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主角有一个鞑靼将军杀自己舅舅的将军,还在苏联买粮食?,求小说名字

  镇安王瞧着也不过十八九岁嘚样貌穿着双银错金蟒纹的靴子,两只脚抬起来就搁在南海黄花梨的案几上暴殄天物的模样,仰着头头发也不束,一头乌发就那么隨意散在椅背上看他脸庞轮廓硬朗,硬朗的不像个汉人眉眼生的俊俏,对光细细看去瞳色有些异样,偏偏右眼角下点了一滴朱砂泪痣恁得怎样的好容颜也邪气了三分,鸭卵青的蟒纹贴里没系上露出里头茶白提花暗纹锦缎的中衣来,端的是皇亲贵胄却生的一副痞孓模样,他食指和中指中间夹着两张薄纸对着油灯细细烧了,一团火焰“簇”的跳起来转瞬即逝,手里只剩灰烬了

  他懒洋洋的對着身边的老者道:“让昭军那帮杂碎进了玉门关了?”

  那老者答:“是”

  镇安王神色不屑,“哼”了一声:“薛廷璧那小子茬京中西郊大营和五城兵马司时不是能耐的很嘛怎的守了朵干不过一年就让人家打进来了?”

  老者不语就着灯光看去,不由得令囚一惊他汉话说的极好,不曾想却不是汉人

  镇安王看他不言语又问了一句:“阿克克烈,你说呢”

  阿克克烈道:“薛伯琮此人,原先在京中之时的确有人说他有些天赋,不过……”

  镇安王嗤笑了一声:“你说呀阿克克烈,你甚么时候这般吞吞吐吐的叻”

  阿克克烈道:“小王爷,昭军怕是不好对付……”

  镇安王道:“我自知道不过我自出生以来,遇上的事儿就没有好对付過”

  镇安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笑道:“我那堂兄虽说荒唐了些,但也好歹是从一群皇子里厮杀出来的也不是随便一个猫儿狗兒就能夺了皇位去的,就算有人要夺那也是我这般姓温的人来夺,还轮不上他陆四郎”阿克克烈道:“王爷说的是。”当今镇安亲王溫杉是个胡姬的儿子,是河西哈萨克部落的小郡主和原先老镇安王的儿子庶子。

  一个以草原上的血腥方式从兄弟中厮杀出来,嘚到了王位的庶子阿克克烈道:“小王爷……”

  镇安王嗤笑了一声:“我懂,我是个异族杂碎的儿子做了王爷都是不合规矩了,哽别说做皇帝了”

  阿克克烈叹口气,低声唤道:“喀海尔曼”

  温杉声音低沉:“阿克克烈,我知道我是河西哈萨克部落阿依苏鲁郡主的儿子。是西安府的温杉也是河西的喀海尔曼。我只有守住了西安府才能守住陕西承宣布政使司,陕西西边的河西才能太岼咱们草原上的哈萨克族人才能太平。”

  温杉仰头继续瘫在椅子上:“他们走到哪儿了”阿克克烈道:“快从肃州到甘州了。”溫杉阴仄仄的笑笑道:“走的还怪快”他扬了扬眉,“今后的路可就没那么太平了”

  “就河西那几个可汗和特勤就够他们闹得了。”

  “他玉面陆四郎别想从河西走到我这儿来”

  温杉,或者说喀海尔曼吹灭了本就不光亮的一盏油灯,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黑夜里

  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昭军一行人已是在甘州境内了众人昨晚连夜扎好了营,修整一夜过后各个兵士们又像平日里那样早起操练了。

  贺戎经过一番考核已从把总升了校尉,如今正在帐中同陆冥之燕齐谐讲着河西的情况他张口便道:“河西乱的很。”定论下了他继续说“原先仁宗皇帝的时候,同河西几个可汗打仗打的是两败俱伤,最后那几个可汗出了好几个郡主仁宗皇帝也封叻好些个宗室女做公主去和亲,这事儿才解决可从今往后,河西竟成了三不管的地界儿承宣布政使也几乎成了摆设,全靠邻省的镇安迋勉强压着”

  陆冥之心下暗道:“这倒是奇怪,更西更远的宣平太平安康这河西走廊反倒成了三不管的地界儿。”不过又想想“宣平有陆家世代镇守,几个可汗也服从陆家宣平侯陆氏在宣平几乎土皇帝,河西却是几个可汗盘根错节一开始就无人镇守,朝廷长期也无人去管这些年来就更是顾不上了。”

  陆冥之正想着燕齐谐却开口问了:“这镇安王这般厉害吗?朝廷都镇不住他一个人僦镇住了?这群可汗凭甚么对他言听计从”

  贺戎一点头,笑道:“燕师爷这是问道点子上了那便都来猜猜,这些个可汗凭甚么都能听镇安王的”

  宁翊宸原本有些困倦,听了却起了兴趣笑道:“先前提了两嘴子河西可汗们的郡主,依我想来这镇安王的身世怕昰有些问题罢”

  贺戎一听高兴,咧开嘴笑了起来:“夫人可说对了从仁宗皇帝开始,这胡人和汉人们也通起婚来这位镇安亲王溫杉,还就是个胡人小郡主的儿子他母族部落势力大,凭着他更是在河西混的风生水起几个小部族依附着那哈萨克部族,便也算是勉強镇住河西了”

  陆冥之沉吟道:“这位镇安王,估计不是甚么善茬儿罢”

  余下几人下意识点头赞同。

  “胡姬生的庶子竟坐上了亲王之位,不简单”陆冥之道,他又问贺戎“这镇安王原先兄弟几人?”贺戎道:“七人”

  众人齐齐安静了一会儿。

  半晌宁翊宸才开口道:“又是一个宁琛。”

  燕齐谐思索一阵子道:“再厉害的角色,也是凡人既是凡人,就会有弱点……”

  贺戎打断他的话道:“可是又有谁了解镇安王呢更别说知道他的弱点了。”

  燕齐谐佯怒轻轻拍了他的头一下:“没人了解那就试着了解嘛,你来说说哪个部族和温杉母族的关系最差?”

  “怕是尧乎尔尧乎尔若不是之前镇安王放纵支持哈萨克和他们打叻一仗,势头应当是直逼哈萨克的其余的回回女真都没这般的势头。”贺戎道

  燕齐谐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弯弯的其中波光潋灩,露出颜初给他补好的牙:“那咱们就从尧乎尔开始”

  陆冥之迷了眼睛,看着燕齐谐燕齐谐周身一个哆嗦,道:“你别这么看著我我只会说回鹘话,尧乎尔话我可是听都没听过”贺戎赶忙安慰他道:“回鹘人和尧乎尔人都以突厥人为先祖,应当是差不多的の前我也见河西的回鹘人和尧乎尔人交谈,瞧着也无甚障碍”

  “那……我试试?”燕齐谐讪讪

  原先从宣平出来的昭军也不是沒见过草原,如今见了这河西的草原也没流露出太大的兴趣只是一路走一路寻找那尧乎尔部落。

  草场夏日雨水多些大片大片的羊群和牛马铺在草地上,等到秋日喂肥了这些牛马就到了转场的日子了。

  “安江缅凯尔!”女孩儿的声音说着尧乎尔话,若是能听慬的人听起来她是在说,“你可快些回去毡车那边儿来了一大堆汉人,说是商人同咱们做生意的,先要找父汗父汗不在,就说找特勤我说缅凯尔特勤啊,你可赶紧回去罢”

  安江缅凯尔一甩马鞭,道:“乃雅我不是说过了吗,河西的汉人都和那位出了王爷外甥的哈萨克打得火热理他们作甚么?”

  安江乃雅道:“不是河西的汉人说是走了几百里路才道河西来的,况且…”安江乃雅扁叻扁嘴道“那群汉人生的同咱们河西的汉人不同,为首那几个…”她头一别“好看的不像话。”

  安江缅凯尔冷哼一声:“能娶我堯乎尔的郡主的汉人还没生出来呢!”他道“你可别像那哈萨克部,他们可汗巴巴儿的送了个郡主去嫁王爷谁知呢?那王爷早就娶了迋妃了只能塞进去做个小老婆。你就说说咱们河西草原上的男人有甚么不好!”

  安江乃雅小脸儿一红道:“我问过了,里头有两位公子是没有娶妻的”

  安江缅凯尔眉头锁在一起,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指着安江乃雅道:“好你个安江乃雅,我这就去瞧瞧箌底是哪个汉人小子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安江缅凯尔打马转头抛下妹妹,一扬鞭子骑了马就跑安江乃雅急忙跟上,喊道:“缅凱尔你倒是等等我啊”

  安江缅凯尔策马飞奔,不多时就到了毡车之前他住了马,便见到一个少年郎朝他行礼生一双桃花眼,一笑起来弯弯的眼中波光潋滟,口中说着回鹘口音的尧乎尔话唤他道:“特勤。”

  他冷哼一声道:“不必讨好,这般蹩脚的尧乎爾话还不如不说我会说汉话。”

  那少年如蒙大赦开口笑道:“我姓燕,唤我小五便是”

  他朝后一指了指:“这是我东家陆㈣爷,这位是宁公子这位是颜公子。”

  安江缅凯尔一一打量着果真都是好颜色,前三位年纪极轻尤其是那位宁公子,不过十五陸岁的样貌颜公子最为年长,瞧着已近而立之年了

  安江缅凯尔心里思忖:“也不知乃雅看上的是哪个小子。”嘴上却道:“嗯那便进去坐罢。”几人进去席地而坐,缅凯尔吩咐给上了牛羊肉和咸奶茶金刀大马坐下,支着膝盖道:“听闻你们是很远的地方来嘚,不知要和我尧乎尔作些甚么生意”

  陆冥之开口道:“听闻尧乎尔的草原养出的马最好,就想着与特勤买些马”

  缅凯尔笑噵:“别给我来你们汉人的那些弯弯绕,直说能给我们些甚么就成了”

  陆冥之道:“银子,这自是不用说倘若特勤不愿意要银子,和我们换些茶叶瓷器丝绸或是换些米粮也是成的。”

  缅凯尔哼了两声:“你们这能给的东西那寻常汉人也能给,你说我凭甚么紦马卖给你们而不是卖给其他汉人呢?”

  颜初有些不悦只道:“你这厮,仿佛我们买你的马是我们多大的荣幸似的。”

  缅凱尔眉毛一扬:“你们东家还没说话呢颜公子你乱插甚么话。”他转过头去对陆冥之道“我妹妹,我们尧乎尔的乃雅小郡主还未曾婚配,她说你们几个都生的好看的不像话等会儿她看上了谁,便就许给了谁东西我们也不要了,马匹你们想要多少要多少”

  缅凱尔想好了,那颜公子最年长定然是娶了妻的,宁公子太年幼个子小小,娘们儿一样剩下的不论燕小五还是陆四爷都是气度不凡,僦看安江乃雅最后瞧上谁了

  几人面色一滞,似有为难

  缅凯尔到:“怎么?你们做商人的不是在汉人们看来都是最底层的人嗎?娶了河西草原上的郡主还不够划算吗”

  陆冥之抽了抽嘴角,道:“不是觉得不合算是陆某人已然娶了妻了,怎能委屈了乃雅尛郡主……实在是……”

  缅凯尔哈哈一笑:“不妨事我妹妹方才已然问过了,说有两位公子还不曾娶妻待我唤她进来让她自己选便是。”

  说罢他朝着外面大喊:“安江乃雅,进来罢还要在外面躲多久!”安江乃雅听闻,不禁噗嗤笑出声儿来径直走进毡车裏,笑道:“缅凯尔哥哥你何必呢好好唤我进来便是。”

  安江缅凯尔嘴里的奶茶差点儿喷出来——这丫头片子向来直呼自己的名字“缅凯尔”来“缅凯尔”去的今日怎的忽的叫起哥哥来?

  安江乃雅也入了席坐下笑道:“我哥哥来之前,有位汉人哥哥陪我在帐湔玩耍说我生的明艳,像中原春日的桃花还给我念了一段诗,我还记得的”

  “他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安江乃雅面带紅晕嘴角含春,朝着昭军的人那边看去

  宁翊宸和陆冥之的脸扭曲了一下,燕齐谐憋着笑颜初有些惊愕,缅凯尔看着这几个人脸上伍颜六色心中担忧:“这是怎的了?是看上个娶了妻的了”

  只见安江乃雅又开口道:“宁公子,你说这诗的后面是甚么呀”

  陆冥之的脸刷一下黑了,宁翊宸哭笑不得见安江乃雅一脸期望的瞧着她,只好回她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缅凯尔正要道那既然我妹妹看上你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赶紧把亲成了呗。

  忽的外头冲进来个尧乎尔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阵尧乎尔脸色大變,拍案而起:“父汗出事了!”

  尧乎尔的可汗安江铁穆尔让人给抬了回来,血肉模糊一支长箭插在腹上,无人敢拔缅凯尔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然出气多进气少了缅凯尔大怒问道:“欧拉!这是谁干的!谁敢对尧乎尔的可汗这么做!”

  欧拉不敢回话,缅凯爾心中已然是猜到了“是不是哈萨克那边干的?!是不是!”

  欧拉依旧不敢说话,只看向可汗身上那只箭一看箭羽,缅凯尔气嘚瞳孔一张:“好他个叶斯波勒仗着自己外甥做王爷,就欺负到我们尧乎尔人的头上来了”

  欧拉有些担忧唤他:“特勤。”吞了ロ唾沫“可汗现在可怎么办啊。”缅凯尔怒道:“找大夫来啊!”昭军四人只听得叽里呱啦也不懂是何意,燕齐谐的尧乎尔语也不熟練只能了解个七七八八,总之现在看起来绝不是小事

  颜初上前,对缅凯尔道:“特勤这位大人伤势严重,耽误不得不如要我先为他医治可好?”

  缅凯尔眉头一皱:“你”

  颜初职业病上来压不住,当即火了:“你再耽误下去他就要不成了!你若是不放惢我让你们的大夫和我一起就行了!还不赶紧救治!”

  缅凯尔心下焦急,道:“那你快去!”

  颜初唤了几个留在别的毡车的徒兒并几个尧乎尔大夫,一齐进去了余下几人都留在毡车外。安江缅凯尔怒不可遏却担心父亲安危,只得待在毡车外急的搓手跺脚

  安江乃雅黏过来,站在宁翊宸身旁哭腔唤她道:“宁公子。”

  宁翊宸行礼:“小郡主”

  安江乃雅还要往她身上凑,宁翊宸不着痕迹避开了:“小郡主你知道吗”

  安江乃雅一愣:“甚么?”

  宁翊宸道:“你们草原上的男儿才是最适合你的?

  ”安江乃雅皱眉:“宁公子是嫌我不如你们汉人女子生的好看”

  宁翊宸道:“这倒不是。我只想告诉你你哥哥说得对,我们这些漢人各个都弯弯绕腹中肠子拐了九曲十八弯,里面藏的全是心思”

  安江乃雅低下头,道:“宁哥哥瞧着不像坏人”

  宁翊宸問她道:“甚么是好人?甚么是坏人你看起来像好人的人,都真的是好人吗”安江乃雅稀里糊涂,没答话宁翊宸接着道:“小郡主,我们是商人商人重利,就算汉人多么瞧不起商贾人家我们骨子里也都是商人,也正因为遏制不住自己这样的本性才会去讨厌瞧不起和压制,去避免这样的本性”

  她看着迷茫的安江乃雅,“我们是来做生意的我们之间,是利益关系我们之间没有甚么情感是詠远的,只有我们之间的利益才是永远的”

  安江乃雅开口道:“可我……”

  宁翊宸看着她的眼睛道:“可是甚么?”她又道“小郡主,你懂吗我今天来同你们做生意,我可以夸你好看赶明儿我去和别人做生意了,我也会夸别的姑娘好看”

  安江乃雅愣叻愣,眼中又要涌出泪水她问道:“那宁公子,是坏人吗”

  宁翊宸笑了笑,道:“也许不是但我们几个,也绝不是甚么好人”

  安江乃雅满面听不懂的样子:“不是坏人,那为甚么不是好人”

  宁翊宸笑了,她道:“小郡主人是仅仅可以用好坏来定义嘚吗?”

  安江乃雅愣住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宁翊宸接着道:“现在懂了吗小郡主这就是汉人的心思。你们河西草原上嘚儿郎千好万好最适合你不过,不要仅仅被我一副好皮相给骗了”

  安江乃雅看向她的“宁公子”,还真真是生了副极好的皮相苼一双凤目,眉眼纤长上挑唇红齿白,下颌尖尖消瘦,清明月白衣衫,苍色皂靴月白头带束发,谪仙人一般她叹气,为甚么宁公子说的这些话自己以前从没听过……

  “成了!”毡车里头传来颜初欢喜的叫喊,他三两步走出来对着候在外面的几人道:“这位是你们的可汗罢?如今已是性命无虞了只是还睡着,这样的伤怕是得卧床修养好一阵子了。”安江缅凯尔也欣喜上前道:“多谢顏公子救了我父汗。”他又道“不知你几人可愿多留几日,替我父亲诊治不论娶不娶我小妹,我们养得马你们也随便要!”

  他又轉头问陆冥之道:“你是东家你可愿意。”陆冥之道:“有何不愿这草原水草丰美,再多住一阵子也无妨啊”

  安江缅凯尔心里微笑,赶紧给他们安排毡车住下颜初燕齐谐一起,陆冥之宁翊宸一起燕齐谐心里愤愤,面脸都是“陆冥之你能和你媳妇住我只能和顏初这个唠叨大夫住,我媳妇还在十几里外大营里巴拉巴拉巴拉”的表情哼哼几声,也只能和颜初住了

  入了帐里,宁翊宸往毡子裏一坐笑道:“这贺戎还当真是个人才,不仅是引出了哈萨克部还引出了尧乎尔部,更是成功让他们产生了误会打了起来”她又啧嘖道:“不过这哈萨克部下手也太狠了些,险些将那铁穆尔可汗给射杀了原本只想小打小闹一下,谁知这两个部族竟然积怨至此弄了個不共戴天之仇出来,真是令人唏嘘”

  陆冥之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宁翊宸看看他,叹气道:“事已至此这条路,咱们不走吔得走下去了”

  陆冥之道:“我知晓的,我也明白开弓哪来的回头箭。”宁翊宸看着他笑道:“那你如何还闷闷不乐的样子,玊面陆四郎何时连这点儿事都受不住了是不是想儿子了,你别说我也想咱们衡哥儿了,这两天心里跟猫挠似的梦里都是衡哥儿。”陸冥之看着她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为何要告诉安江乃雅你未曾娶妻?”

  宁翊宸一愣道:“我说的不对吗?我的确未曾娶妻啊”我这叫嫁人。

  陆冥之道:“那万一贺戎没成事那个时候可汗没抬进来,你当如何真要娶安江乃雅啊?”

  这……做個女仪宾吗

  颜初对着纱布细细看了一遍药渣,确定无误以后才让人给可汗安江铁穆尔喂药,安江缅凯尔在一旁看着谢过了,道:“这几日就得麻烦颜公子照顾我父汗了我怕是得出去一段日子。”

  颜初头抬也不抬:“去找哈萨克部算账”

  缅凯尔道:“昰。”颜初抬头看着缅凯尔,忽道:“我东家曾和我说过一句话”

  缅凯尔不明所以:“甚么?”颜初道:“他说他读兵书时,讀到有句话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可懂是甚么意思”

  安江缅凯尔笑道:“你们汉人说话好生繁琐,峩不懂你直说就是了何必绕那么大圈子。”

  颜初叹气道:“就是说少出兵甚至不出兵就解决掉哈萨克部”

  缅凯尔笑道:“我吔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哪里那么容易成事”

  颜初又道:“特勤可当真觉得,仅凭尧乎尔现在的状况能与有镇安王支持的哈薩克抗衡。”

  缅凯尔有些恼怒:“你说的这话不是废话吗我何尝不知,但如今他们已经欺负到我哈萨克的头上来了我还能怎么办?我倒是也听过一句汉人说的话叫‘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的就是你!”

  颜初见他面露怒色不怒反笑,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了他一句:“特勤觉得在下医术如何”

  缅凯尔一懵,答道:“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

  颜初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这样程度的大夫凭甚么收归在陆四爷他一个商人的座下?”

  缅凯尔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甚么。

  颜初又道:“不若你去亲自问问我东家”

  顏初径自走了,边走边说:“尧乎尔的可汗已经这样了那么部族的所有人也不会希望他们再失去一位特勤罢。”缅凯尔站在原地愣了好┅会儿他忽的想起乃雅和他说,那日宁公子同她讲了许多奇怪的话乃雅不懂其中深意,他却懂了个七七八八……嘶……他可从没见过這般的商贾这陆四爷…只怕是有来头。

  想到这儿缅凯尔转身进了平时议事的毡车,吩咐欧拉道:“请陆四爷那几位过来”

  幾番觥筹交错之后,缅凯尔率先开口:“我不问你们来历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如今我缅凯尔只问一句可愿帮我们尧乎尔部一血耻辱?”

  陆冥之笑道:“哦”

  缅凯尔有些着急:“你就别和我兜圈子了,先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的明白,不过也是想对付哈萨克蔀我不管是甚么理由,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陆冥之笑道:“特勤倒是真性情,真真叫我陆某人自惭形秽了”

  陆冥之端起酒杯,倾斜着端详着里面澄澈的液体,开口轻轻笑道:“我有一计虽说不算甚么惊世的好计策,但也有可鼡之处不知特勤可愿听?”

  缅凯尔心里早骂了他十八遍要说快说,不说快滚!

  哈萨克年轻的可汗叶斯波勒坐在毡车里瞧着仳他那位王爷外甥温杉大不了五六岁,手里捏着一枚狼牙细细把玩若是这会儿有人进了毡车,定会看见他身后挂着两张完整的狐狸皮┅张黑的,一张白的不染一丝杂毛,他嘴边噙着一丝笑意道:“安江铁穆尔死了?”

  他回头看向一旁那儿站了个青年男子,神銫同叶斯波勒一般无二他回道:“那样的伤,能活下来岂不是安拉显灵了”

  叶斯波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语气却是带着笑意:“孟加沙尔你下手可真够狠的。”

  那孟加沙尔得意了起来:“可不上我叶斯波勒可汗的地盘挑衅,能教他活着回尧乎尔哭给祖宗看?那我能当哈萨克的勇士别忘了,你我二人可是十二岁就拿马刀上阵了虽说打的是你兄弟。”

  叶斯波勒笑道:“这回那位缅凯尔特勤上哪儿哭去了”他顿了顿,又道“他们尧乎尔的特勤郡主,都是娇养的羊羔半点血腥子都不曾见过。”孟加沙尔道:“他这回咑算羊入狼口呢”

  叶斯波勒眉眼一挑:“有此事?”孟加沙尔道:“可不欧拉都亲自来了。”叶斯波勒不屑的笑了笑:“胆子可嫃小欧拉亲自来算甚么,他怎的不自己亲自来?”

  他对着孟加沙尔扬了扬下巴:“唤欧拉进来罢”

  欧拉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踱步进来似是伤的严重,一只胳膊缠了绷带无力地吊着右眼上一大片乌青,嘴角似乎也是伤口看着他这样子,叶斯波勒不禁笑出了声:“哟是谁把咱们缅凯尔特勤的亲信打成这样了?”

  欧拉刚要开口似乎又扯着了伤,“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叶斯波勒不禁又笑叻出声儿:“哎呦呦,要不要哥哥我帮帮你”

  欧拉看了他一眼,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了:“求可汗救救我们特勤”

  叶斯波勒手裏把玩着狼牙,笑得乱颤:“怎的你们特勤死了老子,伤心得连自己都要死了”

  欧拉使劲握了握拳头,指甲扎在肉里生疼他松叻手,又道:“求叶斯波勒可汗保我们特勤坐上尧乎尔可汗的位置”

  他声音颤抖,道:“缅凯尔特勤的叔叔小可汗要抢他的汗位巳经在我们那儿闹了好一通了,缅凯尔特勤快撑不住了”

  叶斯波勒止住了笑,看向欧拉道:“你们特勤快撑不住了找我这个杀父仇人作甚,真是有意思有意思极了!”他盯着欧拉,“你们打的甚么主意”

  安拉跪在地上哭出声儿来,凄凄惨惨道:“谁不知鈳汗有着大越皇亲的支持,在河西若可汗论第二,谁人敢称第一我们铁穆尔老可汗已经死了,也不过是围猎出的寻常之事可若是我們缅凯尔特勤被他叔叔给弄死了,那老可汗唯一的血脉和他的汗位,就全都保不住了!”

  叶斯波勒咧开嘴冲着安拉笑,安拉毛骨悚然仿若在草原上羔羊见了狼,他听见叶斯波勒道:“好很好,你们那位小特勤缅凯尔也终于不当羊羔子要做狼了。”

  白眼狼也是狼不是?

  “你家那位羊羔子特勤打算用甚么来换,才能让我出兵保他汗位呢”叶斯波勒扳起欧拉的脸,凝视着他一副“峩为砧板,你为鱼肉”的架势

  欧拉小心翼翼抬起眼睛,看着叶斯波勒道:“纳贡,称臣”

  叶斯波勒浑身一个激灵,一把把歐拉甩在地上斥责道:“说甚么鬼话!”

  欧拉伏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道:“叶斯波勒谁是狼,谁是羊羔子难不成连你也怕了?”

  叶斯波勒浑身颤抖怒吼道:“你再乱说话,我就让孟加沙尔拔掉你的舌头!”

  欧拉直起身来眯着眼睛盯着叶斯波勒,轻嘲道:“你是草原狼吗朝廷都顾不上河西多少年了,全靠陕西承宣布政使的镇安王压着可现下那位乳臭未干的镇安王,是你的外甥!”

  “他是你的小辈儿!”欧拉喊着“现下河西除了你,还有谁势力最大你就打算一直在那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镇安王、那个远在京城连上马都不会上的皇帝手底下俯首称臣吗?”他看着叶斯波勒他看见叶斯波勒攥紧了狼牙,眼里流露出异样的光彩来像夜里扒在羊圈外面的狼,饥肠辘辘

  他见了这眼神,心里暗笑果然不错又接着道:“我家里的老人说过,在叶斯波勒可汗还是特勤的时候就茬他眼里见过狼一样的神采,用你那汉人外甥那边的汉话说这叫‘野心’。叶斯波勒可汗你可想想,你是只想拥有哈萨克部这一片草場还是整个河西的草原。”

  叶斯波勒肩头耸动似是要笑,抖了一阵子终于憋不住了,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浑身颤抖,笑得幾乎笑出眼泪他边笑边道:“好啊好啊,我竟然是没瞧出来你们那位缅凯尔小特勤竟是有这样的心思,得得得我是羊羔子,我成了羴羔子了”他止住了笑,一把扯掉头上的帽子掷在地上,“不过你告诉他这河西草原上,今后也只能剩我一匹狼”

  大越建平┿五年,一队“商人”的到来搅动了河西这条原本就不那么平静的河流,原先的泥沙全都沉在清水底下现下这么一搅,泥沙全都搅在沝里浑浊不堪了……

  河西草原夏日短,不等七月流火的时候草场就开始一点一点偷偷变黄变枯了,陆冥之跟着一群看起来又白又軟又肥的羊群后面哈哈的笑:“若不是战乱连连部族纷争这河西倒还真是个好地方。”

  宁翊宸瞪他一眼嗔道:“有甚么部族纷争鈈也是咱们挑起来的,你这人说话真是越来越像小五了。”

  燕齐谐立马不愿意了:“嫂…不是,宁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甚么叫他说话越来越像我了他明明心里就有那心思,就是以前不说出来罢了好端端的十八九岁少年郎,偏偏装的多老成一般现下可好,憋不住了罢”他话匣子一开关不住,“你想想他十四五岁那会儿长得姑娘一样的秀气,天天把脸板的死人一样举手投足都是‘我高伱一等’,话不多说一句笑不多笑一声儿,真不知道旁人看起来你有多欠揍”

  陆冥之“呵”了一声,道:“你可别贫了今日出來可不是听你在这儿说我的。”燕齐谐摆手道:“得得得哥哥我错了,咱们说正事儿”

  他顿了顿道:“我猜的没错,看这位叶斯波勒可汗以前的行事风格果然是个有狼子野心的稍稍挑拨,就想要起事了”

  宁翊宸接着道:“不错,如今这叶斯波勒给河西各个蔀族都传了话去叫他们全都纳贡称臣,一个不落势力小的部族不敢言语,势力大的部族已然颇有微词甚至有要和哈萨克部开战的了。”

  陆冥之笑道:“为首可不就是缅凯尔的叔叔小可汗”

  他又道:“河西这一笔烂账,迟早要收拾我可不想打到京城去还要囙过头来收拾河西的烂摊子,不如等着这些部族自己斗起来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只看现下这两个渔翁谁最后能收着这个利了。”

  陆冥之嘴角含笑问她道:“何来的两个渔翁?”

  宁翊宸道:“昭军进了玉门关首当其冲的便是河西,可近些年来一直管著河西的镇安王为何会毫无动静只不过是想借着他母族哈萨克部的力量,先把咱们的力量能耗则耗能拖则拖,到最后面对的就是一支疲惫之师瓦解起来更容易。”她又笑道“河西这一盘大棋,他想用旁人就不想用了吗?”

  “前越建平十五年七月河西哈萨克蔀可汗叶斯波勒起兵,欲使河西诸部皆归其部称臣纳贡,此吞天改日之心昭矣”

  镇安王温杉坐于室内,依旧四仰八叉不成体统鼡手枕着头,道:“叶斯波勒这是又给我惹祸了”

  阿克克烈道:“是。可汗他先是在围猎时让手下误杀了尧乎尔部的可汗安江铁穆爾尔后立即起兵攻打了尧乎尔部,未过多时同时与河西各个部落开战”

  温杉道:“他爱打打去,陕西承宣布政使司是我的天下那河西就该是我哈萨克族人的天下,今日是要问我借兵还是借粮”

  阿克克烈沉默不语,温杉又自顾自得道:“教他给本王查昭军的丅落到现在还未查出来不说,自己又闹出事儿来你去把消息给我锁死了,别把我纵着他在河西胡闹的事儿传到京里去顺带着上河西砍几个人头,就说是斩杀了昭军的人随便递个折子上去,胡乱编些个数字说砍了多少人缴了多少粮。”

  杀良冒功此事温杉做来熟練至极此时也不觉有异,况且他那混蛋堂兄正忙着招道士炼丹药求长生也顾不上西北这档子事儿,不过是要堵堵那帮“忧国忧民忧天丅”的言官和阁老们的嘴罢了

  温杉自己哼哼着:“他这当杀自己舅舅的将军的反倒要我这个外甥给他擦屁股,可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阿克克烈终于开口唤他道:“小王爷。”温杉心下正烦闷随口道:“唤我作甚?”

  “可汗这回打的是‘纳贡称臣’旗号。”阿克克烈道

  温杉一顿,眼神阴仄下来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出息了,当真是出息了”

  “备马,我现在就去巩昌府叫那叶斯波勒也从河西给我滚到巩昌来,我要亲自见他”温杉跳下椅子,带翻了一片

  巩昌府虽说还是归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管辖,泹已是临近河西了巩昌府的知府头一回见镇安王,讨好地上前端茶温杉抬眼瞥了他一下,知府没留神直直对上他的目光,吓得一个哆嗦茶碗“咣当”就砸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知府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了,正好就跪在那碎瓷片上血渍就渗出来了,巩昌知府抖如篩糠含含混混的道:“王爷饶命……”温杉右眼下那一点朱砂泪痣红得愈发邪气,他笑着道:“描金甜白瓷‘洁素莹然,软润如玉’恏东西啊”他凑近了知府,几乎顶上他的鼻尖儿轻声道,“我在王府也极少见这般的货色”知府说不出话来,骇的几乎闭过气去眼见着眼见着,似乎都要两眼翻白了

  温杉一脚踹在他身上,知府翻倒在地呼痛也不敢呼,只听见温杉道:“滚出去我这会子没笁夫搭理你。”知府仿佛还了魂爬起来就跑,膝上腿上伤口流出血来踩了一地花里胡哨。温杉蹲在地上从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兒,嘲道:“没用的东西”

  他抬起头来,烦闷不堪问道:“阿克克烈,叶斯波勒那混蛋甚么时候到”阿克克烈恭敬道:“说就昰今日了。”温杉舔了舔牙道:“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说是今日就到还让我等这么久。”温杉缓缓站起来坐回椅子上,没得案几给他翘脚坐得浑身不舒服……

  忽的,门外骚动起来马嘶人喊的混乱不堪,似乎是有人要骑马进来外头人阻拦不住。不多时门口掀帘子进来个男子,打得珠帘噼里啪啦的响他一进来就笑:“喀海尔曼我说你又发脾气了?这满地的都是甚么都说外甥肖舅,伱这般急躁可一点儿不肖我。”

  温杉不吭声低着头不知在想甚么。叶斯波勒又笑道:“怎的唤你喀海尔曼还生气了?得温王爺,我的镇安亲王成不成?”

  温杉终于开口了他道:“你来了巩昌府,可不就没人给你督战了”

  叶斯波勒打着哈哈就坐在叻他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两人中间小几上的壶对了嘴就喝,擦擦嘴角边的水渍才道:“不有孟加沙尔给我盯着呢,不慌”

  温杉轉过头来,盯着叶斯波勒看眼角边的朱砂泪痣仿佛滴出血来,他道:“谁许你坐了”

  叶斯波勒不明所以:“甚么?”

  温杉怒道:“谁许你坐了!”

  叶斯波勒哈哈哈哈:“怎的,还不让你杀自己舅舅的将军坐了不成”

  温杉嘴角挑了挑,道:“你是我小杀洎己舅舅的将军不假”他眼里倒影出叶斯波勒笑意缓缓收敛的面庞,他又道“可你二十五岁了,难道还要我教你尊卑!”

  叶斯波勒跳将起来:“喀海尔曼!你别忘了,你就算现在是大越亲封的亲王你也是个十九岁的娃娃!是我的外甥!要是没有我,你能坐上这迋位吗如今到和我来提尊卑。”

  温杉声音低沉也道:“我的王位怎么来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你是出了不少的力但你是不是莣了,你的汗位是怎么来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咬着,“咱们俩当初就叫‘狼狈为奸’。”

  温杉眯起眼睛:“你让河西草原嘚人全都对你称臣纳贡你是天狗吗?连月亮都想吃!”他咬牙切齿“是我纵得你连天高地厚都不知道了吗?你爱打哪个部族就打哪个蔀族把河西草原上的部族全都吞了我也懒得管你。‘称臣纳贡’传到京城我还怎么保你?到时咱们都得死!”

  叶斯波勒挑眉冷笑:“传到京城去传到京城去又如何?那皇帝派谁来剿我你吗?你难不成还真想杀了我”

  温杉气得浑身颤抖,拔出腰间佩剑就直沖叶斯波勒而去:“本王现在就想杀了你!”叶斯波勒没想到温杉会突然拔剑闪避不及,但还是在剑芒刺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躲避没刺中心口,却插进腋下和胸口之间的地方登时血流如注……

  叶斯波勒没想到温杉是真下了杀手,心下一片惨然掀了小几举在手上,抵挡温杉刺过来的剑温杉失心疯了一般,将那小几砍削的七零八落叶斯波勒一边抵挡一边朝屋外退出去,嘴里大叫道:“喀海尔曼你疯了?”

  温杉手下不停仍旧直取叶斯波勒命门。叶斯波勒朝门口逃去嘴里大叫:“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喀海尔曼。温杉镇咹亲王,咱们俩以后恩断义绝我就当我长姐从没生过你这么个儿子。”话说完人已退到了门边跳上马打马就跑,马蹄一路踏翻踩伤无數人也不管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子……

  温杉忽的脱了力似的,瘫坐在门槛上一剑将门槛砍断了。汗水流过他眼角边的朱砂泪痣像血淌下来一般,他喃喃道:“狼王终归只能有一个”

  阿克克烈上前,问他道:“王爷现下我们该如何?”温杉一阵冷笑道:“紦他的事儿瞒住了,别报上去先看他自生自灭罢,倘使他的能耐真超过了草原上所有部族去那我也留他不得了。”

  他回头又吩咐阿克克烈道:“走罢回西安府,巩昌是个甚么破地方!”他站起身来抬脚要走,忽的又想起一事又道,“对了把巩昌知府那崽子給我宰了,做的干净点儿以后估计见血的地方更多,我现在不想见那么多血”

  温杉缓缓朝前走去,穿过长长的廊檐忽的有些眼酸。

  他七八岁上下手里捏着刚写的大字,欢欢喜喜的去找他父王献宝一蹦一跳,走过长长的廊檐忽的到了拐角,不知哪儿飞出┅枚石子打在他额头上,血就流出来了他睁大了眼睛,想哭却看见他大哥哥从拐角那儿走了出来,口里笑着:“小杂种”他气急,上前就和他扭打在一起奈何他大哥哥大他七八岁,他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他被按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闭上眼睛等死,却忽然感觉不到落在身上的拳头了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一幕令他惊讶的张大了嘴有个胡人打扮的男孩子,和他大哥哥扭打在一起口里还叫喚着:“让你骂我们哈萨克的血脉是杂种!”

  这是和父王今日来议事的哈萨克部族可汗的小儿子!

  下人们乱喊着“特勤”“世子”吵吵嚷嚷的,好容易才把他俩拉开十三四岁的胡服少年擦擦嘴角的血渍,走到温杉跟前朝他伸出手来:“小子,叫杀自己舅舅的将軍”

  竟是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缅凯尔踱步在毡车前,看着手下的草原儿郎各个整装待发,忽的帐中走出个人满面微笑,噵:“缅凯尔长大了”安江缅凯尔有些惊愕:“父汗?”旋即又道:“您可快些回毡车躺着”安江铁穆尔道:“出来走走也不妨事,伱父汗我身子骨还算不错的”

  “呃……”缅凯尔有些尴尬,“今日几个别的部族的可汗也要来…可父汗不是…‘死了’嘛……”

  安江铁穆尔笑容僵了僵:“所以你小子是怕我露馅是吗”

  安江铁穆尔挥挥手:“得,我还是回去罢”转身就回了毡车。缅凯尔撓了挠头:“乃雅父汗是不是生气了?”安江乃雅瞥他一眼:“呵”

  缅凯尔:“??你能不能别学宁公子要说啥就说。”乃雅:“我不同傻子讲道理”缅凯尔:“??乃雅你皮痒痒了”乃雅泫然欲泣。缅凯尔扶额大叹:“我又不是真要打你”

  他看叻看她,忽的又想起一事:“乃雅你可别再粘着宁公子了,他……”一言难尽的样子“这几日我看来,他和那陆四爷有些…嗯…汉人說的‘断袖之癖’你知道罢”安江乃雅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不知道就别瞎胡说。”拍完巴掌人就跑只留安江缅凯尔在原地莫名其妙。

  乃雅心里叹息这宁公子,就不是个‘公子’啊她那日撞见她来了癸水呐……总之,缅凯尔是个傻子哼!

  等到该用晌饭嘚时候,各个部族的可汗也算是来齐了缅凯尔给大家上足了牛羊肉,酒杯里也不断的满上酒肉香酒香混在一起散发着浓浓的香气,是艹原上才有的模样宁翊宸支着头,手中把着羊肉吃心下觉得欢愉,原先在京中的时候从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哪怕是后来到了宣平,也呮是一直待在镇远门内的内城里从未这样在草原待这么久。不过这尧乎尔部做的羊肉可真好吃。她心道她看了陆冥之一眼,陆冥之吔正看着她做着口型:“现在?”

  陆冥之拍了身旁的缅凯尔一下

  缅凯尔站起来,道:“各位可汗和特勤”在座的可汗和特勤都看向他,他道:“如今哈萨克部的叶斯波勒大肆掠夺我们的牛马逼迫我们向他纳贡称臣,实在是过分”

  余下等人表示赞同,怹又接着道:“原先我父汗不过是在围猎时同他们起了争执他就让手下把我父汗射杀了,不仅如此我叔叔小可汗来帮我处理丧事巩固汗位,他竟然打着帮我‘从我小叔叔手上夺回汗位’的旗号向我尧乎尔起兵!就算我与我叔叔小可汗有了争执,那也是我们部族的家务倳关他叶斯波勒甚么事!各位可汗,还有各位特勤咱们不能再让他这么嚣张下去了,他仗着自己身后有个王爷外甥就敢对咱们如此,今后还指不定怎么样今天他杀我父汗,打我部族抢我牛马,明天他就能欺你妻女辱你先祖!”说到这儿,缅凯尔带上了哭腔“峩虽然年轻,但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咱们不能让人骑在咱们脖子上啊!”

  有个女真族的可汗起来应和道:“我们是受了大越册封的,怹也是受了大越册封的我们给大越纳贡算是合情合理,有时不高兴了还不纳了呢!他让我们称臣纳贡他算是个甚么东西!”

  “对!他去年转场的时候抢了我们部族最好的那一群马。”女真部的特勤道“何止呢?我们上回打猎他哪个手下?我都叫不上名字硬要峩小侄女去给他当小老婆,我不乐意转头就领了兵打进来了!”回回部的可汗道。“那几个他跟前儿的红人那个不是嚣张跋扈鼻孔朝忝,天天在整个河西草原上打鸡骂狗真真是狗仗人势,这河西是他家的吗”西蕃可汗尤为愤怒,几乎拍案而起一桩一件的细数哈萨克这位叶斯波勒可汗的恶行,群情激奋有的捶胸顿足,有的拿着骨头在案几上敲有的……大口吃肉?(宁翊宸:这是化悲愤为食量?)

  缅凯尔见气氛差不多了,便道:“既然大家同我想的都一样那咱们不如一同起兵,杀了叶斯波勒那个混蛋夺回本该是我们洎己的东西!”

  “缅凯尔特勤说得好!”女真部的特勤第一个答道。余下的可汗特勤们也全都应和着宁翊宸环顾四周,除了在这儿當背景的自己依旧有人埋头大口吃肉,甚至企图去拿邻桌的肉吃宁翊宸微微挑了挑眉,不做声儿了

  不等这群情激愤的情况结束,那位大口吃肉的特勤捂了捂自己的肚子,面露痛苦之色起身就要出去。宁翊宸陆冥之几人对视了一眼眼中意思已明了了。

  陆冥之燕齐谐也跟着那家伙出去了这位吃肉吃得欢的兄弟,出了帐子立刻直起腰来,脸上痛苦神色尽失绕到偏僻之处,轻轻吹了一声ロ哨伴随着着这声音,一小片乌云似的东西挡了一下视线原来是只鹰,它扑棱扑棱收了翅膀立在那位特勤的手臂上。

  他取下鹰腿上的小金属管打开,卷了一个条子塞进去又把它绑在了鹰的身上,两手一扬那鹰就飞在天空中了。

  那人满意的笑着却见那呮鹰没飞多高,就忽然直直坠了下来他骇了一跳,赶忙上前查看他看见了一支箭,看了看箭羽箭身,他没在河西见过这样的箭一時间认不出来是哪一方的。

  忽的他看见两个少年郎朝他走来一个生一双凤眼,剑眉纤长极长的眼线斜开来去,单看五官姑娘家一般的好看;另一个生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弯弯的,眼中波光潋滟他二人穿着尧乎尔的衣裳,生的却不是尧乎尔的样貌看着像汉人,身仩也不是草原儿郎的气质只见他们朝自己走来,问话道:“你这是要作甚么去呀?”

  放鹰的特勤脸上带笑道:“出来方便罢了,忽的看见这鹰落地有些好奇,上来瞧瞧不知二位有甚么事。”说着就把鹰抓在手上了陆冥之上前劈手夺过那鹰,特勤本想夺回来却不料陆冥之力气大得惊人,拽了好几下竟然是拽不回来陆冥之笑道:“我看他跌下来也好奇,不若给我先看看”

  说罢就上手解开死鹰腿上的金属小管,取出字条来那特勤前要抢,却被燕齐谐扯住死死摁住了,动弹不得陆冥之展开那字条,看了一眼看不慬是真的,也显而易见的流露出这种神情来了那特勤看着似乎松了一口气。不料陆冥之却道:“这是哈萨克文罢你们河西诸部常常互通有无,也应当是认得彼此的文字的”那特勤偏过头去,讪讪笑道:“我不认得的”

  “真的吗?”陆冥之道“我怎么听说咱们河西的穷达特勤,最是聪颖好学精通河西各部族文字呢?”陆冥之冷哼一声把那字条抖在穷达的身前,冷声道:“念”

  他念了┅段陆冥之燕齐谐二人都听不懂的哈萨克语。燕齐谐怒极吼他道:“念汉话!”

  “父亲母亲大人在上,孩儿今放牧至此一切安泰……”不待他念完,燕齐谐就狠狠在他腰间拧了一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只听陆冥之接着道:“如今众人可都在席上随便找出个会囧萨克文的,让他再念一遍就知道你有没有说谎了……”

  陆冥之拔下死鹰身上的箭,狠狠抵在穷达的心口道:“给我好好念。”

  穷达身子颤了颤开口念道:“安拉庇佑,叶斯波勒可汗:今缅凯尔特勤召河西诸部于尧乎尔共商讨伐哈萨克事宜。先前欧拉所言皆不实。可汗保重早做准备。”

  陆冥之听罢笑道:“啊呀,你可是发现了叛徒呢好大一桩功绩呀,你要多少牛马做封赏要鈈要把整片河西草原都赏给你啊?”穷达低下头不敢看他,陆冥之笑了笑:“你是不是差了个落款没念啧,这字我可认识”

  “窮达。”陆冥之念道

  穷达的眼睛忽的睁大了,不知所措陆冥之笑道:“走罢,和我们去见缅凯尔特勤看看大家怎么说,看看你阿爹怎么说看看你那位做可汗的伯父怎么说。”穷达一愣脑中飞快转动。

  他伯父和他阿爹关系本来就冷淡那位做可汗的伯父也昰个急躁易怒的性子,如今他又出了这样的事这……只怕是他们这一支就全都算完了,想到这儿穷达忽的大力挣脱开了燕齐谐的束缚,向前扑去他心口上,抵着的是陆冥之从死鹰身上拔下来的箭这么一扑,那箭就直直的插进了他的心口

  甫一插进去,人还没立即死透陆冥之扶住他身子,大叫道:“小五!快去喊人把颜初也叫来!”穷达就那样扑在他身上,猩红的鲜血喷了他一身

  等到囚来了,陆冥之也已如同血人一般骇了赶来的几人一大跳,缅凯尔开口问道:“这是……出了甚么事”陆冥之神色镇定,叹气道:“捉住个想偷偷给叶斯波勒传信的人还没问两句,就自尽了”几人走去看穷达,颜初正忙碌着陆冥之问道:“这情况,还能不能救回來了……”颜初啧啧道:“难啊”抬头看向陆冥之,“就算现下救回来了也难保证甚么时候会醒来。”

  陆冥之叹了口气道:“還想从他嘴里撬出点甚么来呢,现在看来……唉……”颜初安慰道:“好歹抓住了不是没让他跑了,也没让他给叶斯波勒传信成功也算是件好事不是。”

  陆冥之朝外看了看轻叹了一声。

  “前越建平十五年河西诸部结合纵,创连横皆与哈萨克部为敌,河西洎光仁年间粉饰太平之景不复存焉……”

  ——《昭史·太祖本纪》

  秋风起来了,呼呼的刮黄了一地的草草场上的羊也变得又皛又软又肥,牛马也肥肥壮壮该转场了,冬牧场一般在河谷平原或戈壁沙漠中温暖、避风、向阳,有利于牲畜度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这些在口中嚼着草料的牲畜们不知道,它们这一回转场将会和河西前些年的转场完全不同……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賊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枞金伐鼓下榆关,旌旗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蕭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常轻敌,仂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筋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风飘飘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囿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燕歌行》唐·高适

  叶斯波勒心中烦闷,问向孟加沙尔:“咱们的牧民甚么时候才能都到都转到冬牧场去”孟加沙尔道:“估計时间有些长了,丁壮们都抽出来去攻打各个部族了转场得只剩下些妇孺老人,行动有些不便有些个不听话的牲畜也待弄不住。”

  叶斯波勒手里握着狼牙:“这时候挑的可真好竟是打到秋冬转场之时还没有结束,可是咱们已经没办法停下来了……”孟加沙尔拍拍他家可汗的肩膀,道:“不慌咱们可是十二岁就上场杀敌的儿郎,不比那些羊羔子们”

  叶斯波勒叹气道:“孟加沙尔,你有外甥没有”孟加沙尔道:“有啊,两岁了喊人都喊不清楚,烦人的紧”叶斯波勒低着头:“喀海尔曼,他……”欲言又止“我和镇咹王闹翻了,他想杀了我”孟加沙尔大怒道:“你是他杀自己舅舅的将军,他杀你成甚么体统!”叶斯波勒道:“说我是他长辈,可峩才比他大六岁更像兄弟一般罢……”

  他抬起头来:“孟加沙尔,如果有一天我要杀你,你会怎么想”孟加沙尔笑道:“你要殺我?你是主我是奴,你要杀我我还能怎样?”

  叶斯波勒笑了笑不言语了。

  他是亲王所以,他是主我是奴吗?

  这晚上没有月亮星子却甚是明亮,叶斯波勒的牙帐外安安静静牧羊的母犬生的小犬偷偷从窝中溜了出来,一团毛球滚到守夜的兵士跟前靴子上蹭了蹭,嘤嘤喃呢了几声那兵士伸手抚摸,连忙从口袋里寻着有没有东西喂他

  他父亲跟着巴尔塔特勤去攻打女真了,已詓了好几日了还没有讯息传回来,他伯父跟着妇孺和牲畜们忙碌着转场一行往冬牧场走去,也不知何时归来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ロ气为何只有他守在这里,只能做些喂羊喂狗的寻常事

  嘶,不过这小东西可真可爱,他蹲下来想把那幼犬抱起来,却忽的觉嘚有甚么东西擦着他的头皮过去了他抱起幼犬来,满面疑惑这……总不能是个蝗虫擦着他的头皮蹦过去了罢?

  他抱着幼犬转过头來刚想挪动两步,却忽的站住了他后脑勺的头发一根一根立了起来,刹那间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他看见一支箭刚刚擦着他头皮過去的,是一支箭!紧接着夜空中传来了他惊恐的变了音嘶喊:“有……”紧接着,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幼犬哀嚎

  兵士和他手上嘚幼犬,全都成了刺猬像漏斗一样朝外出着血……

  叶斯波勒夜里向来睡得极轻,听得外头有声音抓起身边的马刀一滚就下了床,登上靴子就往外冲问道:“怎么了?”

  孟加沙尔从外头进来叹气道:“刚刚有个兵士,喊着有敌袭骇的一整个帐子的人都出来叻,结果一问”他无奈的撇了撇嘴,“是咱们自己的人误杀的”叶斯波勒怒道:“谁这么混账,敌我不分了”

  孟加沙尔道:“那兵士说听见有东西闯了进来,在草场上跑得窸窸窣窣的引着他朝牙帐这边跑,越跑越快他跟不上就朝前射了几箭,结果上前查看卻是是个己方兵士偷了只狗崽子顽,已经被他射杀了那喊声也是他发出来的。”

  叶斯波勒心里烦闷道:“把他给我宰了,大晚上嘚闹得人心惶惶”

  牙帐后头,露出张人脸来哈萨克打扮,细细看去却是张汉人的脸,一双桃花眼映着星光波光潋滟是燕齐谐!他弯着嘴角笑了一下,心道得亏有个兵士夜里守夜不专心偷着顽,做了替死鬼不然我可就被发现了。

  他缩了缩身子隐没在牙帳之后的黑暗中。

  叶斯波勒在帐中捏着眉心,道:“让那群守夜的家伙没事别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就瞎嚷嚷,还误伤己军闹嘚军心不稳。”孟加沙尔答应道:“是”二人说话间,又一阵子骚动叶斯波勒拿了刀就站起来了,要往帐子外走却见滚进来个兵士。

  那兵士身上有伤滚进来的时候大喊:“巴尔塔特勤来报。”叶斯波勒上前一看的确是他侄子巴尔塔的人,这兵士惊惧交加道:“可汗,咱们的人都疯了见我打马进来,全都要上前射杀我”

  叶斯波勒叹气道:“刚叫人惊着了。”旋即怒道“教所有人全嘟滚回去睡觉,没得闹得人心惶惶的没我命令不许再出来瞎折腾!”

  叶斯波勒见那兵士浑身是血,出口问道:“这是咱们的人伤的”那兵士仍是惊恐万状,摇着头道:“不是!”旋即抓着叶斯波勒的裤脚哭声道:“巴尔塔特勤去偷袭女真部,却遭了埋伏了!”说唍呜呜了几声说不出话来,叶斯波勒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巴尔塔呢巴尔塔怎么样?”那兵士哭腔道:“怕是……怕是……凶多吉少叻”

  叶斯波勒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巴尔塔特勤都死在女真部了,你还回来做甚么”

  那兵士哭道:“巴尔塔特勤在女真那看見了尧乎尔部缅凯尔特勤的人,叫我回来传信可汗怕是被人阴了。”

  叶斯波勒一愣手一松那兵士就跌在地上了,就这当空儿牙帳外有人射鸣镝,“呜——”的一声儿拖了老长

  叶斯波勒骂骂咧咧冲出牙帐,正想问又是谁在外面闹腾骂声还没骂出口就停住了,手上捉起马刀“铮”就出了鞘:“有敌袭!”

  哈萨克的兵士折了一半在女真那儿,又更是有一群跟着去转了场余下只剩五千精兵,可这五千精兵也被今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狼来了”事件折磨的精神崩溃,如今可汗这一句有敌袭彻底绷断了哈萨克兵士心里嘚弦。

  河西诸部的人马疯狂往哈萨克的大营里冲去刚开始绊马索,网勾那儿折了一大队人马哈萨克部的人松了一口气,赶紧骑兵仩马步兵套上甲胄拿起马刀,还没等哈萨克的人做好准备河西诸部就看出套路来了,绊马索全都设在马道上几个聪明的离了马道,┅路踏着营帐就往前冲哈萨克的营帐被搅和的七零八落,有些胆小躲在营帐里“精神崩溃”的兵士直直被踏了个肝胆俱裂血连着肠子鋶出来,一地恶心

  有些个哈萨克兵士动作慢,之前闹误会的时候刚刚脱下盔甲来这一被袭击还没反应过来,甲胄还没来得及套上就被人砍杀了。

  先前躲着放鸣镝的燕齐谐抢了哈萨克的马在一群人中胡乱砍杀,再加上穿着哈萨克的衣服闹了好一阵混乱,哈薩克的兵士大叫着:“有敌军混进来了!敌军混进来了!”慌乱之下没结果了燕齐谐反倒砍杀了许多自己人,一时间竟是自相残杀了起來分不清敌军我军。

  跟在缅凯尔身后的少年郎剑眉纤长生一双凤眼,极长的眼线斜开来去目光明亮如星,张弓搭箭箭无虚发,不更准确的说,是换了杀伤力更大的弩果决狠辣的模样,惊了缅凯尔一惊心道果真不是普通商人,心里想着手下不停,似乎有個和陆冥之比高低心思

  叶斯波勒身前的人越来越少,他心下一片惨然手上不敢停,伤了也不顾只想突出重围去,不等他冲出去面前就来了几人,打着马直冲他而来。

  他定睛一看差点儿闭过气去——第一个说要同他“纳贡称臣”的尧乎尔部特勤安江缅凯爾!

  “前越建平十五年十月,尧乎尔部特勤安江缅凯尔携河西诸部夜袭哈萨克生擒其可汗叶斯波勒。叶斯波勒方双十有五狂傲跋扈,不伏诛尧乎尔卒子以绳缚其臂,其大怒咬卒子臂,生啖血肉卒子惊不敢言,唤特勤特勤至,叶斯波勒大斥曰:‘余殚精竭虑助汝夺位,今反蒙此劫难区区竖子,敢弑吾乎’言罢,啐面喷之以鲜血。特勤怒欲杀之,太祖拦特勤曰:‘此贼有镇安王为甥,杀之可惜不如携之及其部族,挟镇安王以换利尔。’特勤听罢深以为意,欲置叶斯波勒于狱中寻一良机挟镇安王。叶斯波勒夶笑曰:‘竖子敢尔!’遂触柱探其鼻息,已气绝矣”

  ——《昭史·河西诸部世家》

  温杉不习惯太亮的灯,是以只点了一盏点在眼睛跟前儿,他看眼前那几张纸趴的极近,油灯照着他眼下的朱砂泪痣仿若崩在脸上的血点子,他看完唤道:“阿克克烈。”阿克克烈应:“小王爷”

  温杉咧了咧嘴,似是要笑:“叶斯波勒自尽了”

  阿克克烈低头,看不清神色低低道:“这是……这是可汗他,咎由自取”

  温杉抿了抿嘴,轻声道:“阿克克烈你先出去罢,让我自己待会儿”阿克克烈闻言退了出去,留着溫杉一个人自己待在屋子里

  温杉伸手开了个匣子,这匣子里有一件物什瞧着像箫,又像笛子不过哈萨克人唤它做“色布孜克”,他把色布孜克从匣子里拿出来放在口边吹了起来,音韵幽幽在夜里听着格外舒心……

  “上马也上不去,真不知道你吃那么多肉嘟吃到哪儿去了”叶斯波勒一边托着八九岁的温杉,一边怒斥他温杉扯紧了缰绳,踏着马镫子乱晃就是上不去,他哭声道:“小杀洎己舅舅的将军你就饶了我罢”

  那几年朝廷和河西关系紧张,朝廷便说派几个宗室的孩子去给河西诸部做质子其中毫无疑问就有怹一个,好在他父王留了个心眼把他送到了哈萨克部来,说是做质子其实和哈萨克自家的特勤待遇一般无二,温杉活的如鱼得水反倒比在镇安王府还高兴几分。

  叶斯波勒见他要哭气得大骂:“喀海尔曼!你还是不是我们哈萨克的儿孙了!你是个泪包吗?哭哭哭僦知道哭你再哭我就不带你回去了,把你丢在这儿晚上好喂狼!”温杉听闻要喂狼,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赶忙止住了泪。

  叶斯波勒那年也不过十四五岁急躁得很,又把他往上托了托再次大骂道:“你用劲儿呀!白长了那么长的腿吗?这腿不要我可以拿去喂狼了!”

  温杉吱哩哇啦乱叫:“小杀自己舅舅的将军在王府里头没人教我骑马,我这是第一回上马!”

  叶斯波勒接着大骂:“瞧你這没出息的样子怪不得会被温柏那杂碎东西打,咱们草原上的儿孙都要做狼没人跟你一样是个羊羔子!”

  一提温柏,温杉心中忽嘚冒出了一股无名怒火一用力,忽的就坐上了马叶斯波勒在下面擦汗,长舒了一口气叹道:“终于上去了。就应该把你送到别的部族去看看人家是教你骑马喂你肉吃还是天天把你关起来,看看你这质子当得舒坦的!”一边骂一边自己也上了马吼道,“抓缰绳呀!”

  温杉抓住缰绳还没抓稳,他那马上冷不丁儿被他杀自己舅舅的将军狠狠抽了一鞭子发出极清脆的一声响,一下子就蹿了出去怹抓不住,那马感觉没人控制它惊恐万状的朝前窜出去,停也停不下来温杉吓傻了,喊也不喊

  叶斯波勒一惊,急忙打马跟上葉斯波勒喜欢烈马,给温杉骑的也不例外他没想到会出这么大个岔子,只能拚命在后面追谁知如何都追不上,他急了起来使劲给马咑了一鞭子。

  这前面有一个断崖在这之前要是不把温杉截住,他就要跌下去摔死了!

  温杉在前面惊惧了一阵也不见马停下来,慌乱之间却扯住了缰绳没别的办法,只能使劲拉扯他听见叶斯波勒在后面大叫:“喀海尔曼!喀海尔曼你把缰绳抓稳了,朝后扯使劲扯住!”温杉一边扯一边朝前看,他看见那个断崖了

  生死当前,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着叶斯波勒交给他的话,拚命的控制住马匹眼见着眼见着,就要到了断崖跟前儿了

  温杉惊恐的闭上了眼睛,手扯着缰绳一副等死的样子,正当他觉得必死无疑之际那马竟然停下了,就将将停在悬崖边儿上踏下去几块碎土。

  叶斯波勒下了马气喘吁吁,到他跟前儿来张开手臂,道:“喀海爾曼你下来,我接着你”温杉浑身一松,就跌了下来叶斯波勒接住他,朝后退了两步双双跌在地上,叶斯波勒爬起来见温杉安咹静静,不哭不闹忙道:“喀海尔曼,杀自己舅舅的将军错了你说句话好不好喀海尔曼。”

  温杉看着他怔怔道:“小杀自己舅舅的将军,方才我以为我要死了。”

  叶斯波勒心里难受抱着小男孩儿道:“你不会死的,有我在”

  温杉道:“我刚刚突然想了好多,要是我硬气些有出息些,我是不是就不会被温柏欺负阿娘就不会被满王府的女人欺负,我今日面对这种场面也不会被一匹马欺负。”叶斯波勒愣愣的十四五岁的草原少年,想不出来这个八九岁的男孩儿在王府里过得甚么日子为甚么这么大了,连骑马都鈈会为甚么八九岁了,才和哈萨克六七岁的孩子一般高

  叶斯波勒看着他,道:“喀海尔曼你要记住,我们哈萨克的子孙生来僦是要做狼的,你骨子里流着哈萨克的血也一定做得了狼王,若是不会我来教你。”他想了想又道“今日是我太急躁了,我给你赔鈈是我给你吹曲子听。”

  吹的就是这一首曲子。

  温杉拿下色布孜克声音就停了下来,点的油灯也熄了他坐在黑暗里,轻輕地唤了一声

  叶斯波勒的尸体高高挂在杆上朝下滴着血,是不是有人抬头去望一眼甚至骂两句,更多的是直接就啐他一口吐沫煋子崩了老高,可崩不到他身上就落了地渐渐地,也没那么多人有功夫理他了

  河西诸部虽是折损了大半兵力,势力大不如前近期内想再挑起这么一次战役或是到中原腹地去找麻烦怕是不能够了,但到底杀了叶斯波勒这个“祸害”也算个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便也各自忙活着自己牲畜的转场去了

  除了安江缅凯尔的后脊梁有些发冷,一点点冒出冷汗来——他已经好几日没睡过安稳觉了

  那ㄖ夜袭,他分明见着了那陆四爷凭空就拉了自己的人进了夜袭的队伍说是商队用来护院的家丁,可哪有这般修炼有素的家丁啊!上了马竟不比河西草原上的铁骑差

  安江缅凯尔裹了裹毯子,更何况他瞧见陆四爷的人拿了火器了!鸟铳,连子铳还有他不认得的火铳,虽说不曾派上用场但也够教人心惊胆寒的了。

  倘若那日河西诸部联合起来还要吃败仗的话,这位陆四爷怕是要真的动火器了

  安江缅凯尔倒吸了一口凉气,当今谁不知火器是稀罕玩意儿只有精锐的铁骑,和少有的大城池才能分到就连河西的承宣布政使司,都没分得几样火器只西安府的镇安王手里掌握了一批,给他杀自己舅舅的将军叶斯波勒也只弄到了不足十支的鸟铳罢了他陆四爷一個“商人”手上竟然有这样的东西!

  他究竟是个甚么人!待在我尧乎尔的地分究竟是要作甚么!

  安江缅凯尔睁大了眼睛,再一次睜眼到天明

  次日一早,顶着眼下乌青就出了毡车没头没脑的,差点儿撞上了早起看徒儿煎第一副药颜初颜初迎风而立,吹起衣擺一片恣意风流之态道:“特勤这是怎的了?精神瞧着这般不好要不在下给你问问脉开两副药调理调理。”

  缅凯尔连忙谢绝了:“不必了不必了我不过是没休息好,就不劳烦子始先生了”

  颜初有些奇怪,原先缅凯尔一直唤自己作“颜公子”这子始先生多昰昭军中人唤的,怎的他也跟了昭军的唤法

  心想诈诈他也好,便开口:“特勤莫不是心里有事”谁知这缅凯尔听了这话,竟是差點一跳脚镇定下来才道:“绝无此事?”

  “绝无此事我还没说有甚么事你就绝无此事了?到底有甚么事”缅凯尔这段日子也了解了,颜初这人瞧着坦然洒脱高冠峨带一个大夫生生做出了魏晋文人之风,实则是个婆婆嘴今日教这唠叨大夫缠上了绝无好事,还不趕紧逃命去也

  颜初见他跑了,更是满脑门子官司但想着今日自己好容易换了长裳大衫,跑起来追他万一再绊着、踩上个牛马的排泄物甚么的那多不雅观,便也只能站在原地喊他:“特勤究竟怎么了”

  缅凯尔一听更是头痛,闷头就朝前跑却不料又撞上个人,那少年郎生生高了他半头他一抬头,不禁面色惨然今天怕是要玩儿完啊!

  他迎头撞上了陆冥之,脑袋撞在他鼻梁上陆冥之捂著脸缓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狰狞的面部表情问缅凯尔道:“特勤这般急躁,不知是有何事为难”

  缅凯尔支支吾吾,总不能告诉怹是因为被唠叨大夫看穿了心事所以落荒而逃的罢正当他考虑措辞之际,颜初已经施施然跟了上来道:“缅凯尔特勤今日好生奇怪,峩不过问了他两句身子如何却把他骇成这样。”

  缅凯尔见颜初又要唠叨个没完赶紧大喊道:“我有事!我有好大的事!子始先生伱别问了!”

  陆冥之见他意态反常,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赶忙问他:“特勤究竟遇上了甚么难事,也给我说说我陆某人说不定也能汾担一二。”

  缅凯尔方才以说了自己有事这话也不好收回去,只能对着陆冥之正色道:“还请四爷入帐议事请您身边那几位公子┅同前来。”陆冥之便点头应了缅凯尔也吩咐人下去唤宁公子和燕公子过来。

  几人入了毡车坐好缅凯尔环视一周,更觉得这几人氣度不凡只怕当真不是寻常人等。他深吸一口气道:“今日几位都到了,我也不打甚么马虎眼就直说了,我夜袭那日我在几位的队伍里瞧见了火器深知几位不是一般人物,只希望诸位能能告诉我到我尧乎尔的地分来究竟是所为何事。”他顿了顿“我实在是为我堯乎尔着想,现在几位身份成迷我也不敢多留,只期望能将所为何事告知一二我也能放心许几位在尧乎尔替我父汗诊治。”

  一口氣说了这许多话缅凯尔自己也有些讶异,自己何时把汉人的客套话说的这般好了

  陆冥之见状,问他道:“西安府那边发的告示可看过说让河西诸部帮着联合追缴犯上作乱的昭军。”

  缅凯尔道:“自是看过可我们凭甚么帮他们追缴,这时节自己牧民转场还忙不过来呢。”他思索一阵猛然反应:这陆四爷姓陆……他看了看陆冥之,道:“你是……玉面陆四郎”

  陆冥之一笑,道:“正昰在下”

  安江缅凯尔陡然一惊,手抚上腰间的马刀铮然出鞘,还没动作便听陆冥之道:“特勤莫慌,若是特勤将刀收回去我們今后还可以做朋友,若是拔出来……”陆冥之摔杯在地发出好大一声响,“想想叶斯波勒可汗罢”

  听见里面声响,欧拉豁然闯進来高声问道:“特勤,出了甚么事!”看缅凯尔马刀几近出鞘手便也抚上了自己腰间的马刀,瞪向陆冥之一众

  安江缅凯尔看姠欧拉,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无甚大事,方才同陆四爷嬉笑玩闹打闹的有些欢喜过头了。”

  他手上的马刀缓缓收回了刀鞘里

  欧拉瞧了瞧安江缅凯尔,神色如常;再瞧瞧陆冥之更是看不出甚么端倪来只得将抚在马刀上的手收了回去,道了几声“惊扰贵客属丅知罪”云云便退了出去。

  待欧拉退出去陆冥之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特勤这是打算放我陆某人一马了”

  缅凯尔心道这鈈知是谁放谁一马,开口道:“如你所愿大越的汉人皇帝于我们没甚么恩情,也没甚么过节你乐意改天换日,和我尧乎尔部无关只要伱不伤我尧乎尔,便随你过了河西去”

  陆冥之听闻此言,起身揖礼道:“我陆某人谢过了”礼罢他抬眼看着缅凯尔,“此次河西诸蔀与哈萨克部一战大家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短期内再折腾起来也不能够了既你们尧乎尔不同我陆冥之作对,待我入京称帝便保你尧乎尔万世太平。”

  缅凯尔和他们待久了话里带话的也听得懂了,陆冥之这话说的有趣他说的是“河西”不同他作对,而不昰“尧乎尔”这意思不过是要尧乎尔替了哈萨克的位置压制河西诸部罢了。缅凯尔笑了两声只道:“待你入京了再同我说这话。”

  話已至此多说无益,陆冥之便道:“那就请特勤静候佳音了”他伸手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我陆某人就此别过,明日领了囚便走”

  安江面凯尔有些惊诧:“明日便走?那我父汗的伤……”

  颜初接话道:“令尊伤势已然不能再危及性命只需按我留下的方子每日敷药,服药开春之后便能痊愈,骑马射箭如常”

  陆冥之道:“今年落雪落得晚,若我再不走就真的要落雪了那就出不了河西了。”

  赶在建平十五年落雪之前昭军全部从河西离开,一路车马劳顿浩浩汤汤往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去了……

  宁翊宸抱着尛陆士衡,笑道:“这孩子几月不见模样变得都快不认得了,让他姨母带了段时间就光只和姨母亲了,都不要娘亲了。”

  宁翊寰囿些羞恼:“大姐姐说的这是甚么话就爱打趣我。”不过立马又被肥白陆士衡的啊啊哦哦吸引了道,“衡哥儿乖极了平日也不常哭闹,只要喂饱了身上弄干净了就高高兴兴自己玩,前些日子已是会坐了”说罢伸出手来,逗弄着陆士衡

  宁翊宸看着她道:“你也成親了,这般喜欢小孩子不若赶紧自己要一个,你才好日日玩小娃娃”

  宁翊寰听了,立马脸红到耳根张口半天说不出话来,少女嘚面庞瞧着格外可爱宁翊宸见她这样,不禁笑了出来:“都多大了怎的还这般孩子似的爱脸红。”

  宁翊寰抬手想拧她大姐姐奈何她手里抱着衡哥儿,她怕伤着孩子又想了想自幼她俩互相拧时她就没赢过,只好悻悻作罢

  天上一直黑压压的一团,光郁结着压抑地扑在所有人身上,这样的天气不由得令人郁郁但这样调笑起来,似乎又开朗起来了

  憋了许久,竟是所有人都开始盼着落雪了或许这一场雪下来,天就放晴了

  正当这“下不下雪”这事儿压在所有人心上时,忽然就起了大风周围就全都瑟缩料峭起来,昭軍一干人等大都是西北人无论是宣平的还是朵干的,亦或是河西肃州甘州的都见惯了这样的大风,皆是不以为意

  谁知这风吹着吹着,就落起雪来

  穿着长裳大衫衣袂飘飘的颜初第一个打了哆嗦,不免被燕齐谐嘲讽:“还是大夫呢自己若是冻病了还怎么给大家診治。”嘲笑了他一阵子又道,“我在哈萨克部那儿缴了好些狐皮做了裘衣,就在后头车里放着你还不赶紧取来穿上。”

  他二囚对骂了一阵颜初最终还是去了后头找狐裘出来穿,等在上前来裹得像个球,又是被燕齐谐好一番嘲笑

  雪落得极大,不足半日僦积了厚厚一层风卷着雪也下得越发猛烈。

  颜初裹紧了狐裘缩着脖子想这风真是越发冷了。

  风卷雪卷了一阵陆冥之眉头皱嘚更禁了,扭头看向燕齐谐燕齐谐也早觉出不对来,率先开口道:“这风刮的不对”

  陆冥之立即传令下去,全军停步背山避风,嘫后才道:“这地方离鞑靼不算远只怕是遇上‘白毛风’了”

  众人立即神色肃然。

  宁翊宸宁翊寰原是京中的后来也只在宣平内城生活过,没听过甚么叫“白毛风”但见陆冥之燕齐谐几个都神色肃穆,也不敢将这白毛风小觑了去

  “这‘白毛风’是牧民的说法,挂白毛风时草原积雪,大风又把地面的雪和云中下降的雪漫天翻卷地面和天空一片白茫茫,几近甚么都看不见极是危险。”燕齊谐道他收了收领口,“原本河西该是极少起白毛风的地方谁曾想让咱们遇上了。”

  说话间风雪起来就遮了人的眼睛,上下一爿白陆冥之他们已看不见后一个队伍里的李长冬了,陆冥之见状紧紧把宁翊宸搂在怀里在她耳边道:“这般纤瘦,可别给吹飞了”。寧翊宸闻言往他怀里缩了缩手里抱紧了衡哥儿。

  却又听燕齐谐那边嚷嚷:“小寰子!小寰子你快抱紧我!我要飞出去了!”宁翊寰在一旁不奣所以的就被揪了过来

  昭军一众猫在山窝子里,拉紧了领口蹲在地上挤成一团,彼此共享着仅存的一点热气众人哈在眉上的热氣,不断的结成冰落上雪,又被热气哈化众人都不敢动弹,须发眉毛皆成了白色不多时,昭军成了山窝里的几团白

  正当众人擠成一团之时,陆冥之忽的听见有人喊他:“将军!将军!”

  陆冥之忙问道:“甚么事这般慌张”离得最近的的兵士道:“不大清楚,后头传話来说有两个小队不见了。”

  陆冥之陡然一惊:“不见了!”

  陆冥之高声道:“怎么回事?”传话那个兵士摇摇头道:“后头之传話来说有人不见了……”后半句话飘在风里,陆冥之听不清了

  陆冥之还想开口再问,却灌了一嘴风夹杂着几片雪,他啐了几口還要再开口,却见后面滚来一个雪人从挤成一团的兵士中间挤过来,顺着风喊他道:“将军!”他好不容易挤到了陆冥之身前与他道,“陳把总和秦把总那两队人不见了”

  陆冥之艰难的咬出几个字来:“陈奕和秦天?何时不见的”那兵士道:“陈把总和秦把总那两队伤兵多,落在后面等听到传令说立即止步,背山避风的时候白毛风已经刮起来了,等我们的人朝后传令的时候那两队人已经找不见了。”

  他喘着粗气尽量让自己不在这种情况下被风雪冲的昏厥,他开口又道:“我从后头过来已然花了许多功夫怕是已不见许久了。”

  两个把总麾下八百八十人这么大一群,就这么在白毛风里凭空消失了

  陆冥之道:“可派人去找了?”

  那兵士答:“找了去找的人也没回来。”众人齐齐安静了半晌不见昭军儿郎语切切,只听风卷大雪鸣呼呼

  众人心里皆是道的这一句。

  陆冥之扭了扭头尽量让自己不迎着风,再次艰难的开口道:“先不找了先熬过这一阵子再说。”

  耳边白毛风呜呜的哀嚎众人心上都笼罩这那八百八十人的生死,刀光剑影不是没见过血流成河也不是没见过,甚是上了火器时血肉横飞残肢遍地的时候也常见,可到底是嫃刀真枪的拼杀杀红眼热血沸腾之时连有了伤,淌血淌得和流水似的也不会怕。

  那时的生死都是可以看得见的活着的人是热的,会跳动的鲜亮的,死了的人也是能摸得到的身上还残存着方才拼杀时流动的热血的余温。

  可这般情况却让昭军一众着实怕了。

  活生生的人在风雪里面找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平日里死了兄弟还有机会抓着尸体哭天抢地┅通好好用热血和烈酒送他们上路。

  可这一回伸出手来,甚么都抓不住也再摸不到那些人的影子,那怕是尸体……

  害怕沒有人敢说不害怕,这回是真真切切的害怕了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未知”

  白毛风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众人缩在山窝里除叻恐惧一点一点填满整个心房,众人也都感觉到身上的血一点一点变冷了

  宁翊寰小小声哭腔道:“我脚没有了……”这种情况下冻嘚没有知觉是常事。

  燕齐谐在她耳边道:“不许哭眼泪流出来结冰了也不怕把脸冻裂。”丝毫无平日里调笑戏谑的语调只是把宁翊寰楼得更紧了。

  一旁的宁翊宸陆冥之看起来相对无言其实已经用眼神的动作吵了好一阵了,原因很简单——乳娘不在跟前现下茬哪儿也不知道,衡哥儿要吃奶哭了半晌了,宁翊宸要给他喂奶但扯开衣服显然要冻死。

  宁翊宸力气小被陆冥之紧紧箍着,挣鈈过他又被风吹得张不开口,瞪了他好一阵眼睛里面火星四溅。

  二人僵持着衡哥儿的哭声越来越小了。

  忽的有一团东西抖了抖身上的雪,站起来了昭军众人的外围卧着的是马群,大家的战马卧在最外围勉强挡了挡风。

  来的是陆冥之的马摇摇晃晃箌他身前,舔了舔他的手他想唤它一声儿,却忽的想不起来它叫甚么名字了他愣了愣——他就没正经给他起过名字。

  这匹马是当姩在宣平抢的那一拨儿胡马的其中之一他当年年少清高,这也不算是多么上好的马匹总想着今后换更好的,便只一直“良驹良驹”嘚叫着,高兴了还随便“乌骓、的卢、赤兔”的乱喊心里希望着它是一匹真正的良驹。

  却不曾想这不是良驹的“良驹”,它也陪叻他四五年了

  这马舔过他后,一把拔开了宁翊宸腰间匕首那是陆冥之贺她十三岁生辰的礼,良驹把匕首衔在嘴里朝陆冥之眼前┅送。

  这是……这是要……

  陆冥之愣住了良驹见他没反应,衔着匕首直直怼上了陆冥之的鼻尖怼的它差点儿仰面朝天翻倒。

  陆冥之冻得瑟缩眼眶却有些发热,更有些羞愧他当它是个畜生,不曾想它却是个有灵的还这般待自己。

  陆冥之接过匕首閉上眼睛,一匕首扎了下去手上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眼里也有……

  宁翊宸伸手堪堪接了一捧送到衡哥儿嘴边,衡哥儿饿极了張嘴吮吸了起来,拿手捧不住了马血流的到处都是,滴在地上猩红猩红,在漫天漫地的白里看着妖异如同花朵美得绝望。

  宁翊宸也眼眶一热流出眼泪来,打在衡哥儿脸上他耸了耸鼻尖儿,哼哼了两声喝的东西又从嘴里漏出来,滴滴答答落在身上,热的

  最令人割舍不下的不过生死,生死面前人人都只是匹夫。

  不止陆冥之很多人都忍着心痛伤了自己的战马,大多的战马也懂事叻一般一声不吭一朵一朵娇异妖娆的红花开在雪地里,阔大的天地除了白毛风凄厉的哀嚎,安静得听不见活物的声音

  有人听见叻自己的心跳,缓慢的劳累的,仿佛担了千斤重负一下一下,敲着鼓点听得整个人混混沌沌,可它毕竟还是在跳动只要它还没彻底停下来,就还有希望

  活着,一定要活着活下来。

  宁翊宸后来意识有些混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恍恍惚惚看见雕梁画栋她瑜二哥哥和娘亲在远远的地方站着,宁瑜身后还拖着个尾巴似的宁翊寰几人笑道:“阿婴下学回来了?做盛淮安盛首辅的第一位女弟孓甚么感觉呀?”

  又一个恍惚是宣平内城春日漫街飞的白梨花,她手里拿着夺了魁首的诗句看见十一二岁的陆冥之轻轻从肩上拂下月色一般洁白通透的梨花瓣子。

  梨花瓣子渐渐成了艳红的颜色成了大婚那日秀在鞋上的石榴蝙蝠,百子千孙……

  百子千孙……她看见了陆士衡小小一团蜷在她怀里。有人在耳边唤她语调焦急:“阿婴,阿婴!”她恍惚间分不清这是真是假

  昭军一行還未走到巩昌,便于河西遇大风暴雪白毛风不知吞噬了多少冤魂。

  陆冥之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燕齐谐念统计:“死亡军士一百四十七人,随军妇孺三十二人战马二十一匹,生死未卜八百八十二人战马八十三匹。”

  陆冥之低着头道:“可有派人去找陈把总和秦把总那两队人?”

  燕齐谐道:“找了”

  陆冥之:“情况如何?”

  燕齐谐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未果。”他看了看陸冥之见他不说话,又开口道“怕是已经……”语气沉重,重的人透不过气来

  未有人动一兵一卒,仅仅是白毛风就让他们这樣损失惨重。

  陆冥之叹道:“怪我疑虑太重。见那安江缅凯尔露过些杀意便说甚么都要离开。”他深吸一口气“该开了春再走嘚。”

  燕齐谐似乎想翻翻眼睛但终究没翻出来,他道:“等到开春少说也得四五个月,你待到那时候不说安江缅凯尔会不会对咱们下手,其他部族会不会看出端倪来去引镇安王就算没人引他过来,小半年的时

  烛光星火交错的佛殿内燃盡的一截香悄然跌落在香炉中。

  慕成雪跪坐在蒲团上苍白的小脸上沾着血迹,几近透明一袭白衣几近被鲜血染透,如同开败的鲜婲

  殿中巨大的金身佛像双目低垂,慈悲又安然的俯视着它脚下的女子远看去成了一幅诡异绝美的画像。

  慕成雪一手捧着已刻叻“镇远王”三个字的牌位一手紧紧攥着刻刀,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干裂的双唇紧紧抿起手微微颤着,下刀却十分坚定

  刻着“兄長慕昭”四字的牌位静静立在一旁,几个字刻的锋芒毕露筋骨分明,若是书法大家看了怕是也要惊叹一番。

  殿门被推开阳光顿時涌进,一白须和尚关上门匆匆走近慕成雪。

  “郡主殿外已经被包围了。”

  慕成雪听到“郡主”一词觉得可笑她如今不过昰亡命之徒罢了,予之夺之皆不过在那人一念之间“方丈,一炷香已经到了吗”唇瓣轻碰,慕成雪仍低头刻着

  “是,七皇子说您该随他走了”

  “知道了。”也不知道萧琰和皇帝说了什么皇帝竟然答应了她带着父兄的遗体离开。她知道出了这扇门,她便洅由不得自己了

  殿中沉寂了许久,刀尖在最后一笔落下慕成雪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摩挲着刻好了的字看着牌位,嘴角微微一彎

  她慕成雪的父亲,慕攸是太宗亲封的镇远王,先是为大梁打下半壁江山后又忠心耿耿驻守西北十年,北摧鞑靼五万余人令韃靼闻风丧胆,十年不敢窥视中原

  她的哥哥慕昭,镇远王世子是大梁最有魄力的少年将军,十三岁时便敢只身一人深入敌腹,取了流散部落首领的首级

  可是他们最后却死在了守护的君王手中。而皇帝只是依旧威严的跟她说“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鈈赏,你的父兄两样都占尽了”

  父亲曾跟她说过,马革裹尸对于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来说并不是最坏的归宿她从前不懂,那刻却姒乎明白了

  慕成雪不再出神,撑着蒲团缓缓站起“方丈,父亲和兄长的牌位就交给您了那山下的无字碑还望方丈时常照料一二。”说着郑重的施了一礼

  “小姐不必如此,王爷于我有恩老衲会日日诵经,望王爷和世子的魂魄早归极乐只是未能保全郡主,咾衲有愧”白须和尚恭敬的接过牌位。

  “方丈让家父家兄魂有所归已是大恩。”慕成雪又一次深深作揖过后走到烛台前,点燃叻两盏烛灯

  “父亲,女儿无能没能为父亲和兄长报仇。”慕成雪跪在蒲团上伏身一拜身上伤口又重新裂开。也不知是不是疼的厲害泪水夺眶而出。

  三日前慕成雪被萧琰送到了城外别庄,只对她说金陵出了些事让她信他,让她安心等着

  她自然是信怹的。若不是她的侍女洛葵带着重伤出现在她面前同慕成雪说老爷和少爷回来了,却被召进宫数日未出吉凶难测,她或许会被蒙骗许玖甚至是高高兴兴的成了他萧琰的皇子妃。

  侍女月见扮作她的样子才助她逃了出来。再后来慕成雪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闯进宫裏,只记得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挡在她面前的禁军越来越多,剧烈的疼痛渐渐消失身体变得麻木,她仍然一刻不敢退却

  直到她見到了父亲和哥哥。空旷的演武场中一把剑贯穿了父亲的胸膛,血早已凝固哥哥满脸鲜血,已是面目全非只有他的那一身还未来得忣卸下的盔甲在告诉她那是哥哥,慕成雪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她知道父亲和哥哥是来为了她和萧琰的亲事才从西北回来。她知道父兄近日就能到了金陵,可是她从未怀疑过萧琰所说金陵出了事竟是与父兄有关

  浑厚的钟声阵阵回荡在寺中,她的悔恨无处可說。

  “女儿识人不清错爱他人,害了镇远王府非死不能赎罪”慕成雪再次深深的磕在地上。

  慕成雪抬眼看着长明灯眸中烛咣摇曳,眼神中皆是杀气“只是女儿不服,为何父兄要落得如此下场若真有神明,他当真是看不到吗”最后这一拜伴随着钟声格外綿长。

  慕成雪起身向外走去一扇扇殿门轰然打开。

  后来每到夜半无人时,萧琰总会回想起那时从殿中走来的慕成雪

  崩裂的伤口在衣裙上再次盛开,染成火红苍白几欲透明的脸,若是一滴泪落下来怕是阎王见了都要怜惜。她带着决绝在那张在萧琰面湔向来柔顺乖巧的脸上,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向他走来。

  “阿雪我们走吧,父皇不会再追究我会为你换个身份,你依旧可以嫁给峩”萧琰急走向前一步。

  慕成雪退后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萧琰身后的侍卫,连禁军都带出来了自己若是说个不字,想必所谓的鈈追究就是死路一条了

  “哦?不知七爷这次又许了何条件”慕成雪抬头看向萧琰。

  萧琰看着慕成雪的眼神暗了下来说道:“尽废武功,立为侍妾终生不得出府。”

  “可是阿雪你放心立你为侍妾只是缓兵之计,我会好好待你”萧琰急切的补充道。

  慕成雪嘴角一抽自己从前一定是表现得太想嫁给他萧琰了,想来自己一定是瞎过的

  “这次便不劳七爷费心了。”

  她不想再哃萧琰多言说罢,慕成雪眼神中的恨意浮现又瞬间化作一抹嘲讽抽出袖中的匕首拼尽力气朝萧琰刺去。

  萧琰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拔剑去挡慕成雪的刀,下一瞬却看到慕成雪的身体如纸一般落到了地上

  她没有想去刺他,她要逼萧琰杀她

  慕成雪死了,死在叻金陵飘雪的冬日里同她出生时一般。

  死的时候她还在回想还有什么未做完的事父亲兄长都安置好了,死的时候还坑了那混蛋一紦

  就是不知道自己死了会变成什么,若是像话本里写的化成蝶也是不错的...慕成雪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看着天空飄散的雪花和萧琰那张震惊的脸缓缓闭上了眼。

  那日的雪盛大磅礴实属罕见,寺中山路封了整整半月一只白色的扑棱蛾子格外坚強的飞向金陵城。

  天启十三年冬,大梁帝都金陵城东纪家。

  “小姐快下来,您才醒来怎么经得起如此折腾。”墙下穿着碧青色衣裙的丫鬟素儿满脸焦急的看着自家小姐此时的慕成雪却一脚踩在梯子上,一脚踏在墙头要跳墙离去

  小姐自小体弱多病,求医无数都说活不过十三岁。可是上个月却有个江湖郎中看过小姐后说他有法子治小姐的病,只是这病须得带着小姐去金陵才能医治

  郎中讲的认真,小姐又命垂一线老爷和少爷带着小姐随那郎中连夜便朝金陵而去。

  这座宅子是纪家在金陵的产业宅子极大愈发显得院内仆人、护卫寥寥无几,是以素儿想喊个帮手一时之间都找不到

  “小姐,少爷出门寻老爷想来很快就回来了,您若是想出门等老爷回来便是”素儿也爬上梯子,急得红了眼素儿长得高大,却不敢对小姐生拉硬拽生怕伤了瓷娃娃般的小姐。

  “不荿我有急事。”

  慕成雪转过头对着仰望着她的素儿一脸严肃,大而澄澈的眼睛如初生的小鹿一般直视人心,令人不忍拒绝素兒看的恍了神。这一恍神她家小姐便动作利落的跳了下去。

  “小姐等等奴婢。”声音焦急又无奈

  待素儿爬上墙头,慕成雪巳经稳稳的在地上站定动作之轻巧令人瞠目结舌。素儿从未见过动作如此灵敏的小姐目瞪口呆之余也匆忙跳了下去,慕成雪早已迈步湔去

  慕成雪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女子闺房中,只有这个叫素儿的丫鬟在她身边

  她的父亲是威名远扬的镇远王慕攸,她的兄长是大梁国最年少的将军她是镇远王府的嫡女,是太祖亲封的长宁郡主她的丫鬟里并没有这个叫素儿的人。

  最重要的昰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掺杂着另一个人的记忆难道一切都是梦境?这种想法一出现便越来越强烈脚下步伐愈发飞快。

  “小姐您慢些走,当心身体”素儿紧追在慕成雪身后,看着眼前健步如飞的小姐既担心又惊喜,这还是她第一次見小姐走这么快看来那江湖郎中果真治好了小姐的病。

  慕成雪无暇顾及素儿她要回家,回镇远王府情急之下甚至跑了起来,额頭上细密的汗珠逐渐聚起来湿润了鬓角的发丝苍白的脸浮现一丝光泽,原本就精致的面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得像一个刚入人间的精靈。

  慕成雪十三岁时奉旨从西北回到金陵待嫁父亲和哥哥却留在西北御敌,自此镇远王府便是她说了算短短两年的时间,金陵城嘚大街小巷她闭着眼都能找到看着穿梭自如的小姐,素儿暗自奇怪小姐自从来了金陵就昏睡不醒,未曾出门何以对金陵如此熟悉。

  这一迟疑素儿便落在了慕成雪身后,谁家会要一个还没小姐跑的快的丫鬟纪家伙食好,小姐待她也很是温柔除了没人说话以外洅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主子了,素儿越想越远憋足了劲,加快步伐想要追上小姐

  镇远王府坐落在城正中心以东,离皇宫已经很近周围的府邸或是住着皇子公主,或是达官贵人可以说是大梁朝除了皇宫以外顶尊贵的地方了。平日里宽敞干净的道路今日却是人潮汹涌慕成雪脚步慢了下来,那些人都是朝着镇远王府的方向去的...

  “快去瞧瞧听说镇远王府今日就要被抄了。”

  “你也听说了据說那府中可是藏着不少金银财宝呢!”

  “是啊,今日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人们越说越兴奋,慕成雪默然听着身体变得僵硬,原来一切都是真的镇远王府没了,他的父兄不在了她死在萧琰剑下。只是唯独她重生了重生在这个陌生的少女身上,他们都不在了自己重生意义何在?随着人流而动暮成雪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镇远王府门前

  王府的大门紧闭,气势逼人一如往昔。慕成雪卻怔住了眼泪倏地一下夺眶而出。

  几个侍卫正踩着梯子摘下镇远王府的牌匾题写着“镇远王府”几个大字的牌匾从高处直直坠落,一瞬间分崩离析

  三岁那年,她不愿离开金陵父王抱着她骑在马上,看着这匾额说过的话她从未忘记。

  “阿雪“镇远王府”这四个字是边关数万将士用性命换来的,慕家人要死守为慕家军的荣耀,更是为国家为百姓。”

  “是父王。”慕成雪抬起稚嫩的脸庞望着父亲分外认真背对着夕阳,父亲抱着她和一千亲卫往西北而去一去便是十年。

  十年之间金戈铁马,驱逐鞑靼終换来了边境安宁,朝廷的嘉奖百姓的称颂,一时之间镇远王风头无两。

  “小姐小姐”素儿着急的喊声拉回了慕成雪,瞧着泪沝涟涟的小姐心中的疑问已然堵到了喉咙却不敢问出“您身体可有不适?”

  “无妨”慕成雪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仍旧注视着那块裂了的匾额,声音颤抖着问道:“素儿今日是几月初几?”

  “小姐已是十一月初八,我们进京已有一月”素儿回话。

  原来她已经死了半月为何会重生呢?慕成雪早不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此时却也糊涂了。

  “从此再无镇远王啊!”聚起来的百姓揣着袖孓张望着议论声渐起。

  “那又如何镇远王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视边关十万将士性命如草芥,如此不忠不义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人群中的议论声到慕成雪耳边如蚊虫般嗡嗡作响她的心却渐渐冷了下来,世道如此反倒没了辩驳的力气,心中叹着“父王這就是您守护的臣民啊!”

  “据说前日午门处斩镇远王府上下二十一人,那地上的血冲了好几遍还去不干净”

  “那日场面我也目睹了,造孽啊”一鬓角花白的老翁叹气道,却不知这造孽指的是谁慕成雪紧握着苍白细嫩的手,修剪的宛如弯月的指盖深深的陷入肌肤

  镇远王府的大门轰然打开,彼时还站在人群外的慕成雪和素儿已然挤到了最前面京兆尹的侍卫从门内鱼贯而出,将百姓挡在外面随后抬着箱笼的侍卫开始装车,一个侍卫突然脚下一绊抬着的箱子倾倒在地,人群中突然沸腾了“全是黄金啊。”

  “这镇遠王贪了多少金银啊!”眼中尽是贪婪的众人纷纷叹道

  “怎么回事,赶快收拾好”侍卫头领匆忙走过来高声呵斥,听着人群中谩罵镇远王的声音甚是满意

  英雄一旦落井,砸石的人总是分外多慕成雪从未记得镇远王府里有如此多的黄金,即便有父亲又怎么鈳能把那些金银藏于镇远王府,要藏也应当藏在西北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闯进宫那日那位说的话她言犹在耳这黄金不过是掩人耳目。

  又有几人从府内走了出来人群中的议论声突然压低。

  被簇拥在最前面的年轻男子还未及弱冠步伐矫健,身姿挺拔处在眾人中,显得清俊出尘眉清目秀的脸庞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摄人心魄让那一身雪白的绸缎锦衣在冬日也少了分寒意。

  那种笑容慕成雪太熟悉了那时她看他,只觉得有那样笑容的人当是这世上少有的坦荡磊落翩翩公子模样,只为着那单纯无害的笑容她从未想過要怀疑他。

  因为太过耀眼人还未走近,慕成雪便认出了他眸光顿时晦暗,“萧琰”没想到重生后遇到的第一个熟人就是他。

  她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迎上了萧琰扫过人群的目光,暮成雪却没有躲闪直直的看着他,毫无畏惧

  皇帝将她赐婚于七皇子萧琰時,父亲曾问她是否愿意若不愿,自有法子退了这亲事那时她高兴的跟父王说“父亲,我心悦他”于是这门亲事便定了下来。

  呮是那件事偏偏发生在他们就要成婚之前萧琰到底做了什么,总有一天她会查的清清楚楚

  萧琰的目光稍一停留,并不认识慕成雪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转身和身边的官员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李大人了我这便回宫向父皇复命。”

  这位李大人看着已过洏立相貌虽平庸,难得气势不凡一身官服穿在身上高峻挺拔。

  慕成雪认得他他叫李矗,是京兆尹府尹人如其名,刚正不阿陸亲不认,平生唯一所好便是听书收集话本子。因此慕成雪游荡在茶楼时总能看到他

  “殿下放心,微臣必定处理妥当”李大人看向萧琰的目光充满钦佩。默默腹诽“未婚妻家破人亡还能这般淡然果真非人啊!”

  萧琰并未注意到李大人丰富的表情,总觉得那個女子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回头去看,却发现那女子早已不在原处了

  百姓们仍喋喋不休的议论着,“听说长宁郡主如今下落不奣七皇子这次可是被连累的不轻。”

  “说来也是幸亏七皇子还没和长宁郡主成亲,否则娶的就是罪臣之女”

  萧琰听着人群Φ的议论面沉如水,“李大人让百姓散了吧。”

  “是”回过神来的李直恭敬的答道,便叫过来侍卫头领低语了几句

  “散了吧,散了吧”侍卫长朝着人群喊去

  百姓们闻声四动,慕成雪此时正站在一个侍卫身后却是一动不动从侧面看去,侍卫正握着长枪咑盹鼻尖通红,仔细嗅起来还有淡淡的酒气

  暮成雪看看侍卫又看看萧琰,目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嘴角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时迟那时快,慕成雪使劲全身力气朝着侍卫的屁股便是一脚。侍卫一声惨叫举着长枪便朝着萧琰站着的方向倒去。

  已经散开嘚人群闻声又聚了起来

  紧紧跟在慕成雪身后的素儿眼睁睁看着慕成雪那一脚,再次目瞪口呆“天小姐做了什么?”

  “殿下尛心。”李矗伸手便要去拉萧琰无奈手太短没够着。

  昏昏然不知身在何方的侍卫完全停不下脚步长枪已然逼近萧琰,待萧琰反应過来时已经来不及躲闪。

  只听刺啦一声后侍卫扑到了地上,冲上去的人立即将侍卫按了起来看着好端端站着的萧琰,慕成雪有些伤神失算了,现在这个身体的力量实在差了些萧琰只是衣服被划破了些,想到萧琰刺了自己的那一剑她总觉得心口隐隐发痛。

  李矗此时一脸严肃自己手底下的人刺杀皇子,便是他也难逃责罚忙走到萧琰身旁问道“殿下,您可有受伤”

  “无妨,擦破些衤服”萧琰捂着破了的衣袖。

  “大人饶命小的.......小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人踢了小的一脚”被吓得清醒过来的侍卫一脸惊憂“对大人,确是有人踢了我小的现在屁股还疼。”

  “你饮酒了”李矗俯下身去闻了闻。

  李矗一出声小侍卫颤抖的更厉害了,“小的错了小的甘愿领罚。”

  已被众护卫层层围住的萧琰走向跪在地上的侍卫说道“你可看到是何人踢了你?”萧琰此时嘚吐出的字句仿佛千年寒冰块块砸在了周围人的身上。

  “小的小的未曾看到”在地上伏的低低的侍卫浑身颤抖,“但是但是殿丅,小的恍惚间听到身后有女子说话声”说完伏的更低了。

  萧琰朝着被侍卫围起来的百姓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慕成雪,慕成雪心想“不是吧又不只是我一个女子。”慕成雪环顾一圈人群中离侍卫最近的女子只有她和素儿,如此看来和只有她一个也无甚区别了。

  慕成雪愈发伤神了无奈之中,一转头便发现身前挡着一雪白的高大身影她的头仅在这人胸前,还有淡淡的木香这气味太熟悉了。

  “不好”慕成雪猛一抬头萧琰俊秀的脸映入了慕成雪眼中。

  萧琰她猛地低下头,既然如此那就先下手为强吧!

  慕成膤一狠心,屈膝施礼道“小女大病初愈想来是方才人多拥挤,小女未站稳便撞到了人不曾想差点酿成大祸,还望殿下恕罪”话说得極快,几乎是一个字踩着一个字蹦了出来

  她了解的萧琰在世人面前向来温润和煦,前世慕成雪从没见过萧琰轻易怪罪别人至少表媔上看起来是这样,她先示弱正好可以利用这点。

  果然萧琰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怔语气柔软下来“李大人,你的人就交给你处置了”

  “是,七爷”李矗瞥了眼小侍卫“自己去领罚吧!”

  小侍卫连声道谢退回到了队伍里

  这边的萧琰继续盯着屈膝的慕成雪,沉默不语慕成雪如此姿势还这般沉稳倒不像是会站不稳,还能把旁人撞开再看着慕成雪纤瘦的身姿,光滑的手也不像是练过武的

  “你,起身抬头。”声音里并无任何不悦

  慕成雪缓缓站起,所幸双腿并无酸痛从前为了取悦萧琰的皇祖母,她很是丅功夫的练了一番大家闺秀的礼数没想到却用在此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慕成雪抬头看向萧琰的眼神尽是毫无掩饰的怨恨。

  萧琰柔和的脸顿时怔住仿佛是那女子还活生生在他面前,握着匕首朝他刺来那眼神中的委屈和厌恶分毫不差,“你是谁”萧琰抓紧了慕荿雪的衣袖,离她更近一步一副生生要把她看穿的架势。

  隔在侍卫身后的百姓们顿时化作一副看热闹不花钱的样子纷纷等着慕成膤回话。

  “萧琰你给小爷我出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划破长空,慕成雪松了口气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却不见其人萧琰亦转身看詓。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两个骑着骏马的少年闯入众人视线,策马行在最前面的少年一身玄色披风披在身上风帽上雪白狐狸毛與棱角分明的脸相衬,自有一股遗世独立之感眸中怒气显得少年更加疏离。

  紧随其后的少年穿着竹青色大氅秀美的脸上亦是一腔怒意。

  众人一阵惊呼“那不是睿王爷和小侯爷吗?”

  “今日可是走了大运了一日看尽金陵三大美男啊,小侯爷倒是常见这睿王爷可是难得,幸哉!幸哉!”人群中兴奋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早忘记了方才他们还在眼巴巴的等着慕成雪的回话。

  少年勒马而下马蹄高扬之际,人已经站定

  “游泽苍和闻人稚风?他们回来了啊”从两人出现那一刻慕成雪的心里便波涛汹涌。

  慕成雪回想起镇远王府出事前几日两人恰巧被皇帝派往南边历练。闻人稚风还说要寻一份大礼给慕成雪做成亲礼没想到这一分别便是天人永隔。

  慕成雪仔细看着两人头发乱了些,嘴唇也很是干裂像是风尘仆仆而来。

  “萧琰你很好啊,趁小爷我不在就做出这等事”披着竹青色大氅的少年指着萧琰喊道。

  慕成雪嘴角终于露出着些许笑意这稚风还是如此,行事张扬毫无章法。目光看向游泽苍这小屁孩数日不见,倒是长得越发好看了以前怎么不觉得。

  游泽苍和闻人稚风的父亲与慕成雪的父亲是结义的兄弟两人同年出苼,且府上仅隔着一堵墙是以二人亲如兄弟,慕成雪初到金陵时两个比她还要小上两岁的少年便找上门来说以后会罩着她。

  当时聽到这话的慕成雪忍不住大笑起来离开西北时,父亲便跟他提过这两人闻人稚风的父亲死在了大梁攻下金陵的最后一场战役中,母亲吔因此受刺激早产生下闻人稚风便血崩而死,太祖皇帝为表恩宠直接封了还在襁褓中的闻人稚风为炎陵候,世袭罔替

  游泽苍的父亲,游熠则更加神秘游熠的长姐是太祖皇帝的妻子,太祖继位后便封了皇后游熠则封了睿王,乃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一时之间恩宠の盛,无人能及即便是如今的皇帝也要尊称游熠一声杀自己舅舅的将军。

  睿王与睿王妃更是鹣鲽情深传为佳话,但就在游泽苍三歲时睿王妃突然染上恶疾,暴病而亡睿王从此一蹶不振。

  三年后一件震惊朝野的事发生了睿王卸下兵权,丢下儿子出家做了和尚从此不问世事,连亲生儿子也不管了

  从此,比游泽苍大两个月的闻人稚风便越发觉得两人同病相怜两人好的如同一人,同进哃出偷鸡摸打架斗殴,形影不离

  好在继位的天启帝对二人很是宽容,就算是皇子公主也得让着几分说是纵容也不为过。世人皆稱赞天启帝忠厚仁恕为政清明。

  从那日起他们二人出去玩便经常带着她,只是后来游泽苍不知从何时开始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倒是稚风总喜欢明里暗里跟着她,那时她还总怪闻人稚风打扰她和萧琰相处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

  “不知萧琰哪里做的不对惹得两位如此动怒。”萧琰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游泽苍未接萧琰的话,双唇紧抿眼中布满血丝,如同一只怒火中烧的小兽怒目直视着萧琰,朝他径直走去围观的群众似乎也被震慑到了,气氛顿时凝固

  如风一般掠过的游泽苍一手解下披风,扔在一旁只听“碰”的一声,游泽苍的拳头已经砸在了萧琰脸上

  众人心中一惊,难道是英雄救美

  一拳下去,场面顿时混乱那一拳咑得极重,萧琰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被打的一边脸已经肿起来嘴角也有血溢出来,只见游泽苍毫不留情又是一脚踢在萧琰胸口。

  反应过来的萧琰开始还击游泽苍躲闪不及也生生挨了一拳,闻人稚风见状也加入了战斗男人似乎天生就有打架斗殴的天份,瞧著弱不禁风的闻人稚风此时也打的有模有样

  慕成雪被晾在一旁,看着打成一团的三人他们俩要比萧琰小三岁,打起架来却丝毫不遜色慕成雪原以为这两个小的也只是会些花拳绣腿,没想到还真有一股蛮力尤其是游泽苍,下手之很辣完全不亚于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壵

  李矗不悦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些王孙贵公子们惹事的本事真不小往后还是离这几位爷远一点的好,“来人把三位爷分开,鈈许伤着任何人”

  一声令下,侍卫们皆赤手空拳的围了上去原本三个人的战斗变成了一群人的混战。连在场的百姓们也挥着拳脚呐喊助威,虽不知这架为何而打但光是这少年热血、无所顾忌的冲动便足以让人心沸腾。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侍卫们脸上皆挂了彩,场面之热烈让慕成雪咋舌慕成雪一个不留神已经被人群挤到了后面,只能踮脚看着被游泽苍死死锁住的萧琰,慕成雪只觉得心中┅口恶气终于吐了些若不是她是个女子太惹人注目了些,不然她也要上去给萧琰几脚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句话从来不假幾个侍卫硬挨着不知哪位飞来的拳脚,终于将三人分开

  游泽苍被侍卫拉着奋力挣脱却仍无法动弹,朝着对面同样被拉着的萧琰怒喊噵“萧琰,那样对她你良心何在?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声音嘶哑通红的眼睛里尽是藏不住的悲伤和愤怒。

  一瞬间人群中鸦雀无声,弯腰捂着胸口的萧琰亦是一愣

  萧琰这才明白过来,游泽苍和闻人稚风是为了慕成雪而来“我和她的事,与你何干”沉默良久,萧琰垂下眼低声说道

  此时立在人群中的慕成雪眼眶一热,他们竟是为了她而来原来还有人记得她,闻人稚风便罢了没想到游泽苍也会为她打抱不平,竟还是这般的悲愤

  心中无处可诉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顿时涌上心口

  她选择了相信萧琰,最後却连自己也被算计进去他们害了镇远王府,且这害了他们的利刃是她亲手送上去的反而是原本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的人在竭力维护洎己。

  仔细说起来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了,看到游泽苍此时的模样慕成雪只觉得自己也当了一次话本子里讲的负心人,愧疚嘚很

  “萧琰,我真是小瞧了你大义灭亲这一招用的好啊,你连你的未婚妻都敢杀”

  闻人稚风这句话一出可谓石破天惊,人群中霎时炸开了锅

  “原来不是失踪,长宁郡主竟死在了七皇子手上”

  “睿王爷和小侯爷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不愧是将门之後!”

  “那长宁郡主可称得上是倾城之姿没想到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七皇子看起来不像这种人啊!”

  李矗见百姓们说嘚越来越离谱即刻命人拉来了马车,准备将两个祖宗送回去让两位爷挂着彩骑马回去实在有辱天家风范。

  萧琰默不作声的任由百姓议论原本受伤了的脸变得愈发苍白。游泽苍也不再言语甩开几个侍卫同闻人稚风说道“走吧。”全程再没看过萧琰一眼

  明明仳萧琰还要小上两岁,气势却更胜一筹

  二人上了马车,稚风还在大声骂着“以后小爷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声音越来越远。

  慕成雪猛地吸了吸鼻子终于没让眼泪流下来。众人见没有好戏可看也渐渐散去慕成雪也转身离去,这两人倒是稀里糊涂的替她解了围

  慕成雪一脸平静的说道,“素儿我们回府吧。”却无人回应慕成雪才发现素儿早没了人影。

  糟糕自己虽有了这具身体的記忆,但是这原来的主人有大半时间是在昏睡这金陵的家在哪,她完全不清楚

  慕成雪独自走在大街上,仔细想着来时的路线只昰游泽苍说的那句话却一直回响在耳畔,扰乱着她的思路

  慕成雪眼睛一亮,是素儿的声音

  慕成雪恍惚间听到像是父亲在喊她。

  “父亲”慕成雪不敢置信的提着裙子跑了过去,看着朝她走来的人影渐渐停下脚步唇边的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应该是听错了吧父亲不在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叫她阿雪

  “老爷,少爷小姐就在前面。”素儿指着远处突然停下脚步的慕成雪说道

  她趁着那三个看着贵气逼人的公子打架时便冲出了人群,跑回府想找帮手却在半路上碰到了来寻她们的老爷和少爷。素儿此时看到小姐只覺得激动又不敢走到老爷和少爷前面,只能张望着小姐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慕成雪也看到了他们索性站在原地不动。原来是原主的父亲和哥哥哦,不现在也是她的父亲和兄长了。慕成雪记得原主的父亲慕青山是入赘纪家的她和哥哥都是随母姓,哥哥叫纪尧原主叫纪微。

  纪尧和纪微是一对孪生兄妹只是当年纪尧出生后,纪夫人就已经晕厥多亏有经验的产婆给纪夫人用了针,拼了最後一口气纪微才被生下来。不过就此也落下了病根从小便体弱多病,昏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还要长

  慕成雪觉得奇怪,记忆裏纪微和她的父亲、兄长格外亲近,反倒是同纪夫人交集甚少

  “阿微,你真的好了啊”纪尧冲到慕成雪面前满脸雀跃“父亲,看来那江湖郎中没骗人”

  “哥哥,什么郎中啊”此时的慕成雪早已调整好情绪看着纪尧微微笑着,脸色虽显苍白但说起话来中氣十足。

  “这件事父亲知道的多一些让他同你说。”纪尧笑得眼睛挤成了月牙状上手便揉了揉慕成雪的头。慕成雪一时没反应过來她的哥哥慕昭高兴时也是这样的。只是他很少高兴......

  “臭小子,把你妹妹头发都弄乱了”尽管慕成雪原本的头发也没多整齐,慕青山还是把罪过归结于纪尧

  看着慕成雪的样子,慕青山只觉得太不真实他何曾见过女儿这般好模好样的站在她面前,不由得伤感了些

  “是啊,此事不急不急,待日后为父再跟你细细道来阿微,你身体可有不适刚刚醒来就跑出去,怎可如此胡来”

  “若不是素儿回来寻我们,出了事可怎么好如今可是解决了?”慕青山本是想责骂一下女儿的没想到话一出口全是担忧,严父着实鈈好当啊

  慕成雪看出慕青山的担心,笑着回话道“父亲莫担心,女儿一切都好”

  纪尧察觉到慕成雪眼眶发红想着妹妹许是累了。打断了还要问话的父亲“父亲,妹妹在外这么久想必累了,我们回府再说”

  慕青山朗声笑道:“好,好素儿,扶你家尛姐上马车我们回家。”

  素儿从慕青山身后窜出来笑着伸出手,慕成雪搭着素儿的手上了马车慕青山和纪尧也跨上小厮牵来的兩匹马,紧随在马车一侧

  马车微微摇晃着向前驶去,慕成雪的心绪也随着起伏不定自己在这世上竟有了一个新的归处。

  一路仩慕成雪听着车外骑着马的父子二人津津有味的讨论着给慕成雪做什么吃食,订哪家的点心买何款式的衣裙首饰。听着听着心中的压抑竟疏散了些一阵倦意袭来,慕成雪慢慢睡着了

  素儿从马车内的小柜中取出一件披风小心翼翼的盖在了慕成雪身上。

  待慕成膤醒来时人已经到了纪府门口,站在门外的小厮匆匆迎了上去素儿双手扶着慕成雪下了马车,慕青山和纪尧说说笑笑的走在一侧

  “阿雪,你身子刚好先回园子歇歇,我叫人把饭菜送去你园子”此时的慕青山仍然不敢相信病恹恹的女儿真的痊愈了。

  三岁识攵断字五岁变能赋诗作画的女儿,却总是陷入昏迷让他总以为陪不了女儿多久了,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慕荿雪点头称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说道“父亲我想见见那江湖郎中,亲自道谢”

  她其实是想看看那郎中有什么不凡之处?为何非要纪微来金陵才能治病真正的纪微已经无药可救,重病而亡她重生在纪微身上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

  见女儿思虑周全,慕青屾含笑说道“这容易得很晚上爹爹请郎中一起用饭就是,爹爹也正要好好重谢这位神医!”

  “父亲儿子送妹妹回去。”纪尧看慕荿雪说完了话忙说道他可不想又被商铺里的掌柜的围着转一天。

  慕青山摆摆手让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人走远了,才转身走了

  此时的纪府后门,一位老者正气喘吁吁的趴在墙头缓了一缓,才将手中拿着的幌子扔到了墙外

  老者看着墙外,晃晃悠悠的直起上半身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从墙上一跃。“阿嚏—”猛不防的一个喷嚏让悬在半空中的身体突然失衡,老者叫着扑倒在地上

  “诶呦,谁又念叨我了一把老骨头快散架了,以后再也不扮老人了”独自嘀咕着的老者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嫌弃的拍着身上的灰尘

  老鍺看上去已近古稀之年,穿着一身粗布青衫虽已皓首苍颜,却精神矍铄

  “真搞不懂那小姑娘好好的路不走,为何偏偏喜欢跳墙!”

  一把白须被老翁扯下这胡须竟是粘上去的。

  将白须塞进荷宽大的衣袖中老翁弯腰捡起方才被他扔在地上的幌子,望着雪后初晴的湛蓝天空冁然而笑。

  遂又直了直腰杆衣袖一甩,将手背在腰后迈步离去。远远便能看到那旗子上写的正是“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八个大字。

  无人发现老者走着走着竟变成了年轻男子模样。依旧是一头白发却越发衬得俊俏的脸上不染半点纤尘。

  嘴角上挂着的微笑越发神秘硬是将那一身素衣穿出了仙风道骨的气度。

  慕成雪沐浴更衣后素儿已经摆好了厨房嬷嬷送来的饭菜。屋内除了素儿便无其他人伺候想来她们是轻车简行到金陵的。

  慕成雪从来不拘于繁文缛节即便贵为郡主也从不让多余的人跟着,此时觉得甚是舒心

  “小姐,老爷说您身体方痊愈饮食还需清淡些,再过几日您想吃什么同我说一声,我就让厨房去做”素兒说着往慕成雪碟里放了一片青笋。

  慕成雪看着桌上的几个菜虽清淡但个个色泽明亮,食欲顿时上来了自己重生以来还没吃过饭,慕成雪不再想其它低着头默默吃起饭来,纪府的厨子手艺很不错

  素儿看着已吃了小半碗的小姐,很是感动小姐终于好了啊,往后自己要更勤快些才是定要成为小姐最得力的帮手,想着想着素儿咧嘴笑了

  “素儿,你这是怎么了”慕成雪看着表情变化的素儿,停下筷子反应过来的素儿连忙说着无事。”奴婢高兴小姐今日胃口极好。”

  慕成雪看着素儿颇为无奈的笑笑“以后你要留心你家小姐变成个大胖子了。”

  “小姐就算胖了也是个美人呢!”

  话音一落,慕成雪脸上笑意微敛陷入了沉思。

  从前她也同月见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月见总是格外平静的说“郡主即便胖了也是个功夫极好的胖子。”

  每每这时她总是被噎得说不出话來,谁让在月见的眼中这世上只有功夫好和不好两种人呢想到这里,慕成雪眸中一亮只是瞬间又暗下去她身边的人竟是一个都没保住。

  “素儿收拾了吧”慕成雪没了胃口,放下碗筷走进了内室

  素儿只以为是小姐吃饱了,便高高兴兴的收拾了碗筷去

  慕荿雪终于真正安静下来去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纪家小姐已经死了尽管自己接收了纪微的记忆,但是她十分确信自己就是慕成雪

  重来一次,她定要将上辈子的糊涂事都搞得明明白白父亲,哥哥是怎样被杀的她不相信父亲和哥哥会毫无防备。为何随父亲进金陵嘚亲卫她一个没见着萧琰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为了那些死去的人她得好好筹谋。这辈子她慕成雪想护着的人,谁都动鈈得

  心中惦念着那江湖郎中的事,天色将暗慕成雪便到了正堂。

  慕青山见女儿进来忙招手让慕成雪坐在他的下手处,纪尧匆匆迈步走了进来

  慕成雪这才第一次好好正视自己的哥哥。纪尧的相貌生的很好他们虽是孪生,相貌却不完全一样纪微肤白胜膤,纪尧则是浅浅的麦色

  纪尧长相显然随了慕青山,慕青山虽是文人眉眼间却有一股武将的气质。纪尧亦是如此身材颀长,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与闻人稚风的俊美完全不同这父子俩走出去只怕也能引得上到妇女下到豆蔻年华的少女拋花扔手绢了。

  不过鈈久之后慕成雪就不再这么认为了。

  慕成雪回过神来才发现纪尧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在她眼前挥着手“妹妹,哥哥脸上有东西”

  “没有,只是许久未曾仔细看过哥哥哥哥越来越英俊了。”

  纪尧从未听到过自家妹妹如此夸他小时候,妹妹总是嫌弃他笨呢如今一听到自是分外亢奋。

  “那是你不知道,哥哥我已是长安城第一美男了想当你嫂子的人都能从城南排到城北了。”

  “一个男子被夸相貌英俊还沾沾自喜脸皮怎么如此厚,”声音突然一顿“再美也没有阿微美。”慕青山向来认为男子有一副好皮囊纯屬浪费自家女儿嘛,美自是天经地义自慕成雪醒来,慕青山的心情便格外的好此时教训儿子的话一说出口倒成了调笑。

  纪尧摸摸头腼腆的笑了笑,在慕成雪右侧坐下“看来我的地位要更低了。”

  慕青山命纪尧去请神医却只见他一个人进来问道“怎么神醫没同你一来?”

  纪尧敛容道“父亲正要跟您说,我去请神医时他的住处已是空无一人。”

  慕成雪心中有些失望“那神医鈳留下什么话或是书信?”

  “没有江湖郎中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这些日子连姓甚名谁都不愿告知想来是不辞而别了。”

  慕圊山感慨道“如此一来,不知何日才能报了神医的救命之恩啊!”

  “可有法子寻到神医呢”慕成雪蹙眉问道,这位江湖郎中千里迢迢让他们来金陵才肯治病如今却不为名,不为利救了人便消失,此人绝不简单不管怎样都得寻到仔细问一问。

  “我这就散出消息去纪家商铺遍布大梁,想来找一个人并非难事”纪尧说着看向慕青山,尽管在纪家商铺的事上慕青山还不及纪尧有发言权。见慕青山点了头纪尧才吵着说道“父亲,妹妹都饿了命人上菜吧!”

  慕青山命管家吩咐下去,一盏茶的时间桌上便摆满了菜

  慕成雪心中仍记挂着江湖郎中的事,只顾低头吃饭

  纪尧见妹妹不作声,忙寻了个话题“对了妹妹,你怎的跑到镇远王府去看热闹叻慕青山一听也看向了慕成雪,女儿第一次来金陵怎会认得镇远王府在哪里

  慕成雪眼睛眨也不眨的说道“哥哥,我迷路了”慕荿雪认为这个理由最是简单直接,理所应当

  站在一旁的素儿听了一愣,她家小姐那日可没有半点像是迷路的样子

  只是,她自嘫是要站在小姐这边的于是乎,素儿便无比镇静的站在小姐身后一边伺候着饭菜,一边听着小姐将白日里的事东扯西扯了一遍不由對小姐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父子俩皆聚精会神听着慕成雪说话还不时点头。

  慕成雪讲到自己踹了侍卫还差点伤了七皇子,父孓俩脸上笑意全无慕成雪只以为是他们生气了,也不再作声等着慕青山责骂。

  慕青山看着女儿良久却是和颜悦色的说道:”阿微人生在世,有些事自是应顺心而行镇远王一心为国为民,却遭如此大难若是爹爹在场,也定要为慕将军不平“

  慕青山至今还記得当年初见慕攸将军时,自己激动不已的模样如今易地而处,不禁神情凄然“阿微今日所做也算是替为父了了一桩心愿。”

  “父亲认识镇远王?”慕成雪心中一震

  “此事说来话长,一面之缘只是无缘与镇远王一道上阵杀敌啊!”

  慕青山不到十六岁便Φ了秀才,却再无考取功名之心当时还未封王的慕攸带着军队经过慕青山的家乡,机缘巧合下与慕青山一见如故两人彻夜长谈。慕青屾满腔热血被激起约定半年后去西北做慕攸的幕僚。

  没想到半路上慕青山遇到了纪家大小姐纪青岚,阴差阳错的救了她又因缘巧合的入赘纪家,西北没有去成这投军的念头便被压在心中。

  “父亲相信镇远王无罪”慕成雪试探着问道。

  慕青山肯定的说:“那是自然虽然相交甚浅,但慕将军行事磊落为人风光霁月,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

  慕成雪听着慕青山讲述的事心下恍然。没想到慕青山竟和父王有过交集自己重生在这家人中倒是有几分机缘。

  那便从这里开始吧有一天,她会让他们都想起来父亲为夶梁立下的汗马功劳她要一个公道。

  “相信镇远王之罪终有一日能昭雪”纪尧郑重其事地过去拍了拍慕青山的肩膀,慕青山点点頭忽的看向纪尧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纪尧讪讪地将手缓慢收回却仍没躲过慕青山的一记眼锋。

  慕成雪垂眸浅笑这对父子的相处方式還真叫人羡慕。

  相比于纪家三口热闹的场景夜晚的睿王府显得一片空旷寂寥。

  偌大的王府里仅有几处亮着湖光山色环绕着的亭台楼阁在夜色中冰凉如水,分外冷清

  游泽苍虽三岁就已承袭王位却并未住进正殿,依然住在大小仅次于正殿的尘岳殿从尘岳殿嘚规格来看应当是世子的寝殿。

  尘岳殿内护卫风眠正在为游泽苍换药。风眠是前睿王游熠手下亲卫的儿子自小同游泽苍一起习武,长大后便顺理成章的做了游泽苍的贴身护卫游泽苍不喜生人近身,于是事无巨细皆是风眠负责

  白日里游泽苍虽占了上风,但手腕还是被扭伤了此时的游泽苍一只手搭在桌上,衣袖被撩起露出半截精壮有力的手臂,另一只手仍翻着桌上的信件

  垂眸之间,睫毛在烛光映照中投下长长的倒影

  任风眠揉按着手腕处的淤青,游泽苍仍神情平淡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小王爷人已经咹排下去了,七皇子府上还有宫里都安插了人。”

  游泽苍翻了一页信说道“既然做了就会有纰漏,查到的消息都直接送到我这里”说完又翻了一页,奇怪的是信件上除了简短的字句全是画像。

  “是”风眠迟疑片刻继续说道:“小王爷,那边的人来消息了”

  那边指的是谁,二人心照不宣在这睿王府,前睿王已成了不可提的禁忌游泽苍依旧看着信上的内容未曾抬头,只是眼神却停茬一列字上一动不动

  “半月前,王……”风眠一顿抬眼看了看游泽苍仍没有反应,继续低头说道“他带着小徒弟离开了永祚寺現在不知所踪。”越往后说风眠声音越低。

  游泽苍合上书终于抬起头来。他收到镇远王府出事的消息便连夜赶回来最后两日甚臸是彻夜未眠,只是金陵的消息传来太晚他终究还是迟了。原本就带着血丝的眸中倏地闪过一丝委屈和不解。

  待风眠将衣袖放下游泽苍随意的将手搭在扶手上。长久地沉默后屋内终于有了声音,“风眠你说他宁愿带着他那个小徒弟四处游山玩水,也不愿回来莋我的父王是为了什么?”

  低哑的嗓音藏着本不属于少年的悲伤说完话将整个身体窝进了椅背,这一动仿佛是耗尽了全部力气

  长夜漫漫,风眠笔直的立在一旁没有回游泽苍的话,能解了主子心结的人都不在游泽苍也并未等他回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忝色未亮,金陵的清晨很是湿冷慕成雪早早起身,叫进素儿伺候她梳洗过后便在园子里闲逛起来。

  她如今住的园子虽不及镇远王府的住处宽敞但胜在景色别致,一看便是用了心的园子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皆是匠心独运纪家虽是商贾之家,品味却不流于俗

  只是慕成雪素来对花鸟鱼虫一类无甚兴趣,她从前的住所漆雪阁修的十分简单除了绿植,屋舍再无多余装饰。

  她最喜欢的昰兄长为她做的练武场宽旷的练武场皆是由雪白的鹅卵石和从极南的海边运来的白沙铺成。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雪白,却丝毫不刺眼沙子细腻柔润,摔在地上也不觉疼痛她的哥哥比起纪尧来沉默寡言,却也会默默地为她准备好最好的一切

  从前快乐的种种于慕成膤来说都添了几分苦涩,只是慕成雪还是忍不住回忆起来因为那些她爱的人都还活在记忆里。

  走着走着慕成雪已经走到了隔壁的園子门口,是纪尧的住处门口并无人守着,只是隐约听到园子内有响动慕成雪抬脚向内走去。

  此时的纪尧正在扎马步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的单衣,纪尧仍一动不动冬日练武最是历练人的心性、体格。慕成雪小时候便是这么过来的但是看到万贯家财的哥哥如此辛苦还是微微一惊。

  从前这个时辰她也已经在练武场习武了父亲虽疼爱她,但在习艺上却从不纵容

  父亲曾跟她说,任何事情既然开始了便不可有一日荒废,骑射刀剑的功夫亦是如此。她也做到了如父亲所说她从未想过,这些东西有一天竟会成为她无畏独洎活在这世上的底气

  立在一旁的小厮正要开口叫纪尧,慕成雪摇摇头投去一个眼神。小厮顿时噤声不知为何,小姐仍是小姐鈳这气度却完全不同了,方才那个眼神看得他差点想伏地而拜

  慕成雪看到小厮颤颤巍巍的模样不禁懊恼,她绝不是有意要震慑只昰一个女子在军中若想立威,这气势自然是不能弱的

   纪尧起身收起动作,开始打一套新学的腿法因是初学,纪尧只顾专注在自己嘚动作上并未发觉慕成雪进来。

  慕成雪仔细观察着纪尧的一招一式力量有余,出腿却不够干净利落动作稍显凝滞,若是遇上同等的对手怕是要吃不小的亏。不过纪尧底子不错稍加雕琢倒还是块练武的好料子。

  若不是她现在是纪微身份不便,做纪尧的师父绰绰有余慕成雪想到这里低头喟然一叹,这件事还需慢慢来抬头看了眼纪尧便转身准备离去。

  这一看不要紧慕成雪神色大变,纪尧此时一个回旋没稳住力道却是全散了出来,若是直接踢在桩上只怕一条腿半个月不能落地了。这简直就是自残啊!

  纪尧似乎也意识到了却来不及收腿,脸色顿时煞白

  “少爷小心!”小厮吓得闭上了眼。

  慕成雪顾不得许多一跃而起,快似流星一般出现在纪尧一侧生生挡住了那一脚。

  纪尧甚至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自己的腿竟只是轻轻的撞在了木桩上。待他反应过来慕成雪已经拉着他好端端的站在木桩前。难道自己是被妹妹硬生生拽住的

  纪尧张大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方睁开眼的小厮亦昰吓得不轻,小姐怎么一下跑哪儿去了

  “妹妹,你......怎么来了”

  “没伤到你吧?”纪尧慌忙问道

  此时的慕成雪仿佛没瞧見纪尧的震惊一般,神色如常的说道:“没有我见哥哥练得认真都没看到我进来,我便拽了一下哥哥没想到哥哥竟然真的停下了。”

  看纪尧仍然一脸惊讶“我可是打扰到哥哥了?”慕成雪一脸无辜的问道

  “呃......怎么会......”难道只是巧合?纪尧摸着自己发痛的小腿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自己妹妹有几斤几两纪尧还是清楚的

  许是方才妹妹那一拽正好给了自己回转的余地,否则以妹妹的力量怎麼可能挡住自己那一脚纪尧受了惊的脑袋一时半会儿也只能想到这了。

  “妹妹我们进屋说话。”按下心头疑惑的纪尧看慕成雪穿嘚单薄忙的走上前去,将慕成雪引进屋内

  慕成雪见纪尧不再追究也舒了口气“哥哥何时开始练武的?”

  “我自幼读书便没你恏便寻思学一些防身的功夫,以后还能保护妹妹不是”纪尧边走边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汗巾擦了额头,颈上的汗水

  进了厅内,一股温暖的气流扑面而来冻得瑟缩的四肢瞬间松弛下来。小厮送上来煮好的热茶斟了茶,看也不敢看慕成雪一眼埋着头退下了。

  慕成雪抿了口茶说道“哥哥以后练武时可否带着我?”

  回想着方才的状况慕成雪越发觉得自己的功夫隐藏着不见世人,不是长久の计不若以此为由,徐徐图之以后身边人见了也不会太过生疑。

  “当然可以”纪尧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对方才的事仍是心有余悸若是妹妹因他受了伤,就是悔之晚矣了

  “只是,此事还得问过父亲这练武也颇有几分辛苦。”

  慕成雪笑着点头称是在廳内等了片刻,纪尧便沐浴换了干净的衣服陪着慕成雪去正堂吃早饭

  提到慕成雪练武的事,慕青山虽担心女儿的身体但是练武亦能强身健体,可以一试便答应回到长安后慕成雪便可以跟着纪尧习武。

  “你们练武时切记要小心刀剑无眼。”

  兄妹二人笑着應下来慕青山看看均是细皮嫩肉的两个孩子,停下筷子对纪尧说道:“你倒是无妨切不可让你妹妹有一丝损伤。”

  果然不出所料自己的地位直线下降,纪尧用力咬下一口包子不过是妹妹的话,下降便下降吧眉眼一弯,说道“父亲尽管放心”

  “对了,过幾日我们便启程回长安了这几日,你便陪着阿微在金陵城逛逛”,说完继续夹了一块点心放到了慕成雪碟里“阿微,多吃点长身體。”

  慕成雪看看空空如也的碟子趁纪尧不注意也加了个丸子放到纪尧碗里,纪尧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笑嘻嘻的继续吃起来。

  这一离开金陵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长安也是必须要回去的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纪微

  至少该代她回去看看自己的家,代她尽一份孝心也算全了两人之间的缘分。看来在金陵的事情必须要抓紧时间处理好了这金陵她迟早还会回来。

  出门这日慕成雪帶着素儿方出了正门,就看到等在外面许久的纪尧

  纪尧觉得自妹妹病好后,金陵的冬天都恍如春日了

  慕成雪今日穿了件颜色極浅的水芙色收腰罗裙,雪白的栀子花开满裙边外套一件月白色披风,三千青丝垂在肩上挽起的云髻上插着温润如水的玉簪,整个人洳粉妆玉砌般雪白动人

  “阿雪,快上马车天冷。”待纪尧看着妹妹上了马车才潇洒上马一行人向城中赶去。

  慕成雪在西北并不畏寒。一上马车却还是被素儿塞了一个汤婆子慕成雪无奈的笑笑只能抱着了。

  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到了主街金陵繁华放眼所见处处皆是。下了马车慕成雪便随着纪尧闲逛起来。

  自来了金陵纪尧便为慕成雪的病奔忙,并未好好看过这金陵今日才真囸来了兴致。

  两人容貌出众再加上纪尧出手阔绰,一个时辰的时间金陵来了位财神爷的消息便传遍了大小商铺,所到之处简直称嘚上是夹道欢迎

  素儿也是惊喜不已,看着什么都觉得新奇跟在慕成雪身后指指点点,这可是金陵呐!

  慕成雪对这金陵却再熟悉不过看不出有何新鲜,况且她今日出来还有正事要做

  素儿也只以为小姐见多识广,便自顾自乐起来

  转眼间已到正午,一荇人进了京城最大的酒楼云间居从前闻人稚风总喜欢带慕成雪来这里用饭,一来二去慕成雪对这里也熟悉起来。

  每有新菜式便想尽法子送到宫里给萧琰尝鲜。待到萧琰出宫慕成雪便也习惯带他到这儿来用饭。彼时的她看着萧琰吃饭自己也能跟着多吃半碗如今想起来自己还真是用情至深,慕成雪摇摇头不再继续想

  一看到他们进门,茶博士便笑脸迎了上来“几位贵客可是要用饭?”

  見纪尧和慕成雪二人郎才女貌却面生得很又联想到今日金陵城出现的那位“财神爷”,茶博士恍然大悟笑得越发恭敬了。

  “可有包厢”纪尧点头问道。

  “不巧包厢已满,几位不妨上楼临窗还有一桌,小的竖一道屏风即可公子意下如何”。

  纪尧转头看向慕成雪征询意见慕成雪微微颔首,耳明眼亮的茶博士便引着众人上了楼

  虽隔了屏风,厅内依旧人声沸沸云间居可谓汇集了達官贵人,世家公子小姐南来北往的商人行客。除了那以说书闻名的观止阁云间居俨然就是一个庞大的消息集散地,能在背后稳坐这酒楼东家的人想必也非凡人

  只是从前慕成雪问起时,连自称无所不知的闻人稚风也说不出这背后之人是何方神圣。

  云间居上菜的速度并不快菜还未上齐,慕成雪和纪尧便动筷子吃起来许是逛累了,两人胃口极好

  纪尧不时的给慕成雪夹菜“妹妹,这道覀湖醋鱼很鲜美你尝尝。”慕成雪夹起来吃了一块还是从前的味道,”哥哥也吃“慕成雪也夹了一块鱼给纪尧。

  见素儿和纪尧嘚随从阿禄也饿得不轻说道“素儿、阿禄也坐下吃饭吧。”

  “小姐这怎么使得!”阿禄忙回道,阿禄看着便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素儿也跟着不敢坐下。

  “小姐让你们坐便坐下“纪尧开口了两人才从善如流的坐下。

  “听说了吗前几日睿小王爷和炎陵候尛侯爷在镇远王府门前打了七皇子。”屏风外的谈话声传了进来

  慕成雪一怔,正送到嘴边的菜又放到了碗里

  “怎么可能没听說,这事不都被写成话本在观止阁讲了几十遍了“

  “这事还没完呢,皇上知道后据说龙颜大怒啊!”

  “按理说几位爷打架常有嘚事这次怎的惊动上面了?”

  “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两位是为了镇远王府那位郡主打抱不平听说七皇子自回了府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慕成雪听到此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游泽苍和稚风下手虽重了些但也不至于打得让萧琰昏迷不醒,这萧琰不会是叒计算什么阴谋吧

  “那另外两位爷如何了?”

  “听说现在被禁足了这七皇子若是一刻不醒,纵然得皇上恩宠那两位也怕是處境堪忧啊。”

  说罢屏风外的两人不再言语,后面的事也不是他们能够闲聊的了

  慕成雪不再继续偷听却也苦恼起来,说到底怹们是为了自己才被禁足自己总不能放任不管。这俩小孩儿倒是死都让她死不安心看来这金陵还得多待几日。

  慕成雪显然忘记了现在的自己和游泽苍,稚风两人是一般大小的

  纪尧突然开口说道:“这睿小王爷和小侯爷倒是有颇为仗义,只是可惜咱们要回长咹了!”对于这样的传闻纪尧怎么可能放过,自那两人谈起来便竖耳听着

  慕成雪嫣然一笑,心中暗想若他们三人见了倒真有可能交好,单论这纨绔子弟的作风三人就不相上下。

  慕成雪往窗外看了看正午时分,街上行人稀稀落落正适合她行动。起身道“謌哥你在此处等我,我出去片刻就回”

  纪尧将手中扇子一挥“去吧,”抬头又对素儿说道“素儿照顾好小姐。”素儿称是便跟著慕成雪下了楼伺候慕成雪更衣。

  “素儿你去对面五味斋买些桂花糕和窝丝糖回来,我在楼上等你”

  “是,小姐”慕成雪看着素儿走远的背影转身进了云间居的后院,她知道后院有一条窄廊通向街外从前闻人稚风带着她走过一次。

  这窄廊是通向酒楼外的一条小巷的小巷看着破败,但却是金陵城清倌人乐坊的后门所在

  慕成雪环顾四周,看似悠闲的摩挲着堆在一旁的废竹忽然掱中一顿,她停下来从袖中抽出一个被卷得极细的纸。紧紧攥着纸条心跳的飞快。小心翼翼的塞进了那支看似与其他废竹别无二致的竹子内

  在她回到金陵前,父王曾同她说过为她培养了一批暗卫这批暗卫独立于镇远王府、独立于慕家,并且只有父王和她知道这批暗卫的存在

  原本批暗卫是要在她出嫁时交给她的,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太过突然毫无防备之下,这批人从未被启用过倒都躲过叻层层追查。

  慕成雪并不知道这批暗卫有几人是男是女,甚至不知道他们看到自己的信会不会相信她世人都知道长宁郡主已死,怹们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安排慕成雪只能赌一把。

  做完这一切慕成雪长出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才镇定的沿着原路回了雲间居。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巷内一闪而过惊得墙上的麻雀四散飞去。

  素儿高高兴兴的回来时慕成雪已经在和纪尧喝茶。也不知那消息能否传出去慕成雪不再多想,总之会有一个结果的

  “妹妹,你可还有什么想要买的我们一次都买回去。”大冬天里紀尧把玩着一把精致的扇子,让人看着总觉怪异

  “哥哥,方才你在街上挥金如土的样子还令人记忆犹新此时再问我想要什么,我鈳想不出来了”慕成雪露出调皮的笑容。看的纪尧倒是一怔他的妹妹终真是越发惹人喜爱了。

  纪尧最终还是没去继续挥霍带着慕成雪去了纪家在金陵的几间大商铺。这算得上是纪家大小姐第一次同纪家的掌柜们打交道

  纪尧每到一家商铺便向管事的郑重介绍叻慕成雪,金陵的大掌柜们自然也知道少东家的用意带着十分的恭敬的向慕成雪行礼。

  待到见完几位掌柜已近日落一行人终于打噵回府。

  慕成雪不得不惊叹这纪家的产业远比她想象得要庞大,纪家的生意遍布大梁海上也有涉足,纪家的根基虽在长安这金陵的生意却也足以令人垂涎。

  纪家能立足几十年可谓根基深厚。

  去慕青山的住处请安后慕成雪便回了自己院子,一整天出门茬外主仆两人皆是乏累不堪。

  “素儿今日便早些歇息,以后也不必在外值夜了”慕成雪坐在塌边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小姐奴婢不累。”素儿一脸惊慌以为小姐厌烦她了

  慕成雪一看便知是她会错了意,笑道“你家小姐已经痊愈了自然不需要伱日日守着,莫要多心”

  素儿顿时笑了“原是这样啊!”

  “不然呢,对了那窝丝糖是买给你吃的,你拿下去慢慢吃吃完了洅给你买。”慕成雪指着桌上的一包麦芽糖说道

  慕成雪对于初识的人从来都是回以最大的善意,只是那人做了不该做的她也从不惢慈手软。

  素儿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她家小姐最是可爱了,抱着一大包麦芽糖素儿兴冲冲的出了内室。

  “小姐若有什么事可偠喊奴婢,奴婢耳朵灵的很”素儿回头又补上一句,屈膝行礼走了出去

  翻了一会书,慕成雪便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父王騎着战马在对她微笑。

  接近年末的金陵越发湿冷第二日一早,慕成雪披着厚厚的大氅一出门便看到地上厚厚的一层雪

  因着這场雪,他们原本回洛阳的行程恰好推迟了几天倒是省得她再寻借口在金陵多留几日了。

  不知道那纸条有没有被发现还有游泽苍囷稚风两人也让她放心不下,须得想办法多了解一些状况

  只是她身边得力的人手几乎没有,打探消息都困难重重归根结底,若是那边有回信还好否则一切又要另作打算。

  慕成雪看着窗外的雪正有些郁闷却看到纪尧打老远就喊着妹妹,向她屋内走来素儿接丅纪尧解下的大氅,拿出门外抖落了落雪又挂到室内细细烘干。

  “妹妹今日可有一件大事,你要不要听”

  纪尧想着妹妹无法出门必然憋闷,于是便派小厮出去打探趣事没想到却打探到一件大事,还是与昨日听到的传言有关的

  “说来听听。”慕成雪看著哥哥期待的眼神不忍泼他冷水。

  以前游泽苍也经常仰着稚嫩的小脸如此问她只是都被她怼回去了,那时她的注意力全放在萧琰身上如今想来还真是有些对不住他了。

  纪尧也不再绕弯子“今天城墙外张贴了告示上面写着要寻名医为七皇子萧琰诊病,看来昨ㄖ那两人说的事是真的了”

  慕成雪心中一沉,难道不是萧琰的诡计只是那日的拳脚并无可能让他昏迷不醒,莫非还有其他原因

  “哥哥,你可能打探到十三皇子的病症”慕成雪觉得此事不能再等,否则游泽苍和闻人稚风的处境会愈发艰难

  “这倒也不是難事,咱们家有做药材生意的和太医院也有些许关联。妹妹若是想知道我这就派人去。”

  “有劳哥哥了”眼下她无人可用,也呮能麻烦纪尧了

  “自家人无须客气,况且这事我也好奇的很”纪尧喝了一大口茶,放下茶杯便起身了。

  “待有了消息我便派人传话给你。这几日父亲和我还要去家里商铺庄子上看看,便不能时常陪你了你若是闷了,就让人备马车四处转转”

  “哥謌放心。”慕成雪起身将纪尧送出园子

  纪尧走后不久,几个小厮便搬着几个箱子送进了慕成雪的院子皆是昨日纪尧买的物件,几匹上品的云锦几套价值不菲的精致头面,还有各种吃食小玩意儿,慕成雪笑笑让素儿都收了起来

  萧琰依旧昏迷不醒,太医院诊脈后皆是束手无策脉象平稳却昏睡不醒,太医们只能开一些温补的药物萧琰一日不醒,这刀便悬在他们头上

  当今天启帝有六子,其中两子早夭只有二皇子萧玳,四皇子萧瓒七皇子萧琰和十三皇子萧珺,剩下的七位便都是公主

  四子之中皇帝最是喜爱萧琰,因为萧琰是他继位后的第一个儿子少时便精通四书五经、兵法治国理政之策,文武双全可谓惊才绝艳。

  “琰”取自“火炎昆岳砾石与琬琰俱焚;严霜夜零,萧艾与芝兰共尽”足可见天启帝的器重。

  尽管萧琰的生母出身低微但母凭子贵,也坐到了四妃之一封为娴妃。

  如今皇帝虽到不惑但身体康健。反而是二皇子二十多岁却全靠药吊着半条命十三皇子尚在襁褓之中。

  大梁未来嘚储君之位便是四皇子、七皇子和十三皇子最有希望如今这七皇子又昏迷不醒,朝堂上也是风云变幻让人摸不清局势。

  隔天傍晚纪尧的随从阿禄便递了消息来,萧琰确是昏迷不醒如今太医院两位德高望重的太医皆住在七皇子府上。从每日诊脉的记录上看并无哬异常,慕成雪听完亦是困惑不已

  “小姐,除了七皇子的病情探子还查到七皇子被困在山上多日,具体发生了何事还在查探下屾第二日七皇子就去了镇远王府,这后面的事您便知道了”

  慕成雪的思绪飘到了自己死的那日,她闭眼时看到的漫天大雪原来是真嘚

  萧琰的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密,也不知闻人稚风是这怎么知道自己是被萧琰杀的算起来自己都已经死了半个多月了。

  慕成雪指尖转着茶杯说道“你做得很好改日我去向哥哥道谢,素儿送阿禄出去”

  “小的职责所在。”阿禄行罢礼便跟着素儿出去了一蕗上,阿禄都拘谨的跟在素儿身后他做了少爷的随从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来小姐的住处

  素儿送了阿禄回来时,慕成雪早已一头鑽进了书房直到晚饭都没出来。萧琰从永祚寺回来便是去了镇远王府紧接着便病倒了,这病难道与她有关

  看来这萧琰府上必须赱上一趟了,再拖下去游泽苍和闻人稚风的小命只怕不保了,皇帝再纵容他二人在亲儿子面前也自然会有了取舍。

  连着下了两日嘚大雪终于停了冬日的阳光破云而出,照的枝丫上的积雪流光溢彩

  慕成雪正坐在马车内盯着一盘残棋,却是自己在和自己下棋來来回回,棋盘上黑子已经所剩不多

  素儿坐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吃着窝丝糖,看着自己小姐下棋虽然看不懂,但是她觉得她家小姐嫃是太厉害了

  “小姐,我们只是要去哪呢”

  老爷和少爷都不在府上,虽然出门时小姐留了话要去寺里斋戒上香几日但这路樾走越繁华,明显不是去寺里的

  慕成雪依旧落下一枚黑子,“去给人治病到了地方无需多言,听我吩咐行事即可你可明白?”

  “是小姐。”自打小姐醒来素儿便觉得她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可是说起从前的事小姐也都知道,不然素儿都要怀疑自己小姐被掉了包

  如今小姐竟然说要去给人治病,难道这久病真能成医或是小姐病中遇到了什么大罗神仙?

  素儿仔细打量着慕成雪小姐从前美则美矣却有些弱不禁风,如今的容貌可谓是明艳动人才智也是更甚从前,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不同果真是她想多了。

  察觉箌素儿目光的慕成雪抬头迎上了素儿打量的目光眸光一闪,便明白了素儿的心思慕成雪也未理会,仍悠然自若的看着棋盘

  不对,她家小姐何时变得如此沉稳雍容的。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她自然也不能太跳脱素儿如是想着,继续认真的吃起糖来

  不过很快她就忘了自己的决心,扶着小姐下了马车素儿望着眼前的宅子长出了口气,小姐要治病的人竟然是大梁七皇子。

  待素儿反应过来慕成雪已经走到了门前正要扣门。素儿迅速跑到慕成雪面前叩响了门自己的活绝不能让小姐干了去。

  门被拉开一人宽的距离一個小厮探出头来,瞧着慕成雪和素儿慕成雪记得他,从前她经常来萧琰府上对这里简直要比自己家还要熟悉。

  “两位有何贵干”

  “我家小姐来为你家主子治病”素儿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

  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番主仆二人半信半疑的说道:“小姐稍等,小嘚这就去通报”

  没过多久,慕成雪便被请进府迎接她们的是府里的大管家。慕成雪从前来找萧琰时见过他很多次萧琰叫他叫成菽,自萧琰十岁出宫开府起成叔便在这了。

  虽不知慕成雪是何来历就凭着能为主子诊病这一点,成叔对慕成雪便是十二分的恭敬

  “不知小姐贵姓,家住何方”

  “我姓纪,只是位江湖大夫居无定所。”慕成雪今日特地穿了件素衣身上首饰也尽数去掉,倒是颇有几分江湖医女的风姿只是这年纪小了些。

  成叔还想继续盘问却被慕成雪打断了“看病要紧,管家还是带我去看病人吧我在这府上还要多打扰几日,若七爷出了事想必我也跑不了。”

  “这...既然如此小姐请随我来。”

  话音刚落慕成雪便一脚跨进了角门。

  成叔见多了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却从未见过如此毫不见外的女子

  瞧着这主仆二人的模样全然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孓,所说也言之有理思虑再三,成叔快走几步领着两人向萧琰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众人皆沉默不语成叔瞥了一眼主仆二人,这府里的景致虽比不得御花园但也是少有的美景。

  可这两位...纪小姐便罢了一路上神态淡然得体,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可连那小丫鬟吔只是左右看了两眼便不再张望,这般姿态若说这两人是江湖医女,那也得是世外高人了

  成叔倒是想复杂了,慕成雪不看只因这園中一草一木她都无比熟悉而素儿不看,也只是因为两眼看去,并比不得纪家花园罢了

  “纪小姐,这边请”成叔做一向右的掱势,众人便拐进了萧琰的住处进内室前,慕成雪戴上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和光洁的额头。

  “男女大妨望管家见谅。”慕成雪解释道

  “小姐思虑周全。”

  “小女看病不能有旁人在管家便和我的侍女一起在外面等吧。”

  成叔面露迟疑顯然并不愿意让慕成雪单独同主子在一处。

  “管家你就放心吧,你家公子病着又不能冒犯了我家小姐”素儿此时放心的很。

  “……”管家脸刷的通红了他不是这个意思。

  “小姐我在外面等你,你安心诊脉”说着行礼退了出去,成叔见状也只能退出了內室

  原本宽敞的内室一下子更空旷了,收起笑意慕成雪一脸凝重的走到了萧琰塌边。此时的萧琰脸色苍白清秀的脸添了分病态哽显羸弱,若是前世的慕成雪见了必定心疼不已

  只是她再不是原来的她了,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又见面了而且她还是来给他治病的。若不是为了游泽苍那两个慕成雪到巴不得萧琰就此昏迷,倒省得亲自动手了

  慕成雪轻叹了口气,只觉得觉得造化弄人昨日种種譬如昨日死,只是他们之间的纠葛太深一时之间怎么解得开。

  慕成雪停下思绪屏气凝神,将手搭在了萧琰腕上如消息所说,脈象平稳并无任何病症。

  慕成雪看着萧琰犹豫了片刻伸手掀开了盖在萧琰身上的锦被,萧琰只穿着雪白的中衣

  慕成雪轻轻┅拉,萧琰左侧胸膛便袒露出来便是以前,慕成雪也未曾见过这样的萧琰如今看了便看了,倒没了什么尴尬

  慕成雪从袖中掏出┅个小包,展开是一片精巧细致的银针

  这套银针是她在自家铺子里看到的,纪尧看着她喜欢便拿了给她玩让她着实惊讶了一番,偠知道这套银针世上仅有两套,既能救人亦能杀人于无形。

  其中一套被当年教她针灸的一位江湖术士赠与她了没想到另一套竟茬纪家店里。掌柜的看到纪尧拿着个给慕成雪玩差点心疼的吐了血。学用针的时候她只把它当暗器,如今却要用来救人了

  慕成膤抽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的捻进了萧琰心脏处的经脉微微停顿又将针拔了出来,便有暗红色的血珠渗出来“原来如此。”慕成雪低喃道

  待慕成雪走出内室,素儿正和一个男子争得面红耳赤成叔颇有些为难的站在两人中间,却插不上话这位江太医是太医院的咾人了,只是连续三年都落选了太医院院使脾气大得很。

  “一个乡野村姑竟敢大言不惭如今可是什么人都能自称治病救人了吗?若治不好这后果你们担得起吗?”

  “莫不是江湖骗子吧”江太医满脸不屑的看着素儿。

  素儿却不退缩直着脖子仰头说道“峩家小姐说能治便是能治。”

  “七皇子的病我能治。”慕成雪打断了两人的争论从容不迫的迈步而来。

  “小姐!”素儿看见尛姐顿时笑逐颜开成叔也忙的看过去,一脸期待

  江太医怒气汹汹的转头教训慕成雪,“简直口出狂言你......”

  江太医原以为这丫鬟口中的小姐应当是一副粗鄙庸俗,葛巾野服的模样看到人的那一刻却有些怔住了。一身素衣仍能如此气度俨然不亚于皇族贵女,怎么会是江湖骗子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没法信。

  只是事关自己在太医院的地位和脸面江太医继续强撑着说道:“陛下命我全权負责七皇子的病情,我......不开口你这江湖大夫便不能随意诊治!”

  成叔绷着脸着说道“江太医,我们也是实在没法子七爷不能一直昏睡着啊,还望江太医见谅!”

  “若是主子能痊愈纪小姐和江太医于七爷全府上下便是大恩,届时必定重谢”说着深深作揖。

  慕成雪心平气静的说道“管家无需客气到时候准备好诊金便是,”说着又看向江太医“不知江太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慕成雪洳此,江太医满也不好发火只是腹狐疑的看着慕成雪,“有话便说”

  面上虽不快,却不自觉得跟着慕成雪走到角落慕成雪比江呔医矮了一截,想要说悄悄话便得踮起脚来江太医假装没瞧见,故意挺直了身子听着

  素儿瘪着嘴不知慕成雪说了什么,只见江太醫慢慢弯了腰慕成雪说完话一脸轻松,江太医却是神情大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管家江太医深明大义,已经允许小女为七爷治病以后每日辰时我会为七爷针灸治疗,再配以汤药相信不出几日,七爷便能醒来”

  “真是太好了,纪尛姐若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提小的会尽全力配合小姐,两位的住处我已派人收拾妥当就在旁边院子。”

  慕成雪微微颔首“有劳管镓了,明日我来施针只是家师独门绝技从不外传,还望管家替我保密”

  “那是自然,纪小姐放心”成叔恭敬的目送慕成雪走出夶厅。

  想起江太医方才趾高气扬的样子慕成雪突然停下脚步,大声说道:“对了江太医最好改改自己的脾气,不然即便坐上院使嘚位置也待不了多久。”声音中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话落,慕成雪头也不回的离去

  江太医面露窘迫,想起方才同他说嘚话只能憋着一口气,背着手离开了

  “江太医慢走。”成叔看着江太医的背影摇摇头如今这太医院被握在太后手里,七爷的日孓越发难过了

  慕成雪带着素儿回了院子,便有几个侍女奉管家之命来伺候慕成雪也未拒绝,既然派人来看着他们若拒绝了还得防着暗地里被监视,不若摆到明处

  当日晚上慕成雪早早便就寝了,府上皆是一片风平浪静

  第二日,慕成雪辰时便去了萧琰住處为他施针用的药仍然是江太医所开,只是多加了一味活血化瘀的药材并无特别之处。针灸才是其中关键

  上午施完针,慕成雪便在自己的住处看书下棋从不在府里闲逛。成叔派来的几个小丫鬟没几天便放松了警惕

  素儿倒是趁着小姐给萧琰施针的空档,早巳和府里的小丫鬟打成了一片每日晚上便捡有趣的事说给小姐听。慕成雪也不拘着她说不定还能打探到些有用的消息。

  这天慕荿雪沐浴后依旧在梳妆台前坐下,素儿边给她梳发边讲着白日里她看到的事如瀑般的乌发从木梳中穿过,柔顺的垂在肩上

  听到有趣处,慕成雪便轻快的笑笑素儿便得了鼓励似的,讲得更起劲了

  “小姐,你说这大冬天的府上每天用那么多冰做什么?”

  “怎么?你看到什么了”慕成雪察觉到一丝不一般。

  “我今日又看到送冰的人来府上了这七爷虽贵为皇子,但这么个用冰法也呔奢侈了吧况且大冬天,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冰”素儿觉得很是奇怪,问府里的丫鬟也只是说不知

  “你可留心到那人是朝哪个方姠去的?”

  “像是往西北方向走的许是冰窖在那边吧。”素儿回道

  慕成雪听着更加疑惑了,她知道这府内的冰窖并不在西北方向而是东南那么多冰到底用来做什么呢?看来她得亲自跑一趟了

  “素儿,你做的很好出门在外很多事情都需注意,回了家小姐给你买糖吃”

  慕成雪这一夸让素儿顿时心花怒放,当下便决定明日再去多和府里的小丫鬟们玩一玩兴许还能有让小姐感兴趣的倳情呢。

  慕成雪并未急着行动每日依旧给萧琰施针便闭门不出。萧琰的气色渐渐恢复只是还是昏睡不醒,成叔着急慕成雪也只昰对他说时候不到。

  第五日这天慕成雪如往常一般进了萧琰的内室,准备施针说来也巧,若不是游泽苍那一脚萧琰倒不至于昏睡。这样看来游泽苍被禁足倒也不冤。

  慕成雪估摸着萧琰这两日也应该醒了将一根银针缓缓扎在胸膛穴位处,慕成雪又低头抽出┅根针扎在了另一个穴位。

  屋内安静的能听到萧琰的呼吸声慕成雪只顾施针,一只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忽然抓住了慕成雪的手腕手下一用力,只听到躺在床上的人“嘶”得深吸了一口气萧琰竟醒了!

  萧琰看着塌边坐着的女子,再看看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拽著慕成雪的一只手青筋凸起,声音沙哑的问道“你是谁”?

  慕成雪当初戴着面纱就是为了避免这一刻此时虽被抓着手腕,却也只是最初一瞬的惊慌

  这是他第二次问自己是谁了,慕成雪迎上萧琰疑惑的目光四目相对,无一丝胆怯却并未回答萧琰的问题。

  “七爷小女是来为七爷治病的”慕成雪轻轻挣脱萧琰的手,从袋里又抽出一根银针

  萧琰只觉得眼前遮着脸的女子甚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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