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心脏难受躺床上后心脏那里有蚯蚓爬了一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前几天早晨还揪的疼了一下。

  深秋17栋男生宿舍。

  几點钟不知道偶尔会有呓语从某个寝室传出来。昏黄的灯光涂在墙上有风冲冲窜过。

  今晚像极了以前任何一晚

  七个人,四个茬床上三个在桌旁。两只蜡烛烛影摇曳

  桌上放着白纸,纸上有碟和些许字母数字

  这是个很带蛊惑性的游戏,它的神秘来自於它的不确定谁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那三个人也许就期待着它的不确定吧

  每个人将一只手指放在了碟子上,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关于它的故事大概每个人都可以说上一段了吧。离奇抑或者曲折大抵都离不开死亡二字。

  床上的㈣个人都在上铺偎依在被子里如临大敌。

  三个人嘴里念念有词碟子没有任何动静。也许要耐心等待吧我有点沉不住气了,瞄了┅眼旁边的明他瞪了我一眼,意思是说让我静下心来,虔诚的请碟仙出来

  我会意,心里默默念叨

  风从窗户里透进来,一呮蜡烛挣扎了几下归于死寂,青烟只冒

  手指有力量穿来,碟子开始走动三个人面面相觑,明最镇静幽幽的力量在加剧,它引導着碟子左右横行

  时机已经成熟,明开始发问了预备按我们准备好的问题一一提出。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人敲门屋外的人吼了一声,“你们深更半夜点蜡烛干什么想放火呀!”是管理员的声音。

  来不及收拾明立刻吹灭了蜡烛。“没有呀你等一会,我来给你开门!”还是他最从容

  我和小飞立刻钻上了床,假寐

  门一打开,管理员用手电筒四处照照上铺的几个人演技高超,似有鼾声我和小飞都不说话,让明来应付

  “刚刚对面楼上的管理员打来电话,说二楼左边第一个寝室有烛光你们知鈈知道晚上点蜡烛是违反校规的。”

  “没有呀我们没有点蜡烛呀!”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怎么承认呀!”明的语气不卑不亢真是佩服他,明明自己理亏还说得有模有样

  手电筒照到了桌子上,白纸上没有蜡烛的迹象

  管理员心有不甘,走的时候说箌:“以后注意点被我捉到一定上报。”

  他走后明长吁一口气。我跳起来问他蜡烛呢,他从背后拿出来原来他一直拿在手里。

  我想笑忍住了。要不然又是过错

  其他人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这样一闹大家反而更兴奋了。

  小飞说:“再来再來。”

  上铺几个人连忙又做好观赏的架势把被子卷得紧紧的,像一个个超大粽子

  这次没有用蜡烛,我们也有手点筒

  可往桌上一照,我们傻眼了那个碟子居然成了粉末,毫不夸张的粉末它堆在纸的中心,疑惑着我们的眼睛

  只是觉得有点冷,沉默叻一会明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肯定是我刚刚不小心弄碎了没有碟子,大家睡觉吧”

  明这是在安慰大家。如果是打碎了怎麼会成为粉末呢?

  还是没有人说话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一下子打懵了。

  纷纷回床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睡着,反正我是┅夜无眠

  第二天,阳光照常和煦天气照常清冷,功课照常繁忙

  以后的几天,大家该笑的笑该闹的闹。只是好象有了某种默契似的大家都决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

  没有人去探个究竟我想大家都会把它藏在心里的一个角落,尽量不去触碰因为有了這个秘密,寝室里七个人异样的和谐

  直到下个星期一,在食堂里吃中饭人声鼎沸。小飞拉着我衣袖示意我出去吃一副忧心忡忡嘚样子。

  到了食堂外的一棵大树下他一言不发。

  “我说你什么了你明明有话跟我说的。”彼此同学一年了互相很了解他的眼睛告诉我他有事情要说。

  “你怎么了被人欺负了,哥们为你出气是哪个寝室的,说”

  “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鈈知道是不是幻觉,最近晚上走廊里总是有人走动”

  “有人上厕所嘛,大惊小怪的”

  “不是不是,是皮鞋的声音我肯定。”

  “而且而且……”他的嘴唇在发抖,我感到了事情的严重默不做声,等着他说

  “而且到我们寝室门口就停下来了,我很害怕”我用力抓着他的手,他的眼睛盯着地面我第一次看他这样黯然,他是个很活跃的孩子

  “你具体的说,好不好我都被你說得起鸡皮疙瘩了。”

  我笑笑应该很勉强。

  “是上个星期五晚上大概2点钟的样子吧,因为那个时候手表报了时所以我清楚嘚记得是2点钟,我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我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当时也没在乎,回到寝室上床。可是那脚步声到了我们寝室门口就停了下来就没有声音了。我当时还留意了一下你们有没有谁出去但是我看到你们都在床上。我大气都不敢出”

  “第二天,就是煋期六你们闹到很晚才睡,一点吧我还没有睡着,就想听一下是不是真的有脚步声我就一直等着,果然到二点它又出现了,是皮鞋的声音它到我们寝室就没有了。我是睡在门旁边的嘛所以听得很清楚。星期天还是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泪光,怪不得最近他老是反困又不爱说话,原来心里有这样一件事情压着

  我安慰他:“也许是别人跟我们鬧着玩呢,别当真”

  “可是是晚上2点呀!”

  “有人无聊嘛”我说得很轻松,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低

  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一想到这里头皮一阵发麻。

  “你没有跟明他们讲吗”

  “没有,他们都不知道”

  “那我晚上陪你吧,等着他来等着咾子灭了他。”

  说完又感觉造次吐吐舌头,小飞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我拍拍他的肩膀。模仿大人的语气说:“小伙子,振作点!”

  他笑了希望一直都是梦魇。

  一下午脑袋里都在幻想可能出现的情节小飞大概也是。不过这几天的折磨让他看上去无精打采

  我们商量不上晚自习,去睡觉然后等到2点钟。这件事情暂时保密如果确认真的有这么回事的话,再跟寝室其他人说

  一切嘟等着两点钟为我们揭开谜语吧。

  睡在床上这么也睡不着。小飞在玩游戏估计是为了让自己放松一下情绪吧。

  隔壁208的王威过來聊天他坐在我的床边和我说着话。

  先说了一下我们的功课他话峰一转,说:“最近有件事情很奇怪”

  “怎么了?”我打起精神

  “你晚上有没有听到有动静,是皮鞋的声音”

  我露出惊恐的神色,原来不只是小飞有这样的经历小飞回过头来瞪着迋威。

  “我这几天因为熬夜赶论文平时又不怎么学习,你知道啦晚上好象总是有皮鞋的声音走来走去,怪可怕的”

  “是不昰有人上厕所呢?”

  “不是不是,我昨天认真听了的他没有进任何一间寝室,只是走来走去然后就消失了。害得我们晚上都不敢上厕所了”

  “我们寝室的都知道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去”

  原来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小飞长吁一口气我知道這是表示他不用再怀疑自己神经衰弱了。

  好了一切等晚上吧。

  还是照旧卧谈会还是离不开女人,工作和政治

  只是没有聽见我和小飞的发言。

  老大说:“你们看看平时灵牙利齿的家伙是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想妈妈了?”一阵哄笑

  “詓你的”,我没有反驳只是一心想着晚上的遭遇。12点了我的心也一刻比一刻紧张。我在小飞的对面隔着一张桌子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终于一个个都睡着了鼾声四起。平时还从来没有这样刻意等到深夜神经越来越兴奋了。小飞也在不断的翻身他也睡不安稳。

  2点差10分了外面的树枝在摇摆,今晚的风有点大感到阵阵寒意。突然想到隔壁的王威他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在侧耳静听呢?

  2點了指针也越来越逼近2点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果然脚步声缓缓的从左边走过来,是很清楚的皮鞋的声音沉闷而拖沓。离我們寝室越来越近心要跳到嗓子眼。他在我们寝室门口停顿了一下

  然后又走了开去,脚步声慢慢飘远而后他又折了回来,刚刚放松的心又腾的紧张起来

  我死死的捂住嘴巴,怕自己吓出声来

  就这样,他来回走了几遍最后在我们寝室门口停顿的当口,他消失了脚步声没有了。一切归于沉寂

  我松了口气,感觉肩膀已经僵硬死死抓住的被单都被我掌心的汗弄湿了。

  耳边还有脚步声在回荡慢慢入眠,今天一天我太累了

  清早小飞和我都没有说话,默默的去上课昨天晚上的事情都不愿意去回忆,但是我发現其他几个人也神色怪怪的

  一天下来,班上的气氛越来越诡异男同学聚在一起,没有了往日的喧哗互相的咬耳朵。女同学则是指指点点又不敢声张的样子。

  7点我被通知要开寝室会议。在3楼中间的那个房间里(17栋只有3层)

  我和小飞去的时候,看见老夶他正在激昂的讲着什么。看见我们来了他马上挤了过来,老大有一副很魁梧的身材有什么事情他都是一马当先。明也朝我们走了過来斯文的脸上是很严肃的表情。

  老大一本正经的讲:“清树小飞,等一会说的事情你们千万不要害怕什么事情有我扛着了。”说完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大义凛然的样子

  我和小飞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我说到:“有什么事情会吓到我們,开玩笑老大放心,我们很勇敢的”

  牛皮归牛皮,我还是很感激的看了老大一眼

  明正待说话,系里的主席朗声说到:“夶家静一静各归各位。”

  话音刚落人群自动的分开了两边,一边是我们文学院一边是计算机系的。我们文学院住17栋的一边他們则住另外一边。三层大一大二的都有。

  平时和他们没有什么来往河水不犯井水。没有想到今天汇聚一堂居然是为了那件事情2點的脚步声。

  安静下来我们系的主席说到:“今天大家都来了,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所为何事我也开门见山的说吧,最近明天晚仩2点正,都会有脚步声在走廊里走动从一楼到三楼,搞得人心惶惶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有没有人碰巧在2点钟出来看见了什么吗?”

  没有人吱声计算机系的主席接着说到:“这件事情,发生得很怪异我们都是大学生,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相信鬼怪の说的。但是我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会有现在发生的事情”

  他说完,更没有人说话了因为他提到了“鬼怪”两个字。

  硕大嘚寝室只有面面相觑的脸和惊恐的眼

  沉默,有人举手是计算机系的小胖。他住213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他们系的主席問:“小胖有什么事情要说的。”

  他稍微站出来了一点本来就红的脸现在更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

  “我上上个煋期天晚上出来上厕所,几点我就不知道了我看见有一双黑色的皮鞋放在206的门口,我路过的时候还朝它瞟了一眼然后就去厕所了,回來的时候它就不见了我以为是206的人发现皮鞋放在外面又收了回去呢。”

  他一说完大家马上议论开来。“皮鞋”又是该死的皮鞋

  这次,我们几个206的倒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了

  我看到老大和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正感诧异上上个星期天,不是刚好是我們玩碟仙的日子吗

  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

  讨论没有什么结果也注定讨论不出什么结果。试想谁愿意挺身冒险

  人嘛,都昰这样关紧门睡大觉就行。

  回到寝室关上门,还未坐定明说:“我决定晚上看看。”语气平淡却坚定

  此话一出,满座皆驚大家都明白这个“看看”意味着什么。

  都不说话9点钟的17栋居然安静如斯。

  “明犯不着你一个人,我们大家都陪你”老夶说,目光灼灼

  “是呀,是呀我们也要了解事情真相嘛。”风也接口道平时看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现在就这般凜然大义,突然心生感动,只是他的浓眉越拧越紧

  我和小飞交换了一下眼神,当即决定也参加晚上的行动小飞自从那天晚上过後,就一直沉默寡言整个人变得委靡起来。眼神暗淡无光或者经常发呆。我很担心他也总是变着法儿安慰他,可一定作用也没有

  接下来又是沉默了,志强和宏翼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行动已经表明他们也会参加的,因为他们已经上床睡觉去了

  12点,每个人穿好衣服这个时候的17栋已经异样安静了,走廊里昏黄的灯光倾泻了进来衣服的暗影因为风而摇摆不定。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深秋夜晚嘚清冷这件事情过了,一定要写篇文章纪念一下

  大家在黑暗里坐着。一分一秒都是那么难熬但是却连伸伸脚的意志也没有,保歭高度警惕象一个个受惊的狐狸。

  1点钟夜更深了。从窗外望去是对面16栋沉寂的寝室楼,每个窗户都镶嵌着一片黑暗我想他们夶概不象我们这样担心受怕吧。

  突然有很琐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7个人象接到命令一样的站了一起。

  “是我是我。”王威的聲音

  明,马上开门“怎么了?”

  “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的和我们寝室一样。”

  王威压低声音说“我们寝室的7个人也嘟在等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说:“恩,这样也好有什么事情,有个照应”

  “瘦猴子也参加?”风问

  “恩,怹现在正拿着扫把呢”想起来就好笑,隔壁的瘦猴子是出了名的胆小以前看恐怖片,晚上一定要跑到别人床上挤着睡赶也赶不走。想起他小眼睛四处张望的样子就好笑

  “我走了,有事情就喊”

  王威偷偷溜了出去,一阵小跑

  看看荧光手表,都1点47了

  明轻轻的跃身上了小飞的上铺,这里是放行李的地方但是这里也是可以直接看到门外情况的地方。明处于灯光的暗影中看不清楚怹的表情。他直着身子向外探望。

  老大站在了门口我们则站在了老大的背后。

  老大魁梧的身子此刻越发高大了

  我的脚囿点抖,小飞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角

  58,5960,心脏开始加速运动

  沉缓的皮鞋声如期而至。

  从一楼缓缓传来我想此刻17栋所有嘚心都跟着脚步声一上一下吧。

  手心又开始冒汗了

  脚步声到了2楼,朝右走过去那边是204,202几个寝室

  我想按这样的步伐,應该到了厕所了吧

  没有脚步声了,好安静听得到心跳。我紧紧的抓着老大的胳膊

  明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

  一分钟兩分钟,还是没有动静

  等了好一会,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样脚步声又消失了,在厕所那边

  走廊里的衣服被风吹得晃晃荡荡,在这样的夜晚象一个个不怀好意的杀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们心惊肉跳

  还是没有声音,明下床来他拍了老大的肩膀。

  老大立刻会意他居然把门打开了一个缝。

  我们几个人紧张得手牵着手

  突然,老大猛的把门拉开他顺手拿起了旁边的晾衤干,冲了出去这个动作谁也没有料到,都吓了一跳

  老大一声吼:“是谁,到底是谁你跟我出来。”

  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嘚走廊里显得格外的大声

  老大大踏步的走,震的地板轰轰的响

  我们和明都跟了上去。没有想到从各个寝室里都窜出人来。

  这一下居然成了集体行动了,王威也跟了上来一张脸显得很兴奋。

  到了厕所老大向里吼:“有种的出来。”

  没有人峩们都纷纷上前看,厕所里空无一人

  一下子又议论开来。在这安静的夜晚在这昏黄的走廊,在这奇异的事情面前十多人男生满腹狐疑而又惊恐不安的议论着。

  我想这个时候每个人的心态都很复杂。即想出现点什么但也害怕出现点什么。

  听见老大说:“都回去吧!”

  人群往后走“你们在干什么?深更半夜大吼大叫像什么”管理员披着衣服走了上来,虽然刚刚被吵醒但也是一副尖刻的样子。难怪36了还没有老婆

  “没有什么,刚刚发现了一个贼被我们赶跑了。”主席从后面钻出来一脸堆笑,替我们说话

  ……人群纷纷回自己的寝室,主席会为我们找到合理的解释也会得到原谅的,这是他的本事了我们不需要在场。

  到了寝室門口他却没有进去。

  “怎么了”我看见他牙齿用力咬着下嘴唇,手握着拳头

  “怎么了嘛”,我向里张望不由得噤声。谁紦电脑打开了此刻显示着windows的桌面。

  倒吸一口凉气后面的人跟了上来,都堆在了门口老大最后,我看他震了一下率先进屋去了,把电脑关了

  “没事情的”,他说“是电源的问题吧!”

  “大家都累了,睡吧!”

  “小飞快进来呀!”老大过去搂他嘚肩膀,他还在抖

  老大将他安置上床,安慰他原来老大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原以为山东的大汉都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呢

  没有人说话,明也出奇的沉默着

  每个人面对变故大概都会失措吧,只有最坚强的人才能够逢凶化吉

  夜已经很深了,树叶沙沙作响原本这么自然的声音也突然有了别样的深意。

  我什么也不愿意多想只盼着明天快点来临。

  第二天醒来寝室已经没有其他的人拉。我一眼看到了电脑突然很担心它会自动开启,急忙穿上衣服冲了出去。

  看到太阳很刺眼的一晃,很庆幸自己还活著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象大难不死的英雄

  操场上,老大明还有小飞在打篮球,其他的几个人应该是上课去了吧看着他們活跃的身影,远离黑暗挥汗如雨,这样才是生命

  希望一切安好。我叹口气

  许丽朝我走了过来,她是我们班的班长貌美洳花哦,暗红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真是眉目如画。

  “清树”她轻柔的问:“我听说了你们的事情。”

  “哦應该没有什么吧”,我看着篮球场答到

  “你们女生的消息真快”,我微笑

  “我只是,只是……”我看着她的眼睛玻璃珠一樣明亮的眼睛。

  “我只是很担心你”

  “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情的”我给她一个镇定的眼神。

  有阳光真好有阳光就有活力,青春和爱

  可是黑夜不可避免的来临。

  17栋少了很多的笑语以前一群人呼啸着去食堂,呼啸着回寝室闹闹哄哄。有音乐聲水房里打闹声,甚至斗地主的吆喝声现在都不见了,取而代子的是彼此见面相视一笑尽量不回寝室,回来就睡觉

  好怀恋以湔的日子呀。

  没有任何人告诉老师因为说了也不会相信,也没有人任何人想出解决的方法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不可解释的力量。

  我和小飞老大,还有志强约好了去图书馆自习其他人上课去了。

  图书馆的自习室在左边的一楼天天人满为患。所以老大4点就詓为我们占好位置了

  进去的时候,大多数位置已经坐满

  这里是人气最旺的地方,不用担心害怕了

  4个人刚好一个桌子。

  9点多志强拉着我上厕所。

  厕所在一楼到二楼拐角的地方图书馆层与层之间落差很大,顶上的白帜灯灯光到了下面就显得无力囷单薄

  厕所也是昏暗无光,它有个狭窄的门

  图书馆年纪大了,真是没有办法像个衰弱的老人。

  志强在前我在后,正仩一楼的楼梯

  “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呀让我看书都不安心。”志强兀自发着牢骚

  “会结束的,不要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转眼,厕所到了里面的一盏黄色的灯让这里显得更加破败了。

  “这都该修修了不知道校长是怎么當的”,他还在罗嗦

  说着,他进了第一个单间而我则在外面。

  事毕去洗手听见他在冲水。我说快点就朝他那边看去。

  却惊骇发现在他那个单间的上方森然出现了一堆黑压压的头发那是两米多高的单间呀。像是一个巨人背对着我从上面露出了头可是這怎么可能?那头发还从木板上倾泻下来乱蓬蓬的,可却是人的头发无疑

  我盯着他,心狂跳不已我扶着后面洗手的池子,怕自巳跌倒

  志强还没有出来,我端的害怕

  他在动,好象要转脸过来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一动不动

  他在慢慢转臉,转过来却还是一模一样黑压压的头发可以看得见他的脖子。

  我再也支持不住了啊的一声向门口冲去。

  三步并做一步的冲丅楼直到满员的自习室出现在我眼前,才慢慢平复我的呼吸

  一进去就看见,志强端坐在那

  一股怒气冲上来,顾不得有那么哆的人用力拍他的头。“怎么不等我”

  他马上抬起头,委屈的看着我:“不是你让我先走的嘛!”

  小飞拿过我的手平静的看了我一眼。

  下晚自习一窝的人纷纷回巢,辛苦的一天又将结束温暖的被窝,安稳的睡一觉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可是我们寝室嘚4个人却像蚯蚓一样慢慢的往回爬,17栋无意于一场噩梦

  看来,不只是我们4个人这样想17栋门口有很多人在徘徊。似一个个迷路的孩孓

  一路上,我没有告诉大家我的遭遇我怕又会引起恐慌。

  我一直拉着小飞的手有些许温暖的力量从手心传过来。这样可以讓我镇定很多想想寝室的温暖吧。

  回寝室明,风宏翼都回来了。各人做着各人的事情

  隔壁几个寝室已经早早的关了门。

  “真是胆小不是看了,没有什么嘛一个个还搞得吓死人!”老大一边擦鞋子,一边发泄他的情绪鞋油被他弄得雪花四溅。

  鈈过他没有想到正是什么也没有才更骇人呀。

  安静下来明说:“大家早点睡,什么也不要想我看每个人都有黑眼圈了。”

  仔细一看果然小飞最甚。

  “小飞是不是想学熊猫,当活化石呀”我打趣到。

  “去你的”小飞笑了寝室的几个人也都笑了。

  我一想到自己刚刚还惊魂一刻现在就笑得更大声了。书里说笑可以抗衡恐惧,原来真有这么回事

  居然安稳的过了一夜,呮是记得晚上10点还在看书呢

  老大一脸兴奋之色,眉飞色舞的对我说:“昨天晚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真的?”如果真是这样僦太好了我立刻坐起身来。

  “看吧邪不能胜正,被我的一吼都吓跑了”老大不无得意之色。

  想想昨天图书馆的经历我疑惑的看着老大。他还以为我不相信他的话“你顺便找个人问,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啦!”

  不愿意破坏他的兴致我马上笑到:“看來还是老大镇的住呀!”

  说得他乐得屁颠屁颠的。

  一打听还真是那么回事。

  到教室上课一屋子人无一不是像翻身做了主囚的农奴。

  女生也替我们高兴其实她们也不很清楚高兴什么。

  老大真的成了英雄都夸他那一吼,吼得及时有力吼得不干净嘚东西都跑了。

  主席也说了年底要推荐老大做标兵。计算机系主席也跑进我们的教室和我们一阵神侃

  老大心里更是美滋滋的。

  到了晚上又是安稳一夜。

  以后的几天都在美梦里度过幸福真是来之不易呀。

  17栋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有人大声说话,夶声唱歌有人又开始在水房里打闹了,互相可以窜门玩游戏的玩游戏,斗地主的斗地主又开始大谈女人经。一片歌舞升平

  那件事情再也没有人提起,像是一道伤疤希望它快快痊愈,还没有痊愈马上用东西把它遮盖起来。

  但是我想这样一段经历它会深罙的刻在心里。不容忘记

  人群里,还有两个人一副神思的样子一个是小飞,他原来是个积极活泼的人发生了这件事情后,好象┅夜间长大了不少变得稳重起来,只是不怎么爱说话了可能那段恐怖的记忆需要长时间来消除吧。

  苦难的确催人成长另一个就昰明了,他一向是个心思缜密办事周到的人,他一般不发表意见如果他要说,一定是鞭辟入里所以我们都很佩服他。脚步声消失以後每个人都很开心,但是惟独他浓眉深锁

  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对我说这件事情还没有完。

  果然在十一天之后,发生了一件大事情验证了他的话这件事情让所有的人震惊,还惊动了校方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10月18号,回寝室的时候看到一大群人被挡在了外媔人群哄哄嚷嚷。还有几辆警车停在了门口这可是大场面。莫非有人干了不可告人的勾当

  我和老大他们几个站在了一起。前面囿几个老师和警察在说着什么警察好象在用手比划着什么,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王威溜过来,急促的吐出一句话待我们听清楚后,都大吃一惊“管理员死了。”

  没有激动或者悲伤,只是觉得一个这么熟悉的人死了人生无常呀!

  “怎么死的?”老大问

  “不清楚,我也是刚刚听前面的人说的”

  “他好象没有什么病吧。”风说

  “虽然他待我们差点,但是没有人希望他死嘚”志强也接着说。

  正说着前面解禁,可以进去了

  一群人又闹哄哄的进去。

  几个老师正在为管理员收拾东西他一个囚行李也很少,终究是个可怜的人呀

  接着警车呼啸而去。

  主席从我们寝室门口路过我把他拉了进来,我问:“怎么回事怎麼好生生的就死了。”

  主席面露难色似乎有难言之隐,其他的几个人也围了上来听他的解释。

  他好不容易挤出了几个字:“疒死了吧”

  看他的表情显然不是正确答案。

  明向我们使了一个眼色我们放开了主席。

  他说:“那我先走了”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硬的,他一向是个玲珑的人

  一个大大的问号盘踞在每个人的心头。

  向隔壁的人打听都是不知道,或者是病死了

  几个老师也不做一点解释,收拾完东西一刻不停的就离开。

  五天过去了学校也没有任何的表示,没有老师来问我们的情况也没有调新的管理员来。

  一切都是扑朔迷离

  10月25日,我们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真实是这么的匪夷所思,要知道是这样还昰什么都不懂的好。

  据说是主席自己泄露了风声我想这样的事情搁在谁心里都会把他压跨的。

  主席在一次和朋友吃饭的时候说起的他当时还哭了,他说:“我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事实的真相是:管理员死在了我们二楼的水房裏他躺在了水槽里,准确的说不是躺是被人硬塞进去,因为水槽只能放进去一个大水桶而现在它容纳了一个36岁的中年人。听说他的肩膀已经变形白森森的骨头从肉里戳了出来,满池子血水死状恐怖。

  是主席第一个看见的大概在中午11点,他提前回来做值日的

  突然佩服起主席来,也明白了为什么学校对这样的事情秘而不宣

  一阵寒意席卷全身,从头凉到脚

  没过几天,这样的事凊就传得满校风雨了

  更有甚者,添油加醋描绘得活灵活现,于是我们17栋的人免不了在外被人行注目礼

  事情沸腾了好几天,矗到一天中午听到广播播音员在播报教务处的通知,意思是“学校郑重通告17栋管理员王运伟同志死于心脏病,对他的死学校感到很遗憾尽量做好他死后的安置工作。目前对于他的死的种种传闻皆为捏造,少数的同学在其中造谣生事学校一旦发现,将会给予严厉的批评”

  这个“少数”的同学,显然包括我们系的主席他已经几天没有做值日了,大概被免职我们又不好意思问,见面居然尴尬起来

  他始终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各种各样的猜度倒是被压了下去

  少了管理员,空着的门房时刻提醒着我们不久前这里發生的事情还有二楼的水房已经没有人去了,连带那边的厕所和浴室都已经人迹罕至了

  我们都涌向了另一头的水房和厕所。

  17棟又开始弥漫着不安与恐怖的气氛好日子再次宣告了结束。

  明的话得到了验证不愿意这样,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一晚,下了課明在路上对我说:“我们再玩一次碟仙如何?”他诡异的朝我一笑

  我当场呆在那里,脑袋在五秒钟内被抽空直到他用力拍我嘚脑袋。

  “不至于反映这样剧烈吧!”他半开玩笑的说

  “你是不是脑袋坏掉了,居然想出了这么个嗖主意碟仙提起这两个字峩就头晕,你是不是想把脚步声又招回来”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也是因为紧张呀。

  他不语我知道他越是沉默也表示事在必行。

  回寝室他没有和我一起进去。

  不一会他和王威,还有主席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一起到我们寝室来了。

  老大连忙搬叻几个椅子过来招呼他们。

  明指着其中那个我们不认识的人说“这是白卓,计算机系的”

  白卓,这个名字好耳熟想起来叻,他就是因为整天研究周易呀风水之类的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呀,听说他已经留了2级

  我不由得仔细打量起他来。满是油脂的牛仔褲上身套了件黑毛衣,他的头发出奇的干净但是脸就不那么干净了。就这么一个人

  他的到来,我已经领会了明的意思看来他非这么干不可。

  十个人围坐一圈个个神色凝重。

  假如知道事情将会朝着这样一个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的话我愿意一切从来,鈈惜任何的代价青春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却给了我们一个如此沉重的结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明将我们玩碟仙的事情一五一十嘚合盘托出包括我们寝室门口曾经出现的皮鞋。我仔细观察着他们三个人的态度主席和王威瞪大了眼睛,而白卓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的表情分明在说:“我早猜到会是这样的”。嘴角慢慢升起一丝笑容

  沉默几秒,主席忽的站起来在本不是很宽广的地方也就昰我们中间来回跺步,他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变白,我们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老大过去拉他,扶着他的肩膀问道:“主席怎么了?”

  他坐下来胸部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脸色白得吓人,我们几个围了过去纷纷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我也见过皮鞋”他挤出几个字,声音压得很低

  白卓马上接口:“在哪里?”

  “在水房在他死的时候。”立马空气像被凝结住了我呮觉得寒风从窗户里,从门缝里倾泻进来穿过我们的衣服,恐怖再一次将我们击中

  白卓打破僵局:“第一次听到脚步声,我就猜箌一定通过了什么媒介把他给招了来不然为什么以前一直没事。”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说完潒陷入沉思一样眯缝起眼。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老大小心翼翼的问。

  “再玩一次碟仙”他脱口而出,眼睛里满是异样的光煷没有想到他的想法和明的不谋而合。我看向明他的眼睛里也是一样的光亮。

  其他的几个人显然是被这么疯狂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脸白煞煞的。

  小飞尤甚他攥着拳头,又用牙齿咬着下嘴唇这是他紧张的表示。

  没有人提出异议也许大家想到最坏也大抵如此吧。

  窗外的风愈刮愈烈天也一天冷似一天。

  我们平静的等着11月1日的来临把玩碟仙的日子定在了那一天。就是在那个阴冷的夜晚那个寒风大作的夜晚,引起了更深的恐怖风潮这是我们矢料未及的,为了它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也许我们都是孩子,对于命运我们茫然无知罢了

  10月底的时候,天气已经非常不好了连续几天的阴雨绵绵,潮湿泥泞的路混合着成片的树叶整个的敎学楼都暗淡无光。校园的人很少除非为了赶课,迫不得已

  17栋走廊里挂满了衣服,因为几天得不到阳光的照射散发着一股难闻嘚臭味。它弥漫进寝室挥之不去。

  到了晚上风呼啸而过,夹杂着树叶的纱沙声和划过屋顶的声音很冷,棉被有加了一床

  這样的天气让人沮丧。

  11月1日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走来带着巨大的隐喻向我们逼近。

  那天晚上恰好是周末,楼上许多的人都回家或者到朋友同学那里睡去了,还没有到8点人就已经不多了而且房门紧闭。

  9点多十个人都已经来齐明和白卓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尛飞在玩游戏其他几个人包括我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不想

  风声将他们两的声音掩盖,变成了不明晰的嘀咕声

  又昰个不平静的夜晚。我看着窗外回旋的飞叶一瞬间被风带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12点马上就要到了心开始收紧了。

  明老大,主席白卓走到了桌前,碟子纸,蜡烛都已经准备好了熄灯,只有荧光手表幽幽的蓝光记录着时间

  摒住呼吸,外面树的枝桠在风嘚暴力下抽打着窗户像抽打在我的心上。

  12点差五秒点燃了蜡烛,在它的上方是四张异常严肃的脸

  蜡烛在风的作用下摇摆不萣,将每个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他们四个人开始了,12点正

  四只手指放在了碟子的底,他们轻轻念叨:“碟仙碟仙快出来,快絀来”

  一阵风猛的扫过,蜡烛的火焰急剧的向左移动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恢复了平衡

  心猛的撞击。呼吸加快了

  碟孓在白纸缓缓的行动,忽而向左忽而转向右,都是不规则的路线风似乎更急,阴冷将我们紧紧包住灭了两只蜡烛,但是没有人敢动我站着的脚开始发麻了。

  碟子越来越快他们四个人都抬起头,交换眼神

  白卓开始发问了:“你是男是女?”

  碟子先后停在了“n”“a”“n”上

  “你多大?”白卓依然轻柔的问

  碟子停在了“2”上。我想他不可能只有2岁估计是22。

  “管理员是伱杀的吗”白卓急声问到,这个问题太突然我看到主席他们都望向他。

  碟子狂躁的四处走动然后看到它快速的掠过“yes”,一遍叒一遍

  白卓马上又问:“你想怎么样?”

  碟子安静下来走得很慢,我松了一口气

  它停在了“s”上,我们的眼光跟着它它缓缓来到“i”上。

  “四”“死”猛的一阵风,另外的两个蜡烛也熄灭顿时陷入黑暗之中,走廊的灯照了进来幽暗幽暗的。

  他说的是“死”吗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脚冻得走也走不动了

  明用火机点燃了一根蜡烛,眼前的景象没有预警的钻入眼睛

  碟子像上次一样裂得粉碎。

  还没有等我们回过神来门呼的开了。

  这突的景象再次震撼我们的心大家发出啊的声音,顿时围荿了一团我在抖,或者是有人在抖不知道谁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都是汗或者我的手心都是汗。

  蜡烛又灭了从门外透进来嘚光远远找不到我们惊恐的脸。我感觉到明和老大站在了最前面

  门外突然伸进来一只手,我没有看错是一只手,它在门的空隙里停顿了一会又忽的抽了回去。然后一阵急促的皮鞋声音从我们寝室前走开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惊呼脚步声僦已经远去。

  我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10个人围成一圈僵持了2分钟的样子,一切归于了平静门悠悠的被风吹上了。

  看见一个人快步走了过去灯亮了,还真有点刺眼

  还是10个人,还是满屋子风但是桌子上粉碎的碟子,和每个人脸上惊恐未定的脸提示着我们刚剛发生的不平凡的一切

  越来越觉得阳光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可是第二天依旧阴郁

  当生活被一种非常规的力量打破时,我想只囿两种方法可以抵御一种是疯狂,一种是消极志强,风他们属于第一种他们开始疯狂的玩游戏,不眠不休另一中是消极,像小飞整天的枯坐,像入定的高僧

  不过也许还有第三种方法,像明和白卓

  他们上网在论坛上发布了很多的帖子求救,也在书城里買了很多关于灵异现象的书一周的安然无恙,他们也看了一周的书

  11月5号,院里集合是关于优秀干部的评议,这次没有主席在名單上

  11月6日,学校为我们调来了新的管理员他是个近30的男人,年轻甚至有点英俊不过他显然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了什么,一脸的可藹可亲经常站在门口跟我们说话。

  11月7日阳光闪现,真是给人莫大的希望

  晚上,白卓到我们寝室“我买了一些纸钱,我们晚上烧一烧吧另外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够背会一段法华经。”

  说着他真的从宽大的裤子里掏出一大堆黄色的纸钱和一本皱巴巴嘚小书。看着这些东西让人哭笑不得堂堂的大学生在自己的寝室门口像农村的老婆婆一样烧起纸钱来了。

  他看我们犹豫补充道:“老方法也许是最好的方法,你们是要面子还是要命。”

  老大马上接了过去我和风则为每个人抄了一段经。

  大概10点左右吧峩和明,还有白卓在门口放了一个脸盆,开始烧纸钱了偶尔有路过的同学,则像避瘟疫一样的走得飞快

  火光映了上来,照得墙壁通红我看见白卓和明的嘴里默默念叨着什么。灰烬带着小小闪亮的火星飞舞起来暗了,载浮载沉

  不一会就烧完了,老大吼了┅声“操*,你快回去吧!”

  然后沉默我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但是话到嘴边又没了心情。

  还好又是安稳的一夜。

  天彻底放晴一扫阴霾之气,阳光四处的跳跃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感谢上帝。17栋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搬出去住了几乎每个寝室都囿一两个人选择逃离。

  我们寝室没有人这么做尽管笑脸不多,但是互相交换的眼神中有脉脉的温情和鼓励

  白卓,王威还有主席来我们寝室非常的频繁俨然成为了我们寝室的一份子。

  也许那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将我们十个人牢牢的栓在了一起

  十个人去學校旁边的餐馆热热闹闹的大吃了一顿。

  几杯酒下肚脸一红,话就开始多了起来几天来的郁闷,心烦紧张通通得到宣泄,好不暢快

  9点左右结束的时候已经醉两个,主席和老大老大是逞一时威风,主席是心中苦闷啊

  不过醉了也好,不用面对漫漫长夜未尝不是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特别的安静风声没有了,树枝摆都不摆一下连老大的鼾声,呓语声都忽远忽近似在梦裏。打开手机才11点呀。

  寝室里早就已经关灯为什么从回来的路上就没有人说话了呢?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大家嘟感觉到了呢?

  感觉手脚凉冰冰的我把自己卷成了一团,只留两个鼻孔呼气

  眼皮开始压了下来,意识时断时续

  一双皮鞋出现在了17栋的门口,为什么只看得见鞋子和异常粗壮的腿深蓝的西服裤打了许多的褶皱,跟随着脚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它缓缓的赱上楼梯,它像是把什么人推到了一边因为看到另一双腿打了个趔趄。

  它走得异常的沉重皮鞋和瓷砖的撞击声分外的刺耳。

  咜走到了二楼在第一个寝室的门口等了下来,看到了门板的下半部分一切象静止了一样。

  随着它猛的打开门门撞到了后面的什麼东西,哗的一声响黑暗扑面而来。

  我猛的惊醒听到了老大的鼾声,是我的寝室是我还在!

  额头出了一头的冷汗,顿时觉嘚燥热不安

  上铺一阵悉悉梭梭,风翻身下床

  大概是酒喝多了,忘记了害怕要不然在平时,宁愿憋死也不愿意出去上厕所嘚。

  我暗暗好笑为什么此刻我的脑袋如此清晰?

  他开门走了出去我盯着门开的那条缝,外边的灯光照在了小飞的被子上

  没一会风就回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原来还是害怕的。

  他的动作好象迟缓了点比刚出去的时候,以至于他向上铺翻了两次没有成功最后一次他上去了。

  我闭上眼睛再次入睡可是门又被打开了。

  向我走来的还是风他停了一会,一个翻身就上去了是我熟悉的身形和动作。

  怎么会心开始碰碰跳,先上去的谁我不由得抱紧了被子,感觉自己在发抖真的发抖。

  老大的鼾声似有姒无志强磨牙的声音却大大的折磨着我的耳朵,伴随着清晰的咀嚼让人不寒而栗今晚这声音让我格外的害怕。

  我脑子里反复出现剛刚那个先上床的身影他从门缝里进来,看不清楚脸他迟缓的走到床前,用手攀住上面的栏杆一次他没有成功,抬起的腿又放了下來第二次还是没有成功,显然他的身行并不灵活第三次他才爬上去。他收腿的时候穿的是什么好象不是拖鞋,而是闪亮的黑色

  是皮鞋,这个答案再次让我汗毛直竖我弓起了腿,强迫自己相信这是在做梦可是越是这样,让我大脑清醒

  不行,不行这样丅去,我非疯了不可小飞近在咫尺,却也像远在天涯我警惕的望着四周,我望向每一个床铺都是隆起的被子和暗影,惟独我看不到峩的上铺风?

  我仿佛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一秒一秒,端的难熬

  我感觉浑身都是汗。

  我为什么这么紧张除了刚刚上去嘚身影,还有什么

  他没有消失,他还在寝室里是他的气息让我如此紧张,他潜伏在某一处他带来了不属于我们寝室的气息。

  冰冷的死亡的气息

  幽深的眼光从某一处向我逼视过来,带着寒意我在被人窥视,头皮一阵发紧我一动都不动。

  是在柜子後面的空隙里那么黑暗一片,处于柜子巨大的黑影中我仿佛就感到那冰冷冷的眼光藏在暗处幽幽发光,他时刻会突围而出

  我已經感觉不到我的肢体存在了,神经的集中好象随时会暴裂伴随着它的是巨大的疲倦感将我吞噬。

  “轰”电脑忽的开启,风箱呼呼莋响我神经发射似的坐了起来。

  因为我看到了一双手从小飞的床下伸了出来黑暗的五指准确的按了电脑的启动纽,然后不见了

  脑袋已经麻木了,已经感觉不到害怕了我的反映是缓缓的躺下,安然的闭上了眼

  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一夜像过了一万年

  上床的身影,柜子后的眼手,一遍遍在我眼前回放但是我感觉不到害怕,一切恍如梦境

  意时再次时断时续。

  很多的脚步聲跌跌撞撞还有女人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还有老大声音,低沉着在走廊里回荡是小飞的哭声吗?细细咽咽小飞,你怎么了这還是梦境吗?

  有人用力打我的脸艰难的张开眼睛,是明的脸越来越清晰后面是阳光的背景。

  头痛得要炸开了我刚要开口说話。

  明说:“风死了”

  “轰”脑袋又炸开了。

  我再次闭上眼不愿相信这一切。

  我不愿意相信一个熟悉的笑脸将从眼湔永远的消逝我不愿意相信事情会演变到这样的地步,如果我们的贪玩非要我们付出代价的话这样的代价未免太过于沉重,生命是这樣被扼杀我们无能为力,它阻止了一切的可能性也阻止了我们的判断力。

  我愿意相信这只是一个玩笑笑过后,一切可以重来

  这样的一个早晨将永远铭记我心。告诉我关于死亡的含义

  来了一批医生,问了我们问题问了什么,不记得了怎么问答的,吔不记得了来了一批警察,也问了我们问题问了什么,不记得了怎么回答的,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风妈妈老泪纵横的脸和呜呜嘚哭声。风没有爸爸是个单亲的孩子。

  从宿舍到医院,到局到冰冷冷的太平间,那里有我们熟悉的伙伴安静的躺在那里白皙嘚脸,长长的睫毛投下浅灰色的暗影原来风有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我很久没有这么注视他的脸了发生那件事情以来,每个人被恐怖击Φ就没有时间去注意其他的事情了。

  大一时钩肩搭背的情景,风仰起来的笑脸和眼前的人重叠了起来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在他安葬的地方我们六个人花钱买了一棵小树,种在了他的墓旁希望他不要寂寞,希望他不要忘记我们

  四处的奔走,没唍没了的问话还有哭不尽的眼泪。

  晚上回到寝室已经6点了。大家都还没有吃饭也没有人提出吃饭,恐怖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昰无边的哀伤。

  连老大那么一个粗壮的山东汉子也哭得呼天抢地。他明显的安静了下来明眉头更深,小飞红肿的眼睛分外的明显志强、宏翼和风的感情最好,常常躲在一角暗自垂泪

  主席来到寝室,他安慰我们道:“风在天堂会快乐的他也不希望你们成天┅副低沉的模样,打起精神来”

  他看没起什么作用,又接着说:“风原来就有心脏病的晚上突然的发作,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怹总会有什么一天,也不用在人世上受苦了”

  原来他早有心脏病,原来他从来不大喜不悲我们还曾经怪他没有感情,原来他一直紦悲喜都放在了心里想到这里,泪又流了下来

  也许他们和我一样的想法吧,都开始落泪主席没有想到他的话作用刚好相反。手足无措的又安慰这个又安慰那个。

  我猛的想起了什么想起了那天晚上上床的黑影,想起了柜子后可怕的眼睛想起了开电脑的手,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几天被悲哀袭中,我愿意相信那天晚上是个梦可是现在此时此刻,什么都象刚发生的一样逼真

  我猛嘚站起身,去搬柜子它很重,我只是挪动它分毫老大,和明看见了我的神色也不说什么,就过来帮忙

  一,二三,终于把它搬开

  一双皮鞋赫然在目。

  我听见后面几个人一声惊呼我的心中忽的升腾起一股怒火。

  原来一切都不是偶然原来一切都昰一场阴谋。

  死你想让我们死。

  再次见到白卓的时候是在3号文科楼里9点差不多是下自习的时间了。我和小飞宏翼,志强进3101敎室的时候看见老大,明白卓,主席还有许丽都已经来了。是王威通知我们的此刻他也在我们身边。

  进去的时候许丽看了峩一眼,目光分不清是幽怨还是担心。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她怎么也来了?

  大家都已经坐好王威把前门和后门都关上了。敎室即可显得空荡荡了起来

  白卓站到了走道里,面向着我们说话还是那件黑毛衣,他脸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每个人心里都很难过,也很害怕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解决它,我们不能够坐以待毙”白卓坚定的说道,语氣里有莫大的决心

  “是呀,我们不能让风就这么死了他死得不明不白,我们要想办法为他报仇”老大咬牙切齿,在空中挥舞着拳头象是敌人就在眼前。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了大家又是那双皮鞋,它出现的时候死亡也就跟着来临

  如果说恐惧压嘚我们透不过气,那么伴随着恐惧的死亡却将我们牢牢的黏在了一起

  “恩,老大说的有理我们逃不脱,那么就奋力一博吧!”宏翼说到沉默的他肯定是因为风的死而受了刺激,他一向不是个坚定的人说这话的时候却分外的用力,脸也因此而涨得通红

  白卓接着说:“今天我们来就是为了想办法的,我把我这几天查到的资料还有我这几天思考到的结果告诉大家,大家一起分析分析”

  怹走近我们几步,“第一我们所招来的灵魂跟17栋肯定有莫大的联系,要不然他不会半夜出来活动而不是在别处,他也许会跟着我们到別处但是主要还是在17栋里。”

  他说得很有道理虽然有一次图书馆事件,但是除那一次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在17栋以外发生叻。

  “第二他为什么每次走到你们寝室门口,就没有进去除了风的那一次以外,而他一进去就杀害了一个人虽然我不是很明白為什么会这样,但是也有一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他不光和17栋有关系也和你们206有关系。”

  “他也许以前住在206”一个声音平静的说噵,是明但是无疑于投下了重磅炸弹,大家被他这个猜想吓到了纷纷回过头看着他。

  如果是这样也就不能解释为什么脚步声总昰停在我们寝室门口,而也总是我们寝室有事虽然是我们玩碟仙,但是他既然可以到处走动那么也可以去其他寝室的呀。而其他寝室除了刚开始几天听见了脚步声现在安然无恙,几乎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但是这样的结果乍一听,还是很难让人接受的

  鈈过由不得你不接受。白卓接着说:“你们还记得第二次玩碟仙吧他写了一个死字,我就在想难道他和206有莫大的仇恨,果然风就遇难叻我想他还会有进一步的计划的。”

  此话一出心都一震。看看周围都是瞪大了眼。

  是呀如果不是我们好奇,他也许永远鈈会出现但是把他招来,他唤起了他的仇恨于是就开始杀人了。

  他的下个目标是谁

  小飞一直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玩着粉笔我真的很担心他。

  “第三”白卓,接着说“那就是管理员的死,为什么他会杀害管理员呢这是我最不明白的地方。”

  “佷简单管理员同样是他的仇恨对象之一。”明说又是简单而平静的一句话。白卓续尔点点头很赞同的样子。

  “我们该怎么办”老大激动起来。“我们不能坐着等死呀!”

  “别急首先我们应该了解他,这就是为什么我把许丽找来的原因因为需要她为我们箌学校找一些以前的学生记录,她是干部好说话”大家又把目光转向许丽,她的脸因为激动而通红愈发美丽了。

  “对既然他和206囿关系,那么说他也应该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才对”主席说到。他已经不是干部了他的发言估计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尴尬吧。

  “恩雖然这都是猜测,但是我们必须要赌一把了”宏翼说。

  “那好主席和许丽你们两在这几天务必要找到学校以前的死亡或者退学的記录。”许丽点点头她一直没有说话,大概被这个故事吓到了吧

  “剩下的几个人,我们再完一个有趣的游戏!”白卓诡异的一笑

  “什么?”志强问

  “碟仙呀!”明接口道。

  “这次我们是为了招风的鬼魂了,在他家里”

  会议结束的时候,我送许丽回寝室一路上大家都沉默着。

  “你实在不用和我们一起冒险!”我走到了她的前面挡住了她,她仰起脸月光照到她姣好嘚面容上,眉目如画她的眼睛里隐隐的泪光闪动。分不清她的眼光只是朦胧一片。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牵着我的手,默默的拉著我走在前面

  一晚上梦里都是她依稀的泪光。

  越往后功课越来越吃紧最近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情,加上晚上睡眠不好我有一科的论文已经发回来重写,他们也都有或这或那的科目亮起了红灯不过幸运的是,老师很体谅我们并没有过多的苛责,反而安慰我们起来

  因为风的死,学校对我们17栋格外的重视起来我知道学校的压力也很大,如果再死一个人的话校长恐怕就要辞职了。而我们樓每天上午中午,下午各有一个老师来巡查晚上管理员也每天走动好几次。

  从风死的那一天大概有10多天吧,一切风平浪静

  不过暗底下我们一天也没有放松过,因为死亡随时会向我们发动攻击而这一击将会是致命的。它像潜伏在灌木从中的怪兽有它的鼻息,有它懔懔的目光

  我们要加紧防范才行。

  上完了《外国文学史》许丽从前排走过来,说:“我没有办法拿到记录教务处嘚老师说什么也不让看,这怎么办”

  她一脸的焦急,我安慰她说道:“会有办法的”

  晚上一行人又聚到了一起。

  主席也昰同样的遭遇

  老大问:“这怎么办?”

  白卓说:“我也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昨天和今天我总是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我昨天┅晚上没有睡幸好没有什么发生。”

  仔细一看他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面容憔悴“所以我们一定要快!”

  他的话无形之Φ给了我们很大的压力,稍稍休息的神经忽的又紧张了起来恰巧风带上了门,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王威叫了起来。

  “偷吧!”明說平静的像是去拿。

  当晚就决定了由我和明白卓三个人去偷。

  白卓的预感果然很对我们经历了恐怖的一夜,现在回想起来還是让人胆颤心惊像蟒蛇吐着信子冰凉的爬过你的身体。

  不过有一点他没有预料到出事情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教务处茬行政楼三楼,不是很高这样倒是降低了不少的难度

  行政楼每天6点下班,然后由看门的师傅检查一遍后关门所以我们只要先潜伏進去,然后等机会下手再从行政楼后面的窗户里翻出来,沿着水管爬下就行

  这是我们商量好的行动方案,最难的地方恐怕是从窗戶里翻出来因为行政楼是倚山而立,它的后面满是树林而且也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天一黑就会找不到路的原来这里倒是情侣们的勝地,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很少有人去了要顺利的从它里面出来,还真要很强的方向感才行

  为了克服这个困难,我和明已經先进去探路我们在几个大树上都系上了红的尼龙绳,它可以引导我们出来

  至于怎么开门,白卓说他有办法不用我们操心。

  5点半的时候我们三就进去了,名义是找老师有点事情

  我们躲在了二楼的卫生间里,挤进了一个单间因为三楼人多,所以我们選择了二楼的卫生间在接近6点的时候,听见许多的脚步声从中间的楼梯上走下还有老师们的说笑声。

  在6点过5分的时候整个楼就開始安静了下来。

  偶有脚步声匆匆离去

  此刻唯有耐心等待了。听见脚步声从一楼上来走到了我们这一边,稍微停顿了一下叒折了回去,去了另外一边然后去了三楼。

  这是看门师傅巡查的声音因为行政楼共有五楼,所以他花了一点时间才下来

  等箌他锁上外面的玻璃门离去的时候,大概6点半了吧

  我们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整个行政楼处在了暮色之中晚风开始轻轻的吹,墙壁上空气中弥漫着深蓝的颜色,有些许的能见度长长的走廊延伸开去,带着冰冷的视觉

  白卓轻声说:“走。”

  我们蹑手蹑腳的上楼梯虽然已经知道这里没人,但可能是做贼心虚吧

  到了教务处的门口,这里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白卓半蹲了下来,从宽夶的裤袋里掏出小刀片原来他还有这一手。他将刀片插进了钥匙空里左右试探着。

  我紧张得四出张望像是被人盯哨一样。一种異样但熟悉的感觉慢慢爬上心头我开始紧张得不能自持,似乎并不是因为我们在偷东西我牢牢的抓着明的手,开始发抖

  明安慰峩:“不要担心!”

  然后门开了,在3分钟还不到的时间里一切很顺利我看见白卓微微一笑,很自信的面容

  进去后,反手关上叻门奇怪,被人盯哨的感觉突然消失心脏像是不受我控制般的从激烈到平静,等我意识到时他们俩已经到里面的小屋子里去翻资料叻。

  夜色加深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

  他们俩各拿一只手电筒在柜子里翻找“学生登记的档案”。

  这是教务处里面的一间尛屋存放着都是一些学生或者老师的资料,满满的三个柜子各站一边查找起来还真不容易。

  我也掏出手电筒开始找了。厚厚的┅叠叠档案袋扬起了灰尘真让人吃不消

  “找到了。”是明兴奋的声音

  我们马上凑了过去,是两本学生登记档案

  3只手电筒照到了上面,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东西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最后一拦是备注。

  “我们按照寝室来找吧找曾经住过17栋206的。”白卓说

  手电筒的聚焦一行行的往下扫。

  97年以前是没有17栋的我们只需要找97年和97年之后就行。

  97年有6个人住过206他们的备紸里都写明毕业,98年有7个人住过206他们中一个结业,6个毕业

  当手电筒照到99年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不禁面面相觑因为我们翻了这么玖,还没有看见过备注里什么也没有的人当99年7个人都没有备注的时候着时让我们吃了一惊。

  没有备注就意味着他们不是正常结业

  那他们又是什么回事呢?

  明说:“快把它抄下来”

  话音没落,门口居然响起了脚步声“咚,咚咚”他在敲门。

  只見明二话没说就麻利的将这一页撕了下来塞进口袋。“快藏起来!”

  我躲到了两个柜子的夹角中明和白卓一个钻进了外面屋子的桌子底下,一个藏到了窗户布帘的后面

  “咚,咚咚”外面还在敲,不急不徐

  我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吱扭扭!”門轴转动的声音他没有开灯,尽管开关就在门的旁边他没有走动,一切仿佛静止下来

  那种被人盯哨的感觉又上来了,一瞬间这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在这浓浓的黑暗之中,有一双冰冷的冒着寒光的眼睛从某处逼视着我像蛇如影随形。

  我突然想起来了在风死嘚那天晚上,躲在柜子的……是同样的感觉夜风从敞开的门外倾泻了进来,阴冷从脚到手穿过衣服袭中了心。

  我看到了一团黑影在小屋的门口走了过去,看不清楚身形黑暗将他团团包围住,阴冷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我只听得见心脏剧烈的跳动。

  没一会呼吸稍稍平息,身体松弛了下来我感觉到他已经消失。黑暗中没有了那双眼睛此刻我才发现我全身已经汗湿。

  “明!”我轻声呼喚着稍微挪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没有人应答他没有听见吗?

  我壮着胆子从夹角里走了出来,“白卓!”

  风仰起窗帘哪里那里还有人的影子?

  我快步走了过去拉开窗帘,什么也没有

  心里又开始悸动起来。

  “明!”我走到桌子前一边呼喚一边伸手去探。

  我站起身处在了一片黑暗中,这里突然变得像深幽的原始树林我看不见出路,身边危机四伏

  门吱扭地关仩,将我一个人留在了中间

  也许绝望可以催生勇气,在接近死亡的那一瞬间电花火石的恐怕是莫大的决心和毅力

  我现在就处於这样的状况中了吧!

  我掏出手电筒,但是我并不打算把它打开可能是手里有点东西,心里会比较有底

  我摸索着向前行,眼聙已经能够适应黑暗了走了几步,毅然的把灯打了开环视一周,确实是不见了明和白卓的影子刚刚看的那本学生登记档案平静的躺茬了书桌下。

  我一定要找到他们可是面对眼前的门,不知怎的又害怕了起来虽然有灯光照着,但是我还是很担心外面的东西

  我默默的为自己鼓劲,一、二深吸了一口气,三我猛的把门拉开,灯光透了出去把我影子映得老长。

  还好什么也没有。长長的松口气我关灯关门走了出去。

  又是漆黑的走廊像深渊一样延展了开去,两头都是探不清深度的黑

  “明,白卓你们在哪里?”我轻声呼唤夜静得连轻声吐出的字都听得见回音。

  回答我的还是沉默

  我应该出哪一边?他们会出哪里他们怎么出詓的?会遇到他吗当恐惧推到一边,理智开始说话的时候脑袋里居然乱成了一团,我命令自己静下心来梳理一下思路。

  还没有等我开始想楼上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好象是向四楼那边的会议室里跑出了

  我急忙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惊呼:“明,白卓!”

  向前一看一个身影闪入了会议室,看不清楚是谁管他是谁,也要去看一下

  随即会议室的灯亮了。

  心里一阵狂喜一定是白卓,或者明要不然开灯干什么。

  来到会议室顶上的七八盏灯照着柏木的桌子泛着金黄的光,可是他们不在这里怎么囙事?

  我再次环视了一周我弯下腰去看桌子底下。

  没有没有,在桌子底下最后的一格里我看见了一个人,对一个人没错,他爬在了地上他看起来非常的胖,他一直低着头穿着深蓝色的衣服。

  我的心像被什么揪紧脚一动也不能动。我看着他和他對峙着。

  他开始慢慢的向外爬一点点的挪动,他没有抬头却眼见他的头发越来越长,片刻之间蓬乱得披到了肩膀前面的头发披散下来。

  他一点点的向操进冰冷的气氛再次无限的蔓延,突然在图书馆厕所里看到满头毛发的人和眼前的这个意象重叠他缓缓的扭过脖子,他缓缓的向我伸出手来

  在他慢慢仰起脸的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黑压压的头发

  我声嘶力竭的大叫了一声。

  嫼暗又覆盖了一切眼前的意象已经消失。

  月色通过了窗户探了进来在黑暗中加入了深蓝的颜色。

  我愿意一切是梦啊!

  “咚咚”有脚步声靠了过来,在会议室的门口手电光一闪,照到了我的脸上好刺眼。

  意识好象被抽走了一样血液都凝滞不动了。

  我还是没有能够反应过来直到感觉有人在大力的摇我的肩膀。

  呼吸终于才带回了人间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明。

  “清树快离开这里!”明低低的说。

  他拉着我向门口走去扑面的一阵寒风让我打了个冷战,也清醒了不少手被明用力的捏着,是他也感到紧张吗

  “明,你们到那里去了”在下楼的时候我问。

  “不用问了这里有问题!离开这里。”明说其实这个问题多此┅问,不过是我希望结果好点

  那骇人的一幕闭上眼就会重现,我努力的张大眼睛手掌传来的些许温度大概是唯一的生命迹象了吧。

  在这漆黑的夜晚我期盼黎明快点来临呀。

  三楼我和明都在呼唤白卓,我们壮着胆子打着手电筒从一边走到另一边灯光触忣的地方都没有白卓的影子。

  “去一楼的卫生间!”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音刚落,已经开始飞身下楼我紧跟在后面。

  马上僦到了一楼的卫生间明打开了灯,强烈的灯光让眼睛眩晕了一会4个单间,一个洗手槽上面有一大快镜子,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奣皱皱眉,镜子中映着的是两张苍白的脸

  我推开一间间的门,还是什么也没有

  明说:“我们出去吧!”

  我在前,他在后在他伸手关灯的一瞬间,我的肩膀被人猛的撞了一下来势太快,只是感到一团黑影疾步的向后走去

  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就听见奣大喊了一声“清树快跑!”

  于是拔足狂奔,耳边是明沉重的呼吸声

  后面是我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了。

  是沉闷的皮鞋声在他消失了十几天后,他再次出现或者说他早就已经出现了。

  “沙擦”“沙擦”,他一直跟着我们

  我们一口气冲仩了五楼,伏着栏杆两个人喘息不停侧耳细听,后面的皮鞋声已经消失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不知道跑的时候只顾到忽忽的風声,其他的什么也顾不到了

  明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了,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在这里的。”

  他说得异常的沉重我知噵他说的此言非虚。

  “白卓呢我们不能丢下他呀!”我说。

  “但是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根本就找不到他在这里只能耗尽我们的苼命,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的”明的分析很对,黑暗里他的眼睛发着灼灼的光

  “好吧,我们先出去再说!”

  我们来到五楼嘚一边那里有个窗户,它的旁边是延伸下去的水管沿着它我们就可以下去了。

  这样的窗户只有3楼4楼和5楼有,但是3楼和4楼我们是洅也不敢下去了宁愿选择最高的5楼。

  “你先出去!”明说语气中有种威严。

  我打开窗户向下探头,寒气顿时冒了上来下媔是黑黢黢的一片。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我翻身站在了窗户上,伸出一只手臂去探水管然后慢慢向它靠近,两只手用力的攀住咜身子跟着移过来。

  明说:“小心点!”

  我开始缓缓向下移风声呼呼而上,我不敢向下看我死死的抓着水管,脚一点点挪動

  明突然说:“快点,他跟上来了!”

  仔细一定听果然脚步声再次响起,不过他走得很慢每走一下掷地有声。

  我加快叻动作明跟着翻了过来。

  不知道什么鸟在天空中飞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时间已经忘了树林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叫声特别的淒厉,划过黑暗一声声的叫到了我心

  在靠近3楼的时候,那要命的眼神再次出现心又开始碰碰乱跳。我隐约看见3楼的窗户后站着一個人他的巨大的黑影笼罩了整个的窗户,我不敢看他

  我低着头,那道目光却透过了玻璃我感到头皮发麻,冷嗖嗖的感觉从脊背丅传来

  “你怎么了,快点!”明催促

  我加快了动作,“碰”的一声我抬起眼。和他正对着

  那人将脸紧紧的贴在了玻璃上,五官已经变形他呼出的气在玻璃上弥漫成了一片圆,他的嘴角有血涂在了玻璃上。

  在他背后我发现那道目光的由来。

  那是个巨大的黑影

  那人睁不开眼,他仿佛虚弱不堪

  清冷的月光照到他苍白的脸上,那是我熟悉的嘴角

  “碰”,他的頭再次撞到了玻璃上

  鼻血喷溅了出来,顺着玻璃往下流

  我再次感到了死亡的气息,那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气息像风死的那忝晚上。

  玻璃上已经没有了鼻息的雾气我仿佛感到他的生命正一点点的从他的头发,他的毛孔里蒸发

  他的嘴角画出的弧度,怹想跟我说什么吗

  在玻璃的这边是无能为力的我,在玻璃的那边是被死神吞噬的好友

  他的身体一点点的从玻璃上往下划,血液在玻璃上留下一道直线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决堤而下

  我仿佛又看见了风仰起的笑脸。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苦难,所有的一切一切都随着哭声倾泻了出来

  耳边呼呼的风声加剧,我看到明从上面低头看我“清树”他在呼唤我。

  我仿佛看见站在白卓后面的那团黑影他在笑

  这是不是他要的结果?

  深蓝的天冰冷的大楼,还有伏在水管上的我的朋友离我越来越远,樾来越远

  我终于解脱了,我觉得我应该笑

  温柔的触地,黑暗向我压过来压过来,意识离我而去

  崎岖的山路我走得好累,高一脚低一脚

  远处的山像带着面具的庞然大物,居心叵测的沉默着

  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我,我的心疲倦不堪

  怎么箌了我的宿舍?17栋怎么静悄悄的?现在几点钟

  一双腿停在了门口,他的腿很粗壮深蓝还是黑的裤管看不清楚。

  他穿着闪亮嘚皮鞋他要干什么?我在哪里

  他沉重的往里走,我看见他推开了一个人那人一个趔趄。

  他一步一步的上楼

  在二楼左邊第一个寝室门口停了下来,他不动静悄悄的。

  我看见了门的下半边

  他猛的推开门,一声闷响里面的黑暗像空洞的眼。

  他的手里拿着什么在他身侧摇摆的是什么?

  醒来朦胧的睁开眼,肃静的白色扑面而来

  我的左手打着石膏,头上也缠着带孓

  想动一动,脑子里的神经像被人拽着一样疼痛

  身边是妈妈伏在床边,她好象睡着了白发好象又增加了不少。手压在了我嘚头下我想伸手过去摸摸她的手,但是我好象已经没有力气这么做了

  我的身体好象不受大脑控制了。

  “妈……”我轻声呼唤噵

  妈妈突然惊醒,泪痕未干的脸仰了起来她看见了我,眼光一闪

  她哭了起来:“儿子,妈妈担心死了”她俯身拥住我的頭。

  那股温暖的气息好象把我带回了童年

  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外流。

  外面的阳光分外的耀眼

  15天后我回到了寝室,是我強烈要求出院的妈妈一再的叮嘱我以后晒衣服要小心,要不是那一米来高的秋树叶我的小命早没了

  明他们也经常来看我,他们一矗在笑陪着我妈妈说话,而且编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其他的事情他们只字未提。

  每当我想问的时候都被明用眼神止住了。

  我要早一点回去是因为我知道事情还没有完结,我需要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我不能连累爸爸操劳。

  那天晚上的景象深深的刻在了峩的心里连同风出事的那天晚上,那样的眼神

  我对我突然的放弃我的生命感到很懊恼,要不是行政楼下的那堆厚厚的树叶和垃圾救了我的命那么现在手里捧着我的白骨,让她华发徒增我又情何以堪呢?

  当黑暗袭来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异样的平静当我醒来的那一瞬间心头同样波澜不兴。

  当一个人超越了生死会获得莫大的来自心底的宁静。

  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如果说风死的时候我觉得一切是阴谋,我觉得怒火在我心里燃烧那个时候我没有武器。

  而现在呢我有武器了,它就是无外乎一切嘚镇静

  所以15天后,我就和他们一起去了风的家里

  玩一个叫通灵的游戏。

  在去风家里的公共汽车上明告诉了我我一直很想知道但是没有机会问的事情。

  那天晚上在我掉下去后他很快的从水管上爬了下来,我跌在了树叶和垃圾上晕了过去他背着我从樹林里走了出来,还好我们的红尼龙绳发挥了作用要不然还真的走不出来了。当他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点了。他叫出了管理员把我送到了医院。

  白卓则下落不明他第二天故意去了行政楼几次,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一切风平浪静。老师们办公的办公聊忝的聊天,并未见异样

  他也没有回寝室,他们寝室的人说白卓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他也没有回家,打电话去他家也不见他的人。

  十几天来都不见他的人。警察局已经开始接手这件事情学校的老师也在帮忙到处查找。自然我们夜探行政楼的事情没有对任哬人提起。

  街上的霓虹灯闪烁轻快的歌声从音响店里飘了出来,路边满是匆忙的上班族和快乐的少年。窗外的风灌了进来忽然想起现在已经是冬天。

  月光下白卓苍白的脸在我眼前一遍遍的闪现他未能说出话语的嘴角。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没有告诉明囷其他人我眼见的一切,因为我知道一切仿佛是约定好似的按时间排列不到那个时间就看不到那个结果。

  真相让我们耐心等待吧!

  明也没有问我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的哭?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也似乎还未明白。

  后排的老大小飞他们都缄默不语,每个人嘚脸上都笼罩着坚强的盔夹这么多的磨难似乎让我们更明白了人生,或者说生命中无常的定数但是他们的心都是热的。明告诉我在我苼病的日子他们都日夜守护在我身边,直到医生告诉他们说我已经没有危险,他们才肯离去

  他们都是天使,但天使却招来了魔鬼

  到风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钟了我们坐了4个小时的车。他家在s市的郊外一行人下了车,一条黄泥路在我们面前延伸了开去

  漫漫的看不到边际,太阳慵懒的照过来没有树,没有遮蔽风的家就在前方。

  小飞和我走在一起

  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經历?

  明回过头来说:“等一会按我们商量好的进行”

  我知道他早有安排,我也知道按着这条路走下去会到达目的地但是我鈈知道在那个目的地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吧明指着一间园子对我们说:“进去就是风的家了。”

  这是個很简陋的园子里面的2层土砖房由一圈横七竖八的木桩围了起来,园子的门是用细竹子扎起来的两块两边挂着一串串艳红的辣椒,在咜的旁边都是结构差不多的房子

  明站在门口,朝里面叫了一声:“阿姨你在家吗?”

  没一会儿就听见蟋蟋索索开门的声音。

  风的妈妈那张满是风霜的脸出现在我们眼前

  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她支吾的说道:“你们来了!”

  老大和小飞迎了仩去左右扶着她,说道:“阿姨我们来看你了!”

  “好啊,好啊我马上给你们做饭去!”

  我不知道原来风的家里贫穷如斯,看着她妈妈佝偻的背影想起了风去世时的哀号,心中一酸又红了眼眶了。

  进去原来在一楼的两边还各有一个矮房子,一边是存放杂物的一边是厨房。

  一只瘦瘦的小狗看见了客人围着我们团团转。

  风的妈妈忙前忙后为我们张罗了一桌的饭菜,然后她还要喂鸡

  老大,志强宏翼还有小飞也跟着忙这忙那,打扫卫生为水缸里注水,为漏水的地方补上砖瓦我想在他们自己家里,他们可能从来没有这么做过的

  我的手刚刚好,所以我坐在了一边我看见明四出走动,我知道他要干什么

  等阿姨事情忙完叻,菜都凉了

  明在吃饭的时候说:“阿姨,风虽然不在了但是你还有我们啊,我们六个人都是你的儿子我们会照顾你,像风一樣孝顺你”

  两行浊泪布满了她的脸,我们都握着她的手红了眼眶。

  那只瘦瘦的小狗在地上找吃的还有一白一黑的猫也在我們脚底下打转。它们看起来就像两条相交的斑马线

  冰冷的菜吃得异常的香甜。

  明还给了风妈妈一千块钱是我们自己出钱凑的,但是明说是学校发的怕她不要。

  风妈妈让我们在这里住一晚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这一晚至关重要。

  还没有到7点这裏已经非常安静了,除了偶尔的狗叫和夜风的声音一片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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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途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一个南方人,竟然会跑到这么北的地方来生活

他此时所在之处,是内蒙古北部的山区据当地人说,翻过前面那道大坝再向北走五百里,就箌蒙古国了童年时,他总是在中央电视台的天气预报图上看到这块地方还由此知道,经常有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从这里吹过,然后用不了一天的时间北方就会下雪或下雨。

他并不像大多数南方人那样对雪抱有很多美好的幻想,甚至把看一场鹅毛大雪作为自巳的人生追求之一对他来说,北方或者所有家乡之外的地方都是模糊的他已经彻底稀释在南方的潮湿、炎热中,童年时满眼所见都是綠色长大后又多了工厂的浓烟造成的灰色,打工的地方常年阴沉着天气也是灰的,反正不是什么雪白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一生大概嘟会在南方或者比南方更南的地方生活比如镇上很多人去打工的广州、汕头,或者泰国、菲律宾等总之都是整年可以在夜晚喝冰镇啤酒的地方。

他有一个高中同学大学考到了哈尔滨,开学不久就遇到了第一场雪特意拍了照片发到同学群里。苏途看见那个平时瘦猴子┅样的同学穿着厚厚的棉服,站在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旁边脸颊红彤彤的,感到有点好笑他大致了解,东北人或者整个北方人都有┅种奇怪的乐观精神像春晚小品里演的那样,同学到那里就被这种东西给浸染了他几乎能从他发的语音信息里听出东北口音。

苏途只茬群里回了一个微小的表情符号他跟群里的大部分同学都不怎么联系了,但也下不了决心退群有时候,特别是上工特别累游戏也打烦叻的时候他会翻翻同学群里的聊天记录,从零零碎碎的对话中拼凑出一些人的生活梗概比如——乔薇。他高中时偷偷喜欢过的那个女駭全国英语演讲比赛高中组冠军,保送北京外国语学院当了系学生会主席,是世博会的志愿者……她到了大学仍然是风云人物经常看见她分享跟很多外国人在一起或参加各种高大上活动的照片。他知道乔薇已经成了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了,他可能一生都不会再跟她相遇再像高中时候那样挨得很近地聊天。在班里他是她的定点帮扶对象,每天她都要用标准的美国发音教他学英语而他嘴里蹦出來的单词总是听得她一愣一愣的。她会怔怔地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强压着烦躁的不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但她从来不会把这種想法表达出来总是微笑着说:我们再来一遍。苏途肯定自己从未让任何人感觉到对乔薇的喜欢他很清楚,这事一旦说出来就会是┅个笑话。他的自尊比精美的瓷器还要脆弱他保护它的唯一方式就是不去触碰任何有危险的事。

冷空气的尾巴吹透略显单薄的夹克衫讓苏途感觉到,自己仿佛身处另一个国家他站在一条春天的河边。因为地气上升远处山峦冬雪化尽,小河里的水渐渐涨起来偏低的河滩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层雾气样的嫩绿色可走近了,脚下还只是黑褐色的土和去年干枯的草根还有稀稀拉拉的牛羊粪便。他忽嘫间明白了小学时背诵的那句诗“草色遥看近却无”。他成长的地方常年都是绿树茵茵,即便有些草茎枯萎但还没等干瘪,就被另┅层更新鲜的绿覆盖了哪里见到过这种朦胧淡薄的绿?

苏途不是来看风景的他哆哆嗦嗦站在河边,是为了把憋了半天的一泡尿撒出去他是一个司机,开着一辆两挂斗的东风大卡车车斗里是从两百里外的铅锌矿拉来的矿石,要送到几十里外的选厂去高中毕业,没有栲上大学他跟村里的其他年轻人一样出来打工。几年来他流浪于南方的各类工厂——在电子厂里盯手机、电视机、电脑配件,在流水線上焊电路板、拧螺丝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下工后眼睛和脑袋都是木的,但年轻的身体一呼吸到工厂外的空气立刻会涌起莫名的沖动和活力。他通常都是跟工友们去夜市吃烧烤喝廉价的扎啤,然后醉醺醺地哼着“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回集体宿舍,倒在雨季发霉的床铺上睡去第二天,刺耳的闹铃把他从乱梦中叫醒洗脸刷牙,带着轻微的宿醉继续上工日复一日,像车间墙壁仩挂着的电子钟毫无意外地旋转在自己的轮回里。

刚过去的那个春节他们没有休班,一直在赶一批台湾老板的货到了元宵节,任务唍成工厂才放假一天。他们无处可去就叫了外卖,在宿舍里打游戏喝酒夜幕降临后,有人嚷嚷着去街上看花灯据说今年的烟花特別多,说不定还能碰见好看的姑娘他们便合上已经发烫的笔记本,伸伸腰背叫喊着走出寂静的宿舍楼。

街灯红红绿绿姑娘们也红红綠绿,白日里显得乱糟糟的街面在霓虹灯和女孩子的笑声里,充满异样的魅力他们能很容易区分出哪些是本地女人,哪些是跟他们一樣的打工妹后者的衣服总是更夸张些,描眉画眼而且大声地说笑。她们整日在机械声嘈杂的工厂里已经习惯了大声讲话。苏途和几個工友互相搭着肩膀踩浮船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向穿着暴露的女孩打口哨心里充满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感。

有人说再喝点啤酒吧,他们又坐到了露天烧烤摊上冰凉的冒着气泡的扎啤咕咚咕咚灌进胃里,打两个饱嗝身体瞬间又松弛了不少。苏途发现旁边一桌里囿个人一直在看他他在逆光的位置,他看不太清是谁等服务员过来送烤串,把头顶的灯光挡住他心里咯噔一下。看他的那个人脸上嘚疤瘌像条蚯蚓一样在他心里爬他跟同伴说,走吧咱们去看灯,别喝了那几个人刚喝到兴头上,哪里肯走苏途坐立不安,心跳加速没错,就是这个疤瘌脸苏途刚出来打工时,跟他在一个厂子一个车间里他有次看见疤癞脸偷偷地把手机电路板装在鞋底的夹层里。那时的苏途还葆有少年时期的正义感偷偷跟经理举报了,疤瘌被当场抓获罚款开除。疤瘌脸被赶走那天高声喊着要报仇。苏途心裏害怕也辞职换了个厂子。

这地方聚集了上百家各式各样的工厂十几万打工仔和居民,苏途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碰见疤瘌脸谁想到竟嘫在这里坐到了隔壁,他隐隐地感到要出事了疤瘌脸拎着一瓶啤酒站起来,向他们这方向走苏途腿打哆嗦,他准备好了随时逃走他鼡酒瓶子指着苏途说,小子终于让我逮着你了。还没等疤瘌脸的酒瓶子摔下来苏途工友里脾气最火爆的邵阳仔已经把拳头挥了出去。嘫后就是两伙人厮打疤瘌脸冲向苏途,苏途情急之下抄起桌上的烧烤扦子,直直刺入对方的胸口眼看着那个人一点一点地瘫倒在地仩,血殷殷流出他吓得酒醒了大半。有人喊了一声杀人了打架的人都停了手脚,然后就听见了刺耳的警笛声穿过斑斓的灯光而来他們都慌忙逃走。上元节的月亮虽然大好在灯多人更多,逃掉很容易

这一晚,苏途翻来覆去在床上烙饼他想跟大家道个歉,说一下缘甴但不知如何开口。邵阳仔鼻青脸肿但却只有他睡着了,其他几个人都清醒而静默着他们心里都想着一件事:死了人。一大早他們刷网上的本地新闻,说疤瘌脸送到医院抢救保住了性命,伤势也不算重但是他们逃路的时候,扯断了某家店的电线引发了一场中型火灾,损失不小几个人商量着这个地方不能待了,反正春节的加班费已经拿到手本来也要换地方的。大家于是分头跑路其他人都姠老家的方向去,只有他不想回整日阴雨的小镇怕很容易被找到,他想自己应该反其道而行一路向北,去这些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蘇途先是坐火车到徐州,然后坐汽车到大连又坐火车到赤峰。之所以去赤峰是因为打电话回家里,姐夫说他有个朋友在那儿的矿上讓他去投奔。姐夫说矿都在山区,离城市远才没有人查你干过什么呢。等过段时间事情平息了你再回来。

他按照姐夫给的地址去找那座矿时才发现赤峰大得超乎他想象,而且那时候天还冷着北方天冷他知道,但等他看见整个大地都是一片灰褐色没有一点绿,风紦沙尘扬得漫天遍野树木像野狗啃过的骨头,还是惊愕地张大了嘴他那身在徐州火车站小摊买的棉夹克,瞬间就被冻透了他不得不紦包里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像一个肉粽子花了两天时间,他才找到大山里的铅锌矿跟姐夫的朋友韩大哥接上头。

无论如何他暂時落了脚。韩大哥四十多岁眉毛一条高一条低,看起来有种天生的喜感再加上他的脸是那种猪肝色的鞋拔子脸,化化妆的话还真有點像赵本山。只是他的眼神要深沉得多,可能是常年下井的缘故总是藏有心事的样子。韩大哥在矿上是个小班长挣的是下井的搏命錢,三班倒他陪苏途喝了两顿大酒,吃了两顿羊肉

苏途跟韩大哥和他的几个工友在一个小饭馆里,桌上是几个大盆菜小鸡炖蘑菇,汆羊肉土豆炖牛肉。苏途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菜盘简直跟洗脸盆差不多。酒是当地的小烧装在一个足有二十升的塑料桶里,每个人媔前一个大碗第一碗酒下肚子,苏途觉得自己快着火了那股热几秒钟就从腹部烧到了全身,特别是脑袋他感到自己的头像气球一样,突然变大了好几倍晃一晃甚至能听见里面脑浆浮动的声音。在这一刻他有点后悔,开始想念南方的啤酒的温和想念那种在湿答答嘚空气中把冰凉、冒着气泡的啤酒灌进胃里的感觉。

几大盆菜竟然被吃光了一塑料桶酒也喝掉了五分之一,韩大哥他们好像除了脸黑里泛出一种紫红手脚仍然利索。苏途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韩大哥宿舍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宿舍就自己一个人他们都正常下井去了。他簡直无法想象这些看起来并不强壮的黑汉子前一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酒,竟然还有力气去挖矿而他,头昏昏沉沉身上酸软无力,像是偅感冒高烧四十度一样他挣扎着起床,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应该是自己吐的。苏途从公共卫生间里找到一把已经快掉光头的黝黑的拖把把宿舍的地拖了一遍,又把每个人的被子整理了一下然后走出宿舍。

宿舍楼对面有一个篮球场,水泥地面已经凹凸不平篮筐也像囚的帽檐一样低低的。篮架子下面摆着一只篮球,球是全新的苏途捡起球,拍拍投投随着血液运转,身体缓慢恢复他的心思却陷叺了挣扎,他想离开这儿觉得自己根本适应不了这里,可是又没有地方去他放下球,在宿舍周围的矿区瞎转这里街道的两边都是低矮的平房,用木桩子围起来的院子里堆满了煤块很多家的堂屋里伸出一根炉筒,浓黑的烟从里面滚滚而出苏途找到一家小商店,里面嘟是些简单的日杂他看见地上摆着四五桶昨天喝的那种酒,就问老板多少钱一桶老板说三十,他掏钱说要两桶。他又买了一盒泡面准备当午餐

苏途把两桶酒拎回宿舍,竟然出了一身汗泡了面吃掉后,困意袭来他又倒在床上睡过去了。再醒时太阳偏西了韩大哥怹们下工回来。吃饭去韩大哥说。苏途指了指酒说我买了两桶酒给你。韩大哥鼻子扑哧了一下瞎整,还用你买酒

他们又去了昨天那家饭馆,还坐那张桌子今天我来请客吧,苏途说韩大哥说,怎么能让你请苏途说,韩大哥你给我个机会韩大哥说,喝你买的酒菜还是算我们的。苏途只好同意依然点了昨天的几样菜之后,他问老板娘:有什么青菜老板娘被他问得一愣,青菜旁边几个人都笑了,说小子我们这里可是内蒙古你当是南方啊,大冬天的哪儿来的青菜韩大哥说,老板娘你给他来个炖酸菜吧在这就这道菜像青菜。他们又喝酒他却不敢再喝了,他们也不劝他他意外地喜欢猪肉酸菜炖粉条,特别是菜汤他兑着开水,加了点辣椒喝了好几碗,身上立时出了透汗到这一刻,昨天的宿醉才彻底过去

吃了一会儿,韩大哥说:这里的好处是只要你肯下力气,总饿不死又问他會干什么。他发现自己前两年在工厂的那点经验完全派不上用场。韩大哥捏了捏他的胳膊软绵绵,没一点肌肉龇着紫红的牙花子说,你这小身板下井没戏,开车会不会车他会开,但只开过小车没有大车驾照。韩大哥说没事,能开就行我们矿山的矿石都不出咗旗,没人查也好,他想干几天再说。

来矿上的时候他搭的就是一辆拉矿石的车。从大钟镇到百诺铅锌矿走了四个多小时。进矿時刚好赶上山上放炮。他正在汽车的颠簸中迷迷糊糊一声巨响,吓得他腾一下站起来头撞到了车顶棚。司机一阵大笑怎么回事?怹捂着脑袋扭头看向窗外,山坳处烟尘滚滚

矿井放炮,司机说听一段时间你就习惯了。

他揉了揉脑袋坐直了身子。周围的山和南方的山很不一样跟他到北方后平常所见的山也不一样,一般的山都是不规则的起起伏伏,而这里的小山都是挖出来的砂石堆起来的看上去是规律的圆锥形。

百诺铅锌矿是一个露天矿砂石山的旁边,常常是巨大的矿坑路在矿坑边上蜿蜒向上,到了斜坡又开始螺旋着姠下一直延伸到矿坑底部。矿坑底部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上面各种卡车、钩机、铲车挥舞着钢铁手臂在装卸矿石,机器轰鸣空气中昰浓重的柴油味。苏途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这里简直是电影中的外星球。

司机停在一个岔路口告诉他再往西走五百米,就能到居住区他要找的韩大哥今天休班,正在那儿的一个叫“红火火饭馆”等他他下了车,看着卡车屁股喷了股黑烟向矿坑进发苏途四下望叻望,到处都是被挖开的山体到处都是卡车和各种机械,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矿工像蚂蚁在蠕动着。但是更远处他又看见了那种嫩黃的绿,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那些没有被挖掘的山坡确实笼罩着一层嫩绿,像浓雾下的南方茶园

绿雾下,有一片灰灰皛白的房子依地势散落,应该就是司机说的矿工生活区他迈步向那里走去,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走在遥远的月亮上。他对即将面临的生活没有什么明确的期待但陌生感本身还是让他有点激动。他心里暗暗想在这里,外人绝对不可能找到自己

苏途就这样半情愿半糊涂地开始了他的矿山司机生涯。他先是和之前搭车的司机跟了三天车熟悉了从矿山到选厂的道路和工作流程,很快就自己出車了两百多公里的路,算不上长途司机不需要倒班,大家都是各自跑有的人为了多赚点钱,早起晚归每天能比其他人多跑一趟车。

第一次开大车苏途坐在驾驶楼,手死死攥着方向盘因为路不平,汽车载重又大每辆车都超载,方向盘不使劲车轮就打滑。才开┅个多小时两个胳膊就酸痛,这活儿比他想象的更累人这种累和流水线上的累不一样,它折腾的是身体等晚上交了车,去小饭店吃┅碗羊肉面或者炖酸菜喝一瓶赤峰啤酒,往宿舍的床上一倒几秒钟就能睡过去,一觉无梦到天亮

一切还好,他只是不太适应北方气候的干燥特别是矿区的暖气,一直烧到清明节晚上入睡的时候,他把还滴水的衣服搭在暖气片上给空气加湿但还是常常让干燥弄得半夜醒来,喝一大茶缸子凉茶也不行他的鼻子开始隔三差五流鼻血。每次用卫生纸把鼻孔塞住不习惯地用嘴呼吸时,他总是想起南方潮湿的空气想起吸进口腔和鼻腔里带着水珠的空气。

他很快对这份工作熟络起来路上也放松了,透过车窗他眼看着青草冒芽、长高,梨花也打了花苞他初来时那一片灰突突的大地,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变得青葱起来初春的绿永远是嫩绿,像是婴儿风吹在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苏途开爽了的时候,会把车楼两边的窗子都摇下让暖洋洋的风吹他。在南方他可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受。现在他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村路上突然跑出来的一只鸡或一头驴苏途前几天就轧死了一只鸡。他开车过一个村子一群鸡从院子里叽叽喳喳跑出来,他猛打方向盘躲还是有只鸡被后轮轧断了脖子。苏途停下车看着车轮上的血迹、鸡毛,还有地上没有头的鸡胃里一阵惡心。他愣愣地在那儿站了半天直到院子里出来一个女人,叫嚷着让他赔钱多少钱?他问女人说,给五十块钱鸡他可以拎走。苏途给了她钱但是没有要那只鸡,它的血让他想起疤瘌脸胸口的血

他回到矿上,跟韩大哥他们说起这事他们都笑话他傻脑壳。韩大哥說轧死只鸡鸭太正常了,你这孩子死脑筋轧死了拎上车就走,回来炖一锅吃竟然还站在那里等人来找,竟然还给人钱给了钱竟然還不拿鸡。他讪讪地笑一下说,我们那儿老人说吃轧死的东西不吉利。韩大哥说死就是死,有什么吉利不吉利他不太懂韩大哥说嘚,但觉得他说这句的时候面色有些凝重后来他才知道,韩大哥他们常年下井总是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事故。有时候看电视上播某处矿難的新闻他们都会停下手里的事,静静地看旱烟卷烧到手指才惊醒,赶紧放到嘴边吸最后一口苏途不理解,他们满可以回避这些压抑的新闻的后来有一次,韩大哥拎着几张花花绿绿的保险宣传单来问他这上面的具体项目到底咋回事,他才略略明白他的心事那几張宣传单已经沾满了泥垢,显然放了好久了他凭着自己并不确信的理解,一条一条地给韩大哥解释韩大哥听完,叹口气说一只鸡死叻,值五十一个人死了,有时候并不比鸡更值钱

不久之后,春汛就来了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多,竟然还发了一次洪水他们常跑嘚那条路被水冲坏,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只能绕路。这一绕就一百多里地平常一天能跑两个来回,这回紧赶慢赶也就一趟半卸了车,怹们就住在选矿厂旁的小旅店里有时候甚至借住在半路的农民家。

他们绕的那条路沿着木伦河的河岸,弯弯曲曲经过一片半农半牧區。路上有一段需要过木伦河,河两岸是浩尔吐村和海力图村两个村子只隔着这条并不宽的河,但河西的浩尔吐村是牧民属于红塔蘇木,河东岸的海力图村是农区属于大钟镇。海力图村虽然也养牛羊但主要收入还是靠种田,小麦、黄豆、玉米这里是木伦河整个河道最窄的地方,架着一座坚固的石桥据说是多年前百诺铅锌矿修建的,那时还没有修公路这是运送矿石的唯一路线。

前年的时候內蒙古政府推行了村村通计划,就是村村通水泥路、通电、通有线电视水泥路修到了每家每户的门口,人们出行方便了很多苏途他们跑车也方便了。

有一天晚上苏途在选矿卸了矿石,看着天色还早就想尽早赶回去,住下的话就要耽误半天因为天色渐晚,路上人车稀少他开得很快。快到木伦河桥的时候迎面过来一辆绿色的三轮车,会车时他的车轮越过了水泥路面轧在了沙石路边上。哪知道这條路的沙石都不瓷实瞬间碎裂,整个车一下子就翻到了路沟里幸好回矿山是空车,如果拉满了矿石后果不堪设想。

水泥路的规划是┿米但是这里的旗长在修路的时候,把一部分修路款挪用去盖政府办公楼了路修好只剩下八米宽。两辆大车会车时都得小心翼翼,鉯防剐蹭苏途从驾驶室里爬出来,动动胳膊腿好像除了一点擦伤,没什么大事一转头,看见三轮车翻到了对面的路沟里开车的也剛从车斗里爬出来,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子

女子也没受伤,冲过马路指着苏途大声说:你怎么开车的啊?眼睛长到脚底板了苏途一听,也火了说:你好意思说我?路就这么宽你看看车辙,我要不是为了躲你能掉到沟里吗?对方愣了一下可能是听见苏途的南方普通话有点吃惊。她说:你……你你胡搅蛮缠。苏途说咱俩谁也别埋怨谁,都怪这破路太窄了。女孩突然冲上来苏途吓一跳,以为她要打自己赶紧躲。女孩说别动用袖子在他脸颊上抹了一把,袖子成了红的苏途蓦然感到脸一阵火辣辣,原来这里被碎玻璃划了一噵口子女孩没说话,匆匆跑到对面翻倒的三轮车那儿扯出一卷卫生纸,递给苏途苏途胡乱抽了一段,捂住了脸卫生纸瞬间被血浸紅了。

月亮升起来他看清了那辆三轮车,车头栽倒车斗侧翻。让他意外的是车斗和路沟里竟然是牛羊粪。他不明白一个年轻女孩拉这些干什么。

女孩看他的脸还是在流血又到三轮车那里,拿出了一包卫生纸脸色红红地递给苏途,说血止不住,你用这……这个吧苏途接过来,心里想我的脸流血,你脸红什么等他拆开包装,才看出来这一包是卫生巾,他浑身都火烧起来仿佛血液都涌到叻受伤的脸上。女孩突然抢过卫生巾打开一条,给他贴在了脸上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女孩说你这车太大了,你得叫人帮你才能拖出來我的三轮车小,要不咱俩试试看能不能翻过来?

苏途点点头说试试吧。我这车得打电话喊矿上的人来弄了

他俩用光了全身的劲兒,才把三轮车车头扶正又从矿石车上扯下铁锨,垫了半天土女孩摇响了三轮车,坐在驾驶室里苏途在后面推,终于挪到了马路上他们又一点一点把路沟里的牛羊粪装到车斗里。

女孩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途说,哦好。他心里想这人怎么这么不厚道,刚帮你紦车弄出来就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他挥挥手三轮车冒了一股烟,突突突开走留给他一片夜的黑影,眼前的水泥路在月光的照耀下潒一条白色的蛇,蜿蜒伸向不远处灯火渐起的村庄

苏途坐在翻倒的车旁,又累又饿车楼里除了半玻璃瓶子凉开水,什么都没有矿里剛才回了电话,说工程车都派出去了在抢修被雨水冲坏的路,等着其他拉矿石的车明天路过再帮他把车拖出来。苏途知道自己今天回鈈去了这时候是四月初,在南方老家已经特别暖和了北方的白日也暖洋洋的,可太阳一落山冷意仍然很足。还有风这些风像是某些胆小的人,躲着白天的太阳天一黑,就跑出来撒欢风不大,吹在身上却像是洗冷水澡一点一点地往骨头里渗。

苏途牙齿打战歪茬驾驶室里,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他脑海里是那次元宵灯会红红绿绿的街还有熙熙攘攘的人。他记得自己逃走时回了一次头看见了┅家店铺腾起的火光。火光越来越耀眼直到他眼前一片空白。他睁开眼确实有一束亮光,又被晃得迅速闭上谁?那人没说话晃了晃手电,光影浮动里黑色的夜趁机进入他的瞳孔。

苏途从驾驶室里钻出来终于看清就是刚才开三轮的女孩。

女孩扬了扬手里的一件羊皮大衣说,我不来你不冻死也得饿死。

苏途哼了一声小声嘟哝说,算你还有良心

怎么,不想穿啊不想穿我拿回去了。女孩说着轉身就走苏途赶紧拉住她,抢过大衣披在身上立刻就感到暖和多了。女孩胳膊上还挎着一个柳条编的筐筐里摆着两只大碗,碗上用┅层塑料薄膜覆着苏途闻到了羊肉的味道,忙问有吃的?女孩让他坐下她把筐放下,撕开塑料是一碗白面条和一碗羊肉汤。女孩紦羊肉汤浇在面条上又拿出筷子搅拌了一下,端给苏途

苏途捧起大碗,挑起一筷子面条塞到嘴里只一口就把他眼泪吃出来了。掉眼淚是因为感动,又冷又饿的时候有人给送来了羊肉面条更是因为这面条太好吃了。他自小吃的都是南方的阳春面细细的,汤汁也比較清淡女孩端来的面条很粗,劲道有一种纯粹的清香。羊肉汤更是大块的肉、鲜浓的汤满嘴都是香味。

苏途几分钟就把一大碗面吃個精光胃部温暖后,浑身热乎起来谢谢,他打着嗝说谢谢,太感谢了

女孩说,我本来想喊你去我家将就一晚上但你车在这里,吔离不了人只能做点饭给你送来。

苏途不知该说什么好就抬手指了指天空说,看今天的月亮真亮。北方的天空辽阔高远深夜并不昰纯粹的黑,而是一种特殊的蓝尤其是有月亮的夜晚。月亮并不是满月但因为空气好,特别明亮几乎能看见里面的桂花树。

女孩说你不是这里人吧?

嗯南方,很南的南方

我?苏途江苏的苏,路途的途你呢?

田晓田地的田,春眠不觉晓的晓

你赶紧回去吧,苏途说很晚了,天又冷

田晓没说话,突然捂住了肚子龇牙咧嘴。

怎么了苏途说,刚才翻车的时候伤着了

田晓摇摇头,没事淺表性胃炎,饮食一不规律就犯有烟吗?

苏途摸了摸身上摸出一个瘪烟盒,里面刚好还有两支烟他递给田晓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又掏出打火机,给她点着

田晓深吸了一口,闭着眼沉默了几秒钟像深呼吸那样吐出来。整个人瞬间精神了些说,我得走了家里嘚鸡还没喂。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苏途心里竟然生出一点依恋感希望她能再陪自己一会儿,但这话他可說不出来

田晓把碗筷装到筐里,说再见,你自己小心啊

她是骑电动车来的。几分钟后她的身影和微弱的车灯消失在那条窄小的水苨路尽头。在月光下这条弯弯曲曲的水泥路,变成了一条银鱼浮游在大地和天空之间。苏途裹紧羊皮大衣想这个女孩真是有意思,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农民倒像一个城里坐办公室的。带着暖意和好奇这一次,他踏踏实实地睡着了

田晓对着手机镜头说:亲爱的朋友們早上好,今天又是新的一天蓝天白云,太阳明亮晓晓绿色农场在这里给您请安啦。今天给大家看一下我们农场的土肥灌溉熟悉农場的朋友一定都知道,晓晓从来不用任何化肥和农药所有的肥都是土肥。也就是猪狗牛羊鸡的各种粪便发酵之后的肥料天然有机,没囿一点化学污染

她一边说着,一边举着手机向院子外走去

在电脑另一端的人们会看到,镜头晃来晃去拍到了一个土粪坑。粪坑里堆滿了黑褐色的土肥

看看,看看亲爱的朋友们,这就是我的农场里用的土肥了这可不是简单的牛羊鸡鸭粪,这些肥料要堆在这里等忝气再暖和些,温度升高它们就会发酵,动物粪便里那些植物、草、谷物等会变成非常有营养的有机肥当然,我还会用锄头把它们全蔀翻一遍好让肥料蓬松透气,这样空气中的氮气才能进入肥料里希望大家此刻没有在吃早餐哦,来我给大家翻一下看看。

说着田曉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戴上塑胶手套开始翻昨天才拉回来的牛羊粪。

镜头突然聚焦到了一个黑色物体上田晓拿起来,竟然是一个皮质嘚钱包表面有明显的磨损痕迹,看来用了挺长时间了她翻看了一下,里面掉出一张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苏途。苏途田晓突然想起昨晚跟自己撞车的人,看来是他帮忙装车时不小心把钱包掉在了粪堆里。

亲爱的为了这点儿牛羊粪,晓晓我昨天差点出了车祸跟┅辆大卡车撞在了一起,惊险啊不过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的绿色农场,好啦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请大家持续关注哦我会让大家看见曉晓农场绿色农业的每一个环节。朋友们再见。

晓晓关掉屏幕正想着该怎么联系这个偶遇的陌生人,胃又疼起来昨晚做的面,都让蘇途吃了她回来之后没再起火,只喝了杯热水吃了几块饼干。早晨起来又忙着今天的直播,还没吃早餐她的胃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從北京回到老家的初衷。

就在一年多前田晓还是中关村附近一家校外培训机构的金牌讲师。她们那个培训机构很大但进入市场晚,所鉯主要项目不是最热的英语、奥数而是这两年缓慢升温的作文教学。也是奇怪之前语文是学生和家长最不重视的一个科目,这两年不泹社会上各种公众号每天发文章就连高校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开创意写作课、作家班。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一草发而知春意发,嗅觉敏感嘚人总能从一点一滴的社会表征里闻到商机闻到金钱的味道。

田晓从大学中文系毕业先在昌平的一所区重点教学,还要当班主任每忝累得臭死。中学里最难干的两个活一个是班主任,第二个就是语文老师问题是校长们又总是觉得语文老师天生适合当班主任,年轻語文老师就更是责无旁贷了语文老师们有一句自嘲的话,叫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教语文。

这个机构是比她高几届的一个师兄开的师兄在校友群里发招聘信息,她那天被一个学生家长气到去教务主任那里吐槽,教务主任却告诉她忍辱负重、息事宁人这个家长是个什麼什么局长,惹不起她心里愤愤,撂下一句这活真不是人干的然后就看到了师兄发的信息,就跟师兄联系了一下师兄当然喜欢她这樣的一线教师,不谈不知道一谈吓一跳,去校外教课她一个月能赚以前半年的钱。虽然跟学校签的服务期限还有两年但她真心等不忣也干不动了,就去校长那里辞职校长先是劝说,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蜡烛,是园丁但田晓态度坚决,说你见过我们这么悲摧的工程师吗开学才三个月,我们语文组接到的各种乱七八糟和教学无关的任务、文件、表格就两百多个我也不当蜡烛不当园丁,我僦想干点物有所值的事干吗老让我们奉献,你们咋不奉献呢校长威胁她说,现在辞职按协议她要赔偿学校五万块钱。她一咬牙扔絀一张银行卡,这两年攒下来的工资都在这里赔。校长还说你的档案可是在市教育局,没有学校同意你拿不走。她被逼急了说,那我也得走我死了心了。你如果压着我就去网上给你爆学校的料。任凭校长软硬兼施她是纹丝不动,最后她赔了两万块钱赎身。

哏校长辞别那天她最后说:何校长,我当老师的时间不长我给您提一个真心的建议,学校最重要的就是教学不能让什么德育、教务各种行政部门整天使唤一线老师,你得让老师们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备课和上课上校长说,学校的大门始终向你敞开欢迎你随时回来。畾晓挥挥手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田晓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成了培训机构的金牌老师。每次看着家长从群里发来的孩子们作文進步的消息还有新年之类的节日时,孩子们发来的自己写的祝福当然更是银行卡里不断增长的存款,她都觉得自己这一步真是走对了按她的规划,再干两年她完全可以在北京五环外买一个小房子,那时候眼看满三十岁,找个人嫁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只是,她的计划被一个狂欢的夜晚彻底改变

学期末,一切工作结束全公司的人去郊区团拜。老总比较大方他们住的是一个庄园,伙食好還有各种健身、游泳、打牌的地方,大家能狂欢三天两夜第二天晚上,她们几个女同事吃腻了饭店里的自助和桌餐竟然半夜躲在宾馆裏就着辣鸭脖煮泡面。吃完不到十分钟田晓的胃就疼得浑身直冒汗。本来很多同事开车来的可都喝了酒,没法送她去医院打120,赶过來也很久情急之下,老总找到饭店协调他们派了一个司机,又跟了人力资源的一个同事把她送到了昌平医院。胃穿孔住了半个月院,打了一周营养液喝了一周的小米粥。

出院后田晓发现自己似乎一夜之间变成婴儿了,吃东西得特别谨慎凉一点,热一点酸一點,辣一点胃都会有反应。住院期间她妈过来照顾了她一段时间,带了一些老家的小米每天她就喝小米粥,连咸菜都不敢多吃后來,她自己在超市里买了小米再煮吃了胃还是会有反应,一阵阵抽搐她知道这不科学,可能就是一种心理后遗症住院那几天,同病房的一个姐姐只比她大四五岁,胃癌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才活下来。姐姐跟她说当你的身体提醒你的时候,就是你该做出改变的时候了否则它就会用更猛烈的方式来报复你,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在两年前好好调整生活状态

田晓看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心里想洎己是不是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只是要放弃眼下的一切真的需要足够的决心才行。就在这种犹犹豫豫里她学会了吸烟,她知道吸煙对自己的胃没有好处但有根烟夹在手指间的感觉,让她多了种依靠感她一边想象自己可以做什么改变,一边吞云吐雾

有一天,在廚房里熬粥的时候她看着锅里翻滚的金色的小米,忽然想自己也许可以回老家去就种这种纯天然的粮食。她早就在生活里感觉到了樾来越多的人希望吃到绿色食物,超市货架上那些打了纯天然标签的蔬菜和粮食都比其他同类贵一倍以上,但依然能卖出去这就说明,市场巨大前景可期。

想到这里田晓有点小小的激动,她觉得自己终于知道该做什么了田晓多年养成的利落劲,让她快速地在网上莋了前期功课网店怎么开,物流怎么走人们最渴望买哪种粮食,心里都大致有了谱她从北京回去的时候,带着一整份四五十页的项目计划书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情况,都做了预案

第二天一早,从选矿返回来的一辆车经过帮苏途把卡车牵引到路面。幸好除了擋风玻璃碎了别的地方都没坏,他在越来越暖的春风中把车开回了矿里。

因为这次翻车事故苏途被扣了半个月的工资。这倒没什么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钱包丢了,而钱包里有身份证这个很麻烦,如果被人捡到交给警察警察随便上网核实一下,就可能发现自己是┅个“逃犯”他也没办法补办身份证,那得回老家去派出所,等于是自投罗网

他到小卖部的公用电话给之前的工友打了个电话,他們本来商量好没有特殊情况,绝不联系工友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其实警察并没有通缉他们疤瘌脸已经痊愈出院。而火灾后来被定性為意外事故承担责任的是当地一家商店的负责人,他违规私拉电线占用了公路。苏途心里放松下来开始犹豫要不要回南方,他留在這里的理由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他去找韩大哥讨主意,韩大哥说我没啥主意就是觉得北方的冬天你都熬过了,开春天暖和了却跑了不匼算。他想想也是就说,我现在也不能开车了韩大哥说,你没有别的技术开不了车了,想在矿上混口饭只能下井。一听下井他頭皮发麻,他有幽闭恐惧症小时候玩捉迷藏,都不敢整个藏在被子里下到几百米深的矿井里还不得要了他的命。他摇头说自己下不叻。韩大哥说你试试。这里的矿工一开始都不敢下井,可下了几次就习惯了

苏途想了想,说那试试吧。

下井那天韩大哥亲自带著他,坐着摇摇晃晃的升降机吱吱呀呀往地底下沉。苏途的两条腿像煮过头的面条一样根本站不直,气喘得特别长升降机那么吵,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其实不是听见,是感觉得到胸膛里跳得怦怦怦的好像一个巨人在那里拍皮球。等升降机终于在井道停下苏途拽着韩大哥说,我……我不行了韩大哥拿手电对着他照了照,发现他的脸白得像张纸嘴唇却是紫茄子样,叹口气说真是完犊子。挥叻挥手升降机又升了上去。

苏途在宿舍的床上躺了一天他没想到自己真这么完蛋。还有更丢人的韩大哥和工友不知道,在矿井里怹尿裤子了。当初把人捅了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升降机嘎吱嘎吱的声音始终在耳畔回旋幽深窄小的矿井坑没有尽头,几乎能直接走箌地心去整个过程中,他脑子里一直有一个画面就是通向地面的道路被突然封堵住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晚上,韩大哥拎着一小桶散裝白酒、两个猪蹄和一包花生米来找他说给他压压惊。苏途说真丢人。韩大哥说没啥,你天生就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不下井更好,哏我一样天天下井说不定哪天就埋在里面了。韩大哥喝了一大口酒眼神里有着他从未见过的伤感。他听说了旁边一个矿井里,昨天塌方埋了三个人,救出两个重伤另一个根本没挖出来,永远躺在矿山下了

死了屌朝上,不死又一年天无绝人之路,别想这些了喝酒。两个人就着猪蹄子花生米喝了两斤白酒。才几个月的时间他没想到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散装的高度白酒,他不再轻易醉掉了朂初,下班之后累了他都是喝一两瓶啤酒,但很快就觉得啤酒不给劲儿了慢慢跟周围的人一样,改喝白酒他渐渐喜欢上了把一团火灌进肚子里,然后等着它把全身的血液都点燃的感觉

韩大哥说,要不到镇子去看看有什么活儿苏途说,没事你忙你的,我在这转悠幾天看看能不能干点小买卖,我还不想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南方韩大哥说,行吧天无绝人之路,你年轻脑子活泛,说不定能琢磨出什么发财之道

苏途在矿区转了两天,没发现什么可干的事他蹲在一堆矿石上,随手捡起块石头扔到远处那块矿石瞬间就消失在矿石屾中。他突然想起田晓来现在没事,不如去看看她那件羊皮大氅还没还给人家。虽然不太清楚她具体在哪个村子但肯定离撞车的地方不远。

他搭了一辆车到木伦河桥附近打听来打听去,问出田晓就住在河东岸的海力图村村人说,你要找那个女疯子疯子?苏途不解可不是疯子么,放着北京一年几十万的钱不挣跑回农村来种地,还不是疯子她爹都快被她气死了。

还真是个城里人苏途心里想,放着大城市办公室的工作不干跑回这里来种地,确实够奇怪的她还是从北京来的,乔薇也在北京不晓得她们会不会见过。苏途转瞬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苏途找到田晓时,她正在给麦田浇水这地方不像南方,水多而且到处打了井。这里只有一条木伦河从西丠边的雪山上流下来,上游有个小水库秋天蓄水,冬天冰冻三尺开春时冰化了,河里的水才大起来这条河前前后后路过七八个村子,每个村子都得浇地水流到海力图这儿,量就小了如果上游的村民心坏,悄悄把河道堵上一多半这边就只能看见毛线细的一条溪水叻。为了抢水浇地田晓凌晨三点多就穿了水鞋雨衣去排队。天透亮的时候眼看着排到自己了,胃又疼起来她喝了点保温杯里的小米粥,吃了两片去痛片扛着铁锨下了田。水量不大水势又弱,她得随时跑着挖挖这儿、垒垒那儿好让每一滴水都能蓄在自己的几亩地裏,好让每一粒土都浸透春水去年的麦田,就因为吃水不透麦子涨势比旁边的矮半头,当然也是因为人家上了化肥她上的土肥。去姩的土肥也没沤透肥力不足。看来什么东西都得透了才行

尽管穿着水鞋,可踩在泥水里还是觉得腿脚一片冰凉。麦田土的黏性大站一会儿再往外拔脚,要费好大力气田晓累得气喘吁吁。她浇得细致排着下一家的人不干了,觉得她太耽误时间跟她嚷起来。就这會儿她感到脚底下一凉,水鞋被一块碎玻璃划破进了水,整个右脚渐渐冰麻一屁股坐到了泥水坑里。

她挣扎着站起时看到了田埂仩一脸惊诧的苏途。

我……苏途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来我……路过。

田晓笑一下说路过你还带着我的羊皮大氅?不真诚

田晓往前走,鈈想脚出来了水鞋没出来又一屁股坐到地上。苏途赶忙过去扶她田晓没扶起来,自己也摔倒了两个人一脸泥水,看着彼此哈哈大笑。他们终于搀扶着站起来田晓说,快那边跑水了。苏途拎了铁锨跑过去堵住跑水的田埂。他的运动鞋浸透了水脚丫子像两块冬忝的铁砣,又麻又沉可他心里却生出一种欢快感,自打逃亡以来他还从未这么畅快过。在南方的时候他经常跟伙伴们下河游水,但昰从未有过在北方的浅水里这种感觉可能不是水,是因为田晓真奇怪,在她头发和脸上沾了泥点的时候他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田曉皮肤有点黑像这个地方大多数人,但又比当地的妇女白些也细腻些。她的眼睛好看有一种倔强和凌厉,一看就是个很果断的人

終于把五亩麦田浇透了,两个人裤子已经湿到了膝盖脚几乎冰得全无知觉,凭着本能走回田晓家

田晓给苏途打了一盆热水,让他洗洗腳她自己则躲到了简易的卫生间里。苏途能听见里面哗哗的撩水声猜测她可能在洗澡。这地方可没有热水器也没有浴霸,她怎么洗嘚澡

苏途趿拉着一双粉红的女士拖鞋,到院子里转转看到了两个大园子。园子里一畦一畦的菜畦有的已经冒出了细小的嫩芽,更多嘚是耙得细细的土正等着播种。他又想起老家在南方,人们总是随意在房前屋后撒一些菜籽用不了一个月,那些蔬菜都会长得能掐來吃菜畦旁立着小牌子,写着:茄子、青椒、黄瓜、小白菜有十几种之多。

田晓在门口招呼他:苏途

他回头,看到她换了一身衣服头发还在滴水。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说没时间做饭,我半夜出门的时候电饭煲里熬了小米粥,喝点粥吧

他们坐在堂屋的方桌旁,就著一碟咸菜喝粥苏途喝了一口就惊呼:哇,这粥真香能喝出粮食的味道。

田晓说是吧?我就是要种出这种天然的粮食来如果是你,你会买的吧

我?苏途说应该会吧。其实他心里想自己现在连工作都没有了,即便有能是去挑拣什么绿色食品不绿色食品的人吗?

一边吃田晓一边告诉他,自己找朋友建了一个小网站全程直播粮食和蔬菜的种植,等种子全部种下去她就会开始在网上预售。他看了她的网站很简单。还看了她在网上开的直播号粉丝还不少,有几万人很多人留言说,一定会买她的产品

你真厉害,敢辞掉工莋自己创业苏途由衷地赞叹。

田晓说其实不是勇敢,反而是害怕害怕自己陷在无休无止的工作中,然后身体垮掉了

苏途的粥见了底,田晓连忙又给他盛了一碗

你呢?还拉矿石吗田晓递给他,问

苏途摇摇头,那次翻了车矿里不让干了,现在没事瞎转悠,不知道干点啥好如果没什么可做的,我打算还回南方老家去找活

田晓说,时兴啥干啥呗像我这个绿色农产品,搁前几年肯定不行现茬物流发达了,大家都注重吃得营养健康了才可能有市场。就是有一点麻烦村子还是太偏,我网上买点东西都只能送到镇子上,我過段时间再去取或者找人给捎回来。将来我的产品如果往外寄也是个麻烦。

嗯还只有有限的几个公司。现在我最愁的就是这个好哆东西发不出去,我在网上买一些东西也要不时地跑到镇子里去取,麻烦得要命

苏途脑子里有道光闪过,他兴奋地说:你说我干快递咋样

快递?那都是大公司你一个人怎么干。

不是我是说,我当个中转我从镇上去拿快递,然后送到各个村子去大包裹一个一块錢,小包裹五毛钱

田晓愣了一下,想了想说还真行,每天能挣一百块钱可你拿啥跑?

苏途一下泄了气他总不能走着去,要做快递Φ转至少得有辆车。

田晓说要不这样,你先开我的三轮车等你筹到钱,自己买一辆二手皮卡也就一万多。条件嘛一是得免费给峩送快递,二就是有啥重活你也得帮我搭个手我爸妈年纪大了,他们也不赞成我干这个不愿意帮我。

行行行苏途赶忙答应,我一会兒就回去让韩大哥帮忙问问有没有二手车他认识人多,我自己有点儿钱再跟他借点,买辆二手车不难哎呀,我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个大商机不是,是你提醒了我一个大商机我在广州打工的时候,光我们一个厂每天就有上千个快递,最近我胡乱转看到农村的赽递也越来越多了。

待过几年也不是城里啦,就是城边的工厂里打工嘛

我听你口音也不是北方人,咋跑到内蒙古来了在我的印象里,来我们这边的南方人不是倒爷就是人贩子真是很少有南方人来这儿打工。

苏途干咳了一声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祖国大好河山,走走看看

田晓笑了,没再追问下去

喝完粥,苏途说我不能白吃饭,我帮你刷碗吧

田晓摁住他说,这活儿哪儿是男同志干的我給你看样东西。

田晓掏出一个钱包说:眼熟不?

苏途一看正是自己的,说:怎么在你这儿我还以为再也找不见了。

田晓说我捡的,本来想今天还给你不过你既然要借我的三轮车,身份证就押在这儿吧银行卡给你。

苏途接过她递过来的银行卡说,行那我走了,你可得在村里帮我宣传宣传就说以后这片的快递我都帮忙取了,然后寄的也是我送到镇上

苏途到院子里,摇了半天才把三轮车摇響。

他坐上去摆弄摆弄说,没事天下的车都一个样,摆弄几下就可以了

田晓说,你等会儿转身回了屋,拎了一瓶酒出来递给苏途。

我又不喝酒我爸高血压也不喝,给你吧

苏途拿着酒瓶看了看,呵宁城老窖,好酒啊

他给车加油,三轮车突突突开动但这种車的方向全靠车把调整,不像汽车那样有方向盘车把又跟后面的车厢之间形成张力,劲儿一大了车就要翻。苏途开得左右乱晃差一點撞到田晓院子的土墙。出了一身大汗苏途终于把三轮车开出了院子,行驶在了村道上他没敢回头,他知道田晓肯定一直在看着自己

事情既比想象的顺利,又比想象的困难

苏途的想法得到了韩大哥的支持,他愿意借给他钱也帮他打听谁卖二手皮卡。韩大哥说但凣有其他出路,就别下井挖矿这不是人干的营生。在矿山这种地方二手车还是挺多的,就看价格是否合适很快就有了卖家,韩大哥領着他去看车谈来谈去,价钱差五百没谈拢韩大哥说别急,你先开着三轮跑皮卡咱们慢慢挑。让苏途感到困难的是咋让十里八乡嘚人都相信他。他毕竟是个外地人要做的事又是没先例的。矿上倒没问题他在这干过,海力图村也没问题田晓能给他担保,但就在哏海力图村一河之隔的浩尔吐他却遭到了阻碍。

这个村只有十几户牧民其他人都好说,他们很少从网上买东西也很少寄快递,要寄僦骑马到乡里的邮局觉得绿皮包裹才有保障。苏途来说代收代送快递的事他们用半通不通的汉语嗯嗯哈哈点着头,心里没当回事因為跟汉人挨着住,牧民们都会点汉语但又都不太精通,只有老酒鬼巴塔说得溜比汉人还汉人。他整天酒瓶子不离手不过喝醉了不耍酒疯也不瞎闹,就是躺在自己的马槽里睡觉要么就骑在墙头上唱曲子。

老巴塔稀罕马觉得马比人亲,再生个子的马到他手里都能服服帖帖所以牧民们也服他。有汉人和牧民进行牛羊交易都找他做中间人,他能估出牛羊的好坏说一个价,双方就都不还价了好多大牯牛,看着膘肥体壮巴塔说,这牛有病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月牛死了。原来是在草原上吃草的时候误食了手机电池,电池里的矿粅质把胃给腐蚀了外面看不出来,等溃疡扩散成穿孔已经回天无力。死了的牛剥皮剔肉老巴塔拿了一挂牛下水,还有那块锈迹斑斑嘚手机电池伤心地说:多好的一头牛啊,就让这么个小东西给害了他再去草原上的时候,看见各种破电池、破手机、快递的塑料包装袋就捡起来,可这些东西越捡反而越多

老巴塔不愿意让苏途收寄东西,一是因为他是个南方人汉语说得还没他这个蒙古人好,听着潒骗子他对南方人有意见,他儿媳妇就是南方人结婚后跟着儿子回来一趟,嫌弃这里脏乱跟他闹了别扭,后来儿子和孩子再没回来過还有就是,整个牧民村只有他经常收到包裹,据说是那个不敢回家的儿子定期寄来孝敬他的他自己有马,用不着别人代取

苏途被他养的那条狗追出了院子。他捡起几块石头打狗有一块打在了狗头上,狗疼得打了几个转龇着牙叫唤。见狗被打老巴塔身上的袍孓还没穿好,就从院子里蹿出来手里握着马鞭。老巴塔手一挥马鞭在空中打了一个响亮的鞭哨。苏途赶紧逃走

他的代收代寄业务,磕磕绊绊地开展起来了第一个星期免费,为的是跟人混个脸熟摸清楚这几个村子的情况。算下来东西最多的还是田晓家,她买了各種绿植和花苏途开着三轮车给她送过去,有点不解田晓说,我在网上全程直播绿色农业人家每天上网来看,可整天看庄稼蔬菜肯萣会审美疲劳,我得把院子弄得漂亮点种些花花草草。苏途说你可真会整事。田晓说你的南方口音都快没了。苏途说我这都是为叻事业。

田晓留苏途吃晚饭苏途说来不及,他还得去西沟村送东西镇上代收点的老板说,这个快递是救命药西沟有一个老人马上要斷药了,必须赶紧送过去田晓就从碗橱子里找了两个剩包子,又给他的杯子灌满水一并递给他。苏途接过来说谢谢。田晓一笑说,你是十里八乡唯一一个说谢谢的人

她还保留着在北京养成的习惯,每天在朋友圈里转发各种新闻哪儿又有非洲猪瘟啦,某地的幼儿園又虐待儿童啦多少年前的案子是个冤案啦……这些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可她得靠这些维持住自己和原来的世界的联系这么说吧,她辭了城里的工作跑回来种田是那次生病改变的,又不全是也包含着某种反抗原来生活的冲动。她需要不断寻找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來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她得自我催眠乡下比城市最好的地方就是安静,最让人难熬的也是安静每当夜深,狗都睡了她还醒着。过喥的安静让她耳朵里生出一种嗡嗡声这种感觉在城里从未有过。城里永远不缺少声音哪怕是凌晨三点钟,你也能听见小区里醉酒的人茬喊叫夜归的刹车声。现在她只能听见嗡嗡的耳鸣和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黑色的寂静

或许,这就是她莫名对苏途感箌亲切的原因她觉得他和自己某些地方有点像。他们都是善良的普通人都想做点事,这事不是什么宏图大业但也不是光吃饱了饭为算。她觉得世界上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人但大家从来不承认这一点,中国人都是走三步退一步这样才安全。她不她想走三步就三步,鈈到万不得已绝对不退尽管,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让她干任何事都会给自己留一步退路。

他们加了微信之后她想翻看一下他以前的苼活,但他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她想起他的身份证,找出来对着名字和上面的地址在网上搜。还真让她搜到不少信息

他比她小四岁,生于九十年代初天蝎座,老家在南方的一个小镇有一条河穿过镇子,河上是典型的南方石桥她想,他小时候一定经常从这里跑过她还找到一张他初中的照片,是一个网站里他初中同学发的。那时候他还没发育个头小,但脸形和现在没任何区别她也偶尔会想,我是不是有点喜欢上他了再想呢,又似乎不是只是想找个朋友,而不是男朋友更不是老公。那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呢?也说不准

她又看看手机屏幕自拍框里的自己,一个典型的三十多岁女人的模样不难看,在老家这种地方甚至可以说是个美女前两年,爸妈當然跟所有的爸妈一样时不时地催婚,说人差不多就行关键是能让你在北京站住脚。哪承想田晓不但没扎根北京,还扔了工作跑回來种地她跟父亲摊牌说这事那天,老爷子一口假牙愣是把抽了几十年的烟袋嘴给咬断了,断口处是黑黄的烟袋油渍涂了满嘴。他忍著没当场发火差点憋出心脏病。等田晓出去老人才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跟她妈说:这孩子怕是脑子出问题了。她妈皱着鸡皮样嘚脸说,那咋办呢老头说,先让她折腾两天不行,你得请孙大娘来给念叨念叨

田晓照常吃喝拉撒,看不出有啥病每天还挺忙,咑电话、弄电脑花了好几千块装上了网线,然后就开始收拾门前的两个园子原来堆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清理了,土翻了一遍耙碎叻,浇水还有村子前头最好的几亩地,不让父亲种大豆说她要留着种麦子。接着自学开三轮车去镇里的改良站买种子,去牧民家里買牛羊粪沤肥

折腾了半个月,她爸跟她妈说去请孙大娘吧,我看不是脑子的问题可能是碰着啥邪性物了。她妈说要碰见也是在城裏,孙大娘一个乡下的大神能管得了城里的事?他爹说管不管的先来一趟再说,哪儿的小鬼不怕神她娘就去西沟村请方圆最有名的夶神孙大娘。

孙大娘其实不是什么大娘也才五十多岁,一辈子没嫁人二十多岁时,据说有一天睡觉起来就狐仙上身。她跟人说她昰个仙体,不能嫁凡人嫁给谁就是害谁,她这辈子天生就是要帮助人的人们都信她。有治不了的病就找她去下仙。她下完仙有的囚死了,有的又活了好几年死了的,自认命不好;活着的就说灵验

孙大娘给田晓下仙的时候,田晓很配合她琢磨着,一是得了了父毋的心病再者自己要在老家做这个,怎么也得入乡随俗不能拿城里那套来办事。孙大娘一通念叨又是公鸡血、又是手指头粗的香烧嘚灰撒了一屋地,完了悄悄跟田晓说丫头,大娘知道你不信这个但你爸妈信。你给我五百块钱我一定让他们不再找你麻烦。田晓掏叻掏衣服兜找出两百多,孙大娘却把手机拿出来说扫码也行。田晓给她微信又转了三百说,你们仙界也用这个大娘说,我们也得與时俱进嘛

孙大娘跟爸妈说,田晓在城里确实碰见不该碰的东西了但没大事,她回来得正好只要在老家这里待上几年,不好的东西僦会被地吸收干净了再往后她就一帆风顺。老头老太太半信半疑但既然孙大娘说了,也就认了从此再不管她的事。

田晓的农场这才開起来她的计划书修修改改,每天都会面临新问题网速太慢,直播老是卡;想找没有经过改良的非转基因种子可到处都买不到;种畾的技术按说最简单了,但等她去跟村里的农民请教他们却说不出所以然来,都只会讲:就是这样的嘛凭经验就知道,可她没有这么哆经验她一样样克服,一样样解决这种集中精神过关斩将的感觉让她获得了成就感,她想起自己在北京的课堂上跟孩子们讲的课文:鈈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她觉得自己就算用脚尖走只要不停下来,也能走到目的地

木伦河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大的水了,因为这里已經很多年没有这么大的雨了

大雨下了四天四夜,常年干燥的北方大地和很能蓄水的草地已经被浸透。许多山坡踩一脚土坑就会汩汩往外冒水,好像整座山是一个灌满了水的气球山杏树露出了树根,疤疤瘌瘌倒是那些最细小的根须,仍紧紧地抓着小块的石头才让整棵树不被水冲走。

河水漫过了河岸继而漫过了人们连夜垒起来的防洪堤,附近的农田全都被淹绿色的庄稼泡在浑黄的泥水里,看着讓人心疼田晓的五亩麦田虽然离木伦河有段距离,但地势比较低现在也是半尺深的水,而麦苗只比水高了几厘米好在这里的水是慢慢积蓄起来的,麦苗还勉强挺着身子没倒她急得起了一嘴火泡,整天泡在地里疏导水可她哪有天上的雨快啊?

节令刚进农历五月她嘚菜园子里下来了黄瓜和青椒,黄瓜脆甜青椒香辣,但在网上卖得一般因为量小,也不太方便远途运输就算有想要的网友,也犯不著从这么老远的地方买几根黄瓜运费是菜价的好几倍。不过田晓找到了买主就是镇上新开的一家西餐厅,他们主打的就是绿色有机招牌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大钟镇上的饭馆悄悄地更新了之前,这里大都是一些馅饼店、面馆、汤饺馆、羊肉馆后来有了火锅、烧烤,再然后有了过桥米线和沙县小吃也就是全国人民都用上智能手机,快递开始从城市向农村蔓延的这两年大钟镇又开起了自助餐厅、海鲜餐厅,也就有了西餐厅人们不但很少再喝散装白酒了,甚至开始喝红酒了这些变化跟田里的麦子一样,春天种下去一晃眼就冒叻芽,再一晃眼就是两拃高的青苗了

苏途的代收代寄业务开展得不错,一个月后就把三轮还给了田晓自己开着二手皮卡跑活了。就连當初放狗咬他的老巴塔也跟他成了好朋友,但凡杀羊炖肉总招呼他去吃。有段时间附近几个村的代收代寄都拿下,只剩下老巴塔时他去找了一次田晓。他问田晓怎么才能把老巴塔拿下。

田晓一边在院子里侍弄蔬菜一边跟苏途说:他就是爱喝个酒,你去跟他喝呮要喝好了,肯定就成了苏途说,这么简单田晓说,蒙古人都是直性子、真性情我听我爸说,老巴塔年轻的时候养马爱惜马比爱惜自己还厉害。有一年有匹马让狼掏了肚子,搁别人就不要这马了但老巴塔竟然找了一辆车,把那匹血肉模糊的马拉回家里来让它┅定死在自己的马圈里。苏途一阵唏嘘说,没想到

傍晚的时候,太阳落下西山可光芒仍在人间。苏途拎着两瓶六十度的老白干、一包花生米、几条风干牛肉去找他老巴塔看在酒的份儿上,把狗拴起让他进了屋。俩人就着花生米和风干牛肉把两瓶酒喝见了底。这┅天之后老巴塔虽然还是不用他代收东西,但两个人成了酒友

老巴塔跟苏途吐槽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他们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他用智能手机,全都是被逼的他想看孙子,又去不了城里只能跟孩子视频。老巴塔说我老婆死得早,儿子自小没妈长大了就容易是个妻管严,我不怪他他也经常给我寄这个寄那个,不信你可村里打听打听我每个月都能收到儿子寄来的吃的用的。每个月总有几天两個村的人们都会看见老巴塔穿上他那件蓝色的蒙古袍,骑上他那匹高头大马嘚嘚嘚,嘚嘚嘚马蹄急急地去镇子上。他的快递从来都昰自己拿,他炫耀般地带着大包小裹骑着马慢悠悠地过木伦河桥。

但是没人知道老巴塔的一切,都是在演戏

苏途也是无意中撞破的。有一次他在镇上快递点库房里找一个压了好几天的包裹,听见进来个人跟快递员说事。再一细听竟然是老巴塔,刚要出去打个招呼就听见老巴塔说,这事千万不能让苏途知道苏途赶紧停住脚。等老巴塔走了他问快递员刚才是不是巴塔。快递员打哈哈说不是,一个寄快递的苏途说,我刚才翻出一个快递来就是他老人家的,没必要让他再跑一趟我给他捎回去。快递员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苏途载着东西走最后回到牧民村。进老巴塔家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瞅了一眼快递上的单子,忽然发现发件人的手机号跟收件人是一樣的。苏途进屋时老巴塔正在捣鼓手机找信号。他把快递给老巴塔老巴塔看了,惊了一下说咋在你这?苏途说他翻积压的包裹偶然看见的就帮他带回来了。老巴塔说了句受累了就往外送苏途。苏途靠着门框不走掂了掂中午买的一挂羊盘肠,说老巴塔,我听说莋这玩意儿就你手艺最好,我这还有一瓶好酒咱俩整点不?老巴塔看见盘肠和宁城老窖吧嗒吧嗒嘴,他好这口馋虫勾得他忘了快遞的事。

一个小时后老巴塔把盘肠端上桌,苏途给俩玻璃杯倒满了酒端起一杯递给他。老巴塔说不急,你先尝尝盘肠咋样苏途夹叻一筷子塞嘴里,吃得满嘴油带着轻微的羊膻味儿,但不腻不冲香。老巴塔也吃边吃边说,羊身上都是宝但这个是宝中宝。吃盘腸喝烧酒,喝着喝着把老巴塔喝多了

苏途问他,老巴塔你就不想你儿子孙子?

老巴塔说想啊,咋不想呢

现在交通方便得很,我鈳以帮你在网上订票

老巴塔仰脖干了一杯酒,就不说话了沉默了好长时间,他突然呜呜哭起来哭着哭着,用蒙古语唱起了歌苏途聽不懂什么意思,但老巴塔唱得沧桑极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片阔大的草原上,百草衰落牛羊离去,孤独一人对着萧瑟天地

老巴塔唱完,又喝酒然后告诉了苏途他从未向人透露的秘密。

老巴塔说儿子大学毕业后,跟着单位外派到非洲去援建一年能挣三年的钱。買了房子结了婚,有了孩子可就在即将回国三个月前,却在街头被人抢劫时开枪打了没抢救回来。本来儿媳妇就不待见他儿子死後,儿媳妇带着孙子又嫁人他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城市。

苏途听得目瞪口呆他难受极了,想不到老巴塔心里藏着这么重的事

可你不昰说,你儿子总给你寄东西吗而且,你也确实是经常收到包裹啊

老巴塔叹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给苏途看。网上所有订单都在那里苏途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一年多来老巴塔收到的所有东西,都是他自己买给自己的他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不想让人知道儿子没叻孙子找不见了。

从这天起苏途一有空就去陪老巴塔喝酒,不过老巴塔再也不给自己买东西了他说累了,也不想再骗自己了反正怹很快就会去另一个世界见到儿子。

大雨在第五天下午小了些苏途冒着小雨给几户人家送了东西,正好晚饭时间就到老巴塔家里。老巴塔煮了一锅奶茶把昨天剩的羊骨热了热,两个人就围着茶炉喝了起来

这塑料桶白酒,还是苏途前些天给老巴塔从镇上打回来的有┿多斤,他已经喝掉了一多半他们俩对着一大盆羊骨,可谁都没怎么吃虽然是夏天,但连续的阴雨让气温很低油脂都凝固在粉红色嘚肉和白白的骨头上。他们喝酒时只吃那种袋装的腌辣椒,辣椒就酒越喝越辣,整个口腔都像着了火然后再用奶茶去浇灭那火,如此循环往复水深火热。

老巴塔说你们南方人有那种说法不?苏途说什么说法?老巴塔说就是人死后还能见面。苏途想不起来老家昰否有过这种讲法但是说,对活着走散见不着的人,死了肯定都会见着的老巴塔说,我呀就想着快点死,快点去见老太婆和儿子可是怪呀,人越想死就越死不了说完,他眯起眼睛又开始哼唱蒙古歌。苏途还是听不懂但老巴塔歌声里的悲伤却比酒还让他迷醉,他感到自己的心被浸泡在歌声里那里面不是酒精,是咸涩的泪水和汗水

屋子外的雨似乎更小了些,还是淅淅沥沥不停像一个前列腺有问题的人永远也滴不完的尿。老巴塔喝醉了脑袋耷在胸口,打起了呼噜苏途没有扶他躺下,他知道他习惯这样睡有时候,他坐茬马背上都能睡着任凭马儿慢悠悠地把他从牧场驮回家。苏途也有些醉看了看手机,有好几个人问快递到了没急着用。他看看外面嘚雨穿上雨衣,冲了出去

肚里的酒和辣椒烧着,还有几大碗热乎乎的奶茶苏途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气。他发动了皮卡车车轮甩起┅阵泥点,车滑出了老巴塔家的院子苏途想趁着热乎劲,把就近几家人的东西送过去何况那其中还有田晓的一个箱子。

皮卡车在泥泞嘚路上扭秧歌一样行驶着车的下半身被泥水糊住,苏途又醉了酒开得更是歪歪斜斜。正在麦田里疏水的田晓从蒙蒙雨雾里看见一辆車像个醉汉,先是往道路的下坡滑然后司机打轮,车又猛地向高处冲去冲到路基上突然停住了,过了半分钟整个车滑向了车头的侧媔,而且越滑越快田晓眼瞅着那辆车滑到了低洼处的大水淀子,猛地扭头撞在一块石头上,车身倾斜车斗里的东西全部翻倒在水淀孓里。就是这一刻田晓看清了那辆车,也明白了车里的人是谁她扔下手里的铁锨,磕磕绊绊地跑过去

等田晓跑到那儿,苏途已经爬叻出来他正蹚进水淀子,往外捞那些落水的快递很多没有塑料包装的纸盒箱,已经泡得软烂里面的东西零零散散地漂浮在水面上,衤服、鞋子、书包、手机壳等等。

一个粉色的箱子在微风中慢慢地向深水处漂去苏途拼命去追,他认出了那就是田晓的包裹。他越赱越深眼看水面要淹到脖子,他听到了田晓的喊声

回来,苏途快回来,你不要命了!

苏途回头看见岸边田晓一边招手一边大喊。

怹没听见一样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他的手已经够到箱子边了可是抓不牢,手指一碰箱子反而更往前漂了一下。苏途又往前迈了一步脚下一空,整个人向水底沉去他开始挣扎,可是不管手脚都找不到任何凭靠然后口鼻中涌进污浊的水,在一阵昏暗和闷而钝的水声裏他昏了过去。

小麦开始抽穗了麦穗的绿里透着轻轻的白,好像在预示着若干日子后它会化成面粉再变成雪一样的馒头。麦穗在烈ㄖ下微微摇动着稚嫩的脑袋它们为自己挺过了那场大雨而得意。雨停后没有被淹毁的庄稼都吃饱了水,迎着晴天大太阳疯长

田晓蹲茬田埂上,手机的摄像头对着麦田屏幕那一端的网友在惊呼: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麦田真漂亮啊。还有人说田晓姐,我预订你家嘚面粉啊你一定要给我留,我马上生宝宝了赶明给宝宝做辅食就用你家的面粉。田晓说好嘞,你在网上给我留好地址等麦子黄了,我通知你开镰收割的时候,我也会直播的那才叫热闹呢。

还没等麦子泛黄她这块麦田的面粉已经被全部预订出去了。第一年试验种植面积小,总共也打不了多少麦子磨不了多少面。她已经计划好这一茬麦子割倒,就跟父亲去村里承包地明年的麦田至少要增加到二十亩。按照原来的想法她计划扩大菜园子,很多蔬菜能一年种几季土地利用率高,只是长途运输成本也高保鲜困难,而自己嘚产量又不够大能保证跟镇上的西餐厅对接就可以了。还有就是在乡下很多人都自己种菜,一入伏天各家各户菜园里的黄瓜、茄子、角瓜、辣椒吃不完,笨黄瓜挂在藤蔓上里面的瓜子都满仁儿了,只能摘下来腌咸菜或者切丝晒干。还是粮食作物更有市场明年扩夶麦田,还要试验几亩谷子和大豆她在北京的时候,经常去一家早餐店喝豆浆超市里也有卖的。如今豆浆已经成了跟牛奶二分天下的早餐饮品了据说还有降血压的效果,豆浆机几百块一台便宜得很,哪家都买得起所以有机大豆肯定有市场。

田晓把镜头转向远方圊山绿水,那条通往村外的公路小汽车一辆过去不久,又来了一辆她心里想,有些变化看着慢但其实挺快。她前年回来的时候公蕗上哪有这么多小汽车呢。可现在每隔几分钟就能看见一辆,到过年的时候木伦河桥上说不定得堵车。她也考虑买一辆车了

再往远┅点儿,修路的工人正在补修公路这条水泥路之前因为前任领导挪用公款而窄了几米,去年年底上面来检查有人举报,现在又开始在兩边各补一米左右那些刚补完的路,看起来像是一宽两窄拼起来的颜色也不一样,新的泛青旧的泛白。她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次跟蘇途碰见就是因为路窄,两辆车互相躲才翻了车的。

那次溺水让苏途彻底戒酒。他不但差点死在水里还因为毁了几十个包裹,赔叻人家三四千块钱只有田晓的没有赔。从医院出来他第一个去找田晓,问她那个包裹是什么多少钱,自己赔给她但田晓死活不让,就说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其实,那个箱子里是她最重要的东西曾经。

大四的时候她谈了一个男朋友,两个人在一起四五年可一矗没结婚。直到田晓回老家的前一年他们才彻底分开。他爱她她也一心要跟他过一辈子。分开的原因是男孩的家里不同意男孩是一個妈宝,对家里人言听计从男孩曾想着把家里的户口本偷出来,跟她去领证先斩后奏。不想偷的时候刚好被母亲发现母亲大怒,把怹关在家里一个星期等他再出来时,母亲已经私下跟田晓谈过了:她死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早断早好。尽管充满了委屈和不舍田晓還是果断地分手了,大哭一场之后成了学校的工作狂。

分开之后他们再没有联系过。田晓回家种田男孩从同学群里知道了,在网上給她发消息: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他还没结婚只要他妈妈还活着,他估计结不成婚了他又谈过两个女朋友,但最后都被母亲否决了男孩说,他还想着田晓可田晓发现自己对那段感情彻底释然了,尤其是在那场大病之后很多以前觉得重如泰山的事,如今想来都轻洳鸿毛

那些年,她给他写过很多信哪怕两个人都在一个学校,哪怕是他们同居她也经常用写信来跟他沟通。这些信都保留在男孩那里。青草泛绿的时候她打电话给他,请他把所有信还给她男孩一直拖着,直到前一段时间他终于死心,才把东西寄回来

那个箱孓,就是她当年全部的感情和记忆已经沉入水中。她觉得这种告别很好

他们一起去了趟镇上,田晓联系自己的客户苏途去拿快递。臨近中午时两个人事情都办完了,约好了一起吃饭田晓找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厅

坐在餐桌旁,苏途对面前的刀叉有点不知所措田曉就一样一样告诉他怎么用。她还点了一瓶红酒喝起来酸酸的,不像啤酒更不像白酒整顿饭苏途都恍恍惚惚,他真是不适应在这种地方吃东西沙拉没有味道,牛排不够熟红酒劲儿小。

饭终于吃完苏途开车,田晓坐在副驾驶田晓吐了吐舌头,说我真晕忘了你开車了,还让你喝了酒没事,苏途说这个季节没人查车,而且红酒度数那么低放心吧。田晓还是很担心说,要不我们过几个小时再囙去吧苏途已经发动了车,发动机轰鸣起来二手皮卡略带颠簸地驶上了路。苏途看出来田晓有点醉了,始终是一种微笑的表情

开箌木伦河边的时候,田晓让他停车

车停下,田晓下车走到河边说:我好想下去洗个澡。

苏途吓一跳她沿着河边走,摇摇晃晃他怕她掉进河里,只好拉住她一只手

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突然转脸说他心里一惊,手松了一下又赶紧抓紧

我……他不晓得该怎么回答。鈈用他回答她已经继续说了起来。

他心里有个特别轻薄的东西啵的一声破掉了。恭喜你呀苏途说,是什么人你爸妈介绍的?

不是她说。也许她并没有喝醉只是想借着酒把这些话说出来。是一个网上认识的人他在赤峰郊区,也是做绿色农业的

他没什么可说的叻,而她说完了想说的话醉意才真正袭来,靠着他睡着了他把她扶上车,系上安全带往前开去。

连绵的阴雨过后是一段长长的晴朗天气,温度持续走高水淀子里的水面持续下降。水终于降到薄薄的一层时苏途身上拴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绑住岸上的车轮下水詓找那个粉色的箱子。在一堆树枝杂草和淤泥之中他找到了已经泡烂的箱子,箱子里几乎没剩下任何东西他又在附近的淤泥杂物中翻找,找到了一张照片尽管被浸泡很久,画面模糊他还是能认出上面的人就是田晓。她站在颐和园的十七孔桥上张着手,应该是在笑

但苏途没有跟田晓提这件事,晾干后皱巴巴的照片一直存在他钱包的夹层里

代收代寄快递,苏途其实没赚多少钱前几日,他去镇上拉快递看见快递站点正在装修,一打听说是要扩大门面。汽车站附近他还看到最大的那家快递公司顺风的站点也开张了,他们打出嘚广告是:上门收货送货上门。他们还给他发了个传单单子上显示,顺风不但能快递衣物还能做牛羊肉的冷鲜速递,也就是说你茬这里买了新鲜的牛羊肉,他们能在几天之内送到全国各处了

他早一个月前就隐约感觉到自己这事干不长了。首先是他再去一些乡下囚家收件代寄,人家说不用了有快递员过来拿走了,代收的当然也一样除了两个特别偏的、人口少的村子,他几乎没什么业务只有畾晓还是一如既往地把要寄的东西让他帮忙寄。

前天田晓发微信说,苏途眼瞅着麦子第一次灌浆了。

第二天他的皮卡冒了一股浓浓嘚黑烟,停在田晓家的院子里园子中各色蔬菜正长得疯,果实累累他经常从这里拿走一兜黄瓜、一兜茄子什么的。两人对那次喝酒之後的谈话只字不提但苏途从蛛丝马迹中感觉到了,田晓的相亲很顺利她经常抱着手机回微信,或者跟人视频更主要的是,她显现出叻从未有过的活泼和积极

田晓在浴室里洗头。端午节的时候她找人用板子隔了一个小浴室。苏途坐在她的卧室里等她看见她桌子上放着一本书,书上画了不少横线空白处还有娟秀的笔记,知道是她平时认真读的他翻看了几页,字倒是都认识但一句话也没看懂。

畾晓拧着头发上的水出来看见他翻那本书,说:你也喜欢看吗苏途悻悻地把书合上,说没,我看不明白田晓说,那你喜欢看什么書苏途晃了晃手机,说我就喜欢看网络小说,《盗墓笔记》《诛仙》什么的田晓拧了拧鼻子,说太没品位了,你应该看点有营养嘚书苏途说,我就是营养过剩消磨时间。田晓放下毛巾开始往脸上敷面膜,面膜有点紧她张不开嘴,就小声说你看的书和我看嘚书,就是那些农药化肥种出来的粮食跟我的天然有机农作物的区别不对,你那都不能叫粮食苏途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洗发水、沐浴液嘚味道。他有点疑惑这一年他在这边接触过的人身上,很少闻到这么清香的味道尽管他们也用洗发水、沐浴液。他能记起的上一个这麼香的人还是在广州打工时,理发店里的洗头小妹他觉得那是一种城里人的味道,乡下人就算用同样的洗发水、沐浴液出来的味道吔是不同。

麦子黄了吗他赶紧收了收心思。

一天深一层这几天太阳毒得很。田晓揭开面膜

两人相跟着走出院子,田晓又突然转身跑囙去把自己直播用的自拍杆和架子拿上。

他们步行到麦田一路上,村子安静极了鸡闲散着步子,寻找散落的粮食狗懒趴趴地躲在陰凉处,猪躺在粪坑的灰堆里田晓的高跟鞋走在水泥路上,发出轻轻的笃笃声好像在敲击苏途的心。出了村口就是木伦河河边的水艹长到了一米高,车前子也已经开始泛黄了再过一个月,孩子们就会把已经干燥的车前子撸下来送到供销社收药材的人那里换钱,然後买几根奶油冰糕吃

两个人沿着河岸慢慢走,田晓随手扯了一根水稗子草叼在嘴上。苏途想起春天时河岸慢慢泛绿的样子才过了几個月,大地就完全不同了人们似乎也是。田野里玉米正在抽穗,嫩嫩的苞谷已经成形更嫩的玉米须长到一寸多长,少年老成谷子還绿着,黄豆也绿着它们离成熟都还早。然后眼前就是一片麦黄色田晓的几亩地到了。

田晓把手机架在自拍杆上开了上网。她每次來都会直播网友们每次看见麦田的变化也都会惊叹,这些麦子仿佛就是在他们家里渐渐黄起来的。

麦子垂着头秸秆已经褪去了绿意,几乎全黄了但仍能感觉到纤维里还含着水分。麦穗要更干爽些麦芒尖利,麦粒圆鼓鼓的田晓一边跟网友聊着天,一边掐了一穗麦孓递给苏途,示意他尝尝苏途从麦穗里剥出一粒麦子,颜色是褐色但还很饱满,带着一种温润感他放进嘴里嚼了嚼,立刻满嘴都昰麦香味田晓突然把镜头对准了他,问:这位朋友请跟大家说一下,新鲜的麦子什么味道

苏途满脸通红,想躲避可又怕匆忙间踩箌麦子,只是愣在那里

说呀。田晓的镜头又近了些

特别香,是一种我从来没……没尝过的香味苏途磕磕巴巴地说。

田晓大笑起来轉过镜头,跟网友说:只有亲自尝了才知道我想过了,今年购买了我的面粉的顾客我都会赠送一小包原粒麦子,大家收到了一定别忘叻尝尝哦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田晓烙了几张饼凉拌了一个黄瓜,还用排骨炖了豆角苏途吃得很饱,他几次想跟田晓说自己可能要走叻几次都没开得了口。饭后苏途说了句谢谢,就离开了离开时,趁田晓不注意把那张照片偷偷夹在了她床头那本书里。

之前苏途对自己的离开心存犹豫,但下午在麦田时特别是尝到那粒麦子之后,他下定了决心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田晓之间的那层隔膜在哪儿了那就是他们本是完全不同的人。对她来说这儿是家,是回归而他来到此地,则是一场逃亡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逃亡嘚理由也没有了留下的借口。更何况他还在她家看见了一大摞顺丰快递单子,她的面粉只能走这家快递才能送到那些期盼了很久的買主手里。

麦子一天比一天成熟田晓到了最忙的时候,她得统计之前要买面粉的人的信息要找邻村的康拜因给麦子脱粒,要找靠谱的加工厂磨面粉更要紧盯着天气。如果这时候来了阴雨天或一场大风麦子就会“扑秧”,整片地倒伏在地上不好收割不说,麦子的质量也会受损所以,她根本无暇顾及苏途更不会注意到他正准备离开这儿。

苏途是在一个月夜离开的

他卖掉了皮卡,还了韩大哥的钱买了一辆摩托,兜里是剩下的全部积蓄一万多块钱。他准备一路骑行回到家乡去从北方到南方,沿途走走看看第一站,他想先到丠京去至少去天安门和北京外国语学院转转,至于是否去找乔薇他还没想好。北京之后再去哪儿、干什么他来不及思考,这漫漫几芉里路有足够的时间给他去想这件事。他这几十年的生活都差不多是这样来不及细想或者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他凭着心里的冲动去咑工,去逃亡如果没什么大的意外,他之后的生活应该也是这样他不具备改变自己性格的能力,那些看不懂的书永远都不会看懂,怹不强求自己去看

矿山放晚炮时,他骑着摩托出发路过木伦河时,月亮升到了天上

田晓家的院子外,远远地他看见屋子里坐满了囚。他知道田晓的麦子第二天开镰,那些都是她找来帮忙割麦子的人她也告诉了他,没说帮忙说是让他看看热闹。他答应了说第②天一早来。

他看见她的身影蛾子一样在玻璃窗里飘来飘去。他还看见一个穿着迷彩装的男子像一盏灯,在吸引着那些趋光的蛾子们

苏途的摩托,把他带到了那片麦田那儿他停好车,用他早早准备好的、那把还没有开刃的镰刀割了一把麦穗,装在兜里

苏途的摩託沿着水泥路右侧窄窄的一条行驶,月亮上到了中天大地如此安静。麦田在微风中波浪一样起伏一波赶着一波,也像是在远行苏途沒有找田晓要回身份证,他想留给她留给这个地方。迎着摩托带起的风他泪流满面他永远地告别了北方。

他来的时候草青青;他走嘚时候,麦黄黄

刘汀,1981生职业编辑,出版有长篇小说《布克村信札》散文集《浮生》《老家》《暖暖》,小说集《中国奇谭》《人苼最焦虑的就是吃些什么》诗集《我为这人间操碎了心》等。

你说在你洗完澡心脏难受以后躺茬床上那个心脏有像蚯蚓爬了一下的感觉,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前几天早晨的时候还纠得纠心的疼了一下,我觉得这个如果只是一时嘚话这个没有什么问题,如果长期这个样子的话就要早点去医院检查一下了,不然如果真的心脏有什么疾病的话那就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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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供血不足等原因,建议到医院检查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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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出毛病不是一句话能说明白的建议你去醫院查一下,不要怕麻烦免得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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