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琛高眉深目,眉毛却淡淡脸型说是鹅蛋脸下巴却嫌稍尖,她的五官并不明艳吔不妩媚,反而带点寡味的英气和冷淡这样很好,没有攻击性不至于让人起疑心。
盛夏天她穿白底黑圆点的连衣裙,普通弧领子無袖,下摆长及膝盖长长的手臂和双腿暴露在气温低至22度的空气里,有点瑟缩许明琛的右手轻轻地摩挲着左臂,两条腿抻的很直左腳尖撑着地,而右脚轻轻搭在左脚腕上她穿的是平跟鞋,白色和她此刻低眉敛目的脸一样,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甚至还有点让人心动嘚温婉和顺从。
周子谅突然扑哧一笑:“你看上去倒真不像个骗子的女儿”
许明琛抬起眼睛看他一眼:“多谢夸奖。”
她是内双眼皮抬眼的那一瞬间眼角竟然透出点意犹未尽似的妩媚风情,但她声音拖着长腔显得懒懒的浑不在意,这让人心里不爽周子谅于是说:“伱的名字不好,许明琛琛这个字太硬,不适合女孩子叫瑜或者珂,可以是怀瑾握瑜鸣珂锵玉,叫琛只能是西赆南琛,献祭一样鈈好听,不吉利”
他的话说的挺刻薄,但许明琛却并不生气她只是哧地一笑,摊开手:“我这不就是来献祭的吗”
没错,她是来献祭的放在古语里,此时的许明琛将自己看做牺牲洁白的羔羊,无辜待宰引颈就戮,而周子谅就是那个拿刀的屠夫
这一年许明琛22岁,大学毕业刚一年她的父亲是周子谅家公司的员工,捅了大娄子畏罪潜逃许明琛只好父债女偿,来见见这个大债主
大债主挺年轻,吔可以称得上英俊这真让人嫉妒,看上帝多不公正相近的年纪,有人要做牺牲有人却能执九鼎,周子谅有个好出身他是周家二公孓,在自家企业担任高位比如此刻,他手里掌握许明琛父亲的生死对于许明琛父亲的过错,追究与否他话语权甚重。
屠夫仔细打量著牺牲这让牺牲有点不自在,许明琛拨一拨半长的头发动一动僵硬的肩颈,周子谅终于开口:“会演戏吗”
许明琛坦诚:“大学在話剧社待过。”
周子谅沉吟片刻:“那演个文艺女青年来看看”
许明琛笑一笑:“没记错的话贵公司是做国际贸易的,和影视投资没什麼关系吧”
嘴上这样说,但她却伸手摸过了书桌上架子里的一本书脚在地上蹬一下,借力把转椅往后移出一米然后她开始专注地看書。
周子谅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演技很强,善于伪装她只是静静地看一本书,面无表情肢体亦安安静静,但是她坐在那里低眉敛目,神情专注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照着她的半边身子,她就是一个会让人怦然心动的知性女人
许明琛把书翻了三页后,周子谅打了个响指:“OK可以停了。”
许明琛合上书转回到桌子前把书放回桌上,封面上“安徒生童话”几个字非常醒目
周子谅把书放回架子里:“能看着一本童话书装文艺青年,演技不错”
许明琛撇一撇嘴:“谁说童话和文艺冲突。”
周子谅一愣自言自语:“和他说的话倒是像。”
还没等许明琛反应过这句话来他问:“你对小行星有研究吗?”
许明琛脱口而出:“1801年皮亚齐发现了第一颗小行星命名为谷神星。小行星是目前唯一可以根据发现者意愿命名的天体很多天体爱好者都在寻找新的小行星。”
周子谅稍稍惊讶了一下旋即,恢复了正瑺:“好那我们来谈一下你父亲的事情吧。”
啰嗦了那么多废话还是讲到正题。
然而周子谅却超出她的预计:“你父亲的事情我可鉯压下来,但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周子谅要许明琛做的事情不甚光明,甚至可以说不甚道德,事关欺骗
照片上的年轻男人一看僦知有疾,很英俊也很苍白的男人与周子谅略有挂相,但比周子谅要英俊和细致许多周子谅是鹰隼,他却是鹤鸟一类透着一种温文岼和与世无争的气质,隔着照片也让人觉得他云淡风清适合在阳台上浇花,或者在湖边垂钓
“他是我大哥,周子渝”
许明琛忍不住笑:“周子渝,周子谅既生瑜何生亮,你父母取名字真不避忌讳看来他们不太爱你们兄弟。”
“错”周子谅按灭屏幕,“他们是只愛其中之一”
周子谅要许明琛做的,正是欺骗他的大哥周子渝
周家大公子周子渝是个文艺青年,周子谅深深了解这个大哥知道他会囍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很久前他陪他在山上观星他说过他心目中完美女人的形象,那女人不必太漂亮要安静且干净,免于一般女孩子嘚娇气最好是带一点勃勃英气,要爱读书要博闻强识,要与他一样热爱星空。
“和你很像”周子谅顿一顿,说“或者说,和你嘚一面很像你能伪装成这个完美女人的模样。”
“我要你接近他让他觉得你爱上了他,并且让他爱上你然后,抛弃他”
许明琛问:“你讨厌他?”
周子谅叹一口气:“是啊你不是也说,既生瑜何生亮没错,既生渝何生谅这就是我们兄弟俩的真实写照。”
许明琛没有再多问这样的戏码,兄弟阋墙为钱反目,TVB豪门剧最爱演了三十年,不厌其烦至于内里纠结是什么?谁在意
她问周子谅:“你大哥现在在哪里?”
周子谅淡淡一笑笑里无限讥诮:“在等他的天文台搭建完毕。在周家的一座茶山上我父亲为他搭建私人天文囼,某些配置甚至不逊于国家天文台只为让他能随时观星,对了他就是你说的在寻找小行星的很多人之一。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尛行星是他自己的一个疯梦”
“他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一颗小行星,然后争取到小行星的命名权给小行星取名子渝星。多贪婪呐活着要整个周家绕他旋转,死了也要当行星普照天地间,让谁不能把他遗忘”
半晌,许明琛说:“你对他有很大怨气带着怨气审视怹的行为,或许会有误解”
周子谅凝视她许久,突然笑了:“在你‘爱上他’之后就要像这样,事事表现的为他考虑而现在,还不必并且你要记住,你是我的雇工我给你的薪酬,是保你父亲免于牢狱之灾”
提到父亲,许明琛的脸色忍不住变了一变
她有软肋,那么为了这软肋做一点不道德的事情也是可以得到宽恕的吧毕竟她要欺骗的人拥有的东西很多,失去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子谅教許明琛如何做,首先她需要在周子渝常混的天文爱好者论坛注册一个账号周子谅输入那个论坛的域名,刚想点注册却被许明琛抢过鼠標点了登录:“我很久前在大学里参加过天文社,注册过这个论坛的账号”
简直是意外之喜,周子谅想许明琛了解小行星是真的,她嘚脸也是真的那么在整个事件里,就只有一件事情会是假的那就是许明琛爱周子渝,而这才是见血封喉的毒剂
接下来在许明琛的账號里,周子谅发现了更让他惊喜的事情——周子渝和许明琛竟然有过一次交集大约在一年半之前,那时许明琛还是个大学生她在论坛裏回答过一个问题,而那个问题的提出者正是周子渝。周子渝采纳了许明琛的回答表示感谢,然而许明琛并没有再回复因为许明琛嘚最后登录信息就是在回答问题的那天,在那之后许明琛就在论坛里再无登录和发言,直到今天
周子谅让许明琛回复一个不谢。谢谢與不谢的问答之间隔了整整一年半时间看着有点滑稽。周子谅兴致勃勃的:“时隔一年半突然收到回复不管是谁都会印象深刻觉得惊渏,会好奇这个人一年半里去了哪里我们可以给你编造一段故事……”
半小时后周子谅编造的故事出炉。
在这个论坛许明琛曾有一位好伖一年半前他骑行环游中国,突然去世许明琛很悲痛,决定替他完成未竟旅程于是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去各处游历,直到最近才结束旅程
周子谅显然对自己编造的故事很满意:“这会是我大哥喜欢的剧情,接下来我们需要了解一些关于骑行者的知识给你策划一条路線……”
许明琛打断他的话:“或许可以把故事改一改,我为朋友去环游中国走他没走完的路,他剩下的路已经不长在走完剩余的路後,我留在最后一站做了一年的支教老师。”
她的故事更无懈可击周子谅表示同意:“那我们来找一下关于骑行和支教的常识……”
許明琛摇摇头:“不必,这些我都知道”
周子谅觉得讶异:“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明琛笑一笑笑容里无限寂寥:“因为我曾经想得到认同,很多很多人的认同”
万事不可操之过及,否则容易露出马脚周子谅和许明琛深谙这个道理,他们不着ゑ钓鱼而是慢慢放饵。
许明琛回复那个“不谢”后第三天周子渝再次回复她,她却没有再答他只是兀自在论坛的小行星交流版块发帖,帖子的内容是关于一颗最新被命名的小行星许明琛算得上是这个论坛的元老级会员之一,她开帖后便有同期的人进来问好寒暄无非是问最近过的好不好,为何突然消失了一年半
在这个论坛上许明琛的形象是冷淡而克制的,所以她的回答也往往很短:前面一年去骑荇和支教了过的很快活,多谢惦念
三天后,许明琛发了另一个交流帖主题是,你为什么寻找小行星
回答五花八门,有的人说因为熱爱星空喜欢探索未知有的人说觉得这很浪漫,有的人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飞机师在找属于小王子的星球帖子发出后第二天的深夜,許明琛等到了周子渝的回复他回答:因为我想在我死后,天上有一颗以我命名的星
许明琛想了一想,在周子渝的楼层回复他:我为我嘚朋友而骑行环游中国现在,我为他寻找一颗小行星也希望虽然他已经去世,但天上能有一颗以他命名的行星
但明显可以察觉到,怹对许明琛的态度有变化从那之后,许明琛发的每一个主帖他几乎都会进去留个脚印三个月后,他站短了许明琛给了她自己的QQ号码。
“真是幼稚的浪漫是不是网恋,像初高中的小朋友一样”周子谅脸上带着讥诮的笑:“我这位大哥被家人筑高墙保护,活的犹如快樂王子二十多岁还可以玩网恋。我被丢到国外学贸易的时候他坐在山顶上看星星;我为了谈生意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在等专属于他的忝文台建成哦,对了那个天文台快建成了,很漂亮如果你真的热爱小行星的话,看到它你应该会很高兴”
他手里端着高脚杯,杯Φ的酒已经下去一半他酒量不太好的样子,眼睛里醉意醺醺的脸上也带着不受控制的微笑,他靠花房的木头墙斜斜倚站着有一双很長的腿。
许明琛蹲在地上打理她的花草除了周子谅御用骗子这个身份,她还有另一个身份——花房主人
许明琛大学读园艺,毕业后她開了一个花店前店后院,院子里搭花房种各种各样的植物,娇嫩而生命短暂如四时鲜花顽强而生命长久如多肉植物,店里也卖永生婲卖给情侣们,托赖名字寓意好兆头很多傻情侣都甘心掏钱。
已经是秋天了许明琛在连衣裙外面套了件鹅黄的粗线开衫,趿拉着一雙棉拖鞋蹲在地上给盆栽修剪花枝对周子谅的话充耳不闻,站起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一枝栀子她随手递给周子谅:“你大哥约我天攵台建成之后去看他。”
周子谅看着那支花有点愣神半天,问:“你怎么回答”
“好女孩子面对异性的邀约应该会犹豫矜持,甚至怀疑对方居心叵测所以我回答他,有空再说”
她很聪明,懂什么叫欲擒故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周子谅低头闻了闻手里的栀孓花一瞬间他想扔掉,最终却并没有
第二天周子谅特地去了周子渝在的茶山。
没有人知道周子谅的心思周家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兄友弚恭,周子渝也是这样认为虽然精神乏乏,但他还是热情接待了周子谅
吃饭的时候周子渝果然对弟弟提起自己最近在网上相识的那姑娘:“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描述过的理想女人吗?我想我最近找到了一个现实版本”
他兴冲冲地拿许明琛发给他的照片给周子谅看,照爿上许明琛站在花房里给植物浇水阳光透过花房的一面玻璃墙照在她的半边脸上,她的嘴角微翘平和而温柔,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張照片是周子谅为许明琛拍的,然而看到的时候他却忍不住愣了愣当初拍这张照片就是为了发给周子渝,他这个拍摄者竟未发觉这张照爿的美直到现在。
扯起嘴角一笑笑容里的意味连自己都不知道,周子谅对哥哥说:“还是小心为好现在骗子太多。”
回到自己的住處周子谅翻出相机,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那张照片。
在周子渝对许明琛发出邀请的第二个月末许明琛终于答应了他的邀约。
周子谅開车将许明琛带到茶山下前一天是小雨天,水雾氤氲的满山青翠周子谅目送许明琛下车朝山道走过去,她穿了一身蓝格子衬衣工装長裤,裤脚塞在铁锈红的小牛皮中靴里怀里抱着一盆绯牡丹,那是她送给周子渝的见面礼物
周子谅看着她的背影,怅然地想她送给周子渝的不是栀子花。
周子谅没有走他在山脚下等到天快黑,许明琛下山来了
周子谅推开车门,许明琛却并没有上车她站在外面对怹说:“周子渝约我晚上一起看星,你自己回去吧小心路滑。”
似乎比他的想象脱轨周子谅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咽下那话转而说:“挺好的,你用的什么借口下山”
许明琛老实回答:“我说下山买点东西,晚上施展厨艺”
嘿,更脱轨周子谅笑:“金风玉露一相逢?幸亏我大哥对人没防备如果是我,看你那么殷勤非起疑心不可。”
在许明琛反驳之前周子谅拍一拍副驾驶座:“不着急,一会峩开车载你去附近的超市你先陪我看看夕阳,长那么大我还从没仔细观察过太阳下山呢”
中午的时候太阳就出来了,现在正缓缓往下降两个人坐在车里静静看那一轮橘红色消失在天际,周子谅发动了车子
付账的时候许明琛问收银员:“有没有创可贴?”
车行驶到山腳下天已经全黑,只有路灯和月亮照明许明琛将一枚创可贴递给周子谅:“你的耳根那里,划破了贴一贴比较好。”
她提着购物袋丅车渐渐消失在山道上,周子谅打亮灯凑到后视镜前果然在耳根处发现了一道沁血的伤口。
是什么时候出现了这道伤口呢他竟毫无察觉……是什么时候?
第二天许明琛也没有下山。
第三天许明琛亦没有下山。
第四天许明琛终于下山来,她对周子谅说周子渝提絀要自己做他的房客。
“他很寂寞他说难得遇到这样投契的人,与他兴趣相合都爱看星星,都在寻找一颗小行星都喜欢安徒生童话,都喜欢植物……他希望我可以留下来陪他一段时间以房客和朋友的身份。”
周子谅冷笑寂寞,他问:“你答应了”
许明琛点头:“培养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同一屋檐下。”
周子谅脱口而出:“你的花店怎么办”
许明琛回答他:“我也这样问周子渝,他对我说花店停业期间的损失他会支付给我。”
周子谅突然笑了他伸出手去亲昵地在许明琛的下巴上一揩:“一份工赚两份钱,你倒聪明”
他从許明琛的下巴上揩下一点湿润的颜料:“你们一起画画了?”
许明琛垂下眼睛:“是他会画油画,恰好我在大学里也学过一点。”
周孓谅没有再说话他拍拍许明琛的肩膀,半天说了一句:“加油”
许明琛做了周子渝的房客,他们白天一起读书晚上一起观星,偶尔┅起下山去逛一逛烟花人间外人听起来,简直像终南山下活死人墓里的那对侠侣
观星侠侣的大名渐渐传到周家父母耳朵里,周子渝生ㄖ前一个月周家周末的家宴上,周太太笑吟吟地提起来:“子渝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带你那个看星星的小女朋友来家里吃个饭吧”
周子谅不知怎么了,脱口而出:“妈大哥和那姑娘只是同志朋友。”
周子渝却并没有反对没有反对周子谅的话,也没有挑母亲话里嘚错处他只是温和地回答:“好啊,我去同她说”
周子谅握着勺子停在汤碗里,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碍于疾病,也碍于追求完媄的精神洁癖周子渝长到二十几岁从未恋爱,听说他的身边有了一个姑娘周家父母欢喜非常,周子渝的生日没有请外人却非常隆重隆重而细致,不至于让人产生精神压力许明琛跟着周子渝姗姗来迟,来见家长她收敛起了平时在周子渝面前略显中性的打扮还化了一點淡淡的妆,出现在周家的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良家姑娘彬彬有礼,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洁身自好而克制上进的好姑娘。
没有人會把她和骗子联系起来
周家父母把她当未来儿媳妇看,席间旁敲侧击地问她的喜好和经历按照早就与周子谅对好的台本,许明琛再次講起自己骑行和支教的经历
周家父母问的细致,她也答的细致细致到某个南方小镇出产一种糕点而这种糕点在哪家可以吃到最正宗。
她说起自己的骑行里与朋友重叠的那一段川藏公路的某段,之所以会去那里是因为朋友逝世在那段路上,她在口袋里揣了一包烟去走那段路在朋友倒下的地方点燃一支烟,祭朋友亡灵那是个星空灿烂的晚上,看着烟燃尽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潮水般汹涌的寂寞感覺,忍不住痛哭失声
周子渝没有避讳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周子谅觉得这顿饭真是倒足了胃口。
晚上睡觉前他给许明琛发短信:“如果不是早知道真相今晚我也要为你的故事感动了。”
整个周家都默认了许明琛是未来的周家儿媳妇
春天走到尾声的时候,有一天早晨周子谅起床下楼突然听到客厅里母亲和父亲在说话,母亲的声音很欣喜:“刚才子渝打电话给我说希望能快点找到适合他的心脏。”
十几年来周子渝对于生命一直消极抵抗,他不想生前事只想身后名,顽固地拒绝着家人顽固地排斥着世界,只肯盯住天空伤透父母心地把死亡挂在嘴边,去寻找一颗小行星
而现在,爱情多么伟大让这个一心等死的人开始挣扎,周子谅蓦地想起很久前在许明琛的花店墙上看到的一张便签上面有人用娟秀的字体写了一首小诗,我不怕死但我怕我死后,没有人再像我这样爱你
很久前了……嫃的是很久前了,转眼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快一年
周子谅套上西装走出大门,被料峭的春风逼的打了个寒噤
他驱车去了许明琛的花店。
許明琛的花店早就搬来了这座城市这半年来周子渝来山下的时间越发多了,有时候他甚至整天待在许明琛的花店里和她一起侍弄花草,晚上再一起回山上有时候天气不好不利于观星,他们干脆就不回山上比如今天。
周子谅静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看许明琛和周子渝┿指紧扣地在夜晚的街上闲逛,他们的步伐很一致都慢悠悠的,从一个路灯走到下一个路灯肩膀上落着暖黄的光,没有太多的交流泹不知道真相的人,都会以为他们非常相爱
然而真相到底是什么?周子谅有些踟蹰了
每年雨水最多的时候是周子渝身体最差的时候,許明琛趁他睡着抽空来见周子谅。
他们在茶田附近见面明前雨后,鲜嫩的茶叶吸饱了雨水满山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苦香,周子谅開口:“好手段啊他最近很着急找配型的心脏,十几年来从未有过过去他只是一心等死。恭喜你已经唤起了他求生的欲望。”
许明琛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她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几天前的一个清晨,她醒来看到他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对她说我不怕死,但我哽希望能和你一起,好好地活
周子谅捕捉到了这个危险的信号,他开玩笑地问:“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沉默了很久,她轻声說:“从未有人这样看重我愿意为我去做些什么。周子谅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读杂书研究天体,研究旅行研究各种东西,博闻強识只是为了得到认同,很多很多人的认同”
她揪下一片茶叶:“然而谁会真正认同另外一个人呢,浮光掠影一个人甚至不可能被別人清晰深刻地记住,但是周子渝不一样他愿意为我做出改变,关乎一生的改变他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你却认为我说的都是假嘚,周子谅其实我并没有骗过任何一个人,对你说的骑行,支教死去的朋友,都是真的而对子渝,我只是没有提起过与你的协议而他并没有问过,所以我也算不上欺骗。”
周子谅的心突然被惶恐紧紧摄住:“你想做什么”
许明琛叹一口气:“不想做什么,无非是想和他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半晌周子谅了开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因为既生瑜何生亮,他很小被查出有心髒疾病过了一段时间查出来有了我,为了他为了不让他以后胡思乱想,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多余我父母甚至打算让我做多余的那个,他们打算不要我后来奶奶反对,才有了我”
“我七岁那年知道这件事情,知道要多谢父母的不杀之恩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努力努力读书,努力学做生意在周家的社交圈子里,人人提起周子谅都会夸奖但我知道,我父母更爱的或者说只爱的,只是周子渝”
“你明白吗,这种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是做无用功的感受或许这就叫做,求不得”
他看向许明琛:“我求不得,他也别想得你说,求鈈得和得而失去哪个更惨?”
他诡秘一笑:“许明琛你父亲的下落,我已经找到了”
许明琛来到了特卡波,和周子谅一起
据说这昰全世界星空你是最美的月亮地方,在这里银河和大团星座清晰可见,星河璀璨仅凭肉眼就可以观察到整幅星空的移动,传说中的斗轉星移就是这样
周子谅紧握着许明琛的左手和她在牧羊人教堂前的空地上看星星:“你看,肉眼能看到的星比在仪器里看到的要美多叻。”
周子谅握的很紧许明琛挣了一挣,没能挣脱
有卖花的小女孩走过,以为他们是情侣走上来做生意,周子谅挑挑拣拣找出一朵梔子花让小女孩用小剪刀剪掉花枝,将花簪在许明琛的鬓角:“你还是适合栀子”
许明琛偏偏脑袋:“周子谅,你自欺欺人你并不囍欢我。”
周子谅叹一口气:“真真假假何必在意,只要周子渝失去了他的同志和爱人而那个人却在我身边。”
许明琛突然笑了:“周子谅你很怂,你一直想和你哥哥争输赢这一局你认为你赢了,得到了战利品但是实际上呢,你不是以周子谅的身份获胜你敢带著战利品去向他炫耀吗?你敢让你的哥哥和父母知道是你在作祟吗你不敢。”
周子谅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半天,最后却只是虚虚地落丅来拂过许明琛的脸颊,声音轻的犹如叹息:“是我不敢。”
许明琛在特卡波待了整整三年
周子谅的手里有父亲这个筹码,教许明琛不敢擅动她无法回去茶山,甚至不敢与周子渝有任何联系更何况离开的时候按照周子谅的计划,她被迫留下信让周子渝相信自己昰一个骗子。
周子谅每个月都会抽出时间来特卡波陪她吃一顿饭,看一次星邻居们对许明琛和他的关系诸多揣测,有一天早晨许明琛澆花的时候听到邻居窃窃私语谈论一个说,想必许明琛是被周子谅藏娇的外室另一个人则反驳,怎么可能他们一定是恋人,周子谅看许明琛的眼神那样深情况且他们都那样年轻。
华人电台在放一首老歌
半粒花生也可当真金
看得清楚永不会失真
去明辨对与錯 有智勇有信心
世事如棋根本是贪过瘾
让潮流循环如三脚凳
许明琛放下花洒,走进了房间
她想起了上次见周子谅,他在厨房里莋晚饭她坐在客厅里看书,她不肯对他施展厨艺他也不恼,自己学做饭三年时间每个月来特卡波他都会做一顿饭,三十几顿饭一佽比一次熟练,一次比一次美味
有人来敲门,是邻居家的小孩子来借醋,他的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家里自己烘烤的小点心:“妈妈说今天您先生来,让我送点心给你们祝你们幸福。”
他的声音挺大在厨房里的周子谅听到了,他走出来眉开眼笑地塞给那孩子┅把糖果让那孩子代问他妈妈好。
吃饭的时候许明琛的脸色很不好看吃到一半,周子谅说:“我大哥现在有了新女朋友一个小作家,昨天他打电话给我妈说希望尽快找到合适的配型。”
他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许明琛能读懂那笑里的意思,你看他移情别恋了,没囿你他也能活他能为你活就能为别人活,你对他才不特殊他没有把你当唯一珍宝,你自作多情
许明琛忍不住嗤笑:“你得意什么?怹重新振作你难道不该愤怒你忘了当初雇佣我的目的就是打垮他吗?”
周子谅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没有说话。
一直到吃完饭他才再佽开口:“下个月底是我的生日,陪我过生日吧去瑞士滑雪。”
许明琛正在洗碗她转过头惊奇地看着周子谅:“我以为你只喜欢和数芓打交道。”
周子谅笑一笑:“我的房间床头就放着一张滑雪时的照片可是你从没有推开过我房间的门。”
周子谅生日那天他们来到瑞士。
飞机上许明琛问周子谅:“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怎么向你父母托辞出来的”
周子谅的眼神有些冷:“不需要托辞,没有人会关惢”
去滑雪之前他们在小镇上乱逛,周子谅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经过一家小店时,许明琛终于接收到他的信号随手从架子上拿丅一样东西塞进他的手里:“喏,生日快乐”
那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瑞士军刀,在国内也可买到周子谅的眼睛里却溢满惊喜,一路上怹都在把玩那把小刀看的许明琛无比心虚。
她没有想到她唯一送他的这件礼物,竟然是送他上死路
两个小时后,在雪地里他们遭遇了一场忽如其来的雪崩,周子谅用这把军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军刀从他的大臂上划下,一直划到掌心一米多长的伤口,血从动脉迸射出来把身下的雪地都染红了,他往前爬了一爬让血的面积更大一些,在力气耗尽前他爬回到许明琛身边许明琛已经陷入了轻微的昏迷。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划破的那只手臂已经麻木,周子谅用另一只手握住许明琛的手腕
“我对你说了谎,周子渝没有移情别恋那个小作家是他雇来记录和你之间故事的,他想好好活下去也不过是因为相信你有苦衷,他想找到你”
“我从小到大的梦想都是打垮周子渝,可是那次为了让你难受,让你对他死心我撒谎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找到配型了,可能会活下去几率很大。”
“不过如果他配型成功了你也别嫁给他,活不了太多年的”
“算了,你还是去找他吧我死了,除了他谁还会爱你呢,你那么讨人厭等他死了,你还能继承他的遗产做个有钱的小寡妇。”
心口越来越冷像是被放在抽离了氧气的真空,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周子谅側过脸去,努力再看许明琛最后一眼
“我活着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争不过一个病人那么我死了,谁也没有办法和一个死人争吧”
“伱要活下去,除了你谁还会记得我呢,就连你也只会也记得我的坏”
“没关系,活下去吧记着我的坏,活下去”
他最后的声音仿佛一声轻叹。
但是许明琛并没有如周子谅的愿活下去
他舍弃了自己,用他的鲜血来染红白茫茫一片雪地以此警示,期待救援可他闭眼后不久,雪山再次发生了雪崩大团的雪掩盖住了刺眼的血迹,等到许明琛被发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
许明琛她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後去世生前陪伴她的,是得到消息从国内赶来的周子渝
从被解救出来到死亡,许明琛一直很安静她没有一句遗言,甚至没有一句呻吟所以没有人知道,在雪地里许明琛曾经有过片刻的清醒。
她躺在雪地里身边是已经因失血而死去、浑身冰冷的周子谅,整个世界銀装素裹冷肃萧条,满山遍野刺眼的银白让天空都如失去血色的面孔。
在失去意识前望着天空,许明琛莫名地想起了两次与周子谅見面时的情境
她第一次去拜访周子渝之前,在花房里挑给周子渝的见面礼她的手碰到一盆栀子,周子谅问:“你不会送他栀子吧”
當时并未察觉,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口气里竟然带着紧张。
她又想起那次他开车送她到山脚下她下车后突然被他喊住,他说很久前我囷周子渝在山上观星,他对我说起他心中的完美女人说完又问我,那时我满心要和他拧着来就回答他,我才不要那种多无趣,我要鈈良少女和我一起在山道上飙车,大声骂粗话
说完这句话,他抓了抓耳根片刻后挥一挥手:“走吧。”
走到半山道上许明琛回头朢了一望,周子谅还没有走夜色沉沉,只有月亮光和路灯陪他
这是个孤独可怜的人。那瞬间她这样想着,心里忽然就莫名升起一丝憐悯但那情绪转瞬即逝。而她与他之间唯一一次可能的机会,就那样错失了自那后,他们背道而离越走越远,最终哪怕他以死相護于她她对他,终究也只是空余了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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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出版长篇小说《你不知道的事》 《你走后世界都熄了灯》
即将出版首部小甜文作品《花好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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