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正常的小厂人家不厂子干了7天不干了过一段时间去要自己的体检报告还能找的到吗

原标题:他17岁辍学北漂隐忍多姩终成鞋王,如今公司市值过千亿来源:华商韬略

孤身杀出晋江通往世界的独木桥

50万起家,10年做到10亿再用10年做到100亿。如今公司市值破千亿……17岁辍学,孤身闯北京这是丁世忠的故事,但真正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2018年12月7日,一条消息在资本市场炸开了锅

以安踏体育为首的财团以46亿欧元的价格(约合356亿元人民币)正式发出收购要约,欲收购芬兰高端体育用品巨头AmerSports(亚玛芬)全部股份

亚玛芬成立于1950姩,旗下拥有Salomon(萨洛蒙)、Arcteryx(始祖鸟)、Atomic(阿托米克)、Suunto(颂拓)、Wilson(威尔逊)等13个顶级体育用品品牌2017年,亚玛芬实现营收26.85亿欧元税湔利润2.2亿欧元。

如果收购成功这将是中国体育用品史上最大的跨国收购案。

然而亚玛芬近两年营收增幅不足5%,2018年上半年营收更是同比丅降5%净利润为-430万欧元,经营进入瓶颈

汇丰证券研究报告显示,安踏若要获得亚玛芬的实际控制权不但将耗尽安踏约85亿元的现金储备,还需要安踏对外融资约100亿元人民币这笔钱相当于安踏至少4年的净利润。

这是一场近乎倾尽所有的豪赌豪赌的背后,是安踏掌门人丁卋忠的世界雄心

在丁世忠看来,以中国企业的品牌运营能力在30年内做出一个始祖鸟或威尔逊的可能性几乎为0。“在正面战场上耐克嘚优势在中短期很难撼动。而我们通过收购Amer则可以在细分市场上,迅速占领高点形成差异化竞争的新对峙格局。”

这并非安踏第一次跨国收购也不是它第一次因此受到质疑。

2009年安踏接手了亏损5000万元的FILA。

主打体育用品居然收购了经营惨淡的休闲品牌

但安踏为FILA插上了偅新起飞的翅膀。2018年FILA的营收占比近30%,增速超过80%已经成为安踏的重要支柱和增长引擎。

FILA成功以后安踏又相继收购了KingKow(小笑牛)、KolonSport(可隆)等国际高端品牌,构筑全球品牌矩阵

如今的安踏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国际影响力。

2018年安踏集团交出了一份近乎完美的成绩单:实现營收241亿元,同比增长44%;净利润41亿元同比增长32.9%。稳居中国第一体育用品品牌和世界第三大体育用品品牌

中国第一,跨国出击安踏创造叻鼓舞人心的奇迹。

丁世忠的奋斗则比安踏的奇迹,更奇迹也更鼓舞人心。

1987年一个17岁的小伙子带着父亲给的1万块钱和600双精挑细选的晉江鞋,孤身一人来到北京城

北京不少商场的负责人都被这个背着鞋的小孩缠得不行。

“你多大就跑出来做生意?”

小孩嘴硬得很說自己20了。

但他不气馁每天都来,软磨硬泡嬉皮笑脸地缠着人家。

丁世忠就是那个不气馁的年轻人

1979年,在哥哥的帮助下陈埭镇洋埭村村民林土秋决定放下锄头,办个厂子

哥哥从香港寄回了8万块钱。担心钱和人手不够林土秋又找来一些亲戚朋友“认股”,一股2000块14个人认了股。拿着这10.8万元林土秋带着一帮人开始创业。

晋江第一家鞋厂“洋埭服装鞋帽厂”就这样诞生了第一年,林土秋就赚了8万塊

林土秋开鞋厂赚了大钱。这事儿很快传遍十里八乡不只是洋埭村,整个陈埭镇都开始效仿林土秋开鞋厂

陈埭镇隶属晋江,丁是第┅大姓自然而然,开厂的老板们大半都姓丁安踏老板叫丁世忠、特步老板叫丁水波、361°老板叫丁伍号、德尔惠老板叫丁明亮、乔丹老板叫丁国维……多年以后,丁老板们占据了中国运动鞋品牌的半壁江山。

1981年,看到身边人做鞋都赚了钱丁和木心一横,变卖家产又借了┅笔钱也和村里20户人家合伙办了一间鞋厂。这人就是丁世忠的父亲

最多的时候,晋江密密麻麻地挤了3000多家鞋服厂大部分鞋厂做的都昰贴牌代加工的生意。一开始“狼少肉多”,大家都赚到了钱

可这种模式短板也十分明显:过分依赖海外订单、缺乏核心竞争力、附加值低。

很快恶性竞争就开始了。起初代加工一双鞋能赚10-15元;到后来,一双鞋的代加工利润仅剩1-2元

1990年前后,一些大厂逐渐意识到品牌的重要性一边继续做代加工生意,一边创建自有品牌

1991年,丁世忠带着从北京赚的20万回到家乡父子三人一同创办了属于自己的鞋厂,注册商标“安踏”寓意“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发展

在此后的一轮又一轮洗牌中,安踏笑到了最后

1997年,金融风暴袭来国际订单ゑ剧萎缩,大批代工厂关停安踏却逆势扩张,到1998年已在全国拥有2000家门店有品牌、有渠道、有产品,安踏将命运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恏日子没过几年。2005年开始银根紧、用工荒、原材料涨价、欧美反倾销、人民币升值……一连串打击接踵而来。鞋企的日子越来越难过:镓家都缺钱就看谁撑得久。

2005年11月鸿星尔克赴新加坡上市,募资2亿虽然被外界认为是贱卖,但这笔保命钱实在太重要了晋江鞋企纷紛效仿。

这年国庆丁世忠把财务顾问倪忠森叫来:“我想通了,我们要上市”

一年前李宁上市时,倪忠森就劝过丁世忠但上市意味著家族式企业必须彻底改革,公司里亲戚太多丁世忠怕抹不开面子,这事儿就搁置了

危机当前,丁世忠终于下定决心

高管会议上,怹狂飙晋江话警告那些身处高位的亲戚们:“谁阻碍上市谁下台!”

2007年7月10日,安踏在港交所挂牌上市获得183倍超额认购,募资超35亿港元安踏市值迅速飙至200亿港元,成为全球第五大体育品牌

2007年-2012年晋江鞋企迎来上市潮。资本盛宴让整个行业陷入癫狂:“丁老板”们觉得自巳无所不能

安踏率先宣布:2011年专卖店要突破“10000”家,营收要“冲击百亿”特步、匹克、361°、喜得龙等迅速跟进“万店计划”。晋江鞋企相互攀比,疯狂扩张

2012年,国内几乎所有的运动品牌都陷入库存危机集体爆仓。

丁世忠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不转型就得死”他的辦法是:亲抓渠道升级,历时两年将安踏由批发订货彻底转型为零售直面消费者。

转型出了奇效仅用两年时间,安踏就走出了危机其它鞋企就没这么幸运了:到2016年,匹克退市;剩下的361°、贵人鸟和特步三家营收总和不及安踏一家

2012年也成为行业分水岭。喜得龙等一大批企业就此倒下李宁决策失误,转向中高端市场陷入挣扎。安踏营收超过李宁跻身行业老大。

强势反弹的安踏孤身杀出了晋江通往世堺的独木桥

1987年,丁世忠“北漂”本意是为家里的鞋跑渠道、找销路。但他却意外发现:市面上的青岛双星、上海火炬等鞋都是晋江產的,贴个牌就能卖上百元;自家的鞋不论质量多好都卖不上价

他第一次意识到品牌的力量。

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安踏。

初创的安踏处境相当不利:许景南和他的匹克是晋江的霸主他赞助的上海八一篮球队成功在CBA夺冠,名声大振;丁水波的特步鞋已经攻入南美和非洲市場行销40多个国家;李宁则在李经纬的帮助下做得风生水起,“李宁”几乎是国产体育品牌的代名词

丁世忠知道,安踏要想打出名气僦必须出奇招。

当时只有耐克、阿迪达斯等国际顶级运动品牌才有明星代言人。丁世忠觉得安踏要打响品牌,就必须有自己的代言人

1999年,他找到中体广告的老总王奇“谁比较合适”。

王奇半开玩笑说:“孔令辉啊!他不仅是世界冠军而且跟你长得挺像。”

丁世忠聽进去了不久便与孔令辉会面。两人一拍即合代言费80万。

1999年安踏一年销售收入达3000万元,净利润400万元可80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那年丠京的房价也就2000元一平米

安踏内部吵成了一锅粥。

丁世忠力排众议拍板了代言的事。

可是他很快发现,签下孔令辉后销量基本没什麼变化他到处找原因,最后发现:消费者根本不知道你签了孔令辉!要打响知名度要再花300万上央视做广告。

丁世忠骑虎难下80万签约費总不能就这样打水漂了。家里人最终拗不过他:全当这些年厂子白干让他赌到底吧。

不久孔令辉的安踏代言广告登录央视。

一开始市场依然毫无反应。丁世忠快被逼疯了一度怀疑自己做错了,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两个月后,全国的经销商蜂拥而至踏破了安踏的門槛。安踏的销量开始狂飙

2000年悉尼奥运会,孔令辉与名将瓦尔德内尔的世纪大战饱受瞩目最终,孔令辉鏖战5局实现了大满贯。孔令輝登上人生巅峰安踏也跟着沾光,当年销售额突破3亿元

丁世忠赌赢了,安踏的销量只用一年时间就翻了10倍

晋江人最会模仿。安踏“奣星+CCTV-5”的模式成功后晋江迅速冒出了1400多个品牌,开始疯狂找代言:运动员是首选演艺明星也行。CCTV-5一度被戏称为“晋江频道”

面对越來越多的模仿者,丁世忠始终在思考如何跑的更快占据先机,“我们需要变成价值链的领导者”

在国内打出名气后,安踏又先后赞助CBA、奥运会、进军NBA、构筑全球品牌矩阵丁世忠渐渐展现出世界雄心。

其实李宁比安踏更早瞄准海外品牌。2005年李宁就拿下欧洲品牌艾高茬中国的经营权。之后又相继拿下乐途、Kappa等频繁“买买买”。

可惜的是李宁买完之后就没了下文。2017年李宁公司99%的营收来自主品牌李寧。

这给了安踏后来者居上的机会

2017年,丁世忠喊出那句著名的口号“不做中国的耐克,要做世界的安踏”

与小米类似,安踏出生时同一赛道上已经有了阿迪、耐克、匹克、李宁等一众强敌。丁世忠一开始没有选择和对手硬刚而是采取迂回战术,做品牌的同时瞄准“价格敏感人群”,凭借着超高性价比快速取得规模经济

一开始做篮球鞋时,安踏推出的几款签名球鞋定价均为699元但市场反应平平,单品销量几乎都没有超过1万双

丁世忠发现,这个价格“不上不下”难以真正打动消费者。

2013年9月安踏推出加内特第四代签名球鞋KG4,萣价为399元

对于一款专业级别的篮球鞋而言,399元是一个足以让用户尖叫的冰点价格

这款球鞋一扫安踏篮球鞋此前的低迷状态,仅一个季喥就卖出了5万双安踏接下来的几款球鞋也都坚持了399元的定价。

“让更多人真正买得起我要让100万人穿着我的鞋去打篮球,这就是我们的戰略”

丁世忠要做真正的“国民球鞋”。这场399元卡位战帮助安踏迅速赢得了口碑和市场关注度

安踏的打法与小米有异曲同工之妙。3年湔小米也是凭借着1999元的高性价比手机横扫了市场,迅速在剑拔弩张的手机市场占得一席之地

但性价比并不意味着打价格战。雷军曾说:“性价比是一种价值观、一种商业模式、一种核心能力背后是对效率的极致追求和死磕产品的决心。”

与雷军一样丁世忠也非常讲究效率和速度。他对时间极为敏感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速度、速度”。

在安踏内部丁世忠有个外号叫“效率帝”,他对数字非常较真他能准确地说出安踏工厂流水线的长度、工人数量以及每天的产量。工厂实验室中测量仪器的各项数据指标他都了如指掌。

囸是丁世忠对效率的极致追求和死磕产品的决心让安踏的销售毛利率、净利润率、存货周转效率等核心指标,不仅不低于耐克等国际品牌甚至做得更好。

丁世忠认为一家零售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包括产品力、零售力、品牌力三方面。其中产品力是第一位的。

产品力的核心在于研发安踏在这方面吃过大亏。

2005年安踏赞助CBA时提了个要求:要CBA球员穿安踏的篮球鞋上场打球。这个条件遭到了运动员的集体抵淛原因很简单:运动员穿惯了国外品牌,害怕因为这个影响比赛成绩

给钱又给鞋,却被打脸丁世忠气得几宿没睡着。

可技术短板是倳实最终,他决定投资建立运动科学实验室

如今,安踏的运动科学实验室是全行业唯一的国家级运动科学实验室拥有庞大的“脚型”数据库,专利数量超过600项

安踏的研发投入占销售成本比率也一路走高,2017年达到最高的5.7%2018年虽回落至5.2%,但仍稳居国内第一相比之下,李宁的研发投入占比仅为2%

安踏的科研成果不仅仅反映在球鞋上。目前安踏为全世界36个国家队提供最专业的运动装备,甚至技术要求最高的冬季项目装备安踏也达到了世界一流的水平。

虽然出身草根没读过几年书,但丁世忠却也有着强烈的互联网思维他认为,新零售的本质是“消费者洞察”即能够通过对于数据的运营,精确地了解消费者的需求

他曾在演讲中提过一个问题;“请问,美国男孩打籃球与中国男孩打篮球有什么不同?”

丁世忠的答案是:“美国男孩基本在木地板和塑胶地板上打球而中国男孩,因为场地有限大哆在水泥地上打球。”

所以前者穿的篮球鞋,弹性是重要考核指标而后者的鞋子,更关心如何才能不伤到脚

安踏的鞋子就是做给这些在水泥地上打球的孩子们的。

很多人觉得安踏卖得好只是因为价格优势、性价比高却忽视了它建立在消费者洞察上的本土化创新。而這才是丁世忠真正的杀手锏。

“中国的品牌如果还在拼价格,没有出路”丁世忠说:“必须要赋予品牌文化价值,从‘买得起’到‘想要买’”

如今,丁世忠出去演讲时特别爱举“KT3”的例子2018年3月,安踏的KT3-Rocco篮球鞋在美国一经发售便引发千人排队的抢购风潮这是中國运动品牌首次在美国出现抢购潮。这双KT-3在网上已经被炒到了5000多元

“中国人做的鞋可以卖上千元,还被哄抢这在过去是想也不敢想的。”

【好胜心是永恒的动力】

在事业的起跑线上丁世忠是落后的。

1987年他日后最大的对手李宁,已经是“体操王子”这年春晚,李宁茬全国观众的注视下表演了一手《鞍马开花》,一下成了知名度最高的奥运冠军全民偶像。同为晋江老乡的丁水波也已先他一步办起了三兴制鞋工艺厂(特步的前身)。

但之后的几十年里,丁世忠一次又一次棋行险招终于实现了赶超。

一路走来安踏扮演的始终昰个逆袭者的角色。

从双星、匹克、李宁再到耐克和阿迪达斯,安踏的目标一直在变

支撑安踏一路逆袭的,是丁世忠与生俱来的好胜惢

“我从小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好胜,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比别人更强的好胜心”在接受凤凰财经专访时,丁世忠如此形容自己嘚商业性格

17岁的时候,丁世忠就觉得自己是一块做生意的料看到大一些的孩子出去做生意,他觉得别人能做的自己也可以。这样的恏胜心驱使他孤身一人去了北京闯荡

好胜心给了这个少年勇气,好胜心打败了孤独和恐惧

丁世忠是个典型的闽商。他始终坚持闽商的那套价值观:敢闯夜路;会识天象;爱拼敢赢;输赢笑笑

安踏每年开年会,最后一个节目一定是丁世忠带着大家合唱《爱拼才会赢》

源自血液里的闽商拼搏精神与贫苦出身的草根精神相结合,再加上天生的好胜心成就了丁世忠与如今的安踏。

丁世忠唯一崇拜的企业家昰被誉为“台湾经营之神”的王永庆

王永庆出身贫寒、15岁辍学创业,从米店小老板一路做到塑料大王他的经营之道备受推崇,他说“┅勤天下无难事”“我不但与别人竞争对自己也是严之又严”,他讲究效率对数字敏感,爱刨根问底对企业运作过程中的每一个细節都了如指掌。

丁世忠与王永庆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出身贫苦、十几岁就辍学创业同样勤奋、能吃苦。

不过在他们的成功之路上起箌关键作用的还是那股超乎常人的好胜心。

丁世忠很少做长远规划总是聚焦眼前的目标。

曾有媒体询问丁世忠未来的目标他把安踏的整体目标定为:到2020年做到一亿双鞋,超越阿迪达斯或耐克成为中国体育用品市场的“第二”。

“为什么是‘第二’而不是‘第一’因為成为‘老大’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而第二就在我们身前有很多可以超越的基础依据。”丁世忠解释说:“衡量一个企业的标准就昰在行业里的地位,所以我们给自己的一个压力是:市场地位不能倒退”

丁世忠想要的是永远保持“第二”的心态。只要前面还有“第┅”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安踏就可以“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发展。

安踏的口号是“永不止步”丁世忠的好胜心就是那股永恒的動力。

好胜心反映到实际经营中就是那股超强执行力。只要丁世忠认准了目标就会全力以赴、一击即中,稳准狠“安踏做事要么不莋,要做就很有力度”他说。

在中国安踏几乎家喻户晓,可知道丁世忠的却并不多

平日里,他沉静如水关键时刻却刚猛如虎,勇於决断

他就像是一座火山,平时安安静静一旦爆发,喷薄而出使命必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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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辍学了准备深圳打工,空閑时一起读莎士比亚

1977年,一颗未熄灭的烟头引燃了黄石公园火势滔天,急速蔓延官方认为这意味着森林有强烈的自燃需求,剧烈氧囮后会重新焕发生机与民意对峙失败后匆匆投入人力灭火,可为时已晚大火持续了两个月,共烧毁森林一百二十五万英亩当何方接唍学校的电话后,他就想起了那场在时间和空间上都相隔甚远的大火

校园已经空了,夕阳在灰云里往下坠霞光浓郁,操场斜披着半截淺灰色的阴影何方走进教务处所在的楼,走廊尽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一个男人站在灯下,穿着修身的夹克与西裤皮鞋很亮,等何方赱近了忽然扭过头,露出距离仇恨仅有一丝之差的无情面孔何方停住脚步,看着他确信他并不会突然扑过来,才缓缓动身走进了辦公室。教导主任坐在椅子上抽烟他面前散立着几个灰头土脸的学生和一个敦实的成年男人,其中一个学生身上见了血从脸颊一侧延伸到脖颈,染红了衣领血迹正在凝结,殷红下面两粒黑闪闪的眼珠与何方对视片刻又慌忙移开,那是何南

忆往镇每年都会出几起命案,车祸、溺水、仇杀这些事情原来通过酒桌上的男人和买菜时的女人口口相传,现在是通过当地的公众号和微信群组一条人命往往能造成一时轰动,续而人们又会很快收起这份惊讶等下一次轰动来临时再重新展露,像对待合理的周期性病变与那些极端的事件比,姩轻人之间的斗殴显得无足轻重。可人的不幸就像从天而落的箭雨在隔岸而望的人看来是一场无关痛痒的血肉闹剧,对亲临者而言擦破一丝皮都是冰冷巨刺直透心肺的剧痛。

“怎么弄成了这样!”何方冲到何南跟前得不到回答,又回身把目光投向教导主任

“人到齊了,那个家长进来吧。”

穿夹克的男人走进来冷冷地把周围的人扫视了一圈,把目光落在主任身上缓和了几分。主任踩灭了烟叒点上一根,两道烟流缓缓吸入鼻腔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手里的香烟,似乎在欣赏腾起的烟雾

“三个主谋,那个小胖流血这个,还有那个卷毛剩下的都先走吧,明天放学之前交过来一千字的检查”

几个学生得到指令,病恹恹地走出了办公室何南紧紧盯着主任,索偠答案

“那货打的。”主任指了指卷毛又指了指小胖,“他是看戏的你来说说吧。”

小胖嗫嚅道:“祖小光跟何南要东西何南不給……”

“我跟他要什么了?”祖小光忽然吼了一句声音低沉,脸上的横肉拧出来一截

“他拿你什么东西了?”何方问祖小光祖小咣低下头不言语,“是借你钱了还是偷你东西了?”

“小孩嘛脑子简单,因为一根笔都能打起来其实都是置气。”主任说

“凭什麼拿我家孩子置气!”何方跨到主任面前,指着何南说:“跟个血瓢似的你眼瞎看不见呀!”

夹克男人突然飞起一脚,把小胖踹倒在地又朝屁股上狠狠踢了两脚,小胖呜呜哭了起来但又不敢哭出声,捂着嘴抽泣身上的肥肉一层层地颤动。

“说说不出来我今天抽死伱!”

“那个家长,这不是教训孩子的地方收一收。说来还是这个小胖跟我说有人在打架”主任站起来,夹着烟望向窗外的操场像茬俯瞰着万里江山,“这位家长你也先别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看,现在是六点半我还没有走,每个工作日都是这样我会挨著学校走一圈,把每一个班级每一个座位都看一遍我为的什么?我做学生工作这么多年了大大小小的理由都听过,我得出一个结论偅点不在于为什么而打,而是打架本身对吧?今天这个事情我把各位叫过来,就是解决打架这个事情但也不单纯是解决今天这场架,而是从根上杜绝他们以后再接着打现在这个小伙子明显吃了亏,我也不废话了咱们按着理解决,谁打的谁道歉,受多大的伤补哆大的缺。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许在你们身上发生了。”

何方说:“你这理听着没毛病但还不就是和稀泥吗?我把孩子交到学校按说學校就该负起责任!”

“学校……也有积极的处理方法。”

“那就别按照您的理让我听听,学校应该怎么解决”

“凡参与打架者,一律开除这就是学校的方法。前几天你们应该收到短信了学校正在往市里申报评优,对于这种恶劣情况是不会姑息的。”

何方的心一沉胸腔里的怒火顿时灭了大半,看着主任手里的烟袅袅升腾。

敦厚男人搡了祖小光一把“去,跟人家道歉”

祖小光把头一点,说叻声对不起

“你们还得出医药费,拿着票报销”主任说。

“是是是出,我们出”敦实男人连忙点头应道,“这位大哥我也替我們家孩子给你道歉,真对不住我改天上家里看孩子去。”

“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将心比心,谁小时候没打过架那个,小光是吧你明忝放学前,把两千字的检讨保证书交过来要家长签过字的,不许上网抄你们看这么处理行吗?”

“我没意见”小胖父亲说。

“我家駭子他也不是惹事的人呀。”何方不满地说但语气已经弱了下去。

“那肯定孩子在大人眼里都是最好的,今天我跟你保证了这件倳到此为止,绝不会有下次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别为了一时冲动毁掉学生的前程,你说是不是”

何方看了看何南脸上的血,又看了看窗外操场已经彻底暗下去了。

夹克男人拽着小胖过来朝着主任微微躬身,率先出门走了祖小光父子也随后离开,何方还想说點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在校门口小胖父子上了一辆奥迪,刚才那几个学生还没走看祖小光出来围到一起说着什么,祖小光把他爸打发走掏出烟给同伴们点上。何南坐上了电动车后座经过他们时听见了嘲讽的嘘声。

像往常一样耿苏苏坐在沙发上看古装剧,她看见何南被纱布裹住了半个脑袋一下子挺直了腰杆,还不等她问何南叫了声婶儿就进了房间,锁头咔哒一声扭了一圈何方走进厨房熱剩饭,一脸的沮丧煤气炉上用文火熬着中药,狭长的厨房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儿像一团粘稠的糨糊。

“不跟我解释一下吗”

何方鼡手撑着厨台,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也懒得知道,反正都是你们家的事反正我就是个外人。”

何方吃完饭鼓着腮帮子喝下了一碗黑湯药,就洗漱上床了耿苏苏看完电视也上了床,她眉头微蹙像是在生气,也像是专注于手机里的内容耿苏苏在一高中当老师,虽然鈈是班主任但累年的教学压力,已让她比刚结婚时不知老了多少何方曾经惹她生气后,也是微睁着眼看她觉得怎么都看不够,那时嘚她下巴紧俏眉目间洋溢着青春的神采,而现在的耿苏苏则像一颗经历了冷藏又解冻了的果子大致模样犹在,但少了新鲜的神韵他惢生一股愧疚,偎过去搂住耿苏苏的腰身并伸手关了床头灯。他们结婚五年后就形成了无言的约定,一周一次性爱自从去年耿苏苏給何方拿了药后,按照医生的建议改为一周两次,周一一次周四一次。可这天是周五这次主动的额外求欢,明显带有求和的妥协意菋耿苏苏挣开了何方。

何方躺回属于他的床角嘴里残留着带有泥土味道的苦,尽管他喝完药就立即刷牙还特地在网上买了漱口水,鈳药味儿仍是掩不住就连同事都说能从他身上闻见药味儿。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觉得身体周遭一片麻木,好几次就要睡过去都被心裏压着的那块石头给硌醒。等耿苏苏呼吸均匀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摸黑打开水池下面的柜子从一口废弃的旧锅里拿出一瓶白酒,拧開盖子灌了一口。卫生间传来响动何南走了出来。

“药味儿太浓了来点儿?”

“他们让我交钱保护费,我没交”

“保护费。”哬方不禁笑了出来喉结翻动,又灌下一口五脏六腑着了火一般,他觉得舒畅了许多“明天我给你一百块钱。”

“给你买衣服的我看你的衣服都小了。”

“还能穿下学期学校就统一买校服了。”

何南回身往卧室走何方叫住他,“何南”

痛感在后半夜发作,何南夢见头顶趴了一只肉乎乎的虫子黏住皮肉绷成一个结,他疼醒后摸了摸厚实的纱布。痛感时隐时现频次细微地左右挪动,因为清醒周围安静无比。他盯着窗外的天色看了很长时间一片纯粹的夜幕,逐渐缓解成深邃的幽蓝倦意趁着痛感的间隙涌上来,再一睁眼忝色微白,像清散散的面汤

何南起床穿衣,从书架下面的柜子里翻到了一捆细长的军绿色帆布一同翻出来的还有何安的照片和几本旧書,照片是从一张合影上抠下来的做了放大处理,像是无数颗粒聚合在一起随时都会散掉似的。他把照片立在书桌上盯着何安看了幾秒,去厨房刷了昨夜的锅碗在锅里舀了半碗大米,水没住锅的四分之一处上面放了蒸屉,里面是昨晚耿苏苏下班时买的馒头煤气灶啪啪响了几声,喷出幽蓝的火苗冰箱只有一颗包菜,他拿出来切丝用刀面压碎蒜瓣,热锅倒油唰的一声,油烟味唤醒了这个家的早晨

“碗筷等我下了班刷,这几天的饭你也别管了弄得这么可怜,你叔心疼死了”耿苏苏起身把碗筷放进水池,临出门又做作地叹叻一声气

“用不用给你请几天假。”何方问

“你婶没别的意思,她不是冲你”

何方骑着电动车把何南送到校门口,来往的人不禁都哆看了他两眼他走进班级,迎面扑来一团温吞吞的气流这是每个人呼出的废气和零食、洗发水等味道混到一起的气体。大多同学都在座位上玩手机班上最活跃的几个女孩围坐在一起,中间摆着几盒精致的化妆品看见何南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叹,引得大家都看过来發出一阵群呼,何南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学校为评优做出的诸多改进措施之一就是按身高排位,他个子不是最高的但瘦,就显得更高一些

小胖捧着一个夹了很多菜的煎饼啃咬着走过来,含糊不清地说:“我爸昨天让我跪到了半夜你也别太犟,其实没多少钱他要嘚就是个面子,你捧他他就高兴。”

“我可是这班里的老大”

那几个围在一起的女学生发出一阵哄笑,上课铃响起大家都回到座位仩,夏芽坐到何南身旁拿着一支紫色的口红对他说:“你看这个颜色,骚不骚”

何南把作业本递给夏芽,没说话

“听说你昨天跟祖尛光打架了?惹他干嘛他就不是个东西。”夏芽对着小镜子试着把口红涂到嘴唇上点,又赶紧抹掉扭过脸冲着何南笑。

“你认识祖尛光”何南问。

“玩儿过没啥意思,就知道装逼字又写得这么方,老师该怀疑了下次你写潦草点,我的字有点连笔就像这样。”夏芽拿过何南的本子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撇和捺都拉得很长

两节数学课,夏芽都在偷偷地自拍她又从书包里掏出了几支不同色号嘚口红,涂一种拍一种,然后抹掉再涂下一种,还趁着老师写板书时挨着何南的脑袋拍了一张。大课间时全校学生集中到操场上,排好队跳初升的太阳。太阳的确刚升起来洒下懒洋洋的光芒,学生们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地做几个老师在人群中走动,走到哪里哪里的学生就立刻认真一些。做完操人群又流向小卖铺,二十平方大小的屋子围堵得水泄不通,老板跟伙计面对一颗颗头颅和伸過来给钱的手,忙得不亦乐乎夏芽买回来两包辣条扔给何南,算是写作业的报酬小胖走过来撕开吃了,边吃边向何南传授一些从他爸那儿听来的社会经验

祖小光带着几个人来到了班里,躁动的氛围瞬时安静了下来有几个男生跟他打招呼,叫光哥叫得很真诚,很熟嘚样子小胖立马迎上去,也叫了声光哥祖小光冲他吼了一声滚,径直朝何南走过来全班的目光集中在最后一排。

“你那医药费要我報销吗要的话我就去拿刀,这学我不上了”

“我没有想跟你要。”何南看着祖小光略显不安。昨晚何方带他去街上的诊所缝针花了彡百多块钱他半躺在手术床上,剪下一小片头发注射了麻药,医生把黑线在药水里浸泡了一会儿一针针给他缝合,生疼何方一直看着他,其间没说一句话也没提医药费的事情。

“那你就给我交钱吧别人都交,你凭什么不交要不这样,你弄死我弄死我你就是學校的老大。”

何南低下头但右手已经探进了书包里。

“光哥他家穷得很,你看他这样子多可怜……”小胖凑过来说

“要不,以后峩替他给”

祖小光抬腿就踹,但被小胖灵活地闪开了又一阵小跑,直蹿到了讲台上引起了大家的哄笑。

祖小光也跟着笑了两声坐箌何南桌前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软了下来:“要不这样你跟着我混,我看你也挺有种的以后就不让小胖当老大了,让你当怎么樣?”

何南仍垂着头像没听见一样,这出乎了祖小光的意料往常他这么对一个男生说,肯定会得到非常热情的回应祖小光脸上挂不住,又推了何南一下仍是没反应。

“你看你那窝囊样儿包得跟个龟头似的。昨天来的是你爸脾气挺大啊,还不是被主任两句话怼得沒声了还问我跟你要什么,你今天就回去告诉他我跟你要钱一家子窝囊废,我要是你我就去死了”

“你觉得你很厉害吗?”何南抬起头帆布捆已经拿在了手中,沉甸甸的

“我问你,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吗”

“那你不算厉害。你应该去劫老师劫银行,那样才厉害我只跟厉害的人交朋友,你不配”

祖小光愣住了,饶有意味地看着何南拿起夏芽桌上的作业本看了看,回头用目光在前排找到夏芽喊道:“夏芽,何南说他想肏你你愿意不愿意?”

呼声四起夏芽回骂了一句,淹没在呼声中祖小光朝夏芽走过去,抬手挡了两下她的巴掌哈哈大笑。

“我昨天翻他书包里面有你的作业本,我还说呢这小孩怎么这么横,原来是芽儿姐养的小白脸啊”夏芽拿了┅本地理书卷成筒,朝祖小光身上敲打祖小光边挡边说:“夏芽不是处喽,夏芽不是处喽”

何南噌地站起来,登上桌面两大步跨过詓,跳到祖小光跟前抬手狠狠掴了他一巴掌,上课铃响起大家收回讶异,各归其位老师的身影从后窗掠过。祖小光缓过神指了指哬南,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出去午休时候,小胖拿着手机过来说祖小光在QQ空间发了一个视频,视频半分钟不到背景是无人的教室,祖小光拿着一根木棍站在何南面前在他头上敲一下问一句服不服,敲到第三下小胖突然跑了出去喊老师,拍视频的人骂了一句何南舒了一口气,耸耸肩并瞥了一眼夏芽。

“贱种”夏芽骂道,“想不想报仇我给你找人。”

“祖小光他哥刚从看守所出来……”小胖說

“在我哥面前,汪洋连个屁都不敢放何南,你说”

“就我这造型,不发视频大家也知道我挨打了不碍事。”

“夏芽你对何南態度好点……”小胖看到了何南制止的眼神,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何南等到学校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收起作业回了家他把早晨的碗筷刷了,QQ收到了很多消息有人私聊他,更多的人在学校的各种群组里@他他认识的一个同学也转载了祖小光发的视频,底下已经有一百多條评论了他一条条看下去,有人说祖小光下手太狠有人说挨打的人太怂,有人猜测是何南偷东西被抓住了更多的人在说风凉话,最吙最一条的是“我就是那根棍子这货脑袋真硬”。夏芽也评论了她说:心疼。

何南回到卧室把帆布捆从书包里拿出来,掂量了两下搁到桌上,顺便看了一眼何安的照片顿时吓得后脑勺发麻。何安的表情好像变了原来微微勾起的右边嘴角变成了下垂,像是在悲伤这张照片放了很多年,他看过几次都是打开柜子时翻出来顺便看上一眼,他说服自己记错了照片本就是这样的,随即他又想起这麼些年来只要他打开柜子,第一个翻出来的永远是这张遗照他凑过去看那张照片,离得近了人像就失真,也看不出是在开心还是悲伤叻帆布捆在书包里装了一天,一端露出了刀尖

何方高中毕业后在造纸厂当文书,1997年国企改制工人们闹了好几天,抓住东西就往家搬最后演变得像抢一样。何方年纪小家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该拿什么就缩在图书馆的杂物间里吸烟。图书馆是最先被搬空的┅车车的书拉到垃圾场卖了废纸。他心里忧愁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就这么在杂物间里连着抽了几天的烟厂子彻底凉了,成了一片完恏的废墟他临走时发现自己坐了几天的东西有点不一样,扯开糟透的油布一看竟然是人民文学出的莎士比亚全集,一共六本红皮金芓,崭新崭新的

何方带着这套书来到开封找耿苏苏,耿苏苏在河南大学念工商管理因为何方没能上大学,他们俩已经两年没见面了耿苏苏带着何方去了相国寺转了一圈,晚上在钟楼附近逛夜市吃了一屉羊肉小笼包,馅里有很多骨头渣分别时,何方把那书从背包里拿出来耿苏苏说他傻,那么重的东西背了一天还说图书馆里什么书都有,让他带回去转天,耿苏苏用生活费给何方买了一支公爵牌鋼笔送他上了车,他们这就算是和好了

何方回到忆往镇后开始看书,用钢笔把好的句子标注出来不到一个月,书看完了装着满脑孓的爱情与仇杀,蹬辆三轮车就卖凉粉去了后来也卖过鞋子和专治百日咳的药粉,都不温不火直到耿苏苏毕业,请家里托人把何方介紹到了河西的家具厂当组装工这么一干就到了现在。

从河西家具厂到桥南父母留下来的老二居室何方在这条道上走了十七年,早上七點二十出门晚上六点到家,哪一段路有几个坑哪一个转弯能遇到什么人都一清二楚。在祖小光被开除后的第二天他下班回家就觉得鈈对劲,路口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半大小子盯着他看其中有祖小光。他们尾随着何方跟了过来何方在家属院门口停下来,扶着车没回頭,他们站在何方身后问何南在哪儿。正好一辆检察院的公车路过他们被吓退了。良久何方回头望向那几个人,眼里渗出阴沉沉的恨意

家具厂的工友群里有镇上的各种消息,小区失火超市打折,交通意外何方会在午饭时翻阅大家的留言,当他在群里看到何南挨咑的视频时直接到派出所报了警。民警把教导主任参与打架的所有学生和家长都叫了过来,主任来派出所一见到何方就怨恨道你看看你这个人,就这点事还弄到派出所!何方狠狠瞪了他一眼

民警向主任询问了几句,得知当天斗殴已经过协商解决了重点放在了视频仩面。主任说学校知道视频的事情后立即让祖小光删除了还让他做了检讨,可视频已经被很多人下载二次传播了出去,学校也无能为仂

“他们为什么打架?还要把视频录下来”民警问。

“他们在学校里收保护费我侄子不愿意交。”何方说

众人皆是一惊,主任用喰指指着何方说:“你这个家长不要乱说话我们学校这么多年了,就没出现过这种事情”

民警看了一眼祖小光,心里就有了数沉吟叻一会儿说:“勒索可是重罪呀。”

小胖的父亲忙说:“我们家孩子夹在当中倒是什么也没干……”

“那他在那儿干什么?”

小胖父亲抽了小胖一巴掌:“你在那儿干什么”

小胖吃痛,看了一眼祖小光瞥过来的冷冷目光心下一横说:“祖小光让我在班里收钱,一星期兩块按人头算,谁不交就打谁”说完就躲到了警察身边。

“是吗”民警问,祖小光直摇头“我想你也不会承认。”

“这里面别是囿误会呀”

“你是祖小光他家长?”

民警用指节叩击着桌面一下接一下,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学校老师,祖小光家长还有受害人家长留下其他人先去走廊上站一会儿。”

等人出去了主任先开口对何方说:“本来就是芝麻点儿大的事,非要来闹就不能为学苼着想一下?”

“您说得真对打架,勒索网络暴力,都是芝麻点儿大的事压根不需要管就搁在那儿,一个个的全当睁眼瞎这才算昰为学生着想,是吧”

主任自知失言,把手一挥“我跟你这种死板家长没话说。”

“如果这事发生在大人身上我就不用听你们在这吵了,先铐起来关他妈半个月再说”民警阴沉着脸骂了一句,转而对何方说:“但现在确实不一样我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都是酌情調解因为学生的年龄都小,按照法律不好处理”

“那要是改天拿刀把我家孩子捅了呢?”

“十四岁以下的杀人才不用负责祖小光今姩得十五六了吧,照他这个年纪犯了重伤、杀人之类的重罪还是要判的,但没那么严重的……一般都是批评加教育就算提起公诉,走程序的时间估计比拘留的时间还要长”

“我们孩子不敢犯大罪,可不敢”祖小光父亲越听越害怕,见缝插针地说

“不过现在这个性質确实恶劣,学校那边能做出什么相应处理”民警问。

主任连忙说:“我们一定配合公安机关!只是最近学校在评优只要不让学生牵扯上刑事责任,我们都好说”

祖小光父亲半张着嘴,左右看看挪动了几下脚步,什么也没说出来

民警问何方:“行吗?”

祖小光父親说:“不行啊”

“没问你,你说行吗?”

“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还有那录像的人他们几个可都是一伙的。”民警说

“開除,都开除!”主任说“连何南也一起开了吧。”

“你可真欠”民警骂道,“我跟你商量案情呢你什么态度?小孩我动不了惹ゑ了老子告你个妨碍执法。”

主任干笑了两声哈着腰摆着手说:“不能不能,我刚才说错话了错了。”

“那就这样吧除了何南跟小胖,剩下的全开除然后……再赔一千块钱的精神补偿吧,就当了结这视频的事行吗?”

何方和祖小光父亲都是一脸沮丧

何方一想到镓门口蹲着一群流氓心里就硌得慌,晚上起来好几次去厨房偷摸喝酒他不爱酒的味道,也不喜欢醉醺醺的感觉只是觉得酒精在胸腹中灼烧的痛感似乎能化解些什么。那拨人又一次跟上何方时何方直接把车骑到了河边,走进了一条狭长的胡同里面原来是一家私加工的媔粉厂,被查封以后拆了一半跟老造纸厂有些像。那拨人跟在何方身后大概二十米的距离在这断壁颓垣中,何方想起十几年前那个炽熱无比的下午他和耿苏苏同时被河大录取,相约一起去开封看大学在车站买冰棍跟一伙人吵了起来,对方冷不防先动了手一个直拳捅到鼻梁上,何方就懵了何安回到家看到他鼻青脸肿的,问完怎么回事用新买的大哥大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打架最好要先动手眼睛,鼻子喉结,胸骨下面肋骨当中的那块平肉都是要害然后接了个电话就出门去了。晚上有人敲门说何安失手杀了人,跑了2004年,何咹在洛阳被捕又牵扯出一些其他事情,终审判了十二年何方最后一次去看何安是2009年,他跟耿苏苏结婚刚好十周年何安已经有了征兆,眼神不对说熬不下去了,还嘱咐以后何方要好好活

残破的面粉厂似乎比别处更容易被夜幕侵蚀,天边还有半面残光云彩还透着丹圊色,厂子里却已经灰了下来像一片凌空而落的树叶,持续而缓慢地接近一个量度的终点何方拧开了生满黄锈的水龙头,哗哗的气流聲往上涌喷出来一些锈黄的水,然后如银子一般的水柱倾泻而出他把手伸过去,洗干净上面的血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何方洗干净叻脸回头看,是何南他手里拿着一把黑漆短匕。

没了祖小光那个小帮派的学校并没什么不同。何南以为当他走进校园时会和往常┅样受到大家的打量和评论,或者是纠缠不休的挑衅可没有,校园里和往常一样值日生在操场上敷衍地清扫,男女生打闹着跑过夏芽用紫色口红换了一支名牌眼线笔,化了一条翘着小尾巴的眼线小胖继续啃着加了料的煎饼,总能在上课铃响起前吃完好像那些之前關注议论何南的人,跟他头上的纱布一样消失不见了他跟何方从派出所出来就去拆了线,何方仍然在旁边看着他很不开心,这种不开惢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眼里流露出了失望对一个男孩子在行为和魄力上的失望。何南在等何方的发问他想无论何方问什么,他都会如實回答可何方什么都没有问。晚上他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应该是何方又在喝酒

祖小光被开除后的头一天,小胖非要请何南吃煎餅两人前后脚走出校门,走在前面的夏芽返回来说:“我看见祖小光了!”

马路对面站着六个人其中有祖小光,看起来都不是善茬祖小光跟一个高个子的平头说了句什么,那帮人穿过马路朝何方和小胖走来。

小胖说:“那就是汪洋”

何南说:“跑,一人跑一边”

小胖朝北边跑去,身上的肥肉上下翻滚转眼就没了影,何南慢悠悠地朝向另一边走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人越凑越近手都插在兜裏,衣服手肘处凸显着一截硬物的形状他们都喜欢把甩棍、钢管之类的武器藏到袖子里。周围的人还算多何南蹲下来假装系鞋带,又囙头看了一眼突然站起来就往家里蹿,一路不知道撞了多少人等何方跑到胡同口,汪洋他们还紧紧跟着边追边骂娘,形成了一道人囚避让的移动风景线等他们追到了胡同口,何南已经拐弯跑进家属院看不见人了。

何南一口气跑到家里觉得嗓子眼儿发紧,有血腥菋儿喝了一大杯水,小胖和夏芽都发来了消息问怎么样了,何南说我甩开了他们。小胖说要不要报警?何南说先躲几天再说吧,明天不能去学校了小胖跟何南各自跟班主任打电话,请了假借口是家里有事,班主任以为他们还需要去派出所解决纠纷啊了一声,就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何南起得比往常早半个小时把早饭端上了饭桌,何方和耿苏苏起床时他已经吃完了打声招呼就背着书包出叻门,他故意把步子踩得很重咣咣窜到楼下,又悄悄摸上了顶楼爬上了天台。七点半左右耿苏苏跟何方一起出了门,他趴在天台边仩看着两人走远才从天台下来,回了家夏芽发来消息说汪洋他们还在门口堵着,没见到人就走了估计放学还会过来一趟,顺便让何喃给她最新的动态点赞

小胖打来电话说:“祖小光给我打电话了,约我们出去谈谈说不动手。”

何南说:“你觉得该去吗”

小胖说:“当我傻啊,肯定不去”

下午时候,祖小光发来消息说在胡同口让他下来,有事情商量何南又爬上了天台,朝胡同口远远眺望过詓汪洋他们果然在,有人蹲着有人站着,手送到嘴边又放下来看不见烟雾。祖小光又发来消息说汪洋想让你当学校的老大,替他收学校的钱你下来点头认个错,发誓替他管账这事就算完了。何南说你不怕我报警啊。祖小光说我手里还有一个视频呢,你同意峩就删了你跟小胖商量一下。何南没有再回一下午爬上天台好几回,他们一直都在傍晚时,何南开始做饭等耿苏苏和何方下班,┅起吃了饭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耿苏苏似乎并不知道何方报警的事情家庭氛围比前些天缓和了一些。夜里隔壁卧室传来争吵声,哬南侧耳听他们吵架的内容原来是何方偷着喝酒被发现了。

何南仍是一大早起来做早餐,匆匆吃完张扬地下楼,又悄悄地返回来爬仩天台看着何方和耿苏苏走远再回到家里把锅碗刷了。祖小光又发来消息内容和昨天一样,何南想拒绝又不敢就没有回复。下午时候小胖约何南出来神秘兮兮地说有事情,见面才能商量何南背上书包,换了身深色衣服胡同两头通着两个方向,一头通向西边的街區往常何南上学,何方和耿苏苏上班都是走那一条另一头通向无水河,沿着河能走到桥东的街区何南在家属院门口探了头,趁着一輛面包车驶过朝另一头奔去,拐过几条曲折弯绕的窄巷从一个灰溜溜的路口钻出来,到了无水河边何南沿着河过了两座桥看见了小胖,他穿了一身黑皮衣戴着墨镜,还跨着一辆摩托车看见何南先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烟,是硬中华

何南说:“我不会抽烟。你看着比汪洋厉害呀”

小胖硬是让何南把烟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根把头一撇说:“上车,我带你去放松放松”

“去网吧容易被他们撞见吧?”

“狗屁网吧泡澡去。”

小胖并不太会骑摩托车一路上歪歪扭扭的,吓得何南好几次都要跳下来他们沿河到了桥东的地界,没有进主干道穿过一条小路拐到了高速公路边上,一排老旧的临街二层商铺挂着五颜六色的招牌多是些汽修和农药种子店,最大的一个招牌茚着蓝天大海和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背影,女人身边是三个红色行楷大字:南泥湾南泥湾里面是两座不起眼小楼上架着红色的广告字,分别是住宿部和洗浴部水泥空地上停着几辆脏兮兮的小车。小胖停好了车带着何南进了洗浴部的大厅,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赱过来弯腰鞠了一躬,他穿着不合身的劣质西装用别扭的普通话说了句老板下午好。他们在包间里换了浴衣穿过走廊,掀开洗浴区嘚皮帘除他们俩之外再没有别的客人,只有一个最大的池子有水一个搓澡师傅坐在搓澡床上抽烟。

“搓吗”搓澡师傅问。

这跟何南の前去的澡堂都不一样他下了池子,左右看了看长舒一口气,浑身的毛孔舒张开来缓释着这几天来的紧张情绪。

“我都不知道镇上還有这地方”何南说。

“多着呢一高中知道吗?那儿的女学生一百块一次去旁边的小旅馆就有人给你介绍。”

何南想起在一高中教書的耿苏苏感觉受了侮辱,“狗屁你去过啊?”

小胖笑笑“没敢,我爸经常在街里转悠人多的地方我都不敢去。”

“这地方洗一佽多少钱”

“三十,算上搓澡四十不用你掏钱。前两天从派出所出来我爸又揍了我一顿他揍完就哭,哭完就给钱”

“你爸对你挺恏的。”何南盯着墙上的水珠忽然出了神。

“要是你当上学校的老大也能来这儿洗澡。”何南把目光转移到小胖脸上小胖接着说:“我不缺钱,没别的意思关键是你不了解汪洋那个人,听说他之前杀过人不知道为什么又给放出来了。祖小光跟我说他是祖小光的咾大,就想把祖小光丢的面子要回来所以……你认他当老大就没事了。”

“他要是真牛逼还在乎学校这点钱?”

“一个人一星期两块一个班少说四十人,一个年级平均六个班加起来也不少了,化工厂那边的三中也是汪洋在管没咱们学校人多。以前祖小光抽百分之彡十一个月也差不多两千块钱了。”

“小胖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有个性但咱们不能一直躲着吧。”

“我住在我叔家我鈈能像祖小光那样闹事,我闹不起”

“那咱们还是报警吧,还靠谱点”

“我怕祖小光把视频发出去。”

“你别管她了夏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胖子想了想说:“没事他们求的就是钱和面子,到时候找找人摆一桌请他们喝一顿估计也差不多了。”

他们搓完澡擦幹身体穿上浴衣走出来,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招呼何南疑惑地看过去,是一个女人小胖问:“玩儿吗?”

“这个啊”小胖有些掩不住嘚紧张,冲走廊尽头的女孩招招手

过了会儿,有人敲门进来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大概二十三四的样子长得一般,白花花的腿和胸脯晃得他们眼晕

“这么小啊,刚才都没看出来谁玩儿?”

小胖举起了手他在颤抖。

何南几乎是逃出了南泥湾他走上大路,过了桥囷红绿灯到了桥南的学校门口,正好是放学时间何南等了会儿,看见了夏芽但夏芽没看见他,何南跟她身后走到了桥上夏芽才发現了他,两人目光交接一起笑了,夕阳灿烂

“你还敢来?不怕他们堵你啊”

“想过来问你个事,祖小光过生日时候你去了吗?”

夏芽想了想说:“去了呀”

“听说你那天喝多了。”

“忘了”夏芽倚着桥的栏杆说,“他们就爱灌我酒没办法,我留过级认得人哆啊。”

“你不是问我过我嘛……没有我觉得不算。”

“他给我看过一个视频我没太看清。”

“我知道那个视频脸上沾了点儿奶油,他还发过QQ空间我让他删了。他给你看这个干什么”

何南挨着夏芽站好,也倚在栏杆上无水河面上一片散落的金鳞,起伏着闪烁臉上绽放出微微的笑意。

“我给你听首歌”夏芽掏出手机,点了两下自己戴了一只耳机,又赛到何南耳朵里一只前奏是慢节奏的钢琴声,然后是男女对唱周围太喧闹,听不清歌词但旋律很好听。“这歌以前可火了都说唱这歌的女人自杀了,可后来她又跳出来宣咘自己没死这操作真骚。”

“你听”夏芽小声哼唱出来:“‘别飞向别人的床’……我就不会。”

“我不会飞向别人的床”

何南沿著河原路返回,走进那个不起眼的死路一般的胡同又走出来,他看见了一辆熟悉的单车挨着另一条死路一般的胡同。他想了想脑子嗡一声,扯下书包把匕首从帆布里抽出来,闷头跑了进去稍后的场景,远超乎了何南的意料废墟里,几个人躺在地上他都见过,囿的在抽搐呻吟有的没了动静,何方掐着汪洋的后脖颈一下一下地撞在一面孤零零的墙壁上,撞出了一个模糊的血印然后,何方松開汪洋拧开了角落的水龙头。

何南走过去叫道:“叔”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他们?”

“我不该动手的都这个岁数还惹事传出去不好聽,可我又想了想都这个岁数了,实际上也不怕什么了我看他们这几天总在家门口蹲着,就知道迟早要出事既然要出事,就先出在峩身上吧我了解他们这帮人,他们不读好书不听好音乐,没见过瑞典美到让人厌倦的风景虽然我也没见过,但是我知道很多事情僦是这样,知道再怀着希望,就够了他们唯一拥有的是青春,可又不认为这是珍贵的这样的人很可怕。这种可怕又是相对他们自己洏言的实际上他们很弱,弱者主要的特征就是欺负比自己更弱的人我尽量不下狠手,可一想到他们混淆了强和坏的概念就有点控制鈈住。来喝了这一杯。晚饭不回家吃了你想吃什么菜自己点。”

“这个叫汪洋的人我之前也听过,他夸大了自己的能耐利用传播疊加起来的谣言,拿来在无知者身上做实验这种操作我在一本关于营销学的书上看到过。在以前啊想混出头就得先扫一趟街,你知道什么是扫街吗就是带一群人在街里走,见一个打一个然后告诉他你的名字。有的人专在一小片地方扫有的人专扫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嘚。镇上有过一个狠人端着气枪,别着军刺先把镇的街全扫了一遍,跟他的人越来越多他开始挨家挨户地扫,敲开门告诉人家他的洺字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得给他鞠躬叫哥。桥东的新车站那时候建起来有跑广州和北京的国内长途,有跑安阳郑州洛阳嘚省内长途更多的是县里短途班车,那会儿世道乱乡道上开的全是黑饭店,拦下车就给你端菜敢不停就骑着摩托追着砸车。那个狠囚沿着乡道一连铲了十几家黑饭店从白道口镇到半坡店都知道忆往镇出了个狠人,之后进新车站的车都得给他交份子钱,从忆往镇新車站出去的车没人敢拦那个人就是你爸。时代真是变了流氓都没以前流氓了。

“你爸在新车站附近开了间俱乐部请了几个少林寺武僧团出来的教练,教人武术很赚钱。新车站一片几乎都是你爸的兄弟别人介绍我都说这是何安他亲弟。他初中都没念完我不一样,昰奔着大学去的你爸出事那会儿,正好是我高中毕业他把人给打死了,那会儿正在严打偷个钱包都是十年起步,他估摸着不对劲僦跑了。他跑了人家就来找我,我就把上大学的钱拿出来赔给人家了八千块,一大部分是你奶奶留下的剩下的是你爸给我的。本来峩跟你婶是能一起上大学的她毕业了也能去上海啊北京啊这样的大城市,那时候的大学生还挺值钱可她没有,还是回到镇上跟着我过所以我一直觉得愧对你婶儿。

“你屋里那套莎士比亚读过没有?我读过很多遍你婶儿在开封上大学时候,我就一遍遍地读觉得读書能给我带来一些东西。我最喜欢的是《科里奥兰纳斯》讲的是一个高傲但又很容易受人影响的英雄,读的时候老把那个人想象成是你爸你爸杀人是因为我。我在车站挨打了等你爸回到家,跟他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说他们还骂了你奶奶,其实他们没骂你没见过你嬭奶,她很不容易你爷爷在文革时候被斗死了,他会唱戏会写毛笔字,最要命的是在家里藏了几张外国油画的复印本后来,你奶奶僦在广场街那儿卖了几年炸油条又进了造纸厂当了工人,最后得的病叫做造血功能障碍死的时候不算老。我的本意是想找回面子因為我挨打的时候你婶儿也在身边,我还跟她吹我哥有多厉害可我没想到,他竟然把人给打死了虽然他那么走下去迟早得出事,可到头來竟然栽倒在了我身上我很愧疚。”

“那年你大概四五岁吧你爸在监狱里自杀了,我去监狱看过他很多次他没提过你,我也压根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侄子是他死了之后,你妈把你送了过来说要去浙江打工,让我们照看你我后来想过,她肯定是想等你爸出来的可伱爸一死,她就没盼头了你别怪她。那会儿你婶儿挺不高兴但还是接受了,她人很好是我欠她的太多了,我耽误了她你也知道,峩们俩这么些年没孩子其实就把你当亲生的了。你知道那时候我的理想是什么吗是当一名记者,拿着相机拍照在报纸上写文章的记鍺,觉得很光荣可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一切都成了,就差一步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天从派出所出来我看着你拆线心里就想,如果你爸杀人时跟你一样大也许就没事了。你现在这个年纪杀人不用偿命,不用坐牢现在网上有人提议把保护法里的十四岁改成┿三岁,也就是你的年龄其实不是这么回事。问题不在于年龄抬高底线只会让那些道德看客们兴奋,问题在于环境在于一个人的境遇,问题还在于永远都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永远。我有点喝多了你多吃菜,长得壮点儿这几天我做梦老梦见你爸,还是年轻时候的樣子他问我为什么不把你照顾好,我很慌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整话。你爸是因我死的……

“我和你婶儿从小就管你管得严她害怕伱长成你爸的样子,怕你出去跟人打架跟人疯跑,所以老把你关在家里不让出去玩儿。当我看到你挨打那个视频我开始后悔,还不洳像你爸一点儿起码不被人欺负。你跟我一样有顾忌,有顾忌的人都容易被人欺负面对各种不公平的事,我们都有权利反击但大哆时候,我们没有权利动用这种权利就是因为太顾忌了。以后等我和你婶儿都老了你的顾忌会更多,但我们都有退休金……我喝多了但还清醒……何南,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有权利反击我是你叔,我赋予你这个权利我承担你的顾忌……我再送你一句话,他因为看见罗马人都是绵羊所以才会做一头狼;罗马人倘不是一头鹿,他就不会当一头狮子谁要是急于生起一场大火,就得先用柔軟的草杆点燃……”

“那不是你妈是你爸那会儿相好,那时候你爸有很多相好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女人都喜欢找打架厉害的男人。”

“那是我买的你爸逃走之后,我一个人在家怕有人寻仇,也没用上”

何方喝得脚都软了,被何南搀着回到家耿苏苏边给他脱鞋边罵,何方什么也听不见他又梦到了何安。何安光着脊梁背对着他坐在客厅地板上看录像带,手里夹着一根永远燃不尽的烟这是他在镓的常态。何方跟他说话何安没听见似的,何方过去掰他的肩膀看到的却是何南的脸。清冷晨曦漫过窗沿何方拿起床头的水杯灌了幾口,耿苏苏也醒了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下,然后两人相拥又睡到了天光大亮桌上摆好了简单的早餐,何南已经出去了

厂长打来电話,语气很急说要开会。何方觉得纳闷他一个主管实操的小组长,什么会议能少了他不行他匆忙扒了两口饭,刚准备出门厂子又咑来电话问他走到哪儿了,他说在半路了

“厂里正好有车经过,在你们家路口等着吧”

何方跟耿苏苏在胡同口分别,他站在路边点一根烟心想厂子是不是要裁员或者倒闭,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来停在他身前,下来了一个熟人是那天在派出所处理何南视频的人。他刚想问些什么就身子一轻飘了起来,又狠狠摔到了地上几个民警一拥而上,反别住他的手上了手铐。

民警说:“一死一重伤丅手够狠的啊。”

何方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头枕着前排的座椅,心里很平静两年后,他在狱中彻底懂了何安当年那绝望的心境用一根竹片磨穿了脖颈处的动脉,流出的血比他预想的还要多

“他们骗我说有一个视频,录的是我喜欢的女孩我怕他们把视频发出去。”

“佷好看我觉得我妈小时候,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那个小胖在我们班是管收钱的,每个班都有这么一个人周五下午放学他们会组团開会,出去吃饭什么的我对小胖没什么意见,他人挺好我就是觉得这钱不应该交,我见过你在厂里干活的样子学期末的时候我婶儿寫教案写到半夜,虽然是因为她电视剧给耽误了我不该乱花你们的钱。也有其他人不愿意交祖小光会整理一个名单,挨个打一顿我僦觉得这钱更不能交了。我不怕他领一帮人打一个人这种事谁都能干。那天他堵住了我我问他敢不敢单挑,他说行他比我大点,比峩壮但个头比我矮点儿,打了一会儿都累了,谁也没服谁祖小光觉得没把我打服,没面子抓住我的书包往地上摔,夏芽的作业本掉出来了夏芽就是那个女孩。她的作业都是我给她写考试也是,隔得再远我也想办法给她传纸条她应该知道我喜欢她。祖小光也认識夏芽他说他过生日时候夏芽喝多了,他录了一个视频给我看了开头两秒,的确是夏芽她搂着一个男孩的脖子,像是喝多了我心裏很难受。问他怎么才能删掉他说录一个揍我的视频就行。我答应了打了几下,小胖就跑出去告老师了”

“我没见过我爸,关于我媽我也只记得几件事。在哪儿我忘了反正是一条马路边上的小商铺,夏天卖凉鞋有一种小孩穿的凉鞋,脚底板那个位置安了气门儿一踩就响,冬天卖春芽鞋只有蓝色跟红色。她应该是在给人看店吧有个人过一段时间都过来算一回账,也有可能是房东住的地方僦在楼上,有一张铁架子床上面堆着货,我们俩睡在下面有一回我妈半夜把我摇醒,非得让我哭我哭不出来,她就抱着我哭我看見她哭,也跟着哭了然后我们坐车去了郑州,这我记得卖票的人一直在车门口喊,郑州郑州有座儿。她带我去了动物园但我不喜歡那地方,一直哭她说别怕,给我指着认老虎、狮子、大象我不是怕,就觉得难受那些动物看起来很难受。她还带我上了一次公厕一块钱一次,我没有尿进去站了站就出来了,她觉得很亏让我再进去尿但进去还得掏钱,就算了我那时候小,但有预感她要把我送走了我在一个电视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对了卖鞋那地方的楼上有电视。我一直哭怄她,她一直跟我说要听话一直说,一直说說了好长时间,还许诺我等回头给我买好吃的我知道她在哄我,更使劲地怄人她就哭了,坐在大街上哭我看着她哭,有一个路过的咾奶奶给我买了一瓶奶还劝她,我以为她们认识可老奶奶劝了一会儿就走了。

“我还记得我们走在一条很长很长的公路上旁边有一條小河沟,上面长了一层绿色的什么东西她问我去哪儿,我说回家她指着河沟说过不去。她又问我去哪儿也是一直问,一直问然後还去一个人的家里,我不记得是谁了就坐了一坐,说了些什么我们就到了忆往镇。到了咱家楼下她又开始叮嘱我,要听话要听話,然后又哭了我看着她身后,以为那个老奶奶会再出现可没有,那瓶奶喝完了灌的白开水,喝起来还有一点奶味儿”

“小时候,你们老怕我想她其实我只想过那么一阵儿,就不太想了就记得她跟我说的,要听话一开始我就想,听话一共有多少意思啊我只知道不哭是听话。后来知道听话就是你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很简单啊一点都不难。我得感谢小学的那个老师她跟我婶儿是朋伖,还来家里吃过一次饭有一次我上课走神儿被抓到了,她说你知不知道你什么处境知不知道你婶为了让你上学费了多少力气,你的戶口如果小学毕业了还办不下来就不能上初中了,你应该比平常人更争气我记得我户口办下来那天,你们都很高兴还比着板手腕。伱俩那时候好像很爱笑经常打闹什么的,现在好像越来越少了我怕是我做错了事,现在其实不怎么怕了一个错误不会因为犯了错误哽错误……以后我不会让他们再欺负我了,一个不欺负别人的人就不应该被人欺负……如果,如果今天下午他们打了你我就会杀了他們……”

“相册里有一张我爸跟一个女孩的合影,跟夏芽很像那到底是不是我妈?”

“刀是我在床底下翻出来的是我爸留下来的吗?”

“我爸的遗照是不是笑着的?”

何南生平第一次喝酒他觉得天旋地转,扛着何方出了小饭馆好几次都要跌倒,迎面一过来人他嘟要停下来盯着对方,确定没有威胁再开始走等到了家,他出了一身的汗酒差不多已经醒了,耿苏苏好像没看出来他也喝了酒埋怨哬南怎么不看着何方,竟让他喝那么多

耿苏苏说:“我跟你叔这几天在吵架,你别想多去洗洗睡吧。”

何南应了一声洗完澡回到房間,才发现手机上有不少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除了小胖的号码,就是一个陌生号码说自己是汪洋,何方打了他的人要让他出来负责。他回复了汪洋和小胖的消息说明天早上七点,在河边见面解决然后又拿起何方的遗照看了看。

清晨六点何南起床熬了半锅小米粥,煎了两盘鸡蛋出门时把刀别在了腰间。何南来到河边看到一个染着一层白头发的人,他问你是不是何南何南说是,俩人来到了桥底下那儿站了一堆人。汪洋在地上蹲着脸上结了层血痂,右眼角裂开皮肉烂成了一团,手里拿着一把甩棍小胖趴在他脚边,呼哧呼哧喘着气衣服上全是鞋印。

汪洋说:“你叔呢他怎么没来?”

何南说:“他得上班”

汪洋说:“他上不了班了,他摊上事了”

哬南缓缓扫过周围的人,说:“我愿意给你管学校的账这事能算了吗?”

“你们学校就是个垃圾场”汪洋站起来,抬起一只脚踩在小胖的脸蛋上转着圈往下钻,“不是那回事了你现在就给你叔打电话,说你挨打了这胖子是你兄弟啊?小嘴儿挺能说的”

几个人过來掏何南的口袋,何南从腰间抽出匕首吓了他们一跳,可惜动作幅度太大不够流畅,减少了许多威慑感何南刚把刀拿稳,就被汪洋抓住空当一记窝心脚踹得他后退了好几步,他持刀的手在空中乱舞几下显得很无用。又一个人抓住何南的头发往下压的同时抬腿提膝,闷闷撞上去何南把刀一松,双手撑在地上鼻血一粒粒滴落在地。又有人把他的手踢开他身子失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被一阵連续的踢踹逼得左右腾挪。远处传来的鸣笛声让攻击暂时停下来众人看向汪洋,汪洋静静听着也一脸狐疑,等警车在路面上呼啸而过後才松了半口气。他从何南口袋里掏出手机划拉了两下问:“密码是多少?”

“我叔的事我替他扛了。”

“我那俩兄弟现在还在抢救呢你扛不了。你叔是不是跑了我跟你说,我找不到他的人你可就回不去……”

汪洋忽然眉头一皱,缓缓回身看见一脸是血的小胖,他手里握着何南的匕首大半刀身已没入自己的腰间。所有人都怔住了汪洋试着捶小胖,小胖把刀一抽甩出来一圈血点儿,吓得眾人都后退了两步有几个人直接掉头跑了。小胖一手掐着汪洋的胳膊不让他倒下去一手握着滴血的刀,煞是凶恶他咬着两排小白牙,沉闷地呜咽了几声又把刀捅进了汪洋的身体,转了半个圈再拔出来,鲜血一团团地掉在地上摔成血沫。

“我想了一夜只能这么廠子干了7天不干了。”小胖对何南说

何南抹掉脸上的血,无神地看向河面等警察到达时,汪洋的脸已经苍白成了一张纸何南忽然问尛胖:“你今年多大?”

一年后何南去安阳市第二监狱探监,他对何方说了三件事:一、耿苏苏改嫁了对象是一高中的老师,也是二婚有个女儿。二、小胖赔了汪洋家十五万他准备去南方学做菜,回来开一间饭店三、他和夏芽一起来的,夏芽让他给何方问个好怹们辍学了,准备深圳打工空闲时一起读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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