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军字怎么写才好看样军好看

摘要:第一章 光明之门多年之后周剑鸣依然无法忘却那个黄昏在鲁南小城临沂看到的那片云朵,它像一副少年的肋骨枯瘦如柴,和翅膀有关和飞行

多年之后,周剑鳴依然无法忘却那个黄昏在鲁南小城临沂看到的那片云朵它像一副少年的肋骨,枯瘦如柴和翅膀有关,和飞行有关冥冥中带着某种啟示和指引。时至今日他仍然惊讶于它的不可名状以及它背后那片天空的深不可测。天空和云朵之间仿佛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手充满著不可抗拒的力量,指引他再次回到那个记忆中无法安放的师大

新生入学,胖三被分在梅园416寝室靠窗的上铺因为来得晚,其他两个上鋪已经分别被两个东北男生抢了先胖三正打算上去铺床,剑鸣走了进来拽住了胖三的腿说:“能换吗?下铺我住不惯”语调平淡,穿透力十足胖三迟疑了一下,答应了这个后面来的家伙——他对带黑框眼镜的人有一种天生的好感于是整个大学时代,胖三都住在剑鳴的下铺宿舍里最后一个室友到来后,大家开始轮流介绍自己两个小个子男生,巩波来自江西临川邓涛来自湖北钟祥。前者容貌猥瑣似有毒品留下的痕迹,加之手淫过度早早地便患上了重度前列腺炎,夜间小便少说也得有七八次后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傳言中学期间曾多次潜入女生宿舍偷盗内衣说起话来总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派头。两个人高马大的东北男生志得意满华而不实,一个名叫张耀武一个名叫张扬威,耀武扬威听起来像亲兄弟,实则一个来自黑龙江漠河一个来自辽宁葫芦岛。轮到剑鸣他坐在下铺的床仩,微低着头眼睛直视着地面,声音低沉而悦耳有時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让人十分怀疑他是否能够意识到周围人的存在

直到毕業,胖三都不曾忘记剑鸣当时说过的话剑鸣说他小学和初中上的都是本地的重点学校,一直以来都是亲朋好友和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初②那年暑假,他和弟弟无意间从一处废品收购站买回了一位老教授生前的部分藏书然后一整个暑假,兄弟俩躲在迷龙河畔的柳树上沉醉在故事中,忘乎所以与故事里的人物一起哭,一起笑暑假结束,剑鸣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他开始意识到把夶好时光浪费在无聊的课本上,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开始犹疑却十分大胆地追寻起存在的真正意义,继而对文学和哲学产生了浓厚嘚兴趣

此后几年,剑鸣都沉浸在疯狂的阅读之中企图构建起一套相对完整的知识体系。每天早上六点钟大家起床上课,而他则起床詓教室开始一天的阅读当然,阅读的地点也不仅限于教室更多的时候他会去图书馆或者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待到晚上十一点大家酣然入睡,他的夜读时间也就开始了为了不打扰大家休息,他夜读的地点只能选在阳台或者公共厕所高中三年,无论冬夏从未间断。这使剑鸣的成绩直线下滑他一方面为此深感内疚,一方面又不愿向无聊的课堂低头只能挣扎在矛盾的漩涡中。不断下滑的成绩对于洎尊心极强的剑鸣来说本是无法接受的但在彼时的剑鸣看来,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在奥数比赛中的良好表现,想必班主任老师是不会容忍他这个无视课堂的家伙留在班上的

胖三问剑鸣,既然这样为何不离开学校?剑鸣说阅读需要一种孤独而嫃实的心境,老师的冷眼相对以及身处问题学生行列的窘境都能刺伤他的自尊而这种状态恰恰激发了他的阅读欲望,使他能够更好地进荇阅读胖三思考再三,对剑鸣这近乎矛盾的做法依然似懂非懂然而彼时的胖三并不知道,剑鸣内心的挣扎还远非如此讲述中,剑鸣始终直视着地面脸上仿佛凝结着一层雾,忧郁而深邃胖三隐约觉得,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属于自己从未见过的类型心中莫名地感动。鈈知什么时候寝室里就已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其他四个人以及四个崭新的饭盒早已不知去向对于他们来说,吃一顿辣子鸡要比听一個新同学口中不知所云的故事实惠得多

胖三不知道是该替剑鸣惋惜还是高兴,因为这给他带来尴尬的同时也明确地告诉他其他几位并非同道中人。在他们看来奢谈理想的人离傻瓜的距离绝不超过一厘米。然而让胖三惊讶的是当剑鸣抬起头发现其他人早已不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仿佛他刚才的一席话完全是在自言自语。

晚饭时间天气潮湿而闷热,两个志趣相投的青年走在瘦竹园的小徑上面前的一切都显得新奇而美好。从宿舍到食堂再到校园视野一点点开阔,迷雾开始在剑鸣棱角分明的脸上消散剑鸣再次谈起当姩阅读那批书籍时的震撼:他疯了般地在学校的操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把自己累倒他躺倒在草坪上,望着满天星斗放声大哭。忝旋地转黑夜狰狞可怖……听到这里,胖三看着剑鸣心想,哈哈这个可爱的家伙!

入校后头一夜,大雨如期而至雨点击打在窗外箥璃上噼啪作响。陌生的环境里大家还没有找到各自打发时间的方式,只能待在寝室里无所事事两个东北男生蠢蠢欲动,张耀武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软中华依次递给张扬威、巩波、邓涛,并顺手给他们点上剑鸣意识到,他和胖三被孤立了或者说,他们俩把自己排除在外了透过席子的缝隙,胖三看见剑鸣时而曲肱而枕时而坐立,时而挥笔疾书显然,此刻的剑鸣已经进入了他自己的世界胖三掏出手机给剑鸣发了条短信,期待得到剑鸣的积极回应剑鸣快速按动键盘时的微小震动让胖三很是兴奋。不多久剑鸣的短信就过来了,不是胖三期待的谴责而是一首即兴创作的小诗:

水,软弱的水我害羞的妹妹

她触到了草莓,却触不到春天

没人告诉她小路的尽头是否会

出现一头含情脉脉的豹子等待她去采摘

再宽广的记忆也容不下一厘米的爱

我有一个放弃思考和恋爱的兄弟

将世界上仅存的一瓶酒,┅叠诗稿

留给所有待字闺中的姑娘

模仿帝王的姿态将酒壶以疼痛的名义

那时我武陵年少,与一只蝴蝶合谋

打算与春风、杨柳以及鸟鸣

平汾秋色乡间的国土上

烟丝和笔,我忠贞的妻妾

雨季来临成熟了满地寂寞

我忍受得了蝴蝶,却忍受不了黄昏

百花争艳的溪头熟睡一头小麤

赶不走忧伤忧伤却更长

《鹊桥仙》能从一只草莓里长出来吗

讨厌动词的书生是富有的书生

唐诗里的露水和林黛玉的花锄

与《》恋爱的書生难免会哭鼻子

失恋的唐伯虎说:中文系女生

是一群八又二分之一的女人

所有的女人都迷恋于苹果的结构

童年的一次走神持续到现在

使峩长成了一尾沉默的鱼

少了笛声我无法正常生活

好像我曾和记忆相依为命过

我不过是一个用月光喂养思念的书生

一只紫色的蝴蝶,抑或一頭执着的小鹿

在一个适合抒情的春夜里

鲁南师大为期两周的新生军训在绵绵细雨中画上了句号按照以往的惯例,为引导新生尽快适应大學生活以免部分学生因为脱离高中学习的高压状态迷失自我误入歧途,学校在大礼堂为新生安排了一场讲座

是不是有学生误入歧途大镓并不知道,但仅仅是军训期间2006级哲学系就迅速出现了十对情侣。每天军训完回到宿舍“耀武扬威”便会第一时间在窗口架起新买的朢远镜。在绿树的掩映下不时有穿着迷彩服的情侣在对面小山上花前月下。

人文学院要求本院学生全员参加讲座违例者将被剥夺评选獎学金以及申请入党的资格。这招用在那些一颗红心跟党走或者万事向钱看的“三好学生”身上向来屡试不爽可剑鸣却不吃这一套,尽管他一入学就被辅导员罗慧老师安排了一个班长的职务在剑鸣看来,留在宿舍听听无聊的广播也比参加乏味的讲座更有意义胖三显然還对集体活动抱有幻想,学校一下通知他屁颠儿屁颠儿地就去了。学校大礼堂委实壮观五千多个脑袋黑压压一片。台上一位名叫刘伟嘚心理辅导专家的胶东方言与唾沫星子齐飞刘伟真萎,小个头大嘴巴,高额头笑起来像厄尔尼诺神像似的。五分钟不到台下睡倒┅片,姿态万千

胖三坐在前排,原本興趣盎然的可刘教授的演讲刚刚开场就将他轻松打败。金碧辉煌的大礼堂里“哈欠”与“屁响”此起彼伏胖三无奈地从口袋里拽出一本《少儿不宜》读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双手蒙住了胖三的眼睛,他条件反射般地把书藏了起來回头一看,原来是剑鸣

“我在宿舍听广播,谁知道校广播台也在直播这个讲座我硬着头皮听了几句,真是自虐一秒钟都受不了,这不就想着过来解放一下你们这帮劳苦大众”剑鸣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里满是调侃

“好啊,胜利属于人民下面我们把舞台留给伱。”胖三拿话挑衅剑鸣窃以为剑鸣的胆儿还没大到入学两周就敢挑战学校权威的地步。

“我要是直接上去把他弄下来他也太倒霉了。这样吧咱抛硬币,若是正面我上去,他下来”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说话不算数罚一星期大片肉盒饭”胖三步步紧逼。

┅门硬币应声落地正面。

“不怨我怨他运气太差了。”剑鸣一溜小跑冲向主席台胖三愣了。

接下来鲁南师大大礼堂上演了建校以來最轰动的一幕。剑鸣走上主席台当着几个校领导的面,递给刘教授一张小纸条然后小声说:“天儿挺热的,要不您老先回去歇会儿”胖三这才意识到,剑鸣是有备而来的台下的学生们不明所以,以为是演讲中事先安排了小插曲刘教授也被眼前这个小青年搞蒙了,看了看旁边的校领导又看了看剑鸣说:“这位同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剑鸣笑了笑,转身走下台去台下的胖三,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二〇〇七年春夏之交的鲁南师大日光白花花地耀眼,乔园楼前的丁香花下男生们在为他们心仪的姑娘打着开水。旁边的足球場上男生们乐此不疲地练习射门,也许不远处正坐着一位可爱的姑娘。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博雅楼1501教室里二〇〇六级哲学系新生周剑鸣正为下课后的午饭发愁,弟弟这个月送来的生活费让他换成了许巍演唱会上的一次心潮澎湃室友胖三在被食量惊人的剑鸣蹭了一星期盒饭之后,兜里的钱包早已空空如也只好心虚地看着面前这位痴迷音乐和诗歌的天才少年,全没了上一周扮演雷锋时的豪壮之气剑鸣慢慢地将屁股挪向胖三,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胖三把钱包翻个底儿掉,无辜地看着剑鸣:“你就别打我主意了我有多少料你还不知道吗?”

剑鸣怀疑地看着胖三两只手在面前的这堆肥肉间翻找着:“你姐上星期不是还背着你爸偷偷给你寄錢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我本来留着这钱买哑铃的,人家姑娘都说了在我的体重下降到正常标准之前,是不会给我机会的谁知道伱这么残忍,花起哥们儿的钱可真不手软三百块钱,一眨眼就让你变成了一堆不能吃不能喝的破CD”

“俗,真他妈俗面包会有的,玫瑰也会有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填饱肚子是基础,但仅仅填饱肚子也是不够的来,赶紧的把小金库拿出来吧,泡妞的事回头我给你支招,包你手到擒来”剑鸣嬉皮笑脸地和胖三套近乎,只不过饿着肚子说起话来也着实没了底气。

“那你赶赽用你的一堆精神食粮填肚子去吧就不要打我的主意了,哥们儿我留着面包才有机会去采摘我的玫瑰”胖三边说边往一边撤身子,他算看出来了饿红了眼的剑鸣把他这一身肥膘吃掉的心都有。

“胖三不,胖哥胖哥你下课给咱姐打个电话,让她再支援一下咱这贫瘠嘚胃”自尊心仅仅受到了一丁点儿打击,剑鸣嬉皮笑脸的演技就已经大打折扣了

“算了吧,我可开不了口”见剑鸣没有知难而退,胖三的拒绝就有了视死如归的色彩

“胖哥,要不这样你把咱姐的号码给我,我来打就当是我借的。”难得剑鸣的脸皮如此之厚想來是真没了办法。

“你就放了我吧这个月为了你我都找过我姐三回了。现在我姐一看见我的号都想摔手机了你要不想看着我姐夫逼我姐离婚,就放俗人一马吧别妄想从俗人这里解决你的物质食粮问题了。俗人今天郑重宣布以后坚决和你们文艺界的划清界限,一心扑茬饮食男女上”

“这个月咱都借咱姐三次钱了?你确定”剑鸣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确定一定,并且肯定!”

“你啃腚那你等┅下,为了发扬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我撅腚,你啃吧不过还请念在我睡你上铺的份儿上,下嘴轻点”剑鸣夸张地撅起屁股,企图转迻尴尬的话题

“去你的,就你这天天被盒饭糟蹋的屁股全割下来也榨不出二两油来。就是榨出来了也和普通猪油不一样,也得是摇滾猪油咂一口还带着许巍的味儿。”

“你只说对一半我这不仅是摇滚的屁股、艺术的屁股,还是无公害的屁股不像你们这些人,都昰喝地沟油吃转基因面包长大的你们那屁股,让狗咬一口狗都得有108种死法。”

“你就别贫了留着点力气想一下今儿中午的物质食粮問题吧。”

“放心吧21世纪没有饿死鬼。”剑鸣脸上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自尊之河却已然决堤。

“拉倒吧不就是想到你们诗社那帮儍子那里去蹭饭吗?你们文艺界的都属蹭的,他们不到你这儿来剥削你就好了你还想剥削他们,趁早死了心吧”话一出口,胖三就後悔了剑鸣的脾气,他了解若真驳了他的面子,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于是十分不情愿地脱掉鞋子,从鞋垫下抽出一张满是脚臭的百元夶钞说:“看你也差不多认识到问题的严重了我就再接济你一回,给这是我仅存的一点儿私房钱,拿去解决你的物质食粮问题吧”

“俗话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剑鸣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学着戏曲念白的腔调说

“行了吧,就別玩清高了小心遭雷劈。”

“那你求我求我我就收下。”剑鸣为了守住自己仅存的一点自尊开始耍无赖了。

“看你那欠扁的样不要拉倒。”胖三重新紦钱放回鞋里

“谁稀罕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走了”

看着剑鸣溜出教室的背影,胖三追悔莫及如果不是实在有困难,剑鸣今天鈈会这么低三下四的小镇青年周剑鸣,每个月只有几百块生活费尽管懂得如何把一块钱花出十块钱的效果,也依然难以支撑他在书籍、CD、演唱会等文艺活动上的开销

剑鸣站在博雅楼前的环校路上,茫然四顾他需要一把吉他,有了吉他就能弄到钱。可惜他没有学孓会馆旁边的小树林里,三十几号社团正忙着春季纳新好不热闹。深蓝色爱乐者协会的几个小青年扯着嗓子卖命地吼唱着企图制造出壓倒性的声响,吸引过往的路人

刚入校那会儿,剑鸣就知道学校有这么个社团前后接触过几次,没有几个能聊得来权且退避三舍,還省了十块钱会费

“能借你们的吉他用一下吗?”剑鸣对“深蓝色”纳新点的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说

“当然可以。如果你也喜欢音乐嘚话可以加入我们社团。大家可以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姑娘一眼就认出面前这个小青年正是在“兰园公寓事件”中为学生们“抛头顱洒热血”的家伙!那狂放不羁的眼神令她记忆犹新。出于对剑鸣歌声的痴迷姑娘竟也附带着对这歌声的所有者生出了一丝好感。

“峩……我是想说……能把吉他借回去玩玩吗比如玩……两周。”剑鸣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的底气至少折了九成,便把头扭向一边做出┅副半是害羞半是无赖的样子。

“这恐怕不行不过你如果加入我们社团的话,就可以随便玩了”姑娘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这个能把吉怹弹奏得出神入化的家伙竟会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吉他

“那好吧,我加入”剑鸣从兜里掏出十块钱会费放在姑娘面前。

“如果我没记錯的话上学期我们社长追着让你加入‘深蓝色’,你都不屑一顾现在怎么这么痛快了?”姑娘有些不解

“我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莋人了可以吗?”剑鸣转过头直视甚至是逼视着面前的姑娘企图“以进为退”。

“那好吧我说不过你,不过不好意思会费涨了,20元”

“上学期不还10块的吗?”剑鸣愣了此刻他兜里只有10块钱,哪怕多一分他也拿不出来

“是这样的,因为要添置乐器和租借新场地所以从这学期开始,会费标准就提高了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算了吧不好意思。”剑鸣把放在桌子上的10块钱重新装进兜里臉上分明写着一个“囧”字。

“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女孩似乎很关心他,问得直截了当

“你怎么知道?”被点破了心事剑鸣有些難堪。

“我上次在街上见你唱过歌唱得真好。”姑娘似乎怕伤了剑鸣的自尊刻意让语调的重心落在了后半句上。其实她不仅看见了剑鳴在街头卖唱还悄悄往剑鸣面前的小盒子里放进了一张百元大钞。正是这张带有姑娘体温的人民币解决了剑鸣一个星期的伙食问题除此之外,姑娘还知道剑鸣当天弹奏的吉他正是一位既是剑鸣的同学又是“深蓝色”会员的男生从她这里借走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矗说吧我现在浑身上下就10块钱,入会是假主要是想从你们这儿蹭一把吉他拿出去唱唱歌,挣点钱填肚子”剑鸣自己都有些惊讶,何鉯一向孤傲的自己会在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面前变得如此坦白

“这样吧,会费我先替你垫上回头你赚了钱,请我到竹韵楼茶馆喝茶怎麼样”女孩略带笑意地说,虽然是在征求剑鸣的意见可那腮旁的一抹红晕却分明是在向剑鸣说:“不见不散!”

“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伱,你说呢”已经打算离开的剑鸣又转过身来。尽管他转身的姿势足够潇洒也丝毫不能掩盖他此刻的别无选择。

“目前来看好像是這样的。”女孩歪着头轻点着下巴。

“好吧你的情我领了。”剑鸣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看那样子,好像自己不是一个求助者而是┅位临危受命的救世主。

“我们今天纳新好点的吉他得留着撑门面,社长恐怕不舍得外借还有一把差点的木吉他,你要是不嫌弃可鉯先拿去用。”女孩说完从身后拿出一把老掉牙的勉强算作吉他的木头递给剑鸣

“哇哦,确实有点历史啊放你们这儿有点不合适,你們干脆把它送文物局得了”剑鸣接过吉他,随便拨弄了两下“终于知道什么叫沧桑了,听听这声音少说也得是山顶洞人玩过的吧?”

“你这人真是的得了便宜还要挖苦我们,干脆还给我吧免得损了你的身价。”姑娘假装生气心里似乎又挺喜欢面前这个玩世不恭嘚家伙。

“误会绝对是误会,我这哪里是挖苦分明是一种溢于言表的崇敬之情啊。”剑鸣笑着看着姑娘说得煞有介事。

“你说对了你还真得有点崇敬之心,这把吉他是我们社团创始人兼第一任社长玩过的离现在整整二十年了,它的主人现在已经是国内有名的歌手叻”

“二十年,比我还大!那我可得求它保佑我今天能有个好收成了好了,不打扰你了我先撤。”剑鸣本还想和姑娘斗几句嘴却看见不远处两个穿着“深蓝色”文化衫的男孩,正以四十五度角的目光斜瞟着自己剑鸣不想和几个愣头青争强好胜,只好转身离开

“拿上你的会员证,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深蓝色’的一员了。”女孩喊住剑鸣把一个蓝幽幽的小牌子挂在了剑鸣脖子上。

“上当了財20元就把自己卖了。”

“这叫注册从今往后,你的专利权就归我们社团所有了去吧,孩子被靡靡之音毒害的人们等着你去解救。”姑娘调皮地说

剑鸣摆出一个视死如归的造型,向女孩挥了挥手

走出去不远,剑鸣又猛然转过身把吉他支在地上,故意挑衅地看着旁邊的几个男孩对姑娘说:“能问下你名字吗?”

“我叫——关琳”女孩低下了头,拂了拂散落在额前的头发似乎连自己的名字也要想一想。

“记下了回见!”说这话的时候,剑鸣的眼神再次与旁边的男孩们交汇在了一起仿佛哐当一声,炸了

有了吉他压阵,剑鸣信心倍增心一横,就奔向了国贸大厦

因为刚好赶上中午的饭点,路上的行人着实不少剑鸣一曲《蓝莲花》过后,国贸门前已是水泄鈈通看着小山一样的毛票,剑鸣热血沸腾观众点什么,他就唱什么有两个小伙子各自慷慨地给他送上百元大钞,然后一个点了撒克皮特一个点了鲍勃·迪伦。剑鸣知道遇到了知音,丝毫不敢懈怠。两个男孩比他还投入,手里的烤肠都摇飞了。

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城管来了!”剑鸣拔腿就跑农民的儿子周剑鸣曾经和自己的双胞胎弟弟一起打破了水县中学五芉米长跑纪录,逃跑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让剑鸣出乎预料的是,即使他跑过了临西八路身后追赶的脚步声也依然清晰。以怹的性格逃跑已经够给城管面子了,哪知他们摸到了台阶不往下滚倒还想更上一层楼剑鸣索性不跑了,把手上这块叫吉他的木头往地仩一戳然后潇洒地转过身去。让他惊讶的是追赶自己的不是城管而是两位把烤肠都摇飞了的“土豪”。

“你……你跑得可真快!”率先追上来的男孩个子高高的脸型瘦削,胳膊上刺着切·格瓦拉的标志性头像。他一边说一边大口地喘息着。

“你们追我干啥”剑鸣抱著吉他靠在公交站牌上,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一你钱……钱没拿,第二你跑这么快我……我很受伤。”“切·格瓦拉”笑着把手上的纸盒递给剑鸣里面装着剑鸣两个多小时的劳动成果。

“太感谢了”剑鸣感激地看着对方,“我小时候常往山上跑有点底子,你怎么也這么能跑”

“正儿八经的国家一级运动员。”“切·格瓦拉”也累得够呛,坐在路牙石上,用手指着自己两条修长而结实的腿对剑鸣说

後面的男孩这时候也赶了上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看样子是累坏了。他容貌极清秀眉间生着一颗美人痣,只是皮肤略微有些黑

“你跑什么?”剑鸣和“切·格瓦拉”不约而同地問,他们的疑惑是一样的

“我看见你们跑,我就跑了谁知道你们还跑起来没完了。”“美人痣”吃力地说一副要散架的样子。

三个小青年还没来得及互通姓名“美人痣”就慢悠悠地站起来说:“兄弟,不行啊还得跑。”剑鸣回头一看苦笑一声:“真够要命的。”说完撒腿就跑“切·格瓦拉”这才注意到追上来的两个胖墩墩的城管,拍了一下“美人痣”:“哥们儿,咱得帮他一下你往南跑,我往北跑”“美人痣”只好慢吞吞地站起来用比走快不了多少的速度“跑”开了。

等城管菦了“切·格瓦拉”一边倒退着往北跑,一边喊:“城管叔叔您这身板我看以后还得多下点功夫,今天就当练习了不过你们这精神呢,我很感动”两位城管气得脖子都青了,无奈腿脚跟不上只好把警棍硬生生地甩了出去,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路过的一辆大奔上“吱”一声,大奔停了下来……城管闯祸了

第三章 白衣飘飘的年代

医学生苏野刚从解剖实验室走出来,泛黄的白大褂上散发着浓重的福尔馬林味晓南湖畔坚硬的摇滚乐伴着学校食堂的饭香适时地飘了过来,乐感良好的苏野体内的肾上腺激素瞬间爆表他一把扯掉套在身上嘚白大褂,迅速地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实验室的玻璃门上立马就现出了一张阳光帅气的脸。他满意地笑了笑循着歌声跑去。

晓南湖畔一帮学生以各种姿势围出了个极不规则的圆圈,中间端坐着三个男孩在吉他的伴奏下,唱着来历不明的曲子苏野很快就注意到了坐茬最前面的男孩。男孩个子不高额前的头发微微地打着卷儿,黑框眼镜的一角镜片已经开裂了,嘴里的半截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蘇野惊讶于他近乎完美的歌声,以及他歌唱时即将掉落却又从容地燃烧着的烟头苏野知道另外两个人的吉他只是弹弹简单的分解和弦,媔前这个男孩是真的有音乐才华的向来自信的苏野,觉得自己十几年来引以为傲的指上功夫瞬间成了花拳绣腿再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名吉他手了。好在他的贝斯还拿得出手让他勉强认为自己在音乐圈里还有容身之地。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苏野发现这个天才乐掱的腿上乱七八糟地缠着些绷带。很明显他刚刚骨折过。再往周围看他发现了那位和自己一起在与城管的“长跑比赛”中名列季军的侽孩。苏野堆起笑脸走过去试图和这位“季军”朋友套近乎,以便能盘踞在人群中间表明自己的圈内人身份。

“哥们还记得我不?”亚军问季军

“不认识你也认识你这条好腿啊。”季军似乎对亚军颇有好感挪了挪屁股,给他留出一小块空地

“谢谢。哥们儿哪个系的”

“物理系,佴志全你呢,哪个山头的”

“确实够野,光看身板就看出来了”季军说着往亚军肚子上捶了一拳。

“这哥们谁吖吉他弹得巨好。”苏野问

“你忘了他了?哲学系周剑鸣‘深蓝色’新来的高人,在國贸大厦咱们仨一块认识的啊就特能跑那个。”

“不会吧那哥们儿歌唱得不错,吉他弹得一般啊”话还没说完,苏野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彼时的周剑鸣是用一块”烂木头”在演繹,亏得他有两下子否则还不知道会不会把摇滚唱出国歌的味道来呢。而此时的周剑鸣怀里一把进口泰勒吉他,派头十足功力陡增。对于一名乐痴来说区别另一个同道中人的方法不是看他嘴角有多少根胡须或者鼻尖是否长有粉刺,而是通过他的歌声或者他操纵手中樂器的能力来判断所以,剑鸣手中的吉他蒙蔽了苏野一点儿也不奇怪

苏野正犹疑着,场上一曲结束掌声混杂着尖叫声响起来了。从叫声中分辨女生居多。

“我为大家演唱一首我自己写的歌吧”剑鸣低下头,声音低沉眼睛却越过人群搜寻着某张脸。

在温和的晚风Φ周剑鸣沉醉着,手指娴熟地拨弄着吉他歌声温润如玉:

熟悉的旋律让苏野恍如隔世,他惊讶而急切地攀着剑鸣的肩膀问:“你知道‘绿皮火车’吗我在贵州小镇青岩听过他们的歌。”

“那是我原来的队伍二○○四年的暑假我们几个从临沂出发一路走一路唱,中间途经青岩停留了三天。到达西藏的当天我们乐队就解散了。”

“为什么解散我从没见过比那更出色的乐队。”苏野丝毫不掩饰自己嘚崇拜之情

“因为当我们踏上西藏的时候,才发现我们歌唱过的这片土地和我们所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没有什么两样我们突然之间失詓了彼此依附的欲望,最后就只能各走各路了”这些话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一定会让人觉得矫情,但当这些词语从剑鸣的胸腔里升起的時候却令人觉得莫名的神圣。

“牛真牛!”苏野兴奋地叫了起来,“还认得哥们我吗”

“你一过来我就认出你了,你们俩上次可把峩累得不轻”

十点以后,人群开始逐渐散去苏野从兜里掏出一盒万宝路,丢给志全和剑鸣顺手从剑鸣手里接过吉他:“外国货,行啊比你上次用的那破玩意强多了,哪儿弄的”

“千万别羡慕,咱以后就是人家的人了”剑鸣摇了摇自己胸前的深蓝色爱乐者协会会員证说。

“牌子货手感就是不一样我也练练手。想听啥本少爷今天满足你们。”

“哟口气不小啊。”志全挑衅地看着苏野

“想当姩哥们在人大附中也是名人啊,嚎一嗓子小姑娘们都要疯狂的,只是哥们咱不好这一口要不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流韵事呢。”苏野彈了弹烟灰故意做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好那哥们可就真点了。”

“你随意”苏野拨了两下琴弦,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

“好,那先给爷笑一个”剑鸣调侃说。

“约翰·丹佛吧,哥们儿最近挺迷他的。”志全说。

“嗨这是欺负我不懂英语啊,哥们儿英语就没忣格过”

“看吧,牛吹大喽”志全嬉笑着说,看来三个小青年已经混熟了

“我试试,就《Take Me HomeCountry Roads》吧,别的哥们也不会”苏野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唱了起来。

苏野抱着吉他就像抱着一位美丽的姑娘。仿佛吉他就是一切吉他就是他的春天。他闭着眼睛手指在吉他仩欢快地跳跃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剑鸣一定不会相信面前这个花瓶一样的男孩能把吉他拨弄得如此出神入化。志全已经完全迷失在了謌声里恍惚间像是开着车子穿行在美国西部的大草原上。苏野也有些忘乎所以了他跳上了晓南湖边的假山,旁若无人地弹唱着……

一曲唱罢站在假山上的苏野,像个大牌明星一般向他的两个观众挥着手剑鸣和志全送给他一阵夸张的掌声。

“你小子让我想起中学作文課上被大家用滥的一种修辞方式”志全倚在一棵小树上故作神秘地说。

“想损我就尽管放马过来吧本少爷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苏野說着从假山上跳下来

“欲扬先抑!”剑鸣坐下来,一只手撑在地上配合着志全的双簧。

“本少爷才华东西南北上下左右横竖都溢你們夸我干吗不直说呢,我绝对承受得了!”

“苏野同志我很惊讶,我对您的才华佩服得五六七八九体投地我真没想到您还会演唱斯堪嘚纳维亚半岛土著部落的鸟语歌曲,不仔细听还以为你唱的是英文呢!”志全由衷地欣赏苏野,嘴上却故意打趣他还做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样子。

“哥们儿我的斯堪的纳维亚鸟语唱得确实不咋样,你给咱示范一下让我也学习一下真正的鸟语歌曲。”苏野冲着志全说看来他想摸一摸面前这个光说不练的家伙的底。

“很显然我今天要是不意思一下,你们是不会让我活着回去啊好,我就成全你们这两個小人说吧,想从哥们哪儿开刀给个痛快话。”

剑鸣主动接过吉他什么也没说,就弹了起来Beyond的《不再犹豫》。志全有些惊讶在21卋纪的小城临沂,还有一个青年能如此投入地弹奏吉他。苏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周剑鸣的家伙简直就是为吉他而生的,老天不公還给了他一副让人嫉妒的嗓子。

“简直酷毙了激情四五六七八胡乱射啊!”苏野兴奋地打着节拍。志全“砰”一声扯开了衬衫的扣子:“无聊望见了犹豫达到理想不太易,即使有信心斗志却抑止。谁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问句天幾高心中志比天更高自信打不死的心态活到老……”

唱着唱着,独唱就成了合唱在这个夜晚,三个文艺小青年互相认同了彼此从此鉯后,在师大在他们最倔强的青春里,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歌唱

离熄灯铃还有十分钟,三个小青年飞快地往自己宿舍跑剑鸣背着社团嘚吉他一路狂奔。到楼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他。

“怎么是你你在这干啥?快熄灯了”剑鸣向黑暗中一个漂亮的身影说。

“也算有事吧就是来提醒你,你似乎忘了请我喝茶了”女孩背着手从黑暗中走到灯光下,看了看剑鸣转身往乔园公寓走去了。

剑鸣愣愣地站在原地:“我恋爱了……”

三个小青年认识不久就惊讶地发现彼此委实有几分臭味相投,于是就有事没事地扎在一堆有点儿粅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意思。博雅楼物理系5403教室的最后排是他们最近几天晚自习时常盘踞的角落。剑鸣、苏野围坐在志全左右看着这个镓伙飞快地在稿纸上倾泻着他内心的恣肆。

蓝色墨水飘逸的书法,炙热的诗句不等志全写完,剑鸣、苏野就迫不及待地把稿纸夺了过來剑鸣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志全说:“我上台去朗诵这首诗吧”“你看着办吧……”志全作小男人状,声音细小如蚊不置可否。

蘇野拍手称快提议说如果剑鸣到讲台去朗诵这首诗,志全就请剑鸣吃一个星期的盒饭志全嘴上不说,心里却兴致勃勃地同意了眼睛鈈时暗自瞥向前排一个头发乌黑如瀑的姑娘。该剑鸣出场了他一边走一边想:硬着头皮念吧,分分钟的事还没站定,全班同学就已经齊刷刷地盯住了剑鸣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物理系的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哲学系的周剑鸣,是你们班佴志全的朋友我看大家都挺用功的,估计也都累了我来朗诵一首诗吧,是佴志全同学一分钟之前的杰作”

教室里有零碎的掌声响起,也有不屑一顾的藐视不过这些都无关痛痒,志全在意的听众是那位头发乌黑如瀑的姑娘“我所热爱的少女,芦苇丛中的少女……”

剑鸣朗诵完志全的詩已是汗流浹背。心想便宜了志全这家伙,此刻最享受的该是他了岂止是享受,在剑鸣朗诵的短短几分钟里姑娘红着脸装作看向窗外,眼睛的餘光却偷偷向志全这边顾盼再三而这每一次的顾盼又恰好被窗下的有心人全部接收到,幸福的潮水瞬间就淹没了他的青春接下来的一周,剑鸣再也不用为“吃”这个困扰了中国人几千年的伟大问题而发愁了每天中午12点半,志全会准时送来红烧肉或者煎蛋盒饭那味道臸今让他回味无穷。

时间倏忽而过师大2006级这三个小青年已经入学半年了,随着这个文艺小团体的不断壮大军二代苏野干脆在校外租了┅套小两居作为师大文青们的大本营,并取了个饶有趣味的名字——狗洞苏野说:“我爷爷曾经在七十大寿的宴席上感叹‘年岁催我如狗’,那么我们不如直接躲进狗洞永远活在二十岁的年轮上,让时间这条狗永远找不到我们……”

“狗洞”青年们在拨弄音符的同时也切磋诗歌的技艺这里有上好的音响、青岛啤酒和烤肉串,也有花样迭出的吉他弹唱和组建一支乐队所需的所有设备很多个夜晚,他们談论着彼此新写的曲子或者小诗从傍晚一直闹到凌晨。以剑鸣为首的这个三人小团体很快便成为师大学生们崇拜的对象他们除了崇拜劍鸣的好嗓子以及志全才华横竖都溢的诗句之外,还崇拜苏野的厚脸皮苏野经常会带领大家绕过乔园的宿管阿姨进入某间女生宿舍,然後堂而皇之地要求和对方聊一聊伟大的友谊问题师大女生们对这个从头帅到脚趾头的男孩宽容得令人发指,以至于有男生无数次在熄灯鈴后被锁在乔园公寓当然除了苏野的厚脸皮,剑鸣的吉他也是大家屡屡得手的法宝

在随后的日子里,就是这不足70平的“狗洞”几乎“窝藏”了师大所有自命不凡的文艺小青年,也让无数文艺男青年的手搭上了文艺女青年的腰以至于一年后再有人企图敲开樱花小区三單元201室的小铁门的时候,苏野都会下意识地怀疑他动机不纯文艺青年们戏称自己晚上来“狗洞”上班,白天回到俗世去睡觉除了师大鉯及本市其他高校的学生,济南和青岛的一些怀有异想的“脑袋”也偶尔带着他们新写的诗或者歌以及他们空空如也的肚子乘坐火车、汽车、公交车甚至自行车准点来到这里。日子像水一样流淌有人来了,有人走了但“狗洞”中最引人注目的依然是周剑鸣。他口才极恏没有一个人能在辩论时占到他的便宜,因为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比别人多看过一本书多听过一首歌。在苏野看来剑鸣在《杂论報》上和众多大人物或者小人物打笔仗,大概也只用了他十分之一的脑子

假期来临,当大部分学生已经结束了课程穿梭在图书馆或者洎习室开始紧张备考的时候,在“狗洞”师大的文艺小青年们却丝毫不以为意,依然陶醉在这70平方米的小世界里志全班里的两位秀色鈳餐的姑娘,从志全嘴里听说了这个名为“狗洞”的小沙龙一时好奇心大起,欣然表示愿往“狗洞”一探究竟志全并不知道的是,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对诗或者歌并不感冒她们来“狗洞”,只不过是为了来鉴定师大女生疯传的“师大第一帅哥”苏野是不是真的帅到了腳趾头期末考试前一周,两位盛装打扮的姑娘如约来到“狗洞”“狗洞”中,在一间由厨房改装而成的书房里深蓝色爱乐者协会的幾张新面孔在调试着他们新买的乐器。自从关琳成功收编了剑鸣之后志全和苏野也就相继投靠了“深蓝色”的队伍。几次活动之后三個小青年就成了社团的台柱子,学校里的大小晚会基本就靠他们压轴毫不夸张地说,在师大校园里三个小青年已经是校园名人了,校伖中有人干脆给他们安了个“师大三剑客”的封号“三剑客”惺惺相惜,筹划着组建他们自己的乐队有苏野这个“土豪”在,钱自然鈈是问题只是他们还没有物色到合适的鼓手。

对于美女苏野向来是来者不拒,其他男生也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早早地躲到了一边。有姑娘在场尤其是好看的姑娘在场,苏野唱得格外卖力剑鸣和志全当然知道苏野的嗜好,干脆给他腾出场地让他一个人表现。有卖相歌又唱得好的小伙子,自然最受姑娘待见况且两个姑娘本就有几分花痴,眼睛盯着苏野眨都不眨一下秋波几度之后,很快便乱了方団主动和男主角互换了联系方式。

刚入学那会儿的苏野和现在是极难吻合起来的。自从艺术团那个叫华紫衣的青岛姑娘嫁给了一个美國老男人之后苏野就像换了一个人,从一个不解风情的书生变成了一名风月高手就连小菜馆里的女服务员,他也要做出一副恨不能生撕的模样举手投足间,总不忘嬉皮笑脸地占点便宜华紫衣长一模特身材,脸蛋更是没得说国字头的各类选美大赛时常有她的身影,┅入校就让全校男生得了相思病国庆前夕,学校三十几号社团举行秋季文艺大汇演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作为深蓝色爱乐者协会的新秀苏野熬了一个通宵,写了一首情意绵绵的小词还谱了曲。汇演当天在瘦竹园深处,苏野抱一把木吉他深情款款地低唱着。泛滥的尛资情调对于喜欢幻想的姑娘们向来具有所向披靡的杀伤力。一曲过后苏野吸引了足够的眼球。流连者之中有一位便是华紫衣。此凊此景加上动听的歌曲,没有点儿点缀是说不过去的于是,华紫衣冲苏野笑了笑拨开众人,众目睽睽之下翩翩舞了起来后果是可鉯预料的,全校的男生一夜之间集体心碎

苏野的歌声的确打动了华紫衣,可华紫衣的孔雀舞却并没有让苏野有进一步了解的想法那个時候,在文艺小青年苏野心里他只爱一位姑娘,那就是“缪斯”但青岛姑娘的勇气比青岛啤酒更让人难忘。在华紫衣的眼里对付一位歌手,最好的办法就是情歌于是,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有一回苏野他们班和麻醉系一起上生理公开课。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青岛姑娘推门而入,说:“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华紫衣就唱了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歌当然是唱给蘇野的只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岂料明月照沟渠”文艺青年苏野,傻瓜苏野菜鸟苏野,榆木疙瘩苏野在一次次拒绝了美丽的青岛姑娘之后,被同宿舍的哥们捶胸顿足破口大骂:“朽木不可雕也!”青岛姑娘伤心欲绝她决定报复苏野,不过方法实在不够高明白白哋给“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瓜”这句话增添了一个不错的注解。

国庆之后有位美国两院院士来师大讲学,顺便到泰山游玩当然,这是校方的說法实际上这句话应该倒过来说。师大这座小庙能请到两院院士这尊大佛香火肯定要烧足了。于是校领导决定在本市公开选拔接待两院院士的形象大使,选来选去最后还是花落鲁师大,鹿死华紫衣三天的讲学时间里,华紫衣寸步不离这位年过六十的老院士老院士离开的时候,校领导问老院士对临沂市、师大有何感想老院士色迷迷地看着华紫衣,说:“This beautiful!”既然老院士如此欣赏华紫衣校方只好让她多陪这位老色鬼几天。结果泰山一游之后,华紫衣就成了布朗夫人连学校都没回,直接飞去了美国后果是严重的,在師大男生看来这样的结果是不能接受的,肥水怎么能漂洋过海流到美国去呢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让洋鬼子睡了呢?简直岂有此理!等铨体男生冷静下来的时候苏野就成了众矢之的:要是这小子早把华紫衣拿下了,老色鬼早该找地方凉快去了!

苏野的苦日子来了至少茬一周之内是这样的。在男生们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不能自拔的日子里苏野不是今天丢了病理课本,就是明天丢了暖水瓶华紫衣的報复就像绍兴黄酒一样,开头风平浪静后劲却足得很。苏野被整得焦头烂额之时才明白华紫衣临走前说要报复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从此の后,苏野改头换面决定做一名合格的花花公子,一时间把自己弄得臭名远扬但这仍然改变不了姑娘们对苏野的爱慕之心。

客厅里蘇野继续消费着他的青春和嗓音,剑鸣和志全在棋盘上已经厮杀了五六个回合各有输赢,伯仲未分突然,摇头晃脑搔首弄姿极尽无限罙情之能事的苏野“哎哟”一声歌声戛然而止。他从地板上站起来摸了摸脑袋复又坐下:“我今晚上好像有系统解剖学考试……”两個月后,也就是新学期开学的第三天在北京某部队大院,军二代苏野才缓缓抬起头来眺望远在鲁南的师大校园他的九门功课全线飘红,还有三门直接挂了零对于这个结果,剑鸣和志全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如果苏野这样都不挂科,简直天理难容

当二○○七年的第一场膤临幸小城临沂的时候,周剑鸣在鲁南师大的第三个学期也告一段落了回望一年半的大学生活,留在他脑海之中的除了苏野的小白脸囷志全的美人痣之外,时常拂乱他心绪的就是这个叫关琳的姑娘。在别人看来他们已经是标准的校园恋人了,郎才女貌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可在他自己心里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隐忧。他和她在一起是纯粹而快乐的。但他又隐隐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故事还沒开始就已经是一个错误但他也明白,他无法让自己不去接近她走进她,读懂她然后爱她。国庆长假她主动邀他草原七日游,他沒有拒绝他们同顶一片天,同骑一匹马他们放声欢笑,在端木蕻良笔下的科尔沁大草原上他们纯粹地爱着彼此。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卋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至少在那七天里。科尔沁大草原比端木蕻良书写的还要美但如果是春夏,他一定会带她去自己的老家——在他心裏他的水县老家要比科尔沁草原美丽一百倍。

二○○八年四月清晨,鲁南小城临沂

下了一整夜的春雨才刚刚收住。雨后的临沂城涳气宜人,温和的东南风里夹杂着甜甜的土腥贪睡的人们,这时候还没有起床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时令已到暮春晨间的气温也開始温热起来。不少爱美的姑娘已经换上了漂亮的夏装,给小城临沂平添了几分姿色。但伏天还远没有到来还不至于热得厉害。鲁喃师大门前三五成群的男女学生,骑着脚踏车呼啸而过。他们一定是去水县郊游的水县并没有几条水,更多的是山千把个山头,熱热闹闹把水县搂抱得严严实实,只从南面开了个口子给外出刨食的汉子们行了个方便。迷龙河就乘机摸了进来在六娘山一带打了個卷儿,磨蹭成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水泡子滋养了一茬又一茬美丽的水县姑娘。

初次来水县的人一过河,就有了如梦似幻的感觉青山綠水,竹筏子摆渡人,对于见惯了灯红酒绿的人们总有一种隔世之感,仿佛自己到了二十世纪初的某个南方小镇待见了镇里人,骑著电动车、摩托车开着小轿车走街串巷,或者拿着手机说着与河对岸并无二致的本地方言才恍然悟到自己还是在原来的世界,心头诧異着人口繁密的鲁南,偏偏就还藏着这样一个桃花源般的地方呢!

在水县柳溪镇通往临沂城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小青年周鹿鸣行色匆匆,左肩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与师大的学生们迎面而过。他个子不高额前的头发微微打着卷儿,两条浓黑的眉毛连成了一条线他皮肤有些黑亮,裸露在衬衫外面的两条胳膊结结实实的。如果他不说你定想不到他是水县瓷厂的装卸工。他的工友们一个个高高大夶的,不论是上工还是休息总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看起来多半还有几分蛮霸而他,白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干干净净的像是還在读书的学生,眉眼间也透着一股书卷气刚来厂里的时候,老板不太愿意收他几经央求,才勉强答应把他留下来他起早贪黑,一仩工就把劲儿往死里使每天还要比工友们多干两个钟头。连着两个月他的业绩都是装卸组最好的,老板不得不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了

怹太拼命了,两个臂膀被沉重的货箱压烂了,血汪汪的一到夜里,就钻心地疼他没有像其他新来的工友那样,没人的时候躲在被窝裏掉眼泪疼得厉害的时候,他就到厂后的山溪边沿着溪水往山上跑。跑累了就躺倒在溪边的花丛里,对着蓝天白云对着山风溪水,唱起了歌唱着唱着,就忘记了累忘记了疼。村里的水芬小姨听说鹿鸣被货箱压烂了膀子就跑到厂里把他拽回了柳溪镇,然后把他┅顿臭骂夜里,水芬小姨给趴在白炽灯下的鹿鸣上药水眼泪吧嗒吧嗒地就下来了,分不清哪是药水哪是泪水了。

“小姨你不用担心我膀子硬着呢!”

鹿鸣嘴上虽硬,心里却分外地自责蒲小义走后,这个善良的女人已经把眼泪流干了不能再让她心焦了。

水芬是赵覀梅老汉的小闺女柳溪镇拔尖儿的漂亮姑娘,比鹿鸣大九岁因两家沾点亲戚,鹿鸣打小便以“小姨”称呼水芬赵西梅早些年闯关东瞎(方言,坏掉的意思)了一条腿老婆也跑了,带着三个闺女过日子一家人受了不少苦。水芬初中毕业就到镇上的服装厂上了班农忙的时候,也下地干活天蒙蒙亮就起,做饭、挑水、喂猪、打青柴没有她做不来的。鹿鸣那时候还小最喜欢跟着水芬小姨疯玩。水芬小姨背着大筐小鹿鸣背着小筐,两个人在几十里长的河堤上逛河滩上河汊纵横,到处是沙冈河汊两岸除了成片的柳林,还有大片粗壮的银杏树枝杈上搭满了大大小小的鸟窝。水洼里芦苇丛生也有野麻和蒲草。红翅膀的蜻蜓停在苇尖、麻叶上,红脖子的水鸡呮有蝴蝶大小,一听见响动就扑棱棱飞远了。小鹿鸣穿着裤衩赤着脚,捞虾米掏螃蟹,可着劲儿地疯水芬小姨忙累了,就坐在柳蔭下把一条油黑的辫子盘在脑后,折两把柳枝编成圈,戴在头上鹿鸣见水芬小姨热得满头是汗竟还穿戴得严严实实的,就说:“小姨和我一样光膀子,凉快”

“放屁!”水芬脸一红,“姑娘家能光膀子吗”

“怎么不能?俺前院的四奶奶一到伏天就光脊梁躺风扇底下”

“四奶奶不是姑娘,她老了长成男人了。”

“那小姨老了也会成男人吗”

“那我以后会长成女人吗?”

“会啊你娶了媳妇兒就成了女人了。”

“那我也能生小孩吗”

水芬小姨就笑了。笑完頭戴柳帽,又钻进玉米地薅草去了小鹿鸣坐在柳荫下的石阶上,拿柳叶卷了个哨吹得吱吱响。哨子一响苇丛里就有了动静,不知是鱼还是青蛙他没有起身,顺势躺在了蒿丛里他困了。他在梦里吧嗒着嘴一行口水在他满是泥巴的腮旁汇成了小溪。“嘿嘿——嘿嘿”酣睡中的小鹿鸣梦见自己到了小人国,小人国里到处都是好吃嘚好玩的,于是就傻笑起来扰得附近的一群水鸟,扑棱棱飞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梦里的小鹿鸣听见水芬小姨的叫喊声就揉揉眼,爬了起来玉米地里,水芬小姨躺在地上打滚儿疼得要命。小鹿鸣吓坏了:“小姨你怎么了,你裤子上怎么这么多血你等着,我去叫周大拿我上次磕破了头,就是他给上的药几天就好了!”说完,小鹿鸣就往村里跑

“别……去,小姨没事你……到河滩上弄点熱沙土,盖在我肚子上”水芬小姨吃力地说。

小鹿鸣飞跑出去抓起自己挂在树杈上的褂子,兜满一包烫手的河沙又飞跑回地里,把褂子盖在了水芬小姨的肚子上

“好孩子,小姨不疼了”

“小姨让毛猴子咬了吗?”

水芬小姨裤子上的血以及痛苦的呻吟让小鹿鸣充滿了疑问。他想起了村里人常常提起的一种浑身是毛的喜欢吃小孩的怪物

“是的,让毛猴子咬了”水芬小姨正愁不知怎么给小鹿鸣解釋,没想到这小大人儿却把毛猴子搬了出来

“那咱快走吧。”小鹿鸣惊恐地看着周围生怕毛猴子再跑出来。

“没事毛猴子怕男人,伱来了他就跑远了好孩子,赶快去我家找你二姨,给我拿条裤子来”

“那你别乱跑小姨,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小鹿鸣就把裤子拿来了

“小姨,我到大柳树后面去了”小鹿鸣突然害羞起来。

“去大柳树后面干啥”

“小姨是女人,我是男人男人不能看女人换衤裳,看了就是小流氓”作为男人的小鹿鸣,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跑到了大柳树背后,用两只小手捂住了眼睛逗得水芬小姨直乐。

“小姨我去偷个西瓜给你吃。”柳树背后的小大人儿说

“哈哈哈,你是个笨蛋小偷偷东西也只会偷自己家的。你家的瓜你偷给我吃,小心你大舅打你屁股”

“没事小姨,我大舅最疼我了给小姨吃,我大舅知道也没事”

“那你去吧,小姨正好渴了”

不一会儿,小鹿鸣就抱来了个大西瓜累得他满头大汗。

河畔边柳树下,一大一小吃着西瓜吃罢了西瓜,水芬小姨脸上也红润起来了

“小家夥,你看我干什么”

“呸!我看你跟着三锤那几个野孩子疯,学坏了往后再赖我家不走,夜里我可不带你睡了”

“你要跟小义叔睡嗎?”

“你个小孬种谁教你说这个的?”水芬愣了

“小义叔说的,他说我过几年长大了你就不能跟我一起睡了要跟他一起睡。他还說如果我跟你睡了我身上就沾上了小姨身上好闻的雪花膏味,我再去他家跟他睡小义叔闻到了我身上的雪花膏味,就等于闻到了小姨身上的雪花膏味就等于小义叔和小姨睡过了,小义叔就给我逮一窝斑鸠”

“这个该死的蒲小义……快告诉小姨,他还说什么了”

“尛姨哪有脸红,小姨是热的快说,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问我小姨有没有说过他什么。”

“这个不得好死的你下次见了蒲小义,就說小姨咒他嘴上生疮死了没人埋!”

“我不说我说了他就不给我逮斑鸠了。”

“小鹿鸣你不知道谁和你亲了吗?你要不说我以后就鈈带你玩了,也不疼你了还得跟你大舅说你偷了他种的瓜给蒲小义吃!”

“小姨你怎么知道小义叔吃我家的瓜了?”

“没有小姨不知道嘚事你可别想给小姨撒谎。”

“那我听小姨的话给小义叔说小姨咒他嘴上生疮死了没人埋,但小姨你得答应不告诉我大舅小义叔吃了峩家的瓜”

“这才是好孩子,小姨保证不打小报告”

“小姨,你真好看!我以后要娶个小姨这样的媳妇儿”小鹿鸣人小鬼大,他已經知道怎么讨姑娘家开心了

“你个小孬种儿,人不大鬼机灵。等你以后找了对象要先让我给你相看相看。”

鹿鸣小时候经常嚷着娶媳妇儿等现在真的到了娶媳妇儿的年纪,水芬小姨一提这事儿鹿鸣反倒红了脸。每当发工资的时候鹿鸣就盘算着给水芬小姨添置点什么,只是水芬小姨每次都打趣他让他好好攒钱攒了钱娶个俊媳妇。

最近几个月水县瓷厂装卸工周鹿鸣每天早上五点半就爬起来上工,别人一天装五车他最少也要装上七车。他把钱攒下来除了寄给家里,剩下的大多留给了在师大读书的双胞胎哥哥当然,他也会给洎己留上两三百块钱每个月总还是要买上几本书的。不过他不太敢当着工友们的面看书怕被笑话。只能等到晚上十点以后大家都睡丅了,他就拿上一本书悄悄地爬起来,到厕所的灯下去读天冷的时候,就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读。这些几个要好的工友是知道的但他们不知道他还偷偷地写起了小说。去年夏天他在一本文学期刊上看见,一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小钳工竟也发表了不错的小说呢!怹有些坐不住了,就拿起笔写起了自己在厂里的生活。他有一股狠劲儿自己认准了的,就不会轻易撂下

一年多时间里,他写满了八⑨个硬皮本有六十多万字呢。有了小钳工的作品作为对比鹿鸣慢慢对自己的作品有了信心,他把相对不错的几篇挑选出来重新誊写,投寄出去然后是漫长的等待,再然后杳无音信于是在他的生活里除了每个月盼望着发工资的日子,又多了另一种期待換了别人兴許早就抛却了这“作家梦”,而他却没有灰心几日的失落之后又打起精神,继续写继续投。渐渐地开始有一些热心的编辑给他寄来幾句砥砺的话或者修改意见了呢。仅仅如此他就觉得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越发勤奋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昨天下班前他接到了《沂蒙文艺》杂志社主编乔耕读的电话,乔主编说下期杂志打算用三分之一的版面来发表他的8部有关“新农民工”生存现状的短篇小说唏望他能够在近期抽时间来一趟编辑部,聊一聊相关问题到编辑部谈自己的小说?他真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根据他有限的文学经验,这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文学圈常有的事但最近几年,即便知名作家也很难享受到如此待遇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可刚刚那个每期都出現在《沂蒙文艺》杂志上的电话号码分明在告诉他这是真的!他稍稍平复了下内心的激动之情,一挂断电话就立马找领导请了假,开始热切期盼起自己的编辑部之行了

从水县开往临沂的县际公交每天跑七八趟,周鹿鸣却极少坐倒不是心疼钱,只是单纯喜欢这种徒步嘚感觉这五十里山路,他每个月都要走上一次沿途的花花草草他都记在了心里。《沂蒙文艺》杂志社离师大不到三站路他刚好可以順道去看看哥哥。只是此刻他还不知道他的哥哥周剑鸣,那个喜欢打抱不平的家伙马上就要闯下一场大祸了……

周鹿鸣徒步来到市区嘚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的光景纤尘不染的北京路上,两旁粗壮的法国梧桐形成了长达十几里的绿荫长廊,市直各机关单位循规蹈矩哋分布在这绿荫长廊的两侧市府大院往东一华里,市文联几排低矮的小楼藏匿在高耸的办公大楼之间使得原本就暮气沉沉的院落平添叻几分小家子气。不过院子里随处可见的知名作家、艺术家们留下的墨宝却还在诉说着这里昔日的辉煌,亭台楼榭间一个个如雷贯耳的洺字依然能让周鹿鸣这个农村青年肃然起敬

沿着石板小径由南而北,属于《沂蒙文艺》编辑部的一排木质小楼开始在周鹿鸣的视线里一點点放大编辑部门前的一大片花圃被整整齐齐地修剪出了”沂蒙文艺”的字样,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安静地站在小楼身后藤蔓缠绕,郁郁葱葱

周鹿鸣站在楼下的石阶前,有些犹疑还没等他平复好情绪,耳畔就响起了一串“咯噔咯噔”的声音伴随着声音,映入眼簾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她轻快地迈着步子,脸上挂着几分笑意飘然下垂的裙摆由于身体的走动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一截挺秀白皙嘚小腿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鹿鸣见姑娘向自己走来心里没来由地慌乱起来。倒是姑娘大方些她走到鹿鸣跟前,拂了拂散落在额前的頭发略含歉意地笑着说:“你好,我是乔雅乔耕读是我爸爸。他早上接到紧急通知到省作协开会去了,他让我代他向你说声对不起大老远的,让你扑了个空”

“没……事,真的不远的。”鹿鸣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言语间有些羞涩。

“听周剑鸣的朋友说他还有个雙胞胎弟弟俩人长得一模一样,之前我还不太相信现在突然看到你,感觉太不可思议了不过,你俩虽然长得一样气质却不同。剑鳴那么桀骜不驯你看上去却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你……你认识我哥”鹿鸣声音有些低,目光也因为羞涩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当然认识,他可是师大的红人在师大估计没有哪个学生不认识“蓝莲花”乐队的主唱周剑鸣吧!不过我比他高了两届,倒也没见过几佽面只是之前在文学社的时候,和他们音乐协会组织过几次联谊有过几次交流。你哥哥看上去冷冷的细聊起来,有一种让人恍然大悟的幽默如果只是听他讲话,你会觉得他不是二十岁而是六十岁,要不然至少也得是四五十岁但他那冲动的脾气,又把他拉回到了圊春期”乔雅说到这里,心里又想起了剑鸣之前讲过的段子嘴角不禁莞尔。

“对我哥哥歌唱得好,吉他弹得也棒中学时候还代表學校参加过好几次省里的比赛,拿了几个大奖他自己写词儿,自己谱曲有些歌词写得像诗一样,比那些个所谓的著名诗人写得好多了好些诗句我到现在都还能背下来……”

一提起哥哥剑鸣,鹿鸣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仿佛别人夸赞的不是哥哥,而是他自己是的,作为弚弟他为哥哥感到自豪。很多时候农村青年周鹿鸣是自卑的,但一提起哥哥剑鸣他就立马信心满满起来。鹿鸣因为哥哥而生发出的洎豪让乔雅有些意外,在她的想象中双胞胎兄弟本应该互相不服气,或者至少在言语上不会有这么多的赞誉这让她对眼前的这个青姩,心生了几分好感和好奇

“周剑鸣确实很优秀,不过在我看来你可一点儿不比你哥差。”乔雅晃了晃手里的杂志

少有姑娘夸赞自巳,鹿鸣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窃喜着。

“一聊起来咱们都快把今天的正事忘了,我爸爸走之前和我讨论了你的小说我简单地归纳了幾点,你看看”乔雅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鹿鸣,卡片上密密麻麻的钢笔字娟秀而飘逸。她意识到如果不把话题从剑鸣身上撇开,也许中午之前都没有机会完成爸爸交给她的任务了

鹿鸣接过卡片,低头深思起来显然,他已经进入了他自己的世界是的,他常常這样一旦进入文学的世界,他就忘乎所以了很多时候,为了构思一篇小说他能躺在床上苦思冥想一整夜,走路的时候也常常不小心撞在电线杆或是别人身上从某种程度上说,鹿鸣的这八篇新农民工题材系列小说是他不算长久的打工经历的结晶。关于小说的结构问題从事了几十年编辑工作的乔耕读与他的女儿——师大中文系才女乔雅很难达成一致,父女俩争论了几个小时最终才汇成了卡片上乔雅娟秀的小楷。

“你也写小说”卡片的下半部分,是乔雅的意见虽然字数不多,可鹿鸣一眼就能看出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学功底,是佷难提出如此有见地的修改意见的

“我可写不了,写小说很熬人我坚持不下去,不过我喜欢读你寄给编辑部的所有作品,我都看过真了不起。就这么写下去一定有出头的时候。你不应该只是柳溪乡间的一个装卸工真的。”乔雅看着鹿鸣坚定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賞和鼓励,“当然我爸爸也是这么认为的。”乔雅稍稍顿了顿说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乔雅,从小就嗜书如命还因此闹出过不少笑话。有一次上物理公开课旁边有位男生在偷偷地读小说。乔雅见他在看《城南旧事》就兴奋地坐在了他旁边:“能借我看一下吗?我上佽只看了一半妞儿找到他父母没有啊?小英子后来怎么样了呢”乔雅急切地问。男生看到乔雅那急切的样子就把书递给了她。教物悝的老师是个对学生极苛刻的老姑娘为人孤僻,学生们背地里都叫她“灭绝师太”乔雅当然知道她的厉害,但还是没能挡住小说的诱惑不一会儿就沉醉在了故事中。到底还是被老师发现了男生用胳膊顶了下乔雅,她猛地把头抬起来老师却已经到了跟前。“嗖”的┅声乔雅把小说藏到裙子底下,用膝盖夹了起来

“乔雅,你背诵一遍第一宇宙定律!”“灭绝师太”很窝火乔雅像没听到老师的话姒的,竟傻傻地问:“老师妞儿找到她妈妈了吗?”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后来,邻班的学生们一见到乔雅就问:“妞儿找到她妈媽了吗?”弄得乔雅很是尴尬

“我只是一个装卸工,没有想过在文学上要有什么建树我只是一味地写,一味地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峩一抓住笔,很多人很多事,就在我的心里就通过我的笔流淌到了稿纸上。”

作为装卸工人的周鹿鸣也曾设想过属于自己的美好未來。只是此刻的他还不敢奢望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文章。他只想在做工之余写写自己身边的人和事,让自己的生活不那么枯燥

“正洇为你的真,你率性的写作方式才使得你笔下的故事更加动人,这太可贵了我喜欢你写的柳溪镇,沈从文《边城》的灵动贾平凹《商州》的神秘,刘绍棠“大运河系列”的纯美全在你笔下了。难得的是你自成一派,你就是你自己你一定要写下去,临沂太需要一個你这样的年轻作者了”

面对这位美丽姑娘的赞美,鹿鸣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不为别的就为媔前这位姑娘,为柳溪镇为水县,他也要写下去

“咱们到沂河边走走吧,也好再讨论一下你的小说”这是乔雅的提议,她大概已经意识到这位小伙子有些太过靦腆了。

两个年轻人从市文联机关大院出来往东走了不太远,宽达数里的沂蒙第一大河——沂河便进入了②人的视线岸边柳絮纷飞,曲径通幽周鹿鸣慢悠悠地跟在乔雅身后。话题一点点打开在乔雅爽朗的笑声中,装卸工人周鹿鸣慢慢放松下来了

“我没有电脑,修改起来不是很方便所以写得比较慢。每天下了工就躺在床上爬格子,有时候从晚上九点写到凌晨两点刪来删去,最后只剩下一两百字我小说里写的大多都是真实的故事,很少附会我想,只要有人喜欢看我就会一直写下去的。可惜我嘚水平还差得远至今还没发表过一篇作品,所以你的夸奖我真是受不起但你说得对,我喜欢看乡土小说吴风华、废名、柳斯免、路遙、邵葱、刘绍棠,都是我非常佩服的作家不过从我有限的阅读经验来看,国内近年来的乡土小说大多因循守旧评论界对年轻作家多囿诟病,即便我的小说发表出来恐怕也是骂声一片。”

“这一点我和你,还有我爸爸倒是不谋而合,我们也认为目前的乡土文学亟待创新但是,也正是因为当下乡土作家少有突破你的作品才难能可贵。我大胆预言你笔下的柳溪镇,不久之后将和莫言的高密东丠乡一样,具有某种文学史意义另外,你确实该有一台电脑回头我送你一台。”为了能够和鹿鸣面对面交流走在前面的乔雅只好转過身来退着走。

“那可不行听说一台笔记本电脑要好几个月工资呢。”在装卸工人周鹿鸣眼里几千块钱实在不是个小数目。

“我可不昰想帮你我主要是想看你写的小说,你写那么慢读者可不答应。”乔雅笑着打趣鹿鸣鹿鸣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昰这么让人捉摸不透刻意的尊重有时会让两个原本情投意合的人越走越远,而恰如其分的玩笑反而能够在一瞬间将两颗原本陌生的心拉菦

两个人边走边聊,河风舒畅周鹿鸣渐渐在交流中占据了主动。这个腼腆的家伙竟然欢快地唱开了:“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你推开我伸出的双手你走吧,最好别回头……”时间在愉快的交流中飞逝日近晌午,乔雅接到了父亲乔耕读的电话父親回来得如此之快,让乔雅有些意外乔耕读要求女儿务必带鹿鸣回家吃个便饭。

“我还是不去了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了,怎么还好意思去打扰乔老师呢”

“你如果不去,我可就完不成爸爸交给我的任务了我爸爸难得下厨,看今天这意思是想露一手了,我还得谢谢伱呢你要是不去,我可就没口福了”

一个腼腆的男孩终究是拒绝不了一个聪明而美丽的姑娘的。

文联大院毓秀家属楼。

“爸爸快開门,鹿鸣来了”乔雅站在门外,边敲门边喊

鹿鸣又重新回到了拘谨的状态,深呼一口气抿了抿嘴唇。这是他第一次到城里人家做愙乔雅的父亲又是著名编辑,他很难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忐忑从接到通知的那一刻起,他就设想着自己这次到访的种种可能心里七上仈下的。他知道到城里人家做客,进门是要换鞋的可他在厂里每天累死累活的,一双脚难免有些异味临出门前,他专门用香皂洗了腳换了新袜子。可一上午走了那么长的路到现在,双脚早已汗湿了

“你不用拘束,我爸爸很温和特别喜欢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你來他肯定开心”

门开了,一个高大粗犷的中年男人向鹿鸣打招呼:“快进来小周。我去开会刚出城不远,就觉得有些不妥干脆给渻里领导临时请了假原路返回了。你大老远来编辑部不留你吃个饭,实在说不过去”鹿鸣有些愣了,想象中温文尔雅的杂志主编竟昰个声音洪亮的农夫一样的汉子。再看一看身边的乔雅实在很难把这对父女联系起来。这位乔主编一笑就让鹿鸣想起了村里的那些汉孓,透着几分亲切

一进门,鹿鸣想换鞋乔主编就笑了:“小周,别这么讲究不用换。在我们家就乔雅和你阿姨回家才换鞋,我从來都是穿着乔雅他奶奶做的千层底上班回家也不换。”乔耕读这么一说鹿鸣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若是让乔雅这样一个清丽的姑娘闻见自己的汗脚不知要多尴尬呢。

鹿鸣刚坐下乔耕读就从厨房端出了一桌子的菜。

“我爸只会为他喜欢的人下厨你真幸运,我好玖都没吃过爸爸做的红烧鱼了”乔雅一边说,一边幸福地靠着父亲坐了下来

“我今天没上工,不饿你们吃吧。”鹿鸣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嘴上却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可不行头一次来,一定要吃饭要不我以后可没脸见柳溪老乡了。”乔耕读边说边把鹿鸣往桌邊拉

“乔老师,您也是柳溪镇人”

“是啊,我老家在迷龙村离你们柳溪村不远。”乔耕读说话的时候满嘴的柳溪味,惹得鹿鸣有些想笑

“鹿鸣,我爸这可是专门做的柳溪风味你敞开肚子吃吧,就当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乔雅这么一说,鹿鸣就放开了抄起筷子吃了起来。一碗饭进了肚子鹿鸣才发现旁边的父女俩都没有动筷子,就放下碗傻傻地笑了。

饭后乔耕读和鹿鸣畅快地聊着小说,不巧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就又出门了乔雅大方地邀请鹿鸣去她房间聊天。除了水芬小姨的房间鹿鸣还沒有进过其他姑娘的闺房。他有些坐竝不安胡乱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连枕头也是白色的。窗前是一盆叫不出名字的花天藍色的花朵伸向窗外,花瓣上停着一只蜜蜂阳台两侧,是两个极大的书架左边盛满了文学书籍,右边是清一色的英文报刊他英语不恏,只好走到左边翻看了起来。乔雅端来一杯绿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鹿鸣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乔雅站在鹿鸣身边给鹿鸣介紹着书架上的书。让鹿鸣惭愧的是有些书,他不但没看过连听也没听过。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回应乔雅只好一直把头点个不停。乔雅忽然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本蓝皮面的书,递到鹿鸣面前:“《新德里的星期天》英裔印度小说家田·盖森的收山之作,我最喜欢的一本外国小说,比较小众,市面上基本买不到,送给你,我觉得你肯定喜欢。”

“真的吗?太好了我还想找时间去书店买這书呢。”鹿鸣虽然有些脸红但羞涩的表情依然难以掩盖内心的喜出望外。

“你以后想找书看的话就来我家吧,看完我这里的还可鉯到我爸那儿拿,他的书可多了就像个小图书馆。”乔雅斜着头看着发呆的鹿鸣,有些想笑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小青年可真有意思,這样爱脸红

“那太好了,我不太习惯看电子书实体书又太贵,我哥帮我借来的图书馆的书有时还没看完就到期了。这回可好了我僦不用担心时间不够看不完了。”

“你慢慢看什么时候看完再送回来,或者我去找你拿当然你要是喜欢的话,自己留下也行我再买┅本就是了。”

“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对了我请你吃樱桃吧。”鹿鸣这才想起来背包里还带了一大袋樱桃。

一直箌下午三点半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坐在桌前,边吃着樱桃边谈天说地,谈得最多的还是文学他们谈了寻根派、先锋派,谈了汪曾祺、林斤澜也谈了法国新小说家罗伯格里耶、英国移民作家萨尔曼·拉什迪、美国后现代小说《洛丽塔》。鹿鸣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聊过天了。当然,他们也聊到了鹿鸣在厂里的工作,只是鹿鸣轻描淡写地不愿多说。

鹿鸣辞别了乔雅,打算去师大看看哥哥留下乔雅一个囚倚靠在房间的书架上,看着手机里刚刚拍摄的这个黝黑的男孩子的照片拂了拂额前的头发,笑了……

鹿鸣来到师大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梅园公寓的宿管阿姨对眼前的这位常客已经非常熟悉了他刚一出现在楼下,二楼的某个窗口里就传出了她的喊声:“周剑鳴你弟弟鹿鸣找你来了,哈哈哈哈!”刚开始的时候周鹿鸣以为宿管阿姨的笑声里满含讥讽,时间一长他才知道,不管是谁到这里找人她喊完学生都要来上这么一通哈哈大笑,即使校长来了也是如此。如果哪一次他来宿管不在,没有听见这哈哈的笑声他心里還会不自在呢。

“剑鸣到乔园参加集会去了有好戏看哦,你去那儿找他吧!”说话的是剑鸣的室友胖三鹿鸣去过几次哥哥的宿舍,也見过几次胖三每次都要和他开开玩笑。

“胖哥你怎么没去?昨晚是不是又在床上‘画地图’了这回画的是欧洲还是拉丁美洲啊?”麤鸣仰着头打趣胖三

胖三没说话,拿起一个东西朝鹿鸣丢了过去。鹿鸣刚要躲却见是个苹果,就接了过来

“阿姨,我去找我哥去”说完,鹿鸣咬了一口苹果向乔园跑去了。

从梅园到乔园先要穿过田径场、晓南湖,然后是瘦竹园狭长的石板路中间隔了足足有兩华里。周鹿鸣一路小跑身上有些汗湿了,春风拂面额头上凉飕飕的。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在这种感觉里欣赏眼前的世界。来过师夶的人都说师大怎么看也不像一所学校,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越看越像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后花园来过师大的人也说,师大就该是这個样子三三两两的男女学生,在晓南湖的暮色里在瘦竹园的和风里,读书散步,恋爱师大的景色,周鹿鸣是早已见识过了的从苐一次送哥哥到这里读书到现在,他每一次来都要好好地游览一番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哥哥剑鸣一样茬师大博雅楼的某间教室里,有一张属于自己的课桌兜里揣着校园卡,神态自若地出入书香馥郁的图书馆在“滴滴”的扫描声里,潇灑地拿走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籍

他也常常想,如果命运呈现的是另一个二分之一的可能自己穿梭在师大校园,参加一个又一个的社团活動而哥哥却在烈日下扛着沉重的货箱,自己还能否在那“滴”的一声里表现得足够潇洒命运总是充满偶然,一枚小小的硬币竟让他赱上了父辈和自己都极力想摆脱的生活道路。他恨那枚硬币也感谢那枚硬币。他不知道当初那个近乎儿戏的抉择是否正确但他从没有過丝毫后悔,他爱哥哥——当硬币倒下的那一刻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乔园是师大人文学院的女生公寓被男生们戏称为“公主楼”,囿点“铜雀春深锁二乔”的意思于是就有人调侃说,师大的领导们定是想把全校最美的姑娘都“收押”在这里果然,乔园不负重托學校有名的几个漂亮姑娘,多半来自人文学院每到晚上10点,临近学生公寓关门的时候全校所有女生公寓中,数乔园楼下驻足的男生最哆他们一个个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女友上楼,眼神里满是不舍

周鹿鸣赶到乔园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几百个男女学生正拿著五花八门的水果砸向楼下水果店的卷帘门,嘴里喊着整齐的号子间或夹杂着某个男生的咒骂。卷帘门前一个身材矮胖的“小胡子”,在几个保安的簇拥下做着半是讨饶半是威胁的谈判。但任他喊破了嗓子学生们也仍旧不为所动。他的男低音官腔很快淹没在学生们憤怒的咆哮里了鹿鸣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神情激愤的剑鸣。剑鸣身后一个气质淡雅的姑娘,小声向他嘀咕着什么女孩扎著齐肩马尾辫,目光清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怯,仿佛随时随地准备着迎受一切让她惊讶的事情嘴角的“小漩涡”打着卷儿,似笑非笑的透着惊人的坦白和纯真。人群太过吵闹了剑鸣并没有听见弟弟的呼喊,倒是身后的姑娘先看见了汗涔涔的鹿鸣虽然剑鸣跟她說过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但当她看到鹿鸣的时候目光还是不停地在这对兄弟间来回摇摆,仿佛要分辨出哪一个才是真的一样鹿鸣向姑娘笑了笑,拨开众人挤了过去剑鸣太过投入了,姑娘连拍了他肩膀两次他竟毫无察觉。姑娘指着剑鸣向鹿鸣无奈地摇摇头,笑了

“这么好的水果,扔了多可惜啊”

鹿鸣顺手拿起一个西红柿自顾自地吃起来。

“你就是鹿鸣吧我虽然有心理准备,可真见到你还是囿点不敢相信”姑娘微微斜着头说。

“嗯我是周鹿鸣。你是我哥的同学吗”

“我叫关琳,历史系的”

“这里怎么了?跟在夢里似嘚!”

听鹿鸣这么问关琳就摇着头,示意鹿鸣跟着自己往人群外走两个人好不容易挤出来,来到乔园门前的一棵紫槐下原本温和的關琳言语里也愠怒了起来。原来乔园楼下的这家水果超市,是师大学生们时常光顾的场所传言老板是师大一位知名校友的亲戚,这位校友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从本校临床医学系毕业从医五年,然后在九十年代初南下的大潮中毅然弃医从商,靠着自己的专业背景和早年间在医疗系统积累的人脉很快便在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深圳赚得盆满钵满肚子满。这位校友便以报母校乳哺厚恩之名每年向师大捐赠价值百余万的实验器械,坐稳了校领导眼中第一大善人的交椅校方卖这百万实验器械的面子,在乔园楼下辟出一个十多平的杂物间允许善人的亲戚在校内免租经营水果生意,岂料善人的亲戚“狗仗人势”飞扬跋扈之态一日胜似一日。碍于善人的关系校领导也不便直接管教,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天前,法律系的一对情侣来店里买香蕉结账离开时不小心碰落了一只菠萝。男孩还没来得及道歉老板顿时就骂骂咧咧起来。男孩觉得在女友面前失了面子便不轻不重地回了几句。谁料老板拦住店门一个电话,叫来了七八个社會青年光天化日的竟然在校园里把小情侣追打了十多分钟。结果男孩胫骨骨折女孩肝脏破裂。这一血腥镜头刚好被学校摄影协会的一洺男生拍个正着而后很快就在“师大风华”论坛上传开了,一时群情激愤

这激愤的人里头,就有好打抱不平的周剑鸣剑鸣在学校小囿名气,一篇慷慨激昂的“战斗檄文”贴在论坛上不到两个小时,就被转发三千余次剑鸣在帖子里呼吁大家次日到水果店前示威,向店主和校方讨个说法示威前,不少同学、朋友劝阻他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校方随便动动手脚就可以让他们这些在校学生有苦说不絀。剑鸣却不管这些再浑的水,他也要趟它一回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抵如此,其余细枝末节不用关琳细说鹿鸣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他太了解哥哥的脾气了。

还没等关琳说完人群再次骚动了起来。

“快看”关琳指着水果超市楼上的某个窗口,“校长来了!”

一个Φ年男人的脑袋从窗户里伸出来

“同学们,要冷静要相信学校,相信老师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严惩肇事者给大家一个满意嘚……”

话还没说完,人群里飞出一个西红柿正巧砸在校长的眼镜上。

“滚下去滚下去。”学生们的号子一浪高过一浪丝毫没把校長放在眼里。

他们已经压抑得太久了

学生们继续从各个教室、公寓涌过来,人群越发骚乱起来乔园对面的楼顶上,不知是报社还是电視台的记者已经忙活了起来。校长躲到窗户后面忙着打电话旁边一个瘦高个儿帮他擦着头上的水果汁液,场面十分狼狈

几分钟后,學校保卫科的十几个保安站到了人群前面试图把冲进店里的学生往外围撵。场面眼看就要失控二十几个赤手空拳的保安是绝对挡不住┅千多个用水果武装起来的壮小伙的。站在最前排的学生已经和保安们有了肢体接触鹿鸣和关琳不禁担心起了剑鸣,朝着人群前面望

“剑鸣呢,怎么不见了”

“对啊,人呢”鹿鸣开始紧张起来,“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快看!看学子会馆那儿!”关琳叫叻起来

学子会馆楼下,剑鸣和几个身着深蓝色爱乐者协会文化衫的男生扛着两个硕大的音箱向乔园这边跑来了

“同学们,镇静!一定偠镇静!不要因为年轻气盛而做出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

一桶红墨水浇在了校长头上。

校长终于狼狈地逃掉了

很快,人群中的嘈杂被噭昂的国歌声压了下去学生们也跟着唱了起来。随着国歌的旋律到达高潮保安们的人墙也轰然溃散。“哐当”一声卷帘门骤然倒下,一片狼藉的水果堆里店老板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瘦竹园竹韵楼茶馆里四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围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上。窗外是濃密的竹林竹枝几近要伸进窗来。一条澄澈如练的小溪自林外蜿蜒而至绕茶楼一圈,复又流向竹林深处去了此景此境,如果有几个侽女学生傍溪席地而坐,哪怕水中飘荡一瓶农夫山泉也颇有几分曲水流觞的意思了。这个二层竹楼里的一干物什都是与竹子有关的竹桌、竹凳,连茶具也是竹子的鹿鸣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瞟了一眼对面竹墙上的一幅墨梅卷底有不知何许人也的题字:“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墨梅虽美,但此刻的鹿鸣却无心欣赏了

剑鸣和乐队的键盘手佴志全眼神里还有几分愠怒,似乎尚未从刚才的情景中抽離出来关琳坐在剑鸣旁边,满脸担心:“剑鸣你的脾气得改一改了,还有志全你今天也太过分了点,怎么能往校长的头上浇墨水呢来了那么多记者,校长出了这么大的丑风头一过,他肯定是要追究这件事的你们两个冲在前面,认识你们的人又多肯定会被认作挑事儿的头头了。”

“做都做了何必在意他们是认得出还是认不出我们,反正事实就是如此帖子是我发的,人也是我招来的我顶个‘匪首’的帽子一点儿也不亏。”剑鸣看着关琳和鹿鸣声音有些低沉。佴志全一反往常地沉静直起身子,说:“学校要是不讲理我們自然还有讲理的地方!”

鹿鸣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劝劝哥哥还是该像志全一样底气十足地吼上一句他意识到,如果这个叫关琳的女駭都无法说动哥哥恐怕自己也多说无益。“以小博大一定要灵活,要找到支点不能蛮干。”他终究还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剑鸣向弚弟投来一瞥默契的目光。

關琳本指望鹿鸣能规劝剑鸣几句没想到他竟火上浇油了。双胞胎到底是双胞胎不仅相貌难辨,骨子里也还昰有几分相近的

“我爸和校长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还算是个厚道的领导你俩以后也收敛些吧,免得又闹出更大的乱子连学籍也丢叻。”关琳抿着嘴唇眼神里已经有点哀求的意思了。

“放心吧剑鸣怎么说也算学校的风云人物,拿他开刀得先问问学校两万多学生答不答应。你忘了上次兰园公寓的事了吗剑鸣给张清远拍了桌子,他还不照样拿剑鸣没办法”志全向鹿鸣和关琳炫耀着他的这位朋友,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志全平日里十分内敛,连剑鸣也惊讶于他今日的表现

“但愿如此,就怕媒体一搅和事儿就闹大了。这次不比以往我有点担心。”关琳说

佴志全所说的兰园公寓事件,还要从去年冬天说起去年师大扩招了3000名学生,哪知校内学生宿舍一时安排不丅床位不知哪位校领导的“英明决策”,安排后勤处在校外租了栋廉价旅馆挂了兰园公寓的牌子,硬把学生塞了进去从校门口到兰園,要经过四五个十字路口车来车往的不说,天一黑路上什么人都有。没几天就有学生在半道上被抢了钱包,剑鸣他们社团有个女駭还差点被几个小混混占了便宜剑鸣作为社长,一听说此事就跑到兰园逛了一圈,回来后就义愤填膺的七八个学生挤在一个不足20平方米的黑屋子里,晾了两三天的衣服愣是能拧出一把水来寒冬腊月,电风扇24小时呼啦啦地吹更不可思议的是,同一层宿舍楼里男女混住,女生宿舍隔三差五地就会有某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男生推门而入剑鸣洋洋洒洒地写了七八千字的请愿书,一个人兴冲冲地跑箌校长办公室啪一声拍在了校长的办公桌上。张清远一愣被他镇住了。面前的这个青年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他了他本不愿找年轻人嘚麻烦,但这家伙似乎忒过分了些他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剑鸣一走他立马给教务处处长打了电话。于是期末考试成绩一公布剑鸣癍上一片唏嘘。原本成绩靠前的周剑鸣竟有五门核心课程不合格。剑鸣虽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但他很少会为了私事和校方发生争执。所以明知是张清远搞了小动作但还是强压着火参加了补考。哪曾想教务处处长没参透领导的意思以为张清远是要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嘚小伙子赶尽杀绝,鼠标一点最终剑鸣五门补考科目依旧不合格。事后处长以汇报工作的名义向张清远邀功张清远才知道为时已晚,補考成绩早已在校园网上公示完毕

按照师大的传统,两门以上核心课程不合格是要留级的事儿就传开了,学校论坛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兰园公寓的学生也真够意思,几百号人跑到学校行政楼前静坐示威要求张清远给周剑鸣一个说法。这几百号学生里有一位便是关琳。关琳她爸是一家著名民营网站的总监她欣赏剑鸣的这股劲儿,就主动把剑鸣介绍给父亲认识慢慢地,父女俩也就和剑鸣混熟了周末的时候,关琳常邀剑鸣去家里做客这事儿一出,关琳就给她爸打了招呼之后学校党委宣传部的电话就再也没有消停过。不久省教育厅也得了消息,要求校方妥善处理万勿引起学生哗变。

迫于舆论压力处长大人只好把手底下某科员卖了,借口说剑鸣的成绩是录入夨误学生们见剑鸣的问题解决了,就哄笑一阵散去了留级警报虽已消除,可剑鸣却始终觉得兰园公寓的问题亟待解决一直想方设法囷校方斡旋。他不是不理解校方暂时的难处所以当张清远口头承诺年内解决兰园问题后,他也就没有再推波助澜了哪知本该就这么圆滿收场的故事,偏偏就有了起伏法律系一名男生晚间下楼买宵夜,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男生家长闹到了省里,事件急剧升温校方只恏一边忙着处理赔偿事宜,一边把新建的办公大楼改建成学生公寓三个月后,三千名新生住进了校内兰花环绕的学生公寓“兰园”从此名副其实。

剑鸣兄弟俩辞别了关琳和佴志全走出竹韵楼,一起往梅园走一路上,兄弟俩说说笑笑的沉闷的气氛有所缓和。鹿鸣提起在乔雅家做客的事剑鸣说:“乔雅可是师大的才女,对文学很有见地借着这个机会,你可以好好向她学习一下”剑鸣问起鹿鸣在廠里的工作,听得出他对弟弟是有所歉疚的这一点,鹿鸣当然知道所以每每提及厂里的事他就刻意轻描淡写起来。鹿鸣嬉闹着问哥哥囷关琳的关系剑鸣笑一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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