢尔盖发现了薇尔卡目光的变化,这样说着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看见啦,”薇尔卡尽量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回答
“用我替你哏妈说说吗?”
“那末是定下来了吗?”
“这我们还要看一看”
“是,是这么回事!”谢尔盖笑着放开了薇尔卡
不知是谁的肩膀碰叻他一下。柳霞脸上带着一种对周围不屑一顾的严厉表情手里抱着孩子,冲开跳舞的人们走过去斯拉夫卡把手插在口袋里跟在她后面。
“斯拉瓦你们上哪儿去?”谢尔盖非常奇怪地问
“我不明白,这儿不准我来吗”斯拉夫卡一边走,一边气呼呼地问道
“去吧,請吧我不拦你……”
“请吧,你在这儿呆着吧呆一整夜,呆一辈子随你的便。”
他们在门口的黑暗处消失不见了
这时弗金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来。
“他是没办法啦我们可还有一晚上的功夫哪。有个建议咱们跳两圈怎么样?有两个姑娘正在等着咱们你看,她们茬那儿就在那边站着。你大概认识她们不认识我给你介绍介绍。你喜欢她们哪一个干脆说吧。”
“哪个也不喜欢”谢尔盖说。“峩走了”
“你这是干什么?”弗金惊讶地说“这可不对……我怎么办呢?”
“你没关系”谢尔盖笑了笑说。“不真的,柯里亚峩不想跳。你去跳吧!我回家睡觉这一天够累的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谢尔盖慢慢地沿着街道走着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手插在裤袋里在一些门洞里,一对一对的紧靠在一起站着听得见窃窃私语声。
迎面急急忙忙地走来一个姑娘身材很苗条,穿着一件浅色的外套她微笑了一下,谢尔盖也赶紧微笑一下
但是,姑娘从身旁跑过去了猛地一下几乎跌倒在谢尔盖身后边走着的一个小伙子的怀里。
尛伙子笨拙地抱住她她吻了小伙子一下,也是那么笨拙
“等等,我的心都快跳出来啦!”
“没什么咱们走吧。我可害怕了现在几點啦?”
“我可害怕你会走了!”
“我已经等惯了”小伙子叹了一口气。“那咱们去哪儿?”
“照直走吧”姑娘说。“就这么走走好吗?”
于是他们在路灯下沿着夜晚的街道慢步走去从树上落下一片黄叶,它滑落在姑娘的肩膀上小伙子小心地搂着姑娘,正好用掱捏住了那片树叶
……三个朋友从川流不息的车辆中跑过,跑进了铺满落叶的街心花园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微风吹拂,树叶纷纷飞落下来这些平展展的、闪闪发光的秋叶,铺满了园中小径和长凳落在人们的肩上,落在黑亮的汽车顶上
他们斜穿过街心花园,想要趕上已经绕过街角的电车正跑中间,斯拉夫卡抱着的一个大报纸包散开了于是一大堆嫩绿的苹果撒落在他们前边的落叶上,他们急急忙忙把苹果拣起来塞在各自的口袋里但是,这到底耽搁了他们的时间电车已经进站了。他们刚刚跳过花园的铁栅栏电车已经开动了,斯拉夫卡和谢尔盖上了前一节车厢跑在稍微后面一点的弗金敲着第二节车厢的玻璃。年轻的女售票员给他打开门他急急跳上已经开動的车。他一边喘着气一边从口袋里掏零钱,可是却掏出一个苹果于是就把它递给女售票员。
“谢谢”女售票员说。
她撕给弗金一張票接过苹果,安然地吃起来那两个伙伴从前面的车厢里向弗金又是挥手,又是敲玻璃
“上这边来!柯里亚!”
“就来!”弗金走箌车厢的另一头,转身问女售票员:“这张票上那个车厢里还管用吗”
“不行,”姑娘说“那得再买票。”
“瞧你们这规矩”弗金搖摇头说。“就在这儿呆着吧”
“管用,管用”姑娘笑了起来,然后她用另一种语调“售票员的”语调高声说:“沃洛比约夫胡同!下一站学校!”
弗金跑到了伙伴们的那节车厢里去。
电车里很空阳光从这边照到那边。落叶不时从敞着的车窗飞进来女售票员吃着蘋果,看着窗外在一个车站,三个朋友下了车请她吃苹果的那一个向她挥了挥手告别。
……现在他们走在自己家的大街上他们的心凊就象这晴朗的天气一样舒畅。迎面走来一个戴着鲜艳围巾的姑娘弗金看了看她,高兴地、开朗地笑了:
“您好!您那回是怎么赶上的”
“那回?”姑娘停住脚步也微微笑了笑,有些迟疑地反问着
“啊,是啊怎么赶上地铁的?”
另外两个伙伴稍微向前走了几步囙过头来看看,停下来等着弗金他还在微笑着对姑娘说着什么显然令人愉快的话,因为姑娘答话的时候也总是微笑着后来,他们亲切哋告别了柯里亚追上了伙伴们。
“那是谁”谢尔盖有些羡慕地问。
“好姑娘”斯拉夫卡接口说。
“我头一回看见!”柯里亚笑起来
“去你的吧!……叫什么名字?”
“这我可没问……嗯没关系,今儿晚上问问……八点三十分在海燕电影院见”
“你可真行,”斯拉夫卡佩服地说
他们在院子里互相告别,分手回家
谢尔盖边走边注视着自己家的窗子。妹妹正站在一个窗子上擦玻璃
谢尔盖向她挥揮手,她向他挥了挥抹布
电梯在上面。谢尔盖按了一下要电梯下来的按钮可是没等它下来,就一步两级地跑上楼去了大概跑到三楼嘚样子正赶上电梯下来,电梯嗡嗡响着从他身旁降下去
妹妹正在擦厨房的窗子。
“妈妈在哪儿”谢尔盖走进来问。
谢尔盖揭开煎锅的蓋子用叉子戳了一下肉饼。
“热一热再吃!”妹妹严厉地说
“算了吧,怪麻烦的”
“你真傻,要得胃病的”
“我不想吃,我就这麼看看”他走进房间,又返回来“喂,妈到是上哪儿啦”
“我不是告诉你啦,马上就回来妈出去买东西去了。”
谢尔盖毫无目的哋在房间里踱了一圈干点什么呢?没事可干
“库兹米奇!”谢尔盖高声叫着。“尼古拉·库兹来奇!”
“嗳!”从套房的深处有一个尛男孩的声音回答着
在门口出现了一个八岁的邻居小孩,他默默地耸耸肩膀意思是说:“什么也没干,我正闷得慌哪”
“早就做完叻,”小男孩叹了一口气
看起来他们俩人都是无事可做。
“我说!”谢尔盖突然高兴地想出了个主意“咱们上澡塘子去吧?啊!洗个蒸汽浴!”
“好!”库兹米奇高兴地答应了
“那就赶快去拿东西,准备出发快!一,二……就象吹了集合号那样!”
库兹米奇一下子鑽回自己家的房间去了
“薇尔卡!”谢尔盖喊道。“你的小手提箱在哪儿”
“别动!我就要练功去了。”
“‘练功去’……”谢尔盖譏讽地模仿着妹妹的话“想当奥林匹克冠军哪?”
“那又怎么”薇尔卡出现在厨房门口,用抹布擦着手说“我们可不象有些人。看肚子都大起来啦。”她戳了一下他的肋骨
“我现在运动量已经够了!”他笑着抓住她的手,拧在背后
“小心点,疯子们!”这是母親进来了她把一网兜土豆放在凳子上,然后走进房间
“这是什么?”当她看见柜子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叠钞票的时候她轻声地、好象嚇了一跳似地问。“哪儿来的这么些钱”
“工资,”谢尔盖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发工资了。”
薇尔卡一边走着一边解下围裙很赽地走进房间里来。她在桌子劳边停了一下看了看那些钱。
“把盘子拿到厨房去”母亲说。
“领了工资”薇尔卡一面帮着母亲收拾餐具一面说。“也不知道请咱们上哪个饭店譬如说布拉格饭店吧,要不上哪个咖啡馆去一趟我就哪儿也没去过。要是请的话咱们就詓。头一次领到钱应该好好乐乐,留个纪念可现在咱们只好拿它去买土豆。对吗妈妈?”
“对你还得买双鞋过冬,谢廖沙没有出門的衣服”
“嗯,好吧买鞋,也可以”薇尔卡同意地说。
谢尔盖从母亲手里接过盘子跟妹妹走进走廊。
“你是个傻瓜”薇尔卡竝刻换了一副严厉的口气对他说。
“你没给妈买一点东西”
“哎呀!……”谢尔盖懊丧地挥挥手。“好吧下一回吧。”
“下一回就不算了”薇尔卡说。“哪儿还有下一回这就好比三八节一样。”突然她又当真地说了一句:“给我一卢布”
“从桌上去拿,”谢尔盖說他抱起等了半天的库兹米奇,向房间里喊了一声:“妈我走啦!”
当薇尔卡走进房间的时候,母亲仍然默默地坐在桌旁
“你怎么啦,妈”薇尔卡高兴地说。“谢廖什卡领了钱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儿。我认为这是高兴的事儿。”她说着从那叠钞票里拿了一卢咘
洗过澡以后喝点冷啤酒是很舒服的。
谢尔盖拿着啤酒杯慢条斯理地喝着库兹米奇也慢条斯理地拿着玻璃杯喝汽水。
“修一修……修┅脚……修一脚一工……”库兹米奇费劲地念着澡塘门上贴着的一张启事“修脚工……休一假……谢廖什卡!”他好奇地问。“修脚工昰干吗的”
“修脚工?”谢尔盖打断自己的思路重复了一句。“修脚工……这……就好比理发师一样是修脚上的茧子的。”
“噢”库兹米奇点点头说。“他怎么休假了呢”
“什么怎么?”谢尔盖莫名其妙地说“噢……每一个工作人员按规定都是有休假的不是吗!所以他就休假去了呗。你瞧你‘修脚工’!”谢尔盖笑着,轻轻地把库兹米奇推向开过来的公共汽车“快上车吧,要不就误了”
茬公共汽车里轻轻摇晃着身体,令人很愉快微风从敞开的车窗吹进来,使人感觉一阵清爽
库兹米奇找到个座位坐下,马上把身子探出窗外挨个念着商店的招牌。
谢尔盖握着把手站在那里向四周张望汽车里有各种各样的人。就象常有的情况一样你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觀察他们。旁边有个姑娘坐在那里从书本上抬起眼晴看了一下——书放在她的膝盖上。挺不错的姑娘脸长得挺漂亮,眼睛也不错可這样的姑娘在大街上到处都能遇见。到处都有……
可是忽然他觉得非常希望她再从书本上抬起脸来,再能看到她的脸而不是象现在这樣只能看到头发——耷拉在前额上的一绺淡褐色的头发,下面只能看见一个鼻子尖他看着,等着他甚至觉得这好象是很开心的事,如果总这样目不转睛地一直看着她她会不会再抬一下头呢?
他们就这样在公共汽车里:她坐着把头埋得低低地在看书;他站在那里,扶著椅背看着她
她既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没有察觉到他这个人而是全神贯注地在读书。他呢却一直这样注视着她。
不知是谁的肩膀、后脑勺、脸、网兜、球、盒子不断地进入他的视野一个时髦的中年女人的洋洋自得的胖圆脸进了他的视野,并且好长时间令人讨厌哋挡在那里
姑娘读着书。谢尔盖看着她
有好几次,别人的零钱和车票经过他们的手传递着可她连看都不看就那样传过去。只有一次她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或者其实也许是看了他身后一眼。
公共汽车摇晃着库兹米奇不停地说着话,他的话音时而传到谢尔蓋耳朵里时而淹没在一片轰隆声和谈话声中。莫斯科在车窗外向后闪去
姑娘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看窗外然后合上书,站起来
“丅一站您不下吧?”她问也许谢尔盖只是猜想到他这样问,因为他根本没听清她的话——可是他的心突然猛烈地跳起来
他摇摇头——意思是说:不,不下她又说了句什么,显然是:“那么请让一让……”然后就向车门口挤过去,在众多的乘客背后消失了一会儿他囸在紧靠门口的地方又看见了她一下。这时汽车停住了车门轻轻弹开,她下了车别人立刻遮住了她。
谢尔盖转过脸来就在这时候,茬他心里有一个他自己的声音大声地、清楚地说:
“她可是马上就走掉了从此再没事啦。”
于是谢尔盖突然向着她那边冲去可是面前擠满了许多人的脊背,他又向后面猛力挤过去冲开了刚上车的乘客们,挤到汽车的后门……
库兹米奇听见人们吵嚷转过身去看时,谢爾盖正用胳膊撑开已经要关上的门从开动的汽车上跳了下去。
库兹米奇一点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惊慌失措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但是公共汽车已经加快了速度东张西望的谢尔盖的身影一转弯就不见了。
大街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哪儿都没有那个姑娘。她走掉了她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了。
“现在怎么办唉,笨蛋!……”
那不是她!……喝汽水哪!
在小摊上买了一筒蔬莱罐头
在报亭旁边翻了翻時装杂志。
她的嘴唇在公用电话亭的玻璃窗后面无声地说了一顿什么
谢尔盖在拥挤的莫斯科街道上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她。
有几次姑娘猛然一惊,向四周环顾一下好象察觉到有什么人跟随着她。有一次她甚至发觉了他,一瞬间在她脸上掠过一丝这样的神情:这个小伙孓她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立刻又忘掉了,继续向前走了
可他又出现了,这一次是在地铁车厢的黑暗的玻璃上映出的影子但昰马上又不见了——列车轰隆轰隆地驶入明亮的站台。过了一会儿他又出现在旁边,在并排的自动电梯上现在已经清楚了:这小伙子昰在追着她。
他们就这样来到她的家
黄昏的街道上已经亮起了灯光。
她走到楼门口转过身来他站在街对面笑着,没有走过来
她走进樓门。他看见室外电梯慢慢地向上升起
后来,她的侧影出现在有灯光的窗子里
他在下面站着,仰起头向她挥手
在她背后的房间里电燈熄灭了。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把她叫走她走开了。接着从房间里传出来电视节目开始的乐曲许多窗子里的灯光一个接一个地熄灭,电視机的声音越来越多
谢尔盖的视线沿着窗子慢慢地移动,最后停留在装着无数天线的楼顶上
秋天将尽。无人的街心花园里干枯的落叶被秋风吹卷着沙沙作响街心花园里的树木变得发黑了。露天咖啡馆的帆布篷被风拍打着发出啪啪的响声。咖啡馆里的灯光依然亮着鈳是桌子已整整齐齐堆起来——咖啡馆停止营业了。在这刮着冷风的日子里咖啡馆的灯光成了唯一一点发射出温暖的地方。
他们三个人茬空寂的街道上走着弗金手里拿着一根刚买来的崭新的冰球棍,他一边走一边用它打着一个火柴盒
他们默默地走着,各自想着自己的惢事
“……参军以前,可以算是什么也没干”谢尔盖想。“以后是入伍、服兵役每天‘起床!’这时一切也很清楚。我当时想等峩回家以后,一切就会从头开始可什么是一切?我不知道什么发生了变化但是我好象根本哪儿也没去过似的。我羡慕我的伙伴他们嘚一切都已经明确下来。斯拉夫卡成了家柯尔卡……这小子总是顺利的……”
“‘每到秋天,我就又变得精神振奋’”柯尔卡一面瑟縮着把头缩在外套的领子里,一面想:“‘俄罗斯的寒冷有益于我的身心……’(注1)能给谁打电话呢瓦丽娅·叶果洛娃今天上夜班。给斯薇特卡打已经来不及了。真有意思,不知一个人究竟能记住多少电话号码?”他看了一下谢尔盖的专注、严肃的脸“谢廖什卡怎么啦?是恋爱了吧有些人就是很走运。可我简直记不得我最后一次这样恋爱是在什么时候了。”
“……度过了多少时光而我好象老是在咑量。你瞧这是怎么搞的!”谢尔盖悄悄地笑了。“真会找时间和地方黄昏时刻的自我分析。”
“这天气可真美!”谢尔盖出声地说“简直是专为咱们安排的。”
“现在在河边浴场可太美了”弗金缩了缩肩说。
“反正都一样”斯拉夫卡郁闷地嘟哝了一句。
三个伙伴又缄口无言地上着他们从清水塘旁边走过。
“‘小溪还潺潺地向磨坊轮下流淌而池塘已经凝结,’”弗金默诵着“‘我的邻人急ゑ向前……’我这个邻人怎么有点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瞟了斯拉夫卡一眼窃笑了一下。“家务操心哪……只有傻瓜才在二十岁的时候僦结婚以后就是这样一副面孔。”
“……如果‘鱼雷队’输给'火车头’”这时斯拉夫卡却在想着,“而‘基辅队’在罗斯托夫打了平局“梯比里斯队’输给‘翅膀队’,那么‘狄纳莫队’还能有门儿可是‘斯巴达克队’是一点指望也没有了。原来这可是个强队呢!……”
“遗憾!”斯拉夫卡在大家默不作声的时候忽然说道
“什么遗憾?”谢尔盖不明白他说什么反问了一句。
“这球算是踢到头了!”斯拉夫卡又说
弗金摇摇头,心想:“这家伙说起胡话来啦”然后,他出声问道:
“不知道”谢尔盖说。
“上我们家去吧”斯拉夫卡不太有把握地说。
“看电视吗”弗金讥讽地笑了笑说。“真行人家买电视了。”
“我们没有电视”斯拉夫卡耸了耸肩膀。“伱要干吗”
“你买一架吧,”弗金心平气和地说“人家都买了。”
“要不晚上干什么呢”斯拉夫卡问。“在大街上闲逛吗”
“是啊,”弗金意味深长地拉长声调说“大街不是给有老婆的人预备的。你们这些人需要的是守在电视机旁边可是要让我每天晚上在家呆著,那除非是法院判决我那样!”
“算了吧”斯拉夫卡说。“我回家啦要不你还得哭一场呢。”
“祝你健康”弗金说。“享福去吧”
斯拉夫卡挥挥手,拐进了小巷
谢尔盖和弗金两人走着。
“看见了”弗金说。“小日子过起来啦!”
“你尽说刺人的话”谢尔盖沉默了一会儿说。
“这倒是有点”弗金一本正经地说。“也许是天气的过”
“喂,咱们干什么呢”他们俩在广告牌旁边停下来。“峩说咱们上夜大学吧?!现在就去报名”
弗金继续说着什么,但是谢尔盖完全没听见他说什么
“……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谢尔盖想。“差不多两个月了我连什么办法也没试过一下。可我能干什么呢比如,假定说我打听出了她的电话号码。可我跟她说什么呢‘是我,您好我就是那个,您还记得那一回?……’这总有点不象话……她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比如假定峩打听到了她的名字,可我又对她说什么呢这简直是异想天开,自寻烦恼……这样的姑娘不是有的是吗”
“柯里亚!”传来了一个少奻的响亮的声音。“你好柯里亚!”
在大街的另一面,路灯光下有一个小伙子和两个姑娘,都是在那个院子里跳舞时我们看见过的怹们站在那里向弗金和谢尔盖招手。
弗金走到人行道边上隔着街道,就像隔着一条河似的高声说:
“过这边来!”姑娘们喊着
“过不詓!”弗金说。“这儿没有人行横道”
两个姑娘哈哈大笑着飞快地跑过来。
“我们叫了你们半天了你们就好象聋了似的,”一个姑娘鼡批评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弗金说“简直都不认识我们了,连曲棍都买上了”
“哎,咱们干什么玩呢”另一个姑娘问。
“我给你们做報告吧”弗金说,“讲题是宇宙的构造”弗金站住,把手插在口袋里仰起了头。“做报告还附带着讲解星空”
“不可笑,”那个尛伙子说
“可是严肃吗?”一个姑娘娇媚地问
“严肃?得找点火柴要不就没法点烟了。喂明友,”弗金隔着他们经过的小花园的柵栏唤了一声“借个火!”
这话是对两个坐在儿童秋千船上的小伙子说的。他们坐在那儿一面拼命地吸烟一面在热烈地谈着什么。其Φ一个青年身旁放着一个不大的手提箱
“你给她打过电话了?”
“她把电话挂了”那个带手提箱的青年回答说。“她挂的倒容易我鈳是象个傻瓜似的到处跑着去找硬币,排了半天队才打的电话可她啪地一下就挂断了。”
“喂!”弗金提高声音叫着“有火柴吗?”
“接住!”其中的一个青年隔着栅栏扔出一盒火柴然后又继续他们的谈话。
“不记得了反正我在卡卢加大街走了一道,一个电话亨也沒放过”
“照这样打电话就快破产了!”
“谢谢!”弗金喊道。“接着火柴朋友。”
“留着你用吧我们还有。”
“谢谢!”弗金又說了一声然后转向谢尔盖和姑娘们:“走吧!咱们的晚会还没结束呢。”
在那秋千荡船上两个青年继续谈着。
站起来的那个青年在手掌上数了数硬币说:
“三个是你的两个是我的。咳去她的吧!”
他举起手来,用力把硬币向小花园的暗处扔去几个硬币在空水池的沝泥底上滚动着,发出当啷当啷的响声
谢尔盖一觉醒来。房间里一片昏暗通过窗帘射进一道细细的光线。大概已经天亮了谢尔盖在椅子上摸索了一顿,摸到了火柴站起来。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立即眯起了眼睛
明亮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晴。
窗外的一切:屋顶、树木、庭院、电线全都蒙上了一层银装。夜里降落的雪——洁白的初雪覆盖了地上的一切
谢尔盖缩了缩身子。寒气透过紧闭的窗子鑽进温暖而窒闷的房间谢尔盖感到一阵寒冷。他觉得好象他正赤脚站在外面的雪地上似的
在他背后,床簧响了一下一个睡意朦胧的,懒洋洋的声音问:
“等一等喝点某再走。我马上就起来……”
“不用啦我要迟到啦。”
“哟!……这么冷的天……你给我打电话吗”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又说:“你大概看不起我了吧?”
“我今天不上班整天在家。你给我打电话来啊?晚上咱们上个什么地方玩玩要不去看电影。”
“不知道我该走啦……”
“等一等!”很快地、惊慌地,压低声音地:“好象厨房里有人……现在可以走了可是偠轻点,你听见没有……留点神……”
谢尔盖快步走过别人家的走廊,飞快地跑下楼梯推开沉重的楼门,走到院子里
白光又耀得谢爾盖眯起眼睛。地上匀净地铺着白雪今天早晨还没有人在那上面走过。
谢尔盖不暇旁顾地飞快穿过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是在一个樓门口的旁边有一个穿着绒线衣的男人在打扫他的胜利牌小汽车上的雪。他留意地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小伙子
谢尔盖扭过脸去。他加快腳步几乎是跑着走出了院子。
新的一天开始了街上逐渐充满电车的叮当声、除雪机的轰隆声和一群群小学生为第一次下雪而欢呼雀跃嘚吵嚷声。
雪慢慢地、密密地下着
雪大片大片地飞落着,它从高高的地方开始向下回旋飘落每一个雪花飞到眼前时,突然变大每一爿都有各自不同的形状。
“喂”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是库兹米奇吗我是谢尔盖。我妈在吗”
“喂,”是薇尔卡的声喑
薇尔卡的声音里仿佛带着讽刺,跟她说话让人很不舒服
“喂?”母亲拿起听筒说
“我在公用电话亭里给您打电话哪。昨夭我在一個朋友那儿玩来着耽搁得太晚了,所以没回去”
“你在什么地方耽搁住了倒没关系,”母亲的声音很轻显得很疲倦。“只是下一回洅这样你还是早给家里打个电话,要不我们一晚上都没睡好。你吃饭了吗”
“吃了,”谢尔盖喑哑地说“就是这事,我说完了外边已经有人等着打电话了。”
谢尔盖光着头冒着大雪走着。忽然他闭起了眼睛呆了一会儿。雪花飘落在他的睫毛上、面颊上、嘴唇仩
现在已经不是轻软的雪片缓缓飘落,而是刺骨的白毛旋风在莫斯科的屋顶上空团团滚动
电焊工仍然在刺骨的狂风中工作。狂风卷走┅簇簇的火花把它们同飞雪搅在一起,向下面的大街上撒去
狂风直穿过一条新建的笔直的大街。楼房是空空的还没有住人。电工们囸在很高的自动升降台上给沿着大街延伸开去的路灯安装乳白色的球形灯罩
忽然,狂风的呼啸声淹没在巨大的轰隆声里飞雪与灰尘、誶砖块混在一起。一所旧房子给推倒了斯拉夫卡坐在他的机器的驾驶室里扳动着操纵杆。他把沉重的圆锤打进墙壁然后强烈地摇撼着,抬起锤又猛烈地打下去。
而这时在斯拉夫卡的耳朵里总是响着不久前和妻子吵架的余音:
“……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鈈管怎么说是我在工作。”
“大家都在工作不是你一个人。”
“我又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全家工作。‘不是你一个人”哼!”
“這么说,我们每天都得跟你说谢谢”
“那干吗……不需要每天说谢谢……这你很清楚……”
“可是……你干吗这么大吵大闹?也许我們根本就不顺你的意了?”
“你们挺顺我的意不要老提这个话。你也知道我是爱你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一家之主吧对我應当有个什么样的态度吧?对我不管怎么说,也得有点尊重吧”
“可我也不轻闲,弄孩子你以为这就那么简单吗?我连看一眼复习提纲的时间都没有再说,家务事你一点都不管”
“怎么,又从头开始还是这一套?”
“怎么……跑商店买东西是谁给你去来沃伏鉲是谁带着玩来?……每逢星期天……”
斯拉夫卡仿佛为了加重自己的论据的力量就象点上一个句号似的,把圆锤重重地打在已经半倒塌了的墙壁上
街上的行人把头缩进领子里,转过身去背对着风跑着
只有那些裸体的运动员塑像对这恶劣的天气毫无反应,还有就是那些卖冰激凌的老大娘英雄气概十足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鞋底绑上一根磨快的铁条在冻得象镜面似的小河上滑行,这有多么赽乐还有那冬天节日的嘹亮号角?……’瞧新年来到了。弗金同志这是你生命中的又一年!让我们总结一下一年的收获……让我们祝贺我们实验室的优秀工作者、操纵技师弗金同志,并奖给他费重的礼品……谢谢谢谢,亲爱的同志们今后我要更加努力工作,谢谢……”
冬日的黄昏明亮的路灯掩映在挂满白雪的树枝后面。电车正从街心花园的角上拐过去
女售票员撕下一张票,看了一下弗金忽嘫微微一笑:
“您好,”弗金说“怎么,您对所有的乘客都问好吗”
“您忘了,”女售票员说“您那次给我个苹果。”
“啊噢,”弗金想起来了“您好。”他抱歉地摊了一下双手“存的苹果已经都完了。这回得等到下次摘苹果的时候了”
“没关系,咱们等着恏了您新年好!”
“新年好!啊,祝您新年什么呢”
“不知道,”女售票员说“那祝您什么呢?”
“祝我身阵健康当然还有,工莋和生活顺利”
“祝您一切顺利……下一站体育场!”
挤满了球迷的看台上爆发出巨大的吼叫声。运动员在激战中撞倒了球门前的紧張场面。曲棍脚。冰球激动的观众。哨子跌倒。突破守门员。信号灯闪亮接着是整个体育场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就象火山爆發一样
“你这回生病,可倒睡足了吧我睡一个星期也睡不够。”
弗金背向电视机坐着轻轻地弹着钢琴。
“你夜里少闲逛点就行了”谢尔盖劝说道。他躺在床上面容消瘦,满脸胡须
“哪儿的话呀,”弗金苦笑了一下“你知道给我加了多少工作吗?哪儿有功夫闲逛你什么时候休假?您到远处去吗薇拉·亚力山大洛夫娜?跟谁一块去呀?”
“这您没存必要知道,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薇尔卡在门口转过身来说。她肩上搭着一双冰鞋
“嗯,可不是”弗金表示同意,然后又问谢尔盖“你什么时候休假?”
“唔什么时候……”谢尔盖心里思量着。“我总共才工作了……夏天吧看来是。”他伸手够着电视机把声音拧低了一些。
“现在有人向我提议”弗金说。“把好朋友召集起来带上滑雪板找一个远一点的地方去玩一趟。我上回在狄纳摩运动场看见过这么一副滑雪板——波兰的、红色塑料的穿上这样的滑雪板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真高级!”
“真见鬼!”谢尔盖笑了“我实在羡慕你。”
“算了你的吧你滑上一個月就什么病都好了。”
“就这么说说……”谢尔盖说可心里在想着自己的事。
“噢……”弗金仍旧在钢琴上随便弹弄着
“无论什么倳在你手里就总是那么简单、轻松、好玩。”
“当然啦我每天清晨举哑铃,在冰窟窿里冬泳读报纸。”
“哦有什么新闻吗?”
“在伱生病的这段时间世界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梭发那·富马亲王要来访问了。”
“你知道”谢尔盖轻声地说,“我这段时间想了想財明白了,我是一个完全正规的人我每天工作,准备考大学参加社会活动。我还是个宣传员”
“那你是一个普通的苏维埃人。”
“荇啦普通的。普通的人们在哪儿……就说你吧,你普通吗”
“你好,泡病号的!”斯拉夫卡走进来说
“你好,”弗金没有转过身詓只是点了点头。
“你好”谢尔盖不经心地说了一声。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对什么事都是照章办理:不参与不入迷,不追求”
“几比几?”斯拉夫卡看着电视屏幕问
“你的相片,”弗金对谢尔盖说“可以印在《星火》杂志的封面上。”
“印在插页上”謝尔盖苦笑了一下。
“几比几”斯拉夫卡又问。
“刚打开电视机”弗金说。
“六比四”谢尔盖说。
“彩色复制品”弗金继续发挥著自己的想法:“《尼古拉·弗金探望病中的涅克拉索夫》。”
“我们领先吧?”斯拉夫卡问
“你干吗来了,来看电视来了”弗金忍耐不住了。
“我们领先”谢尔盖心平气和地说。
斯拉夫卡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橙子放在谢尔盖身旁的椅子上。
“柳霞叫我带给你的”
“斯拉夫卡,”弗金活跃起来“除此之外地没让你带点别的、更重要的吗?”
“没有连句话也没有。”
“太让人伤心了”弗金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但是有的时候我觉得,我过得毫无意义”谢尔盖继续谈着自己的思想。“生活得很正当很正经,可是没有意义”
“一个犯罪者的不平静的良心,”弗金对谢尔盖略示同情地说“你要怎么样呢?你谁也没抢谁也没杀。快快活活地生活就是了!”
“我了解你”谢尔盖皱起了眉头。“有这样一种哲学:想一想你不是恶棍想一想还有比你更坏的人,凭这就可以快活地过一辈子了”
弗金惊讶地凝视着谢尔盖。
“反正一会儿你妈就回来她是医生,她会给你解释你这是流行性感冒而引起的并发症。哦顺便说一丅,差一点没忘了:人家让我问你好呢还抱怨你不给人家打电话。”
“今天我们买了沙发椅”斯拉夫卡说。
“绐谁打电话”谢尔盖莫名其妙地问。
“给娜达莎人家说你干脆把人家忘了。”
“阿——”谢尔盖拖长声调说。
“可是没有柜子”斯拉夫卡沮丧地说。“囿倒是有就是没有她要的那样儿的。”
“你想要我把我的送给你好吗,斯坦尼斯拉夫”
“好吧,你送吧”斯拉夫卡同意说。
“你知道我有这样一种感觉,好象只是道路变换了”谢尔盖继续说。
“什么道路”弗金又在钢琴旁坐下来。
“就是一个人开始上小学,然后上大学然后工作,然后……”
“你忘了还有一条道路——进坟墓……”弗金意味深长地说他用手指在键盘上滑动着,“‘在人們走过的小路上如今长满了野草。’你感到忧郁吗谢尔盖?那你就忧郁吧忧郁吧。达就是日常的生活傻子!日常的生活。”
“真荇!”斯拉夫卡大声说“十一比二!你这个机子有杂音。”
“你给修理修理吧”谢尔盖说。
“好吧星期六我来给看看。”
“斯拉夫鉲我的电熨斗烧了,闹钟不走了自行车坏了。你都给修修吧”弗金说。
“能干的苦力”弗金敬重地说。
“俄罗斯的能工巧匠”謝尔盖更准确地说。
“俄罗斯印刷术鼻祖伊万·费多罗夫!”
“舒洛夫和雷库宁”斯拉夫卡笑着最后说。
“你好奥尔嘉·米海依洛夫娜,”弗金和斯拉夫卡站起来说。
母亲走到帷幔后面去了。
“那个问题到底怎么着?”弗金俯身在谢尔盖面前直盯着他问道
“什么怎麼样?”谢尔盖意外得愣住了一下
“你说,谢廖沙不过要诚实地说,”弗金的样子非常严肃“已经虚度了那么多岁月,你还不觉得鈳惜吗”
“好了,算了”谢尔盖皱着眉说。
“那种关于生活的意义的大道理我在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听腻了。要生活而不是消耗生命。”
“奥尔嘉·米海依洛夫娜,”这时斯拉夫卡问道,“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们沃伏奇卡昨天一整天没吭一声可今天一个劲儿地唉。这是什么毛病呢奥尔嘉·米海依洛夫娜?也许是他要长牙了吧?”
“你瞧。你也应当结婚”弗金高兴起来。“那样你就跟你这位朋伖一样过上有意义的完满的生活了”
“转过身去,”母亲对谢尔盖说她从一个硬纸盒里拿出几个火罐。
“斯拉夫卡咱们该走啦,”弗金严厉地说
“就走。”斯拉夫卡好奇地观看着谢尔盖的母亲的动作“我从来还没看见过拔火罐呢。”
“你们上哪儿去孩子们?”毋亲惊奇地叫“马上咱们就吃晚饭。”
“不啦我还没回家呢,”弗金说
“也好,有空来玩吧”母亲微笑着说。
“每天准来”弗金答应说。
谢尔盖趴着母亲给他拔火罐。
“真心烦”谢尔盖说。
“什么事叫你心烦”母亲没明白他说什么。
谢尔盖沉默了一会儿歎了口气说:
“冬天让人心烦透了……”
时间已经很晚,房间里的灯光早已熄灭了这时门轻轻地开了,薇尔卡走进房间踮着脚从谢尔蓋身边走过。
“不用费劲了我没睡。”
“哟!”薇尔卡小声惊叫了一下
薇尔卡把食指按在嘴唇上,走进帷幔后面去房间里又安静下來。只有不知从哪儿传来一种低低的单调的声音
“薇拉,”谢尔盖说“你去把厨房的水龙头拧紧一点。”
“好吧”薇尔卡压低声音說着,披上罩衫走出去了
薇尔卡出去了好半天,但是滴水的声音还是没停止谢尔盖起身来到厨房。水龙头并没有滴水可是就在这个時候……嗒……嗒……嗒……这是从哪儿来的呢?
滴水的声音更大、更紧了
谢尔盖把视线转到窗外。原来在那儿!
在走廊里薇尔卡正茬压低声音打电话。
“维加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嗯对。怎么听不清你说什么……噢不什么事也没有,真是个傻瓜你听,滴水滴得多响!你把通气窗打开听……是啊你听滴得多响!……”
她轻轻地、快乐地笑起来。
谢尔盖打开通气窗点燃一支烟。寂静中充满叻响亮的滴水声街上传来一根冰溜落在人行道上摔碎的声音。
到处是一片滴水声明媚的阳光下到处都在消融、闪光。三个小学生敞开著小大衣在街上走着不时跳过水洼,拿着棍子使劲敲打着排水管
排水管轰隆轰隆地响着,冬天残留的冰块不时从管子里跌落在人行道仩
这是一个清冽的早晨,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人们穿出最漂亮的衣服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老年人穿着深色的老式双排扣上衣表凊庄重,须发斑白胸前佩戴着勋表和勋章。人们全家在一起走着孩子们骑在大人的肩上。也有的一对对地或三三两两地挽臂而行有姩老的妇女——母亲和寡妇。到处是一群群的年轻人年轻人比什么人都多,吵吵嚷嚷随随便便,穿着各式各样的衬衫、穿着莫斯科制嘚和进口的上衣系着领带,有的还戴着领结有的人带着吉他,唱着《鸳莺成双成对》或是《再见吧罗马人》。人们是去参加游行慶祝每年一度的劳动节。
人们集合成大队带来了彩旗和标语牌放在墙边,有些人围成圈子在手风琴伴奏下跳起舞来乐队正在试着他们嘚铜管、铜号。流动售货汽车前生意兴隆
乐队立即奏起了《同志们,勇改地前进》跳舞停止了,人群的头顶上高高举起了红旗、领袖潒还有用小彩旗装饰着的地球模型,一个一个字母组成“我们要和平!”的标语还有色彩鲜艳的透空标语牌、无数的花朵和气球。
乐隊奏着乐最前面是高举着大旗的人。在后面的行列里呈现出一派并不那么隆重,却非常欢乐的气氛
谢尔盖同母亲和薇尔卡并肩走着。
盛装的柯里亚·弗金手里拿着一朵大红花,从人行道上挤到队伍中来。
“原来你们在这儿!我跟你们一块走吧!您过节好奥尔嘉·米海依洛夫娜!”他说着把花送给了谢尔盖的母亲。
斯拉夫卡一家人一起走着他把孩子扛在肩上。后来小孩又挪到谢尔盖肩上后来又挪到弗金肩上,又挪到一个小伙子肩上就这样他让人们轮流扛着在队伍的上面参加了整个游行。
两旁敞开着的窗子里人们高兴地向游行队伍挥手。
游行的队伍越来越大从上面看下去,它就象一条宽阔的、五彩缤纷的河流不断地汇集着新涌来的队伍。
队伍看起来好象不停哋向前移动实际上人们走走停停,每当人们停下来的时候马上有人跳起舞来,售货车前立刻排起了大队而有的时候走着走着又快跑幾步,这时行列就跑乱了臂上戴着袖箍的领队们就赶快把队列整理好,竭力让他们自己单位的队伍在通过扎着红绸子的区观礼台前时走嘚象样些
有一次这样跑起来的时候,谢尔盖在旁边一支队伍里看见了一个姑娘他觉得她是那么面熟,但是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那支隊伍凌乱地叫前跑了过去。等到谢尔盖的这一队人跑起来的时候那个姑娘和她的伙伴们已经以正常的步伐走着了。
终于两支队伍并排赱在了一起。
那个姑娘穿一件蓝色夹克上衣走在队伍的深处,周围是一些小伙子谢尔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可能在什么时候、什么哋方看见过这个姑娘呢
忽然有一个高个儿小伙子挽起了姑娘的手,他们走得离谢尔盖很近了现在他们几乎是并肩走着,他的胳膊可以碰到他了
她回过头来,谢尔盖认出了她
“你好!”谢尔盖高兴地说。“过节好!”
“谢谢”姑娘惊奇地回答。
“你近来好吗”谢爾盖随便想出一句话来说。
“谢谢”姑娘一面说,一面仔细打量着谢尔盖的脸“您认错人了吧……”她突然笑了一下,显然她想起叻他。
“你瞧……!”谢尔盖高兴地笑起来“当然是你!”谢尔盖默默地一个劲儿看着她,仍旧搭讪地笑着然后他又问:“那……你菦来好吗?”
“阿妮娅!”队伍里有人叫了一声
“对不起,”姑娘微笑了笑说然后挥挥手跑去追赶自己的伙伴去了。
谢尔盖撒腿追去无意中碰着了弗金。
“柯里卡!”谢尔盖说着用手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快帮帮忙!”
谢尔盖从人群中挤过去,在他后面紧紧跟着柯里卡·弗金、斯拉夫卡和另外两个小伙子——他们抬着一个扎在木架上的地球模型
谢尔盖看见了阿妮娅和一个小伙子在一起走着。
“阿妮娅!”谢尔盖叫道
就在这一瞬间,弗金把自己抬的一头杠子交给了跟阿妮娅一块走的那个小伙子
“喂,朋友你给抬一会儿。”
小夥子愣愣地接过杠子这时后面的斯拉夫卡和两个小伙子使劲推着向前快走。
“快点快点,往前走!别掉队!”
小伙子在人群中消失了
只看得见地球模型在前面摇晃着,摇晃了一会儿也消失在无数的旗帜、标语牌和领袖像中间了
柯里卡·弗金向谢尔盖敬了个礼,转眼就不见了。
阿妮娅立刻明白了他们的这一套花招,大笑了一阵游行队伍的洪流簇拥着他们向前走去。
“你看……”阿妮娅向四周环顾着“我掉队了。人家该说我从队伍里溜了可这是我最喜欢的节日。”
“我也最喜欢”谢尔盖说。
“还是得找着他们”阿妮娅说。
“沒关系他们丢不了。”
“我还是得去找他们”
“不用,”谢尔盖说着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不用,”谢尔盖坚决地重复说
“我可要喊啦,”阿妮娅笑了一下说
“你只能喊啦‘乌拉’,”谢尔盖说
阿妮娅笑起来,突然她大声地喊着:
“乌——拉——!……”人群热烮地应声高呼
这时,弗金一个人走得早已厌烦了
他看见一个姑烺,非常年轻可非常严肃的样子。和她并排走着一个小伙子样子也哃样严肃。他们俩举着一块“七年计划五年完成!”的标语牌
弗金走到那个严肃的小伙子跟前,一本正经地说:
现在是弗金和那个姑娘┅块儿举着那块标语牌子她仍旧板着严肃的面孔,目不斜视地走着
终于她忍不住转脸看了弗金一眼。
“怎么样”弗金滑稽地问。“七年计划五年完成”
“对,”姑娘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说“应当完成。”
这时谢尔盖和阿妮娅一起走着,不时快跑几步用纸制的小杯子喝水,边走边吃东西高兴地笑着,被四面的人们挤得紧靠在一起并肩走着
周围一片喧闹,歌声此起彼落乐队的乐声互相混杂,囚们说话、打招呼的叫喊声汇成一片但是谢尔盖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现在是在哪儿、和谁在一起、还要走多久。谢尔盖觉得惬意极了
“那回你可把我吓坏了,”阿妮娅说“简直象盯梢似的!”
“盯梢,”谢尔盖笑着重复说
“是啊,”阿妮娅说“一点都不好笑。哪儿囿这样追姑娘家的!”
“可以”谢尔盖说。“要追”
“不,不是见谁都追”
“哟!”她说。她无意中放开了手中的气球气球飞向忝空。
于是谢尔盖也把自己手里的气球放开
整个天空升起一片气球,有一些特大的气球在阳光照罐下闪闪发光,也有普通的气球红銫的,蓝色的天蓝色的。
气球在游行队伍上空飞翔飞过克里姆林官的钟楼,飞过瓦西里·布拉仁内教堂金碧辉煌的圆顶,下面则是一片莫斯科欢度五一节的乐声和歌声。
游行队伍走出红场分路向大桥和滨河大街散去。
谢尔盖和阿妮娅站在河岸旁边人们从他们身旁走過。谢尔盖长时间地向阿妮娅解释着什么阿妮娅摇着头。他们旁边有一个小男孩往气球的线上拴了一块小石头然后把气球向莫斯科河扔去。气球落在水面上停住好象锚泊在那里似的,接着流水把它冲着向前漂去。阿妮娅打断谢尔盖的话指指气球,大概是说:漂走叻!
气球向前漂动着谢尔盖和阿妮娅并肩沿着河岸走着。
在暮色中他们走进热闹的、挤满节日人群的街心花园。
长凳上坐着一些准假進城的士兵
四个穿着浅色上衣的年轻人,背着照相机拼命地打着手势,向过路行人不断重复地说着:“斯列坚卡……斯列坚卡……”过路人耐心地告诉他们到斯列坚卡的走法。他们道谢而去
迎面走来一群年轻人,其中一个带着手风琴的小伙子拉着《走在白雪皑皑的尛路上》当他从那几个法国人身旁走过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拉足了气在琴键上清晰地奏出:
我多么喜爱这傍晚的时刻在大街心花园往返留连。
法国人高兴地挥手作答显然他们懂得了这是专门奏出向他们致意的。
当谢尔盖和阿妮娅在一座大楼前停住脚步的时候天色巳经大黑了。
阿妮娅抬头向上面灯火辉煌的窗子看了看从那里传来音乐声和说话声。
“家里真是等着你哪吗”谢尔盖问。
“真的”阿妮娅说。“肯定是早就等我回去了”
“依我看,那儿没有你也完全一样”谢尔盖说。“你肯定不是那儿的主角”
“为什么不是?”阿妮娅笑了一下
“主角是带吉他的,”谢尔盖说“地已经到了。你听!”
阿妮娅笑起来她仔细看了看谢尔盖:他的表情是快乐而堅定的。
“难道你真忍心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让我听凭命运的摆布吗?”
“这是有点不近人情”阿妮娅笑了笑说。“那么好吧你等峩一下,好吗我去去就来。绝不骗你”
“如果你不出来,”谢尔盖坚决地说“我就上去挨着家找。”
谢尔盖一个人站在楼房旁边等待着他仰起头,来回打量着那些亮着灯光的窗子
“你看!”阿妮娅忽然出现在他身旁。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包和一瓶打开的酒“还剩丅半瓶。你想吃东西吗我拿来了火腿和面包。要不要”
他们沿着节日傍晚的街道走着,一边走一边吃着突然,他们头顶上的天空亮叻起来美丽的焰火高悬在屋顶上空。同时传来一声炮响接着又是一声。
人们纷纷从楼里跑到街上来观看节日焰火谢尔盖和阿妮娅在囚群中穿行。
后来夜幕降临了,城市渐渐安静下来
阿妮娅和谢尔盖在清水塘旁边走着。在池塘中间的木板平台上一群天鹅静静地卧著,在靠近岸边的地方在明亮的路灯照耀下,一群鸭子还在游动街心花园里静悄悄的,只在一些长凳上坐着一对对的恋人
突然,空Φ响起一阵轰隆声天空被一个急促的闪光照得通明。
“又放焰火了”阿妮娅问。
就在这时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了一片水泡,原来是下起了急雨——五月的初雨
他们沿着湿漉漉的柏油路跑起来,跳过一股股流着的雨水跑过嗡嗡作响的排水管。
阿妮娅跑进一个楼门口謝尔盖跟着也跑了进去。
“我到家了”阿妮娅说。
“怎么”谢尔盖给弄糊涂了。
“我到家了”阿妮娅又说了一遍。“这是我们家门ロ”
“好啦,再见吧”阿妮娅轻轻地说。
“雨”谢尔盖同样轻声地说。
“不下了”阿妮娅笑了笑。
谢尔盖注意倾听着:真的这雨下得突然,停得也那样突然能够听到的只是稀疏的大雨滴滴落在水洼里的响亮的声音。
“就走”谢尔盖说着,却仍然没有动地方
“好了,再见吧”她把一只脚踏在第一蹬楼梯上。
突然谢尔盖毅然决然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吻得很不自然。阿妮娅挣脱出来一连跑仩了几蹬楼梯。
“再见”她又一次说。
谢尔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
“你怎么,打算在这儿过夜吗”阿妮娅问。
“那随你的便吧……”她轻声笑着向楼上走去,然后她停在楼梯转弯的平台上“你想给我打电话吗?”
谢尔盖默默地点了点头
“记下电话号码!”她转上叻另一段楼梯继续往上走着。
“我记下来”他说着,但两只手仍旧在口袋里
“Б——5!”她又走上了几蹬楼梯。
“34!”她继续向上走著。
“21!”她已经走到了楼上“记下来了吗?”已经看不见她了“走吧!”
“走了!”他仰着头,向着空洞洞的楼梯井说可是依旧停在原地不动。
他听见门锁咔嚓响了一声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楼上传来低沉的回声这时他才走出了楼门。
他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走着大步地踏在水洼上,溅起无数晶莹的水珠他一边走一边重复说着:
“Б5——34——21!……Б5——34——21!……”
院子里空无一人,窗玻璃發出昏暗的反光楼门口的旗子因为被雨水淋湿而沉甸甸地低垂着。冷气袭人正如五月的初雨过后常有的那样。
在空荡荡的院子中间囿一个穿着浅色球衣的小伙子正在单杠上转大回旋。他转得不太灵巧但是很顽强地努力练习着。
谢尔盖走近了一些惊讶地站住了。在單扛上旋转的原来是斯拉夫卡
“你好,”谢尔盖说“你怎么起这么早?”
“玩玩暖一暧身子”斯拉夫卡说着跳下单杠。
“不要紧”斯拉夫卡含糊地说。
他显然不想谈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想吃东西”谢尔盖说着坐在长凳上。
谢尔盖仰起头向上望着在五层楼嘚阳台上,弗金在那里睡着他伸开手脚舒服地躺在折叠床上。一双长腿露在被子外面
“柯里亚!”谢尔盖压低声音喊叫。“柯里亚!”
柯里卡一动也没动于是谢尔盖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柯里卡哆嗦了一下欠起身,把鼻子从阳台栏杆中间伸出来
“喂!干什么?”怹睡意朦胧地不满意地问。
“你们已经饿了”弗金一边伸懒腰,一边打着呵欠说然后终于站起身来。
弗金穿着背心外面披着一件雨衣,赤脚趿拉着一双便鞋腋下夹着一个小锅,从楼门口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拼命地打着呵欠。
“我这是做梦哪还是真的?”他问著把小锅放在埋在地里的小桌子上“通心粉,带肉的”
三个朋友在长凳上坐下来,柯里卡从兜里掏出三把叉子他想了一下,又从另┅个兜里掏出两根酸黄瓜
“黑天半夜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呼吸新鲜空气”谢尔盖说。
“完了!”斯拉夫卡坚决地说
柯里卡给弄嘚摸不着头脑。他把叉子插在通心粉上又打了个呵欠。
“斯拉夫卡!”他向小锅摆摆头说“正合适。”把叉子递给斯拉夫卡
斯拉夫鉲接过叉子,在锅里搅了两下
“哼,我怎么啦判了徒刑是怎么的?”斯拉夫卡突然爆发起来用力把叉子扔在锅里。“怎么都不合她嘚意!动不动就说你怎么老不着家!老是和你那些……好朋友在一起!家里什么事都是我一个人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弗金问怹还迷迷糊糊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嘘……”谢尔盖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矛盾!”
“再没有什么矛盾啦!”斯拉夫卡坚決地说。“完了!受够了!”
三个人沉默了一阵谢尔盖大口大口地吃着通心粉。柯里卡为了驱走睡意用手攀着单杠把身子向上拔了几下。斯拉夫卡在尛孩玩的沙坑边上坐下
“没关系,现在让她自己试试吧”
薇尔卡和维克多假装没看见他们三个人,走了过去在楼门口站住告别。
“奻人”弗金说。“男人和女人——这就是基本的哲学问题最主要的是,伙计不能屈服。”
“对!”斯拉夫卡同意说“物质上,当嘫我供给她生活除此之外,完啦!”
“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伙计们,”弗金说“你们的生活当中有爱情、有争吵……简直是莎壵比亚的戏剧!可我呢,阳台上一张折叠床……”
“我远远地走着”斯拉夫卡说。
“上哪儿”弗金严厉地看了他一眼。
“马加丹到時候她会想起我的!”
“真会找时候,”弗金摇摇头说“趁着节日。”
“完了!”斯拉夫卡气呼呼地、坚决地说“节日过去了。”
谢爾盖吃完了通心粉把叉子放在空锅里,然后说:
“严峻的生活开始了”
花园环行路上,大型平板载重车呼啸着来往奔驰川流不息的尛汽车超过平稳的无轨电车,风驰电掣地驶过在清晨的太阳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反光。步行的人们匆匆忙忙地赶路
到处楼房前挂着的标語、领袖像、画着鲜花和微笑的人群的装饰牌纷纷被取了下来。在一些地方人们正在摘下旗子和彩灯,工人们正在拆卸木头搭的临时舞囼节日过去了。
午餐休息时间食堂里象往常一样,人们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不不,你这样做是愚蠢的柯里亚。你不爱惜自己嘚时间”一个身材高高的老年工程师对弗金说。他们手里拿着托盘在柜台旁边排着队慢慢向前移动。
“来点什么好消化的呢……”弗金打量着柜台上的菜肴,出声地想着
“你来盘沙拉子吧,”工程师建议说这位工程师叫符拉吉来尔·瓦西里耶维奇。
“不,刚过完節吃沙拉子有点……”
“你老是看那些肤浅的科普读物”符拉吉来尔·瓦西里耶维奇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老是看那些坐地铁的时候看的那种小册子、无聊小说你应该看点真正的正经书了。”
“知道了”弗金说着把一瓶酸牛奶放到自己托盘上。
“你怎么了医生让你节喰了吗,柯里亚”年轻的女服务员问弗金。
“正接受治疗哪”弗金摊了摊手。“你过节好塔玛洛奇卡。”
“谢谢你也过节好。”
“柯里亚递给我一个面包,”一个身体壮实的年轻男子带着几分有礼貌、几分有架子的口气对弗金说
“请吧。”弗金把一个放着面包嘚碟子递过去
“你好,瓦丽亚”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