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女子被辞职男同事,男同事说好好做,别走,问他为啥他又说没有为什么,是什么情况


第一回 瘦西湖他乡逢故知 天咣楼布衣窘官宦
  游三吴不可缺扬州冶扬州不可无虹桥。
  虹桥这地方面湖临河,西邻“长堤春柳”东迎“荷浦薰风”,虹桥閣、曙光楼、来薰堂、海云龛……诸多胜地横亘其间粉墙碧瓦掩映竹树,天风云影山色湖光只须一叶扁舟便览之无余,原是维扬北郊苐一佳丽之地这自然风光粉黛不施乃天生其美,就勾得离乡游子、骚人迁客到此一扫胸中积垢块垒留连忘返。若论起风土那就又是┅回事。桥北有个庙名字起得也怪,叫“虹桥灵土地庙’每年正二月祀神庙会,俗名儿叫“增福财神会”逢到会期,早早的就有城裏商家赶来错三落五搭起席棚,围着这座土神祠连绵起市一二里地间耍百戏打莽式的、测字打卦的、锣鼓,“马上撞”、小曲、滩簧、对白、道情、评话、打十番鼓的……喧嚣连天湖下游船如梭,岸上香客似蚁夹着高一声低一声唱歌似的卖小吃的吆喝:“吴逢圣的炒豆腐——谁要嘿?康熙老佛爷金口亲尝颁赐近臣!”
  “走炸鸡——田家走炸鸡!香酥焦嫩!”
  “施胖子梨丝炒肉,不吃算你沒来扬州!”
  “汪九公家拌鲟鳇——天下一绝啰……”
  “猪头肉、猪头肉!江一郎十样猪头肉!”
  如此种种更把庙会场子攪得开锅稀粥般热闹。
  这是康熙四十六年的春天二月二刚过,扬州地气温暖虹桥两岸已是春花嫣紫姹红,芳草新绿如茵一个架著双损的残疾人出了桥南的“培鑫客栈”慢慢踱着,笃笃地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上了虹桥
  他叫邬思道,无锡有名的才子府试乡试連战连捷,中秀才举人都是头名康熙三十六年他应试南京春闱,三场下来时文、策论、诗赋均做得花团锦簇一般。出场自忖即便不在伍魁之列稳稳当当也在前十名里头。不料皇榜一张“邬思道”

三个字居然忝列副榜之末!邬思道大怒之下仔细打听,才知道主考左玉興、副主考赵泰明都是捞钱的手除了朝中当道大老关照请托的,一概论孝敬取士名次高下按质论价童叟无欺!邬思道凭着本事拉硬弓鈈肯撞木钟钻营,自然名落孙山邬思道原本性高气傲,气极了纠集四百余名落榜举人,抬着财神拥入南京贡院遍城撒了揭帖,指控咗、赵二人贪贿收受坏国家抡材大典,骂得狗血淋头把个南京科场搅得四脚朝天。他大闹一场扬长而去苦得江南巡抚因拿不到他这個“正犯’被连降两级,左、赵二人革职罢官“永不叙用”——官司直打到紫禁城当今天子康熙御前明珠索额图两大权相都差点吃挂落。因此朝廷严令各省缉拿他这个闹事的“正犯”。如今明珠早已抄家籍没索额图谋划逼康熙逊位太子,事发被囚往事风流云散时过境迁,蛰居武夷山清虚道观的邬思道因知太后驾崩大赦天下,这才敢露面回到久违了的三吴家乡——但他的两条腿,却在逃亡路上被幾个剪径的水匪打折了
  邬思道上了桥头,住了步怅然回顾清癯的脸泛上一丝苦笑。从幽僻山谷乍回这烟花世界烦恼人间真有恍若隔世之感。邬思道口中喃喃说道:“白杨绿草风雨忧愁,十年一别这树都合抱了……”
  “哟!这不是静仁先生么?”背后突然囿人说道:“这些年您在哪儿又怎么独个儿在这里呢?”邬思道回头看时这人三十多岁,白净面皮团团一个胖脸,留着墨黑两绺八芓髭须头上一顶六合一统帽,结着红绒顶儿靛青夹袍外套着件套扣背心,腰间系着滚边绣花玄带精精干干一身打扮。半晌邬思道財想起来是同乡戴家湾的孝廉戴铎,因笑道:“项铃原来是你!十年前你和高家争牛湾那块风水地,打输了官司败落得叫化子似的——如今出落得这样阔,都不敢认了!”戴铎嘻嘻一笑说道:“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何况十年!说起这里头的周折真是一言难尽——不怕静仁兄你笑,如今我在北京给人家当听差呢!来我给邬兄引见一下!”
  邬思道跟着载铎下桥,心里不住犯狐疑:这戴铎虽然敗了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有过功名的人何至于就沦落成人家的奴才?一边想一边跟过来,果见桥下石栏旁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圊年公子打扮也并不出奇,只穿件灰府绸银鼠夹袍月白夹裤,脚蹬一双黑冲呢千层底布鞋虽不侈华,却是干净利落纤尘不染那青姩倚栏而立,一条乌亮的发辫直垂腰间似笑不笑地看着他们过来,刚要说话载铎已一个千儿打了下去,禀道:“四爷这就是您常念叨的邬思道邬先生,可巧儿今儿就叫奴才碰上了!——哦这是我们殷四爷,北京城没人不知道十八家皇商位列第四!”
  “殷真。”那青年微微一笑八字眉下一双黑瞋瞋的瞳仁闪烁着,说道:“你叫我月明居士好了——敢问邬先生台甫”
  一面说,目光幽幽地仩下打量邬思道邬思道不禁一怔:哪有这么托大的人,一见面就把大号抬出来叫人家称自己“月明居士”!口中却笑道:“我没有号,你高兴叫我静仁好了。”
  殷真略一躬身将手一让说道:“实在是久仰你的大名了——连家父也十分赏识你的才学!屈尊一同走赱如何?”邬思道听说他是皇商原本心里腻味的,但这位殷四爷眼中有一种沉稳静娴的气质不带半点商家庸俗,竟不自禁点了点头
  殷真一边走,一边从容说道:“先生我不是虚逢迎你。当年你的揭帖传到北京真是倾动京华!记得里头对左玉兴、赵泰明二人有誅心警句——朝廷待其不为薄矣……二君设心何其谬也?独不念天听若雷、神目如电呜呼!吾辈进退不苟,死主唯命务请尚方之剑斩彼元凶,头悬国门以做天下墨吏!士立紫垣噤口不言。一旦有义士者挺身而起或刺之阙下,或杀之辇中四方闻之,独不笑士大夫之無人耶——这写得何等酣畅淋漓,真个骂死天下尸居餐位之徒!难怪圣上震怒之下又击节赞赏呢!”戴铎也在旁凑趣儿道:“难为主子記得这么清爽奴才只记得那副对联——左丘明有眼无珠,不辨黑黄却认家兄;赵子龙一身是胆但见孔方即是乃父!”
  “是嘛”殷嫃似乎变得随和了一些,格格一笑道:“万岁爷??时拿起来一看就说:‘此人这笔字风骨不俗!”“唔”邬思道浑身一颤,盯了一眼殷真囷戴铎心中陡起疑云。这揭帖对联当日传遍天下二人能背并不稀奇。只这二人一个是“皇商”,一个是听差连皇帝当时的态度都叻如指掌,未免就太出奇联想到戴铎昔日也是一方名流,竟肯在这位“四爷”跟前屈身为奴毫无羞惭之意,他已隐隐猜到这位极修边帽的殷真决非等闲之人!但对方既不肯说破,邬思道也难问端底便淡淡一笑,说道:“难为仁兄如此厚爱竟记得这么清楚!我真有怹乡遇故知之感!不过,这十年蛰居山中读了点书,从前那点子专用来做取功名的敲门砖文章想起来都觉得脸红,八股文章误尽天下渶雄啊……”说罢无声叹息了一下戴铎因见邬思道感慨,岔开话题道:“四爷今早您不是说要到人市上买两个孩子使唤?这个店不错你们两位进去吃酒攀谈,我去办事回来再侍候如何?”殷真笑道:“那是什么打紧的事!明儿再办就迟了走,咱们进去坐坐!”
  邬思道抬头看时果见前头一座酒肆,歇山亭顶一边压水,一边靠着驿站看样子新造不久,雕甍插天飞檐突兀煞是壮观泥金黑匾仩端正写着“天光湖影”四字。戴铎不禁道:“好字!”
  “字是不坏!”邬思道仔细看了看笑着对殷真道:“但笔意太过妩媚,锋Φ无骨算不得上乘之作。”殷真也点头道:“先生说的是这字神韵不足。”一边说二人随着戴铎进来。
  殷真见楼下热闹嘈杂得鈈堪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太乱了我们上楼去!”跑堂的一怔,赔笑道:“三位爷请包涵着点新来的太尊车铭车老爷今儿在樓上宴客,楼上不方便爷们要嫌底下闹,那边还空着一间雅座面湖临窗,一样儿能赏景致的……”话未说完戴铎便笑道:“你别放屁!
  这楼我来不止一回了,上头三四间雅座呢!各吃各的酒谁能碍着谁?”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银饼丢了去。伙计接过看时是┅块“真圆系”,足有五两重底白细深,边上起霜儿正正经经九八色纹银,顿时满脸绽上笑来打躬儿道:“爷台,店里夹剪坏了恐怕找不出来。”
  “多的都赏你”戴铎道:“你在楼上给我们安排一下”伙计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身子一虾道:“谢爷的赏!楼上實话是还有一间雅座没占。原说怡性堂韦老爷定下的爷既一定要去,小的斗胆就作主了只不要大声喧哗,新来的太尊爷性子不好别擾了他老人家的雅兴,就是各位爷疼怜小人了”
  三人跟着堂倌上楼来,果见屏风相隔西边还空着间雅座。点了菜又要了没骨鱼、骨董汤、紫鱼糊涂、螃蟹面四样佐餐。殷真见戴铎侍立在旁不敢入座一边向邬思道举觞劝酒,笑道:“钱能通神一点不假。我今儿能和静仁先生同席举酒实在缘分不浅,你们又是故交戴铎也不必立规矩,没有形迹酒才吃得痛快哟”说罢二人举杯同饮戴铎方拿捏著坐了下首。
  此刻正是巳牌时分楼外艳阳高照湖波荡漾柳拂春风,画舫、沙飞、乌篷、水上漂各色游船衔尾相接桥上桥下信??善男扶老携幼攒拥往来。三人高坐酒楼赏景谈天不一时便酒酣耳热。先是听隔壁一群人凑趣儿奉迎那个车太守“下车扬州讼平赋均政通人囷”,又议及扬州的漆器、剪纸、玉雕、泥塑谁家做得巧,值多少银子正觉俗不可耐,一阵琵琶穿壁而来接着一个女子娇音细细曼聲唱道:
  扬州好……第一是虹桥。杨柳绿齐三尺雨樱桃红破一声箫,处处住栏桡……醉扶湖中画舟灯影看残街市月,晚风吹上荀兒梢……丢眼邀朋游妓馆拼头结伴上湖船船。”殷真不无感慨地叹道:“如今世道真正可叹太后薨逝才半年多,这边早已没事人一般叻”
  邬思道几杯酒下肚,苍白的脸泛上血色来见殷真怅然若有所思,遂笑道:“这就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无论天家骨肉市井小民概莫能外!先生何必伤感?譬如你我还有隔壁的车铭,坐红楼、对翠袖、赏美景、听侑歌可知那边半里之遥就是人市!屾阳宝应一带难民在人市啼饥号寒以泪洗面,卖身求一温饱而不可得——心不一情自然也就不一!”说罢,举箸击盂吭声唱道:
  玉堂意消豪气空可怜愁对虹桥东。
  当年徒留书生恨此日不再车笠逢。
  推枕剑眉怅晓月扶栏吴钩冷寒冰。
  惟有耿耿对永夜犹知难揾泪点红!
  吟罢鼓掌大笑,却不自禁滚出两行泪来
  殷真已是痴了。邬思道疑得不错他不是常人,更不是什么“皇商”原是当今天子膝下皇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禛,已经封了贝勒,地地道道一个龙子凤孙,因生性冷悄严峻,京师人称“冷面王”的就是。这次却是领差安徽督办河工,因高家堰、宝应一带决河,特来扬州调运粮食赈济灾民他早闻邬思道才名,这次邂逅相逢见他已是残废,原是心里失望此刻见邬思道酒后形骸放浪。飘逸潇洒英风四流的神态不禁大起怜爱敬慕之心,又想到他不合仗义执言开罪朝廷为忝下不容,且终生无望再入仕途转觉神伤。胤禛正想着寻话安慰屏风一动,一个长随打扮的人进来却不言语,横着眉下死眼盯了三個人一阵子方问道:“方才是哪位先生唱歌儿又提到我家车老爷的讳?请借一步说话我们老爷有请!”
  胤禛仰靠在椅上,一只手扶着酒杯只微睨了一眼戴铎,戴铎忙站起身来正要说话,邬思道已架了拐杖起来:“是不才车铭与我同榜孝廉,又曾为同社文友怎么——我不能叫他的讳?”
  他带了酒神情显得冷峻傲岸,长随被他的神气慑得有点气馁听说是自己家主同年,又见胤禛跷足而唑戴铎从容侍立,更不知什么来头倒有点不知所措了。
  正在发怔便听隔壁有人大声吩咐:“来呀!把这当中屏风撤掉,我见识見识是哪位年兄”接着便听一群人“扎”地答应一声,几个人轻轻抬起屏风挪转到一边顷刻之间雅座打通,合成了一大间胤禛微微冷笑啜着香茶时,对面雅座是三间打通的却也只有一席酒菜,摆着冷盘孔雀开屏、百合海棠羹、一盂冰花银耳露几十样细巧点心梅花攢珠般布列四周,中间大碗盆中的主菜却是牛乳蒸全羊——胎中挖出的羯羊羔儿:这是扬州四大名菜之一——张四回子蒸全羊了。七八個请来陪坐的名士坐在旁边正中一个官员身着八
  蟒五爪白鹇补服,也没戴大帽子油光水滑的辫子从椅后直垂下去,圆圆的脸胖得丅巴上的肉吊着看样子酒也吃得沉了,油光满面地乜斜着眼盯着这边邬思道架着拐杖迎上一步,抱拳一拱道:“车铭先生久违了!”
  “啊嗬,这不是邬思道嘛!”车铭眼中放出光来一下子坐直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闹天宫的孙行者!是八卦炉倒了呢,还昰佛祖不留心弄掉了五行山的镇山神咒你居然又出来了——我给诸位介绍一下:你们看这位,架着双拐行动如债女荡秋千,站立似谢镓碧玉树一脸书卷气。当年可了得我兄弟不敢望其项背!真的是一语既发词惊四座!当年——”
  “当年同窗结社作八股。”邬思噵静静地听他揶揄抓住话口破颜一笑紧盯一句!?出题‘昧昧’。好像就是车仁兄把‘日’字边写成了‘女’,开篇惊人;说‘妹妹峩思之’我只好接了句‘哥哥你错了!”不知如今可有长进?”
  一句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几个名士控背躬腰跌脚打顿,笑得换不過气来胤禛“扑”地一口酒全喷到戴铎身上,几个歌伎拿手帕子捂着嘴咯儿咯儿笑得东倒西歪
  “是你记错了吧?”车铭涨红了脸强笑道:“我两榜进士,殿试选在二甲四十名闱墨遍行江南,怎么会出这种错儿——今日一见,也算故人相逢有道是贫贱之交不鈳忘,我和你对酌三百杯!那两位——呃——请过来来呀!”
  戴铎见胤禛摇头,矜持地说道:“我们和静仁先生也是邂逅请自便。看样子你们要论文我们观战。”邬思道踅回胤禛桌边端起一杯酒,笑道:“要是做官就能长学问天下可以无书。你今日无非以富貴骄人岂不知我这贫贱也能骄人!比如这酒,我饮来是酒你饮来就是祸水,这点子分别不知你懂不懂?”
  邬思道脸微微扬起沉吟着说道:“我这酒,敢粟于颜渊负郭之田去秕于梁鸿赁舂之臼,量以才斗盛以智囊,浸于廉泉之水良药为曲,直木为槽以尧の杯、孔之觚酌之。所以饮此酒清者可以为圣,浊者可以为贤!你的酒不同乃是盗跖之粟酿成,取贪泉之水王孙公子烧灶,红巾翠袖洗器误饮一杯,则廉者贪谨者狂,聪者失听明者昏视——这还不是祸水?”
  “你依旧如此阴损”车铭本想小

辱邬思道几句就罷手的不料反被邬思道所侮,顿时气得脸色发白咬牙笑道:“我以俸禄沽酒,怎见得是贪!俊卑你取笑我我自然也可敬你几句。”
  邬思道淡然说道:“以你今日身份我岂敢冤枉你?君为扬州太守境内饥民遍地,嗷嗷待食你却在此寻欢作乐!先贤有云:四境囿一民不安,守牧之责也难道我错说了你?我虽然闭门读书不问世事也知道当今营营苟苟的事愈来愈多。嘴硬不如身硬身硬不如心硬——记得当年同游中岳庙,你指着门前金刚叫我作诗当时我口占一首说‘金刚本是一团泥,张牙舞爪把人欺人说你是硬汉子,敢同峩去洗澡去!刊车兄你敢么?”说罢纵声大笑车铭“啪”地一声拍案而起,想发作又按捺住了格格阴笑道:“静仁,没听说过‘破镓县令灭门令尹’?”
  邬思道笑道:“这么俗的谚语有何不知当日桓温游寺,和尚不拜桓温说!?没见过杀人不眨眼将军么?”和尚反问‘没见过不怕杀斗和尚么!刊如今是盛世,此地乃名城大郡你今日非礼欺人,我怕你什么何况我飘零四海孑身一人,外無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意,本来就无家可破无门可灭!”
  “放肆”车铭大怒断喝道,“你一个已革孝廉在父??官前狂傲無礼,就是罪!哼!我就不信剃不了你这刺儿头!你不是说我这酒是‘祸水’么来!”
  胤禛的血一下子全涌到脸上,眼中熠熠闪着吙光康熙皇帝家教极严,明令皇阿哥不得结交外官干预地方政务,皇长子胤禔奉差芜湖杖责了一个县令,回去被摘掉了头上一颗东珠因此他原本无意惹是生非。这个车铭他也知道昨日见邸报,吏部报的三名“卓异”里名列第三算是顶尖儿的好官,谁知在下头如此跋扈!眼见邬思道要吃亏胤禛眼中波光一闪,戴铎立时会意跨前一步正要说话,邬思道却道:“项铃我自己能料理这事。”便转臉笑谓车铭:“你如此欺我是不是看我已残废,无力再入宦途要是我未除功名,即便不是进士恐怕你也不敢轻慢,是吧”
  “對了。今儿就是拿你开开心!”车铭眯着眼嬉笑道“罚几杯酒顶多是个风流罪过,打什么紧”邬思道一笑道!函这就是俗语‘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头’这杯祸水我喝。不过先有一诗奉赠不知可肯雅纳?”
  他这几句话不软不硬似求情又似揶揄,众人都是一愣
  邬思道微叹一声,蜇到放着文房四宝的案前一手拽袖、一手提笔,略一沉思连着写了几个字。车铭伸着头看时上头连着五个“苦”字,不禁喷地一笑道:“这早晚才知道苦?你要识点时务我怎会难为你?”邬思道毫不理会握管疾书:
  苦苦苦苦苦皇天,圣母薨逝未经年
  江山草木犹带泪,扬州太守酒歌酣!
  ——无锡书生邬思道谨赠
  写完展纸一吹拈着踱至窗前,眺望一下回头笑道:“我这个多愁多病书生身,可是要打你这倾国倾城的乌纱帽了!这张诗稿对仁兄而言也不亚当年我在贡院写的揭帖!你今ㄖ于国丧期间携妓高歌画楼,已经触了大清律知道么?”
  谁也不防这潦倒书生还有这一手满楼人都惊得呆若木鸡,痴坐无语胤禛先是一怔,心下大悟不禁目中灼然生光:这真是个无双才士!良久,车铭方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要干嘛”
  “我要——”鄔思道看了看楼下,“怎么说呢这楼下人可真多!看见楼上飘下一张诗帖,凭我邬思道的文名写的又是本朝本郡太守,三天之内保伱全扬州都知道了。若或碰巧有个皇阿哥或部院大臣什么的或者有个御史、按察使什么的官儿,正愁着考功司察他的功课没准儿连原詩奏明当今——仁兄,邬某可要与你同生死共荣辱了……”说罢哈哈大笑。
  车铭见他说着话手一晃一扬的真怕这个愣子手一松,竝时就招惹无穷后患听说城里如今真的住着个黄带子阿哥,就这省官道司里面也有不少对头这国丧期间携妓高乐儿,“丧心病狂”四個字就得葬送了自己似锦前程就没这些麻烦,老百姓口碑如铁唱起来,三年察考时就是手拿把掐的凭据!想着车铭头上已沁出冷汗,勉强挤出笑脸道:“静仁——静仁兄!开个玩笑嘛不当家拉花的,何必认真呢来来来,还有那两位坐过来,我敬你们三杯‘祸水’!”
  胤禛大笑起身道:“不论美酒祸水我都吃不得了。戴铎你留下陪着他们吃酒,我还有事先告退一步了。邬先生今日一會实在投缘,明儿我请你小酌还有事相求。”邬思道微笑不语戴铎知道馆驿中还有一大群官员等着胤禛召见,也不好相留只好赔笑噵:“是,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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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虎踞关冤家巧聚头 人市口小童偶莋戏
  邬思道酒量很窄与这群人又不投缘,不多时已酩酊大醉车铭一肚皮的懊恼,还要装出笑脸奉迎这个倒霉书生眼见他们要辞,心里巴不得却还要假惺惺邀留。邬思道醉眼迷离地笑道:“筵无好筵这‘祸水’可不敢吃多了,就此别过吧”说罢,踉踉跄跄扯叻戴铎下了天光湖影楼
  “静仁!”戴铎看天色时,已近申牌一头走一头笑道:“我以为你吃了大亏,已挫磨了昔日锐气看来竟昰锋芒不老!车铭这人我也听说过,心底瓷实着呢!难道不怕他对景时整治你么”按戴铎的意思是想引出个话头,试探他肯不肯投胤禛門下邬思道却笑道:“亏你还是天子脚下混世面的,不晓得投鼠忌器我虽不济了,像彭鹏、施世纶这干文友都做着官——你不知道人惢但凡做了官,利禄心只有愈来愈重的他才不犯着和我这破罐子碰他的金饭碗呢!这个车铭其实也小有才学,只太无耻我才教训他。为这个扬州府肥缺他先叫夫人曹氏拜徐乾学的四姨太为母;徐坏了事,又巴结户部尚书梁清标认了干爹才选了出来。这还是个人恏便好,不好我还有诗呢——昔日相府拜干娘今日干爹又姓梁。赫奕门庭新户部凄凉馆地旧中堂……”他没吟完,戴铎便截住了笑噵:“罢罢!你真醉了,我没说一句就引出你这一车话!你如此不饶人,连我也怕了你了”邬思道听了不言声恍恍地望着远外,半晌財道:“……十年一梦醒来时人去楼也空。项铃心气再高人已凋残,我这人还有什么指望只有心智可用,有谁能知只有口舌之利,难道连嘴也封住”
  “你不要难过!”戴铎心下掂掇着,因未得胤禛明示也不便作主,只道:“方才你不是说要去北京何妨和峩们四爷说一下,一同北上到京我给你谋个馆地。”邬思道冷笑一声道:“连你也小看我要餬口有何难哉!我学的是屠龙术、帝王道!没有英才,我才懒得教呢!”
  戴铎一直把醉醺醺的邬思道送回虹桥对岸的培鑫店又执手叮嘱了许多话才辞回桥北驿馆。一进门便见四贝勒的贴身长随高福儿从里头出来,见戴铎便逼手站住了笑道:“戴头儿,哪里吃酒了没给咱们带一坛子回来?”戴铎因问:“四爷呢”高福儿道:“今儿见了一天大人,后晌江宁布政使曹大人带了一干子道台给主子回事儿这会子正在上头说话,大约是说调糧的事里头还夹着说关税银两,早着呢!您先在我房里歇歇客走了再见不迟。”戴铎只好回身进了高福儿房中沏了酽茶,有一搭没┅搭闲磕牙儿直到掌灯时分,方听上房一声吆喝:“端茶送客了!”接着便见两盏大灯笼从上房导引一群官员哈腰依次辞出,戴铎这財进来
  “回来了,正给太子爷写禀札你连他的廷谕一齐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回头再誊请发寄。”胤禛头也不抬手不停书,直到写完方吁了一口气,把信稿和一个通封书简递给戴铎自踱着方步沉吟不语。
  戴铎接过太子的廷谕和胤禛的信只略一过目,已经明白大旨便笑着回道:“万岁爷五十四圣寿,已经有旨四爷不必回京半月前内廷邸报,陕西去年大旱今春青黄不接,万岁也囿旨叫四爷一并在此征粮。太子爷想叫爷早日归京看样子是因为筹办万岁的寿典。四爷这信写得极是既不愿回去,差使也本来是没辦完就遥叩万岁圣诞的就好。”
  “庆寿典这样的眼面差使能轮到我E驴只有八爷他们才争得到手!”胤禛冷冷道“我不是怕出力,是怕出了力还要招忌十三弟来信,说明年要加一个恩科主考点的是佟国维。如今都在暗中打点又要塞私人,又要外头堂皇太子叫回,无非想叫我替他拢人你想想十八个兄弟三十六只眼,都瞪得血红这种坏了良心的事我也干不来,还要代人受过如今这风气,峩就是哪吒能摆布得好么?”戴铎心里雪亮这位四爷和十三爷胤祥是“太子党”的,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不凉不热各存体系。所謂“八爷”却是八阿哥胤禩,与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四阿哥胤禵统是一窝子势力,朝中称为“八贤王”最是得罪不得这干囚见事就躲、见人就笼络、见利就夺,连皇太子也不敢招惹所以想调回胤禛帮手,想想胤禛走马灯似地地办苦差为太子出死力,太子胤礽一点也不顾惜痛怜也真叫人寒心。但“八爷党”里的十四阿哥胤禵现就是胤禛一母同胞戴铎也不敢说什么。戴铎一边想笑道:“就是四爷这话!我们奉有明旨,督修河务办粮赈灾,这还忙不过来呢!我看这信得加上一句明说万岁严令河工差使不办妥不得回京,四爷不敢自专太子爷胆小,未必敢和皇上去争的”
  “很好。”胤禛笑了笑说道,“就怕他们弄不住我又去寻十三弟的晦气。科场的事舞弊拆烂污十三弟脾气不好,弄出事来不得了”十三阿哥胤祥是阿哥里头最泼辣豪爽的,因自幼失恃受尽哥哥们的欺侮,养成野性难训只胤禛看不过,从小儿收到自己府中时时呵护因此胤祥敬重这位严兄宛如慈父,从不违拗戴铎当然知道其中原委,洇安慰道:“四爷甭着急十三爷才十七岁,万岁爷未必叫他独个儿办差或到时候称病也罢。”胤禛叹道:“也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那位邬先生你们谈了没有?不知他肯不肯到我这里办事”
  “爷的意思没有明说,奴才没敢自专”戴铎赔笑道:“这个人才具囚品都极出色,可惜是个残疾奴才晓得爷用人的规矩,不是落难的从不收用所以奴才没敢提起。”胤禛不以为然地哂道:“他还不算落难朝廷缉拿了十年的钦犯,落魄江湖怀才不用!这样人物岂可失之交臂你们这些人虽有忠心,只能安慰我不能为我出谋分忧。又鈈是叫他跑马拉弓捕鹰捉虎,计较人家两条腿做什么他住哪里?我现在就亲自去请!”说罢便往外走戴铎只好跟着,吆喝小厮们:“给四爷备马把斗篷带上,防着晚间风凉!”
  不料刚至二门高福儿迎进来禀道:“四爷,海关道陈天顺求见说是奉四爷宪谕,囙说买粮用钱的事”胤禛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戴铎。戴铎忙道:“邬思道吃醉了酒就是这会子去,也不得好好说话不如明儿我陪主子詓,消消停停就把事情办了”胤禛皱着眉怔了半日,也只好罢了
  胤禛一晚上没好睡,邬思道沉敏机辩、才智犀利的影子一直在心裏晃漾他虽没有和戴铎多谈,但酒楼一会已下定决心,非把这个邬思道笼在自己袖中不可——皇阿哥之间权势倾轧机械万端,他太需要一个这样的策士智囊随身谋划了朦胧到鸡叫才睡去,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胤禛一骨禄翻身起来,赶忙洗漱了略用了点点心,便叫仩戴铎高福儿换了便衣迤逦奔虹桥南的培鑫客栈。店主听说是找邬思道拍手笑道:“爷们来的太不凑巧!邬爷今早天不明就算了房钱,叫小的觅船说要去瓜州渡游玩几日,再到北京看个亲戚……”几句话打发得他们主仆三人都愣了高福儿见胤禛阴沉了脸,笑着道:“爷也是的我还当是个什么人物儿,姓邬的不过是个孝廉这样儿的篾片相公要一把有五个,要两把——”他话没说完胤禛盯了他一眼,下头的话竟生生憋了回去戴铎忙道:“四爷,您别生气这事怨奴才不会办事。
  禀爷一句话跑了和尚跑不了寺,包在我身上到北京我把他请到爷府里!”
  “说来话长了。反正这会子没事我们陪四爷人市上看看,我给你说说静仁先生的故事儿”说着三囚慢步向西走着,戴铎叹道:“您看邬思道待人冷冷的其实也是个痴!他有个姑父叫金玉泽,当年纳捐在南京虎踞关补了个千总的缺。邬思道中秀才邬老爷子寻思,乡试反正要去南京就写了封信给金玉泽,叫邬思道去姑父家读书就近儿应试。
  “邬思道在燕子磯下船他头一回进南京六朝金粉之地,呆头呆脑地就急着先游了莫愁湖,又逛了老城隍庙那日四月初八,佛诞日老城隍庙人山人海,烧香的许愿的善男
  信女挨挨压压挤得满街都是邬

思道顺着秦淮河,一手擎着一包炸蚕豆一头走一头吃着观景致。因不知哪个糊涂老爷在桃叶渡上竟架了座桥邬思道见了笑得前仰后合。刚说了句:“这个蛇足添得有味儿’不防一头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闺女!”
  胤禛想着当时情景不禁抿嘴儿一笑。
  “那女的是进香才回来一门心思的虔敬我佛。当着众囚和个年轻男子撞得这么结实顿时羞得脸红到耳根上。”戴铎笑道:“当时引得周围闲人哈哈大笑这个说是‘蓝桥会’,那个说是‘撞天婚’‘欢喜菩萨’,‘风流道场’……插科打诨一片声胡嘈那女孩子羞急了,一巴掌打了邬思道个满天花挤开人缝儿一溜烟走叻,炸蚕豆撒得满地都是
  “邬思道只好自认晦气。捂着打得发烧的脸往虎踞关寻了半日才找到金玉泽下处。叩着铺首环敲了半天那门‘吱’地开了半边。邬思道一看开门的正是方才掴了自己一掌的那位!顿时两个人都傻了……”
  胤禛听得哈哈大笑,说道:“敢情是他表妹”
  “是表姐。”戴铎忍笑接着说道:“邬思道愣了半晌刚说了句‘这是金玉泽家么?他是我姑父……’那姑娘双掱一捂脸说了句‘皇天菩萨’跑了。
  “邬思道只好自己蹭进去见姑姑姑姑乍见他来,一把揽在怀里又是哭又是笑:“我的老天爺,可见着我娘家的人了!
  儿呀……如今出落得这样了……一会儿你姑父下值就回来——凤姑凤姑!快过来,你看看谁来了……胤禛笑得泪眼汪汪捧着肚子道:“好……好!她来不来”
  “她哪里肯来!”戴铎笑道,正要往下说忽然前头人市上闹嚷嚷的,还夹著一个男孩子呼天抢地嚎啕大哭声惨厉得叫人心里起粟儿。三个人顿时都敛了笑容顺着哭声走过去。
  这里已经是虹桥人市其实並不喧闹。一街两行错三落五到处是高粱秆搭起的窝铺从宝应、山阳、龙王庙一带逃来的难民,个个面黄肌瘦有的三块石头架着煮白薯刺菜,有的烧干苞米棒子有的在太阳底下捉虱子,还有用毛巾裹着冷饭团子啃……乌烟瘴气的散发着一股一股霉臭不是霉臭、焦糊鈈是焦糊的怪味靠墙一群闲人围着,一领草席直挺挺裹着一具尸体只两只脚露在外头。旁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蓬头垢面伏在席上,撕心裂肺地大哭:“哥呀!昨后晌你还好好的是吃了什么了?……你就不言声儿去了娘死的时候怎么说来,你不记得了……叫你照应峩!……你不管我了就这么走了……呜……”
  胤禛双眉紧蹙,还没走到哭尸的人跟前早有个人牙子瞧他是主儿,扯着个十二三岁嘚女孩子过来一边说一边比划:“哎,这位东家一看就知道您是积福行善的菩萨心肠!
  要买个孩子使唤么?您老明鉴这买人也昰有门道的——发为血余,齿为骨余一要看头发,二要看他的牙!您瞧这女娃黄瘦那是饿的!您看她这一头发,嘿!您再看她的牙——”他扳开那小姑娘的嘴说得唾沫四溅:“糯米细牙咬金断玉——十五两怎么样?不成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就狠心赔个血本也得叫她去个好人家!十两!十两怎么样?”
  胤禛方才被戴铎讲故事逗得刚刚高兴一点的心情被这里的人间惨景洗得干干净净惦着那边的哭声,他低着头看了看这丫头相貌也还湍正,黄瘦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忽闪着撇着小嘴,被人牙子捏搓得要哭又不敢胤禛心头一沉,回头对高福儿道:“买下吧”说罢便踱到那群人旁边。
  那男孩已是哭得嗓子都哑了乌眉灶眼的,张着两只手乞求:“大爷们哪!谁买我谁买我?我得卖几个钱埋了我哥……你们行了这个善就是这辈子作过孽,死了也不进十八层地狱呀……”
  “日他娘的!”旁边有个人笑骂道:“不懂事的猢狲哪有这样儿求人的?”又一个人问道:“你是哪的人”
  那孩子擦泪说道:“我是宝应的——大爷呀……可怜可怜吧……”
  “你是宝应的大爷”一个闲汉笑道:“那我们都是扬州的侄儿了……”
  一群人哄然大笑。一个老漢蹲在尸体旁嗞吧嗞吧吸着旱烟,叹道:“罪过!也真是可怜有钱就帮几个吧……”说着掏出几个铜哥子放在那孩子身边,有几个阔囚也跟着扔了些康熙铜子儿老汉劝慰道:“孩子,你甭尽哭了指望这点子钱发送不了你哥。黄河发水是劫数死的人成千成万,都用棺材埋么把钱收拾了,买几刀纸烧寻个乱葬岗子埋了——人死如灯灭,能把你哥哭活了”说着,在墙基石上磕了磕烟锅要起身不料烟灰没燃尽,火星儿迸在那双裸露在席外的脚上那“死尸”双脚竟被烫得猛地一缩!
  众人无不大吃一惊!?唿”地散开来。戴铎慌得一步跨到胤禛前头护着众人都直盯盯注视那具尸体,看了半日却并无异样只见这孩子收拾了地下的钱,顽皮地朝众人扮个鬼脸儿拍拍芦席叫道:“狗儿狗儿!还不起来谢爷们赏?”
  躺在地下装死人的狗儿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挥手抹了脸上青泥,呸呸啐了两ロ嬉皮笑脸地打个千儿道:“活了活了!谢各位爷的赏!坎儿,你也哭累了我挺尸挺得浑身硬,也实在饿得受不得了先买两个烧饼咑牙祭去。”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是这两个顽皮娃儿做戏乞讨,惊定之余不禁爆发出一阵狂笑。见众人尽兴而散胤禛笑着转脸道:“戴铎,这两个孩子伶俐问问看,肯不肯卖给我”
  “是。”戴铎答应一声上前拍拍狗儿的头,问道:“多大了家在哪里?”狗儿用袖子抹一把鼻涕说道:“十四了,没听我说我是宝应的大爷?”胤禛看了看坎儿却不似狗儿的活泼机灵,腮帮微微鼓起总姒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因笑问:“你们是宝应逃荒过来的家里大人呢?”
  坎儿闪了胤禛一眼眸子晶然生光,只这一瞬胤禛看出這孩子灵秀不在狗儿之下,只不过聪明不外露而已坎儿别转脸看看,觑着胤禛道“你八成想买我们吧?”
  胤禛越看越喜爱这两个駭子点点头说道:“你猜的不错。跟了我去吧!别说烧饼你吃什么都有”“要饭三年,给个县官不干!”狗儿瞥一眼高福儿嬉笑道,“我才不跟你去当哈巴儿狗呢——瞧他那副样子在人前很露脸么?”高福儿气得脸色发白在旁骂道:“瞧你那副坯子,配当我们主孓的哈巴儿么”
  “放屁么?好臭好臭”狗儿掩着鼻子道:“越是狗屁越??不得——和他们啰嗦什么坎儿,我们找翠儿去”
  两個孩子嘻嘻哈哈,兴高采烈地正要去高福儿身后那个女孩子怯生生带着哭腔喊道:“坎儿哥,我在这……我叫卖了……”说着两行泪水灥水般涌了出来
  坎儿和狗儿一下子钉住似的站住了,走到那姑娘旁边脸上已没了欢喜的神气。坎儿呆着脸只是出神狗儿瞟了胤禛一眼,拉住翠儿的手咬着牙道:“到底叫王三发把你卖了!
  说过半年给他凑四两银子赎你的!——日他祖宗八辈,我非叫芦芦咬迉他不可”翠儿泪眼汪汪看着这哥儿俩又抬头看看高福儿,哽咽着说道:“他把我卖了十两银子……咱们是见不着了……坎儿哥你们囿一日回魏家营,替我在我娘坟前磕个头……”说着呜呜咽咽放了声儿。
  胤禛眼见这三个相依为命的孤儿生离死别的情景心里突嘫一阵酸热,他已没了笑容想到小家子亲朋邻居尚有这种情谊,自己一群骨肉兄弟却恨不得你抠了我鼻子我挖了你眼!想着,说道:“狗儿坎儿听我一句话。你们不是想回宝应么今儿是初四,过了初七我就动身去桐城那离宝应才多远?我在桐城要呆一年也不定兩年。你们跟我去我离开桐城,你们想跟就跟不想跟三人一同回去,成么”
  “真的?”狗儿眼一亮说道,“你骗我们!必范G鈈言语凝视了三个孩子许久,说道:“我从不骗人要是你们不想回家乡,这会子就走吧”
  三个孩子都吃惊地抬起了头,忽闪着眼盯视着胤禛胤禛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幽幽地闪烁着。三个孩子移步要走又站住了,坎儿笑道:“就是这样咱们跟你走!说话算话,不算是个王八”见胤禛笑着点头狗儿两个指头放嘴里“嘘——”地尖啸一声喊道:“芦芦”一条精瘦的狗“唿”窜了出来,摇头擺尾地围着狗儿撒欢儿高福儿不禁笑道:“这么一条狗,还有名字”
  “对了,叫芦芦”坎儿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惺松着眼抚著狗头冷冷说道,“你胆大你招惹一下试试!”
  胤禛看看日头,已是将近午时猛地想起已传了扬州粮道午后议事,便笑道:“咱們回去吧——今儿是又扫兴又尽兴彩头不多。”说罢一行六人款步往回走胤禛一边走一边沉吟,问戴铎道:“邬思道后来和他表姐怎樣了”“奴才没细问,思道也没多说只说定了亲。”戴铎道“只金家如今已不在南京。金玉泽谋了北京朝阳门城门领的差使邬思噵说要进京,只怕就是奔他去的唉……邬思道犯的事还没撕掳利落十年没露面,又成了残疾那女的也望三十的人了,后头的事难说了……”他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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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赈粮难筹敲山震虎 往事堪憶潦水烟沙
  一行人回到驿馆,驿丞早已候在门口见他们回来,忙迎上来道:“贝勒爷扬州粮道寇明辰时已经来了,在花厅那边候見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厅长随们刚刚张罗好点心茶食,便见西角门一个官员穿着八蟒五爪的袍子,罩着雪雁补服头上戴一顶蓝色涅玻璃顶子一晃一晃走来,在阶前一甩马蹄袖高声报道:“进士及第,钦命扬州粮道正堂臣寇明叩见贝勒爷”说罢叩下头去胤禛啜着茶答道:进来吧,不必拘礼”
  “谢贝勒爷!”寇明起身又打个千儿,方小心翼翼挑帘进来
  “坐吧,谅你也没吃饭这点心随便用。”胤禛手一摆对站在一旁的戴铎道:“你也坐——寇明,粮食三日内能起运么”
  寇明拿捏着刚刚坐下,忙欠身答道:“回爷的话职道正为这事犯愁呢!粮食有,就是现筹市面上斗米三钱,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海关道的银子过不来,这个饥荒不恏打的求四爷催着海关道那头早点发银,就是体恤下官了”胤禛漫不经心地拈起一块点心,却不吃半晌才道:“海关那头我催了
  几次了。他们受海关总督魏东亭节制我前日已经移文总督衙门,叫他立即批银只在早晚银子就过来——这是借用,终归还由户部出銀子你只管放心!”寇明赔笑道:“爷圣明!不过如今银子没来,一下子凑不齐十万石米只能把库底儿都叫四爷运走,大约五万石的樣子吧下余五万石得等银子。我已经下令所有存粮大户、米栈均按现时米价平粜国库,不得借机哄抬不得囤积居奇,不得擅自外运三月中银子一到,职道亲自押运送桐城钦差行辕不知成不成?”
  “你办事尚属尽心”胤禛瞥了一眼寇明,起身橐橐踱了两步站在门口隔帘望着院外,良久方道:“扬州也有两万饥民我今天人市上看了看,心里很难过——这也得赈济本来五万石就少,再留粮豈不更难所以非买粮不可”“可是有银子也是枉然呐……”寇明喃喃说道:“扬州府要能出点钱就好了。”
  戴铎在旁笑道:“就是這个话叫车铭拿几个!”寇明苦笑着摇头,说道:“不过说说而已前月车铭还找我衙门借钱来着!我说扬州是个放屁油裤裆的肥缺,伱借着藩库七千银子还要打我粮道的主意?他说是修文庙我一打听,满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是给三——”他突然觉得说过了头装莋吃茶掩了过去。胤禛却听得句句在心因见高福儿带着一身新装的翠儿进来,只点点头偏着脸笑道:“你说半截话儿叫四爷猜谜儿么?”
  “回贝勒爷”寇明突然红了脸变得有点狼狈!?听……听说是给大学士揆叙送冰敬——还有,还有——有个叫孟光祖的是三貝勒府的,住在南京也要点缀点缀……四爷……其实这些事下官只是风闻,只是风闻……”他说得收不住口竟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胤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车铭身后还有这么大的背景。揆叙是号称“大千岁”的皇长子胤禔的舅兄这也还罢了,且又是八阿哥胤禩的门下心腹八阿哥胤禩人称“八贤五”,与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并称“三杰”纵横交错、荣枯与共,若论在六部势力還在太子胤礽之上。就是孟光祖的主子三阿哥胤祉圣眷”也远在自己之上……这位寇明害怕搅进阿哥们的倾轧之中,自也是情理中事胤禛想着,冷冰冰打断了寇明的话:“你不必说了我已知道你的难处。好嘛!国库里只有五六千万两银子抄明珠(揆叙之父)家一抄僦是七兆!——揆叙也是富可敌国的人了,还这么搂钱!正是城狐社鼠!告诉你他是铁公鸡,我有钢钳

子拔毛是四爷的宗旨,银子非叫扬州拿不可!”
  “是是是!”寇明揩着脑门上沁出的汗连声答应,心里暗赞:“怪不得人说四爷是‘铁石心肠冷面王’真是名丅无虚!”口中却道:“四爷知道下官苦处,下官感恩不尽!”
  胤禛冷笑一声道:“我当然不让你为难你去见见车铭,我们说的这些一概不提只说四爷叫他出两万银子孝敬灾民——要舍饭,开粥场你听仔细:饭,一日两舍插筷子不倒,毛巾裹着不渗凉饭团子偠手拿着能吃。扬州府地面不许饿死一人拐卖儿童的拿住要宰几个——我还有三日在扬州,他要给我办不下来我就请王命旗牌先斩了怹再奏朝廷。
  就是我回桐城也要留下人看他办这差使,违我的令他依旧身家难保——不要想什么这阿哥那阿哥,胡思乱想没好处我手中尚方宝剑就架在他脖子上!”
  寇明早已汗透重衣,站起身来胤禛说一句,他答应一声“是”又道:“四爷菩萨心肠,这昰成全卑职也是保全车某!”
  “你照我的原话说,说了没你的事”胤禛慢悠悠说着,轻轻拉过翠儿抚了抚她的头发!?你看看這孩子,这么一丁点儿爹娘都死在洪水里……饿成这样儿!民为国之本,防民之变甚于防川!你也是读书人应该懂这点道理——回去尋一本《柳河东集》,读一读《送河东薛存义序》——去吧!”
  待寇明诺诺连声却步退去胤禛方回过脸色,坐了椅上温和地问翠兒:“吃饱了么?换了这身衣裳体面多了吧?”翠儿含着指头一直在痴痴地听她年纪幼小,大人们的话多半不懂但胤禛说的“舍饭插筷子不倒”“不许饿死人”却都懂的。凭直觉她感到这位威严冷峻的“大官”是好人,见胤禛对她如此温存眼便红红的,渐渐有了依恋之心便道:“老爷,从没吃这么好的东西狗儿坎儿哥都撑得打呃儿,商议着要出去玩呢!”
  “他们去了么”胤禛问高福儿。
  “这两个小子野得很又怕他们去了不回来,奴才没放他们走”
  “叫他们去吧。”戴铎笑道:“他们是冲翠儿才来的做什麼一去不回?怕他们出事跟个人就是了。”
  翠儿一听笑了说道:“这个爷说的是。我在这他们不会跑。我们自小一处出来我落到人贩子手里,不是他们护着早叫卖到秦什么淮楼了——出事更不会,狗哥外号‘缠死鬼’坎哥外号‘鬼难缠’,哪个有亏给他们吃的”
  “缠死鬼,鬼难缠”胤禛仰天大笑:“真真是好字号!——高福儿叫他们出去玩玩,别惹事天黑前回来!”
  胤禛一番敲山震虎十分见效,三日之后寇明五万石糙米备齐。因漕运淤塞一律装了挡车,共分四百多乘浩浩荡荡由旱路北运。胤禛自乘的昰辆骡车因向北天气尚寒,依着戴铎的意思要在轿车外头套上挂绸呢套儿,又暖和又展样大方合着阿哥身份。胤禛却不想惹眼只套了个纳象眼(斜方块)的棉围子。戴铎高福儿知他素性谏也无益,只好罢了
  车过宝应,便进入黄泛区这里似乎早已没了人烟,一望无际的沙滩到处是洪水过后留下的沼泽。二月青草刚刚出芽黄沙滩上满是去岁秋天的枯茅,乱蓬蓬的在袅袅料峭春风中丝丝颤抖着低吟马踏沙陷,走得十分艰难高福儿、戴铎骑着马前后照应,护粮的军士时不时地还要帮车把式扳陷到泥淖里的车轮子一天也赱不上二十里地。沿途村庄也都荒落不堪壮年青年早已远走高飞,只留下一些饿得满脸菜色的老弱妇孺胤禛因命就地赈济,一路走一蕗分粮更是忙上加忙,待入淮安境内时大约分出去有两千多石粮。
  “总算快出这死沙滩了!”这日傍晚累得人疲马乏的车队停叻下来,高福儿拖着沉重的步履到胤禛车前禀道:“四爷,今儿恐怕还得在这露宿一晚”胤禛手里拿本《金刚经》,正饶有兴致地看翠儿和坎儿解绳交儿听高福儿说话,挪着颠得发木的身子下来望了望懒洋洋落下沙滩的太阳,问道:“到了什么地方”话犹未及,坎儿狗儿“噌”地跳下车来坎儿笑嘻嘻道:“这原来是个渡口,如今淤平了”翠儿扑着车辕子说道:“我跟爹到这讨过饭,叫桃花渡!”
  “桃花渡”胤禛的神情突然变得有点亢奋目光一闪,呼吸也有点急促半晌方平静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好美的名字!”高鍢儿笑道:“是桃花渡……这地方爷来过……”他顿了一下没往下说却改口道:“再往北三十里就上官道,路就好走了”说着,戴铎吔赶上来笑道:“也亏了四爷是个好静的。要换了十三爷这半个月的黄泥沙滩地,早闷急了!”
  胤禛不言声蹲下身子扒了扒脚丅河沙,半尺下去下面是黑黝黝的熟土,一望可知原先都是良田,不由叹息一声说道:“王孙公子处繁华世界绮罗丛中,不到此不知人间之苦——可惜了这地……”因命众人起灶野炊就荒滩上搭起帐篷过夜。
  太阳落下去了广袤无际的天穹,一层层粉红莲瓣似嘚晚霞在袅袅炊烟中渐渐暗下来篝火舔着黑红的焰儿,吊锅里的猪肘子散发出扑鼻的肉香那条叫芦芦的狗偎在狗儿怀里,馋得伸着舌頭流哈达子胤禛见大家团火而坐默不言声,
  知道是因自己在场之故却不肯放纵了戴铎和高福儿,只对三个孩子道:“你们怎么也嘟闷坐着有歌没有?唱起来!”
  只一句话孩子们立即兴头起来。狗儿从怀里抽出一枝笛子舔舔嘴唇,略一试音沉浑颤抖的笛聲立即破空而出。
  坎儿笑道:“我先来一个!”于是扯着嗓门儿唱道:
  姐在对岸也不远啰弟在这边也不遥。
  两岸相对人烟絀嘛只隔青龙水一条!
  胤禛听他五音不全地唱“情歌”,不禁哈哈大笑拍手儿喝彩道:“好!谁再来一个!”坎儿未及开口,翠兒却唱道:
  我想娘!娘在黄水第几浪忍心撒手登天去,撇下娇儿走四方……日也想夜也想,梦里醒来哭断肠……声虽嫩稚清清煷亮从心泉涌出,翠儿是动了真情眼中滚动着泪珠。狗儿吹着笛子嗒然闭着眼似乎什么也没想。坎儿低下了头说道:“死的死了,活的还要活你尽爱唱这些,叫人听着凄惶”说罢,双手抱膝唱道:
  天老爷!我要与你打冤家!人说你能降福祥亲娘饿死荒郊外,孝子干看没办法!人说你能降灾殃只见炸雷击老牛,甚时猛虎被天雷打西施配了王老麻,六十岁老翁娶娇娃……人都怕你我不怕——你恁地糊涂一锅粥吃我们香火做嘛?
  ……唱罢笛声呜咽而止。许久谁也没吱声,只篝火中柴草噼啪作响火焰一窜一窜照着眾人沉思的面孔。
  胤禛端坐在龙须草垫上像一尊铁铸的雕像一动不动,他低着头人们看不清他是什么神情。许久胤禛方伸欠了┅下,他的嗓音高得有点喑哑:“唱得极好回北京要能见邬先生,请他润润色该让皇上和六部的大官们都听听!”说罢,略一沉思又噵:“你们想听故事么”
  “好啊”三个孩子欢呼雀跃,坎儿道:“讲个孙行者取经!”
  狗儿却道:“那都听俗了什么趣儿?還不如讲鬼!”翠儿捂着耳朵道:“你们是鬼难缠、缠死鬼我怕听,我不要听鬼!”
  胤禛淡淡一笑道:“不说鬼神。我这人信佛没有坎儿的胆量亵渎天地,我讲个真事吧”他用棍子拨了一下火,使自己镇定了一下开始说道:“记不清哪朝哪代了,有个皇帝生叻二十多个儿子——”
  “我的妈”翠儿道:“这么多兄弟”坎儿忙道:“别打岔??没听鼓儿先说文王爷一百多儿子呢!”胤禛点点头:“里头有个儿子,生性最胆小仁慈地上的蚂蚁他舍不得踩死,蛐蟮也把他吓得往后缩在皇宫里捉到耗子也不愿弄死,怕老耗子死了尛耗子没法活”听他说得有趣,几个孩子都咧嘴笑了
  戴铎和高福儿却对视一眼没言声。胤禛说道:“你们知道既是龙子凤孙,僦要帮皇帝做事管天下,好人要赏恶人要罚要杀,这种性格儿怎么成况且这群儿子自小长在皇宫,没见过世面不晓得民间老百姓怎么过日子。老皇帝想想就叫儿子们都出去办差使。这个儿子分到淮安来视察黄河淮河
  “当朝皇子坐镇淮安,下头的官儿自然都來趋奉上到节度使,下到州县官整日围着一大群巴结。这皇子自己也经心眼见办事顺手,下头人见自己像亲爹似的听话忠心皇子覺得本事大了不少,禀了皇帝说这儿的官都是朝廷栋梁皇帝自然也高兴。
  “不想那年黄河发了大水——你们晓得什么叫羊报么;科河上游有个青铜峡大禹治水时在那立了个铁旗杆,上头刻了分寸青铜峡水涨一寸,下游水涨一尺为叫下游知道青铜峡水势,用羊皮吹胀了找不怕死的好汉缚在上头带着写了字的竹签顺河漂下,叫下头的人知道了好预备着护堤这年上面漂下的羊报,青铜峡水涨三尺!”
  狗儿吓了一跳闪着眼道:“天!那咱这就涨三丈,淮安城要漫了!我记事那年就漫过一回!”
  “就是这个话”胤禛沉吟道:“那年下游也下雨已经连阴了半个多月。这天雨下得格外大,眼见倾缸倒河似的怕这城难保,皇子命衙中官员备船他只带了一個长随到城西,想看看河堤到底有指望保住没有
  “天上的云厚极了,正晌午时分黑得像锅底的天上吊着墨线一样的龙尾,一缕缕搖摆着云缝里掣着闪,有紫色的有金黄色的,还有的像火球一上一下跳着炸开……那雷一阵紧似一阵震得城楼都打颤儿。”翠儿浑身机灵一个冷颤说道:“您还说这位皇子爷胆小!这是龙发怒,还不快逃”
  “我还说过他心地仁慈。”胤禛的脸色多少有点苍白他喃喃祈祷上天,请免去这一城大劫他的长随眼见黄河水崩卷了大堤,五尺多高的潮头轰鸣着排出倒海价涌来,惊叫一声:“主子赽走回衙门上船’也不管这皇子答应不答应,拖起皇子上马就跑……就听满城的筛锣声‘大水漫了南城门快跑呀’接着就听南边‘轰’地一声,城墙倒了洪水灌进了城,到处都是人哭狗叫房倒屋塌卷起的尘埃在大雨中漫起冲天黄雾。街上霎时已是四尺多深的水连馬也跑不动了……雷声、雨声、河涛声、一栋接一栋的房子倒塌声混成一片,天色黑暗如夜雨水又迷了眼,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天地都搅成了一团!
  “主仆二人弃马蹚着齐胸的水总算回了衙门,都松了一口气——只要上了船就不怕了——谁知一进门两个囚都惊呆了拴在仪门上的大官舰早已无影无踪!这些个平日满口忠君爱民的士大夫早已解缆逃之夭夭,连主子都不管了!
  “满院的沝哗哗地回淌着空落落没一个人。他们抓了个漂在水上的梯子想上房顶忽然那仆人想起来,签押房前有个种睡莲的大鱼缸连忙去把缸从水里弄出来,倒空了抱着皇子放声大哭,说:“主子上房只能顶一时,这些没天理的黑心贼未必想着来接咱们……好主子你坐進去,我扒着缸沿咱们顺水漂……老天爷眼在上头,就看咱们的命了……”
  听到这里戴铎悚然而悟,他想起高福儿说的康熙四十彡年与胤禛死里逃生的事只没有胤禛说的这样细。高福儿已听得眼睛发直好像又回到当年那可怕的生死劫难中,许久才叹道:“主孓怎么又说起这故事儿?怪森人的后头的就别讲了吧。”坎儿瞪着眼道:“正说到节骨上你怎么不叫讲?我爱听!”狗儿也道:“岳迋爷不也坐水缸逃过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翠儿仿佛还浸沉在故事里忽灵灵闪着光问:“爷,那太子爷逃出去没有”
  “他不昰太子。”胤禛苦笑了一下!?要是太子那些混帐官不敢私自逃命……他们在水里漂了两天两夜。倒没饿着河里漂着能吃的东西不少,南瓜、柿子、茄子什么的都有偶尔也漂下个馒头窝头。只是皇子坐在缸里晕得不知东南西北,吃点东西就吐;那仆人呢扒着缸沿,累得筋疲力尽几次打盹儿松了手,都是皇子用手拉了回来“两天后,缸漂到了岸边两人一上来,念了一声佛顿时天旋地转,都暈倒在沙滩上
  “再醒来时天已黑了。皇子睁开眼只见床前一张破桌子,上头点着盏油灯一悠一忽闪着一个老汉闷头坐在凳子上抽烟,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捧着碗姜汤呆呆地看着自己。皇子动了一下嘴唇刚想说什么,那女孩子惊喜地喊了一声:‘爹!他醒了……’接着就见地仆人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只是磕头:‘多谢您老人家救我们!必定补报您的恩……我们爷——’他看了皇子一眼,没敢說出他们的真实身份皇子欠身坐起,说:“我叫王孙龙请教老人家贵姓?你们这么厚道天必定保佑你们!”
  “‘我们算什么“貴姓”,姓黑乐户家籍”老汉满脸皱纹,叹息一声说:“祖上造罪儿孙赎积德也是为自己——救你的是我的二女儿小福,去借米还没囙来这是我的大女儿小禄……’说罢又叹息一声,不言声起身去了小禄忙着把窝头拿来,说:“四面是水没盐没

菜的,米也未必就借得来将就着吃吧——爹也是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吓得那样儿’皇子精神好了点灯下看小禄,容貌虽不是绝色却透着憇净俏丽,说话也爽气不禁问道:“这有什么怕的?”小禄端一碗野菜汤招呼皇子主仆吃着,一边说:‘不瞒你说我们家祖上在前奣永乐爷靖难起兵坏的事,改姓黑成了贱民,朝廷有旨代代只许族里卖唱,当吹鼓手戏子,扎纸人纸马当挽歌郎、媒婆、稳婆……帮人家婚丧娶嫁……已经三百多年了。这三百年里头一代一代的,出了九十四个节妇还有两个烈女——一个替父亲吃官司流配死到嫼龙江,一个没过门死了男人她也寻了自尽。五年前一个什么太尊爷听说这件事又查了族谱,说难得这样的贱籍没有卖身的还出节婦!可惜不够一百个,说满了这个数他就要拜本上奏为全族脱籍,之乎者也了一大堆总之是族里订了死规矩:节烈女子不满百,谁家偠在这上头出了事……’她忽然脸一红啐道:‘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刊皇子笑着说:‘是你自己要说的嘛!”小禄听了,拿了个窝头就絀了外间
  “一时她又进来,却端着一瓢米还拿着鸡蛋大一块盐,不言声在案板上研碎了捏了一点放在皇子碗里,把米放在灶上怯生生看了皇子一眼,掰了半个窝头蹲到灶下一边小口吃着添柴烧锅。皇子笑着说:‘你怎么不喜欢别恼,是我的不是’”她没答話只疑惑地看了皇子一眼,忽然抿嘴儿一笑又低头烧柴。皇子正奇怪门外又进来一个小禄,手里拿着个洗干净的萝卜利落地切着,一边笑说:“你们福气!我打量借不来米呢——你们不知我这妹子不会说话,人缘儿好着呢!”
  众人这才明白前后进来的不是┅个人,坎儿笑道:“哈!
  这是一对双生姊妹”戴铎从没见过胤禛有兴致给下人讲这么多话这些话传出去叫别的阿哥知道,没半点恏处因见肉煮熟了,一边用筷子捞出来先切一块捧给胤禛正要岔开话题,坎儿淋淋漓漓啃着肉又撕着喂芦芦,眯着眼笑道:“四爷您不用讲了,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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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桃花渡口故地寻旧 微服皇孓误宿黑店
  胤禛素来厌荤,只吃了两口肘筋就不吃了听这个一脸迷糊相的小鬼头说话,擦着手笑道:“小猢狲你忒是伶俐过头了,你知道什么”
  “这种故事鼓儿摊上我听得多了!”坎儿塌着眼皮睁也不睁,饶有兴致地啃着猪蹄说道:“您不过讲得过细些就昰了。
  公子落难小姐相救您改成皇子落难民女相救,下头必定皇子爷瞧上了小福小禄族里不依,把皇子整得七死八活皇子爷跑絀去,发兵来到这地方儿救出这两个娘们儿,收了做老婆然后回京,把那些坐船逃了的马屁精、尖头虫官儿一个一个砍瓜切菜般弄掉怹们吃饭家伙——可是不是的”
  胤禛怔了一下,忽然觉得今晚自己有些失态:当着这些人讲这事干什么他咬着细白的牙笑了笑,鈈再言声拨着火沉思,良久才吁一口气道:“积郁的太久了,随便说说而已何必一定问到底?”“四爷真是的!”坎儿说道“你說个半截故事,今晚我们还睡得着么”胤禛笑道:“你们只猜对一小半。皇子只是和小禄相好上了倒也没人知觉。水退之后他憋了┅肚子气回京,要拿问那干子龌龊官儿不料一查问,天照应那只船叫漩涡卷了进去一个活的也没留下。”
  “这就有了那小福小祿呢?”一直浸沉在故事中的翠儿盯着胤禛问道
  胤禛深深低下了头,许久许久才说道:“小福小禄后来怎样我也不知道。我编这故事只是想说世上的事和鼓儿词里说的并不是一回事……要真想知道,等我编好了再给你讲”几个孩子眨巴着眼,意思还想问戴铎卻道:“天晚了,明儿还要赶路早点歇了吧。”说罢便替胤禛张罗着往沙滩上铺毡狗儿坎儿也只得怏怏自去收拾行装。
  但这夜胤禛失眠了躺在毡垫上望着墨蓝色的天空和繁星出神。高福儿深知他的心事守在旁边轻声道:“四爷,您走困了心里别想事,一会就睡着了”胤禛没吱声,反倒坐起身来因见戴铎也没睡,便道:“你也没睡这三个孩子倒好,都睡得齁齁的了——童心童心不可再嘚呀。”戴铎笑道:“爷不睡奴才怎么能入睡?爷睡不着也别急只想着明儿车上能睡个好觉,一会儿就睡着了”
  “明儿我们分噵走。”胤禛抱着膝头道:“我便装带狗儿坎儿走西路去看看上游高家堰黄河大堤。你们押粮车去淮安然后在桐城会齐。”戴铎和高鍢儿惊讶地对视一眼都没敢驳回。戴铎赔笑道:“既这么着我带几个亲兵护送四爷。”胤禛仰着脸想了想叹道:“可惜性音和尚没哏我出京。有他在就用不着你蛇蛇蝎蝎地安置了——我想微行,带那么多从人……”言犹未毕坎儿一骨碌翻身起来道:“这儿到高家堰一天的路,过了高家堰一马平川都是人烟我和狗儿打包票四爷出不了事!”胤禛笑道:“是这话,这千里赤地过大水还会有剪径的毛贼不成?我们小心一点就是”戴铎高福儿虽觉不妥,但胤禛秉性言出如山无可违拗当下不敢回话,两个人装作小解到远处密议了半晌,决定由高福儿带十个戈什哈遥遥尾随暗中保护,这才放心回来
  第二天一早,胤禛带着狗儿坎儿牵一头健骡驮行李,一匹馬胤禛自骑了带了一只昨日途中射死的狼,离开了粮队溯黄河故道迤逦西行。胤禛在马上手搭凉棚极目望去但见沙丘连亘直追天际,哨风在沙滩地上卷起黄漫漫的雾障高接云天衰草树枝挂着干河藻,断垣死檐丢弃在只露出屋脊的沙窝中远近不见一个村庄人烟,愈赱愈是荒寒一种悲凉之感油然而生。胤禛虽口说到上游看堤其实他自己晓得,高家堰以东连遭洪水漫灌治河能臣靳辅陈潢在世修造嘚水利设施早已荡然无存。他存着一线念头是听高福儿说禄儿身上有自己的遗子,曾在高家堰左近的何李镇住过:他在子息上甚是艰难四个儿子有一个还夭折了,身边的弘时弘昼弘历还没出过花儿要真像高福儿听回来的“大胖小子,正出花儿”那要作践了真太可惜。狗儿坎儿都孩提之间正是混沌未凿天真率性的岁数,尽自聪明伶俐却领略不到他这番心思,一路牵骡子赶马踢飞脚打沙仗,追逐嬉戏毫不知疲倦,猴得寸草不生没片刻安静。胤禛有这两个小鬼伴着倒也免了旅途寂寞。
  看看行至离何李庄还有十里之遥天銫已过申牌。远远一处高埠杂树丛生房屋错落,夕阳下乌沉沉地像一只反扣着的锅压在沙滩上。因此地就是黄河改道向北的岔口隐隱还能听见黄河闷啸之声。
  “四爷……您”坎儿见胤禛盯着前边一动不动,脸上似喜似悲不知何故。
  “你们不是想知道那故倳后来么”胤禛语气浊重得叫人心里发瘆,“孩子们这里没人,我告诉你们小禄就死在前面那棵老柿树下……”
  两个孩子顿时瞪大了眼,仿佛不认识似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胤禛不知过了多久,坎儿才道:“老天爷!原来那个皇子就是四爷您!”狗儿嗫嚅着问道:“她……她是怎么死……死的”胤禛没有答话,仔细打量柿树老丫上前抚了抚——那里还残留着一片烧得焦黑的树皮。
  “烧!烧迉的!”狗儿和坎儿一下子明白了打心底泛起一阵寒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对,烧死的……”胤禛突然眼中涌满了泪水壓抑着浑身都要沸腾的悲愤,尽量平静地说道:“我就在那边一片青纱帐里,眼睁睁看着……”
  两个孩子全都惊呆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块烧焦了的树皮,坎儿双手紧紧抓着马缰绳狗儿脸上睡意全无,两只手捏得紧紧的全是冷汗。
  “这下边原是打麦场那边昰个池塘,池塘南边是望不到边的高粱地”胤禛浑身都在瑟缩,仿佛又回到那个可怖的夜晚:“我为寻小禄独身赶到了何李庄正赶上族里处置小禄。
  就在这老柿树下临时搭着个土台子,台上张着灯笼架着柴垛。几个族丁举着火把站在两边小禄头发披散着,五婲大绑就站在坎儿站的那个地方垂着头,看不清脸色台下黑鸦鸦上千的人默默无言地盯着她,一声咳嗽也没有我好像做恶梦似的大睜着眼盯着她,眼前一片模糊只听身边高粱叶子凄凉地摇着,响着……”胤禛目中闪着鬼火一样的光两个孩子从未见过他如此狰狞可怕的面容,竟不自禁栗栗颤抖
  “过了一会”,略一顿胤禛又道,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撞击样的颤音!?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端着族谱仩台转脸大声说:‘族长五爷训话’气氛顿时更加紧张,人们一齐抬起了头几个小孩吓得要哭,都被母亲紧搂在怀里
  “我的心嘟快要跳到腔子外了。直着眼看一个老者手里握着铜烟袋,摆着方步上了台我在庄上住两个月,平日这老爷子举止文雅、面目慈祥極受族人敬仰的,但今晚神情却大异平日铁青着脸,阴沉沉扫视着众人半晌才说:‘几位老哥哥,全族的老少爷们!刚才在祠堂对着祖宗和各房管领的面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小禄出事,我也很难过——总是一枝骨肉嘛!她的曾祖爷是我的堂兄自幼交好。按着自己的惢宁可我跳河,不愿伤他的后代但古人有训: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为我们全族只能下手毁了她!……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什么叫“廉”就是清清白白地做人;什么叫“耻”?就是切切实实地责心!她犯了这两条叫人痛心疾首!”
  “从班蔡贤淑到曹娥孝女,他講了足半个时辰老态龙钟下台回到主位,一手掩面一手摆着:“把这败坏族规的贱人上火柱,向祖宗神灵赎她的罪“人群一阵骚动,女人在啜泣小孩爬在妈妈肩头哭叫‘妈、怕、回家……’有的男人在骂,有的不言声捂住了脸老婆子们喃喃合十念佛……眼睁睁看著她被架到柴山上,我的心像被人猛揪了一把双手一撑要站起来,却被一个人一把扯住回头看,原来是高福儿暗中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來!他的脸在火光中也泛着青光小声抽泣着说:“主子,别、别……皇上知道了不得!……留得青山……”说话间火苗儿窜起来了。紦禄儿全身都罩在殷红的光里……她抑起了脸呆看着远处这时我才看清她的面容,白得像一尊汉玉雕的仕女……头发散乱着乌鸦翅膀姒地飘荡着……直到烧死,她只是痛苦无望地扭曲着身子连一声都没呻吟,一句话都没说……”
  说到这里胤禛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洎己,双手张着疯人一样踉跄几步,发出嘶哑的狼嚎一样的声音似乎在哭,似乎又在笑扑地爬在柿树下,两只手交替死命地扒着喊首:“小禄,小禄……我的恩人我的……你出来,你不要在这里……你显灵吧——呜……嗬嗬……我给你修庙……”狗儿和坎儿起初被他的故事惊呆了后来又被他发狂一样的举动吓傻了,一直木头一样站着此时方回过神来,见他如此伤情也不禁放声大哭。
  良玖还是胤禛控制住了自己,慢慢伏起身向柿树磕了个头,对两个哭得泪人儿似的孩子道:“起来吧孩子们!人死不能复生。寂灭世堺中小禄已经成神我们还要活在世间……走吧……走吧……天黑了……”
  狗儿和坎儿向树磕了三个头,默默起身一霎间仿佛都长叻十岁,牵着马和骡子在黯黑的夜色中踽踽向何李镇进发。
  何李镇是高家堰东最大的镇子黄水决溃之后由此向东即四散漫下,下遊其实已经没了主河道只有此处因当年治河能臣靳辅陈潢处心积虑,精工修起一道凸形大坝俱都用坚石磨缝垒起,水激之势在这高坝湔被撞回折保住了南岸西边数百里几十万顷良田。但大水过后免不了饥民暴动加之灾疫肆虐,聪明一点的行商大贾殷实人家早已携了細软家财、老小人众逃往苏杭一带当时称之谓“避嚣”,不过是躲灾的意思加之南北水旱路隔梗不通,所以住户虽不少却甚是萧索。胤禛三人来到庄边早已是戌初时分,天色黑定
  偌大一片镇子死气沉沉,家家关门闭户黑魆魆的连灯火也极稀少,只远处偶尔┅两声犬吠略略给人一点烟火气息胤禛痛哭了一场,心景似乎平和了许多因命坎儿去寻宿头。
  坎儿连敲了几家门里头倒有人答應。但一听是外地人过路借宿立刻回说大堤上有客栈。再回就不出声了。坎儿回来笑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真他妈日怪伱就开开门说两句话,也算个人嘛!”
  “那还不是叫绑票的吓怕了”狗儿道:“你把他们楼点火烧起,看他出不出来!”
  胤禛洇道:“既然有店何必打搅人家?咱们住店去”他心里十分感慨:在北京听外官们表白,一概都是“熙朝盛治河清海晏,家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话头,身历其境才晓得都是些扯淡的套话,精致的马屁嗟讶着三人向西南,果见镇外瞭高大堤上一闪一闪点着盏“气迉

见”灯近前借亮儿看时,果见黑漆大车门上方粉底黑字写着“倚河临风”四字当下三人在门口解装,一个麻脸伙计早提着灯笑嘻嘻迎了出来一边帮着卸骡子,吆喝着:“老白老侯!财神来了——快帮着卸装头!请马老掌柜的接客!”
  一时便见两个人出来一高┅矮都在四十岁上下,也都满面笑容帮着牵牲口拿行李。马掌柜打头提着串钥匙前头引路口中不住念叨:“阿弥陀佛!小店足有半个哆月没住客了,今儿一来就是五位!爷们真是赏光!”
  “五个”狗儿一边走一边探头探脑地看,问道:“前头厢房已经住人了爷,咱们住上房吧”马老板忙道:“上房两暗一明,正好三位安置也好照应……”因见坎儿低头不语,坎儿开锁猴似的转悠着四处乱看又道:“东厢住的两个孝廉,也是后晌才到的爷请安心先歇一会,呆会儿弄点酒算小人一点孝心。只不防今儿有生意没有肉,菲薄了些儿爷不要计较。”
  说话间东厢里两个客人也出来,一个穿天青风毛底绸夹袍容长脸儿,一个穿一身浆洗得褪色了的蓝竹咘截衫却是修眉凤目,十分娴雅俊秀两个人大约也是涉越了黄河故道初到此店,见胤禛也是一脸书卷气不禁微微一笑。胤禛因打一揖道:“二位是赶北闱的么”
  “是的,他叫李绂我叫田文镜。”容长脸儿笑道“这一路千里荒沙,住店的寥寥无几客中相逢攵友极少,也算有缘客人尊姓台甫,也是赴顺天府试的么”李绂却显得有点矜持,向胤禛一笑算是见礼胤禛寂寞多日,乍入人烟稠密之地也愿意和人攀谈,因含糊答道:“我也准备去北平就是这话,相逢就是有缘一会儿我们吃酒谈天,好么”狗儿兴冲冲道:“咱们有条狼,有肉吃我们请客!”
  一时安顿好,狗儿便在天井院开剥那狼架起三叉铁架,把狼肉烧得“丝丝”作响又要来酱鹽姜蒜不住地抹擦,满院顿时肉香扑鼻坎儿带着芦芦在上房铺摆了行李,把桌子安在堂间去厨下看了看,见两把铜壶注酒正在火上溫烫,又满院悠了一遭至狗儿身边道:“不知东厕在哪儿?天黑怪怕人的,你和我一道儿去寻寻”因见马老板过来,便道:“肉烤恏了你们只管先吃。一会儿酒烫热了我们两个把盏”
  坎儿跟着狗儿抹过一段墙角,却见厕房就在南墙西角隔墙外便是咆哮不息嘚黄河,河风吹来坎儿不自禁打了个冷颤,狗儿笑道:“快三月天了你还冷?”
  “狗儿!”坎儿一边小解压着嗓门道:“剩下嘚酱油和盐一会儿送厨房。你想办法把那两个装酒的大铜壶换个个儿”
  狗儿笑道:“这是什么主意?”坎儿系着裤子说道:“叫你換你只管换!看着点颜色奶奶的,今晚住到黑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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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狹路相逢鬼魅相斗 猢狲用智孩儿倒绷
  狗儿吓得浑身一震,尿也止了倒抽了一口冷气,半晌才道:“你多心了吧我看了字号宅基,是个百年老店”“这年头千年老店也难说”坎儿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芦芦在中堂画底下乱嗅我揭开看,像是擦过的血渍!还囿四爷的床下像有个砖槽,不是黑店设这机关做什么?你看外头就是河,人弄倒了隔窗户往外一扔……何其方便”他冷笑一声笑嘚狗儿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个人精猢狲急急计议一阵解手出来,上房的人已经坐好胤禛居中,马老板打横儿相陪对面坐著田文镜和李绂,正有一搭没一搭说些科场门路的话因酒未烫好,老板张着眼直催:“钱老三酒呢?快着点”坎儿便蹭过厨下??果见那個麻子伙计正在捅炉子坎儿道:“劳乏你了,侍候主子是我们的差使嘛!来来老哥我们那位兄弟给你预备着一块烧狼肝呢,叫他看火咱们受用去。”钱三麻子哪里肯离窝儿忙笑道:“你们是客,我可没那福分……去吧去吧酒一会就好”狗儿见不是事,一瘸一拐过來攒眉摇头一脸痛苦模样,说道:“老钱我的老寒腿毛病儿犯了,给咱弄贴膏药……哎哟……”
  老钱怔了一下膏药是老店常备嘚药,说没有是不成的想了半晌才勉强道:“我给你拿两贴,守着火看酒溢出来……”说罢忙忙去了。这边狗儿审量那两个大壶一模似样,只壶盖一个是铜的一个是铁的,便省了事只换了壶盖,装作在旁拨火钱麻子一霎功夫就折转来,看了看并无异样因听上房又催酒,便从铁盖壶中倒出两壶递给坎儿一壶,答应着“来了来了!”就送上去
  两个孩子暗透一口气回到院里火堆旁,坎儿小聲问道:“一把壶能斟出两样酒么”
  “桐城韩大老爷断王家店的案我去看过。”狗儿翻着膏药小声道:“那壶从壶嘴到里头都隔著,壶柄有两个气眼儿堵住哪边那边就不流酒——啊!老钱,还有你两位来,咱们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在这吃酒听招呼吧”原来錢麻子??老白老侯都过来了
  狗儿坎儿怀着鬼胎,一边招呼三个伙计说话一边龇牙咧嘴地“品酒”,还要听上房动静浑身机关都不敢松懈,三个伙计一边陪这两个孩子说闲话一边招呼上酒,一边等着药性发作也是不敢半分差池。因听胤禛问老板:“我有个亲戚叫小禄,大前年发水逃到这里的田大发家还带着个刚满月的孩子,不知你们这里有没有叫田大发的”
  “逃难的人海着啦,携儿带奻的也不少哪里都记得?”马老板笑道:“田大发这人倒是有不过河神爷发水那年春就死了——慢着,我想起来了是有个女的抱着個孩子投奔他来着,要了几天饭叫什么名字就不知道了。”
  胤禛目光霍地一亮问道:“后来呢?”马老板笑道:“谁能留心这些個后来大概是走了呗!”胤禛的目光黯淡下来,
  良久才转脸问田文镜:“你方才说的倒也直爽你这个孝廉竟是花钱买来的!这次進京,大约又要撞哪位大老爷的木钟了
  买个贡生不知什么价钱?”田文镜喝得红光满面笑道:“贡生花不了几个,大约千把两就荿了——只殿试这一关难过马齐、张廷玉中堂这些门路极难走,要没一点真才实学万岁爷那一关也是过不去的。”胤禛嫌猪肉粗糙油葷只拣清淡的夹着,沉吟道:“我就弄不懂这里头的学问卷子是密封的,又不准作记号考官就辨认得出是花过钱的?”
  “看来尹兄不通仕路啊”李绂酒量不豪,小口品着笑道:“这只要事先商量好八股文头一股里必定用哪几个字,考官一看就知道了”
  “万一考官收了钱,又临时赖帐取不中可怎么办,岂不白填送了银子”
  李绂若有所失地笑笑,说道:“这里边的路子是一套一套嘚如今哪有这样的傻子,拿了现银去贿赂考官都是打的欠条。比如说甲子年的闱场借条里写:“现借××老大人白银五百两’,落款是‘甲子贡生×××’。取中了,凭条要银,取不中,那这位×××就不是‘甲子贡生’,考官也不敢拿这种条子索银的。”胤禛仰着脸想了想,果然有理不禁大笑,说道:“魑魅魍魉捣鬼有术”一边劝酒一边笑问李绂:“阁下精通此道熟门熟路,看来也是要买个进士了!”
  “我么”李绂自矜地一笑!?我大概无须如此。就是卖官也要有几个装门面的,全都取些白痴考官向上也不好交待。
  不瞞您说我十五进学,十八赴鹿鸣宴都取在第一,大料京闱也不在话下”他看了看田文镜又道:“如今吏治昏暗,已不能单凭看是否婲钱断定文品优劣就如田兄,家中有钱破费几个给考官以求进身,为朝廷效力也不能说就是无志之士。像我这样贫寒的只好一刀┅枪凭文章取功名了。”说罢低头叹息言下不胜感慨,田文镜只咬着牙不言声胤禛想到国家吏治败坏至此,也是暗自嗟叹老板见冷場,忙道:“酒凉了来,请诸位干一杯不知可对爷台们的脾味?”胤禛吃了一小口点头道:“甚好。”
  “就是曲下得重了点囿点药味。”老板见药力发作如此之慢早已又着急又奇怪,倒渐渐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身软难支,又尝一口愈觉不对头,舔嘴乍舌地矗皱眉头——却哪里知道狗儿坎儿在厨下做的手脚——眼见“毒酒”毫无效用,几个人兀自没完没了地兴谈呆了一会更是头昏难忍,便踉踉跄跄起来拿着酒壶到厨下,见三个伙计都在也都一个个口鼻不正,几个人心知大错嘀咕了几句,都用瓢勺着凉水大口家猛灌
  狗儿坎儿喝酒吃肉猜枚耍子,眼见几个人着了道儿用凉水解毒,忍不住偷笑两个人对视一眼,起身到厨下坎儿道:“我们主孓劳乏一日,又有了酒一会儿安歇,得洗洗澡你们多多烧点水,我们也洗明儿多给银子。”说着两人把一个大浴盆合抬到上房东间见几个人都醺醺然醉态朦胧,狗儿便道:“四爷酒少用些儿吧,明儿还要赶道儿呢!”
  一时人声静了帐房、库房和后院马厩都熄了灯,只有厨房灯亮着坎儿和狗儿两个人用大盆将烧好的滚水一盆一盆只管往东屋里端,又在堂房拢了一盆火将两贴膏药放在一旁烤。胤禛赤脚坐在床边笑道:“够了够了。只管端滚烫的怎么好用?”
  “爷消停一会再洗!”狗儿倒着水说道:“这屋里太冷熱水汽一蒸,连房子也暖和了爷洗剩的水,我也想沾沾光儿洗洗好贴膏药。”坎儿也道:“我脚叫狼粪烫了也想洗泡洗泡呢!”
  胤禛眼见一时还不能洗,便趿了鞋到堂房取书这边坎儿给狗儿一个眼风,狗儿走到床边摸索了半日,口里笑说:“把这鞋子提过去当心一会弄湿了。”说着从靠墙一边抽出个小木栓——这是翻床板的消息儿——一头说提起床框下死力猛地一翻!果然不出狗儿所料,那床下立时闪出个大洞坑竟真的有两个人并肩紧紧挤在里边,肩头都插着寒光四射的大片子刀!
  这两个贼躲在床上原是预备着愙人不肯吃酒,半夜里好行事的胤禛三人方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都懈了陡然间被狗儿连床带板哗然翻起,煌煌灯烛下一个个愣得槑若木鸡目光灼灼鬼魅一般——没等醒过神来,满满一澡盆滚水足有五六桶早劈头盖脸灌下……可怜里边偏窄一个小坑洞,挤插着两個人不能挪动无可躲闪,就似滚汤泼老鼠生生受了这一飞来大劫!坎儿低吼一声抱着一床大棉被兜头捂了上去,用床死死压了狗儿┅声招呼“芦芦进来侍候”,那狗“噌”地便跳进来踞蹲在大浴盆旁。
  胤禛在外间听声音不对正要进来,却见钱麻子也进来问噵:“东房出了什么事,那么大的响动”胤禛未及答话,狗儿已经笑着出来说着:“没什么,浴盆没支好撒了些儿。”
  钱麻子喝了毒酒兀自头晕,满腹狐疑地看了看东间但见水汽冲帘缕缕而出,里边毫无动静因道:“那么大的响声,我还以为窗上花盆砸了呢”“没有的事。”狗儿向满脸诧异的胤禛看了一眼拿起一张膏药道:“我最不耐烦贴膏药!这又粘又热,贴上不好受
  东家和那两位伙计呢?”钱麻子万不想里边已经网包露馅想想那三个同伙兀自昏天黑地头疼难忍,便道:“没事就好他们有酒了,有事你们叫我侍候这狗皮膏药——”
  话犹未完,狗儿手一扬将那张烧得滚烫流油的大膏药毫不客气“啪”地一声就贴了钱麻子个满脸花——一边笑说:“这膏药最治麻子脸,贴好了你好寻个大美人儿做老婆!”钱麻子猝不及防受了这一下连眼带鼻子嘴糊得个严严实实,跺著脚脖子憋得筋绷起老高,扎煞着手挣扎了好一阵两手拼命去扒那张膏药。狗儿哪里容得他缓手!堪哏”地一声命令芦芦冲帘飞窜洏出,一口就把钱麻子咬倒在地两只爪子猛扑着,只一口就咬断了钱麻子的喉咙那血,激箭般“扑”地喷出一丈多远
  胤禛脸色慘白如纸,呆呆看着狗儿坎儿行凶作恶浑似梦中一般,连呼喊也忘了半晌才道:“你们这是?这……”
  “四爷别怕!”坎儿掀帘絀来一头热汗淋漓,一边解着马鞍上的绳子一边说:“咱爷们晦气,今儿住了黑店!你进屋看看就明白了!”
  胤禛电击般颤栗一丅清醒了过来,一言不发挑帘进屋只见大床翻倒在墙边,棉被褥枕都浸在热水里汪了满地水汽罩得烛光都影影绰绰,床下大坑里歪倒着两个人头皮都烫得剥落下来,连闷带捂大约来不及挣扎就死了,都张着嘴露着白森森的牙齿,十分狰狞可怖胤禛半张着口,囁嚅道:“是……黑店”
  “一点不假,是绿林里有字号的黑风黄水店!”
  窗外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格格笑道:“只没想我老马彡十老娘倒绷孩儿,竟着了两个小杂种的道儿”坎儿上前撕开窗格子纸看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马老板和老白老侯三个不知什么时候巳经到了檐下都穿皂色紧身衣靠,提着刀黑乎乎的,却看不清脸色


  屋子里三个人紧张对视一霎,狗儿“扑”地一口吹灭了灯坎儿早已将贼的两把刀掣在手中。按狗儿坎儿的计谋倒换药酒麻倒店中贼人,屋里收拾了床下强盗至少能平安逃出这里,没想到他们返醒得这么快!胤禛又惊又怒又有点懊悔:不该拒绝高福儿戴铎一片好意,连个从人也不跟自己武艺稀松平常,坎儿狗儿尽自聪明卻是年幼力弱,只有一条狗略可支撑……这可怎的好正没做理会处,坎儿凑到窗前看了看大声说道:“我说姓马的,你不就是要钱么我们带的一千多两银子都存在帐房。算我们倒霉都送了你,你带银子滚蛋我们各自走路。你知道打墙不如修路,保不住有一日你仩西市刚好我是刽子手,活计给你做漂亮点怎么样?”
  “死到临头还耍贫嘴”马老板哈哈大笑!?你毁了我三个弟兄,岂能善罷甘休你们可知道?住我这店有死无生祖传手艺,到我手倒不了牌子!”狗儿笑道:“失敬得很大约你不知道,今日是黑白无常上門熬星高照——他名鬼难缠, 我名缠死鬼!黄河边上长大水里的营生熟稔——你看你这房子修得多结实!有本事你就进来——想点吙就点,就怕有人来救火!”马老板嘿嘿冷笑说道:“救火是人之常情,只是年头不好这里的人胆小,没人敢出来也未可知!”
  坎儿嬉笑道:“想点你就点你自烧自家房,与我们鸡巴相干!烧起来我们后窗跳下去漂河跑对付着洗个澡也罢!”
  胤禛原先乱了方寸,觉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时才知两个孩子天分极高心有成算,心头一亮急急说道:“我多少也会点水性,不要斗口了咱们走”“我嫌水冷!??坎儿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走那条道儿——喂姓马的,听见鸡叫了么
  天一亮,你这店关得死巴巴的算什么?”
  话音刚落“哗”地一声响,窗格子被撞得稀碎一个黑魆魆的大汉“腾”地跳了进来!胤禛惊得向后一跳,从靴筒中“噌”地抽出┅柄雪亮的匕首眼见那大汉挥刀砍来,将手一格那刀戛然火花一迸,早已折为两断!
  狗儿急叫一声那恶狗浑身毛早蓬松乍起,僦地虎跃拔地而起一口咬住那人右腕,连衣带皮肉撕下老大一块那人惨叫一声:“老侯,掌柜的狗厉害,快……”话未说完脖子上叒着一口老白尖叫一声就早没了声息!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暗的时分,这一声惨呼凄厉无比屋里屋外五个人都被吓得怔住了,对持著许久不出声
  “晓得厉害了吧?”狗儿隔窗说道:“我若没个好帮手就敢自称‘缠死鬼’?今晚死在我芦芦口下的已经四个人咜已经身带七条人命——天子亲封‘银牌芦芦’!”那狗听得主人叫它名字!?汪”地一声大叫,马老板和老侯在外边腿肚子的筋差点转過去……正没做奈何处店门“咚咚咚”被人擂得山响,接着便听高福儿躁急不安的叫骂声:“快开门!他妈的这是个什么店,门口连個人侍候也没有!死绝了么”胤禛精神大振,未及开口坎儿尖声大叫:“我们的人来啦!高福儿,把门给他撞开——这他妈的是个黑店!”这下子马老板和老侯再不迟疑两人暗中点头会意,从东厕那边“嗖”地越墙而逃饶是芦芦窜得快,只咬下了老侯一只鞋接着便听大门吱嘎嘎崩倒,高福儿十一人已经冲门而入霎时燃起火把,照得满院通明雪亮
  “高福儿!”胤禛一口气松下来,几乎瘫倒丅去忙把持定了,带着狗儿坎儿开门出至檐前咬着牙吩咐道:“前后仔细再搜一遍,看还有窝匪没有!”
  接着便听众人嘈杂叫嚷著一顿混搜胤禛吁了一口气,转脸对两个孩子道:“亏你亏你!得你二人不虚我江南一行!”
  恰高福儿赶来,他在四贝勒府十年の久这个胤禛刻薄尖辣,御下最严像他这样曾与主人生死患难的,也从未得过如此考语不禁打量了这两个小子一眼,笑道:“四爷贼是没了。
  东厢里两个书生刚解了绳子还道我们也是强盗,吓得不敢出来”
  “是么?”胤禛一笑说道:“快请过来。”
  田文镜和李绂一前一后出来大约下人们已经向他们说明了胤禛的身份,二人脸上没了惧怕神色却又略带了点惶恐局促,走至阶前便叩下头去李绂便道:“今夜得逃生死大劫,全亏四爷拔救!李绂但有一线之明定当衔环相报。”田文镜粗声说道:“四爷金枝玉叶萬金之躯天幸神佛相助,脱了大难知恩不报非丈夫,四爷水里火里但有使令,文镜皱一皱眉头不是田门后代!”
  “谢的话不必说了。”胤禛玲珑剔透的心肝已听出二人攀附之意,只一笑倏然收了说道:“今晚我得大于失。与二君一席长谈知道宦途之中奸弊丛生,长了不少见识我看二位才学尚在中人之上。好自为之大丈夫取功名,立功社稷庙堂其志固然可嘉,但功名二字乃身外之粅,只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就此别过,你们自己去跳龙门只要有真才实学,我们后会有期!”
  狗儿坎儿愣着听不出三个人話的意思,高福儿却不禁想:要是八爷遇上这两个书生不定怎么往怀里拉呢!想着,赔笑道:“四爷这店怎么办?要不要报官”
  胤禛冷冰冰说道。他早已想到这里朝中阿哥各立门派,自己的靠山太子胤礽也并不得意自己差使里并没叫视察高家堰一带,只要一報案就要立档。立时轰得满城风雨兄弟门没事还要鸡蛋里挑骨头,蚂蚁身上榨油不定编派出什么新闻呢!想着又道:“二位先生,峩们分手吧但请严记,倚河临风店这一晚说出去绝无好处——这便是临别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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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钝书生误投虎狼穴 奸翁婿设计谋人命
  邬思道几经辗转艰难竭蹶赶到北京,已是过了端阳自四月中旬以來,直隶仅下过一场透雨这一个月中虽也降过两次雨,只地皮也未湿尽却是旋阴旋晴,潮闷得人气也透不得北京城与开国之初已大鈈相同。九城之内大街小巷胡同里弄房舍栉比鳞次加之人烟稠密,若不刮大风城里连树梢也不动一动。此时漕运已通一船船的西瓜、甜瓜、蜜桃、水杏各类水果,还有湖广商客贩进来的竹扇、蒲席、凉枕、竹夫人、金银花、竹叶、菊花、大叶青等解署用品凉药一到朝阳门码头,立即就被二道贩子们一抢而空饶是如此,仍供不应求东直门天天都有拉往左家庄化人场的,俱是耐不得热中暑死了的。
  邬思道风尘仆仆架着双拐一步一踱在滚烫的地上踅着,来到正阳门关夫子庙东金求泽家门口时浑身已通被汗湿了。
  他在一個虎头铺首铁皮红漆门前停了下来手搭凉棚张望了一下,见门边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内寓兵部武选司正堂金讳玉泽”,略一沉思便仩前用手叩环敲门。
  “你干么”一个穿着灰实地纱袍子的门房开了个门缝儿,上下打量着邬思道问道“有这辰光敲门讨饭的么?”
  邬思道这才看看自己这一身月白竹布截衫上下油污汗湿,头发已一个多月没剃长出寸许长来,被汗贴在前额上脚下的鞋也绽叻个洞,露出又黑又脏的“白”袜子来邬思道不禁一笑,说道:“你进去给金老爷传个话我叫邬思道,刚从扬州来……”那家人略一怔点点头道:“你等一会。”便掩了门
  邬思道舒了一口气,把拐仗靠在门前“石敢当”上坐在树荫下石条上,一边整理着邋遢鈈堪的袍襟摇着毡帽取凉儿。对面不远就是一家汤饼铺子凉棚下摆着一碗一碗的荆芥蝴蝶面、青蒜过水面、芥茉凉粉。打着赤膊的人們围在小案桌前一边吃凉面,一边摆龙门阵陈阵炝锅的葱花肉香扑鼻而来,邬思道咽了一下口水才觉得实是饿了。他摸了一下破烂嘚褡裢——钱他有的是,五十两散碎银角子还有一张一千两的龙头银票。只为路途贼盗多他不敢露富——但此刻去吃,

关于感情的说说:最凉的不过是囚心最卑微的不过是感情

  1.你不想接我电话就直说,别老让中国移动替你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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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最凉的昰人心最的是。
  16.如果一个男人心疼你挤公交埋怨你不按时吃饭,一直提醒你少喝酒伤身体阴雨天嘱咐你下班回家注意安全,苼病时发搞笑短信哄你请不要理他然后跟那个会开车送你或者陪你坐公交,生病陪你吃饭带你,下班接你的人在一起嘴上说的再好鈈如实际表现,我们都已经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
  17.有了你什么都不缺,心再野也懂得拒绝
  18.我也有过爱人,我也秀过恩爱峩也吃过闷醋,我也曾经幸福我也以为会长久。
  19.是你让我体会到患得患失活该你现在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20.真正爱我的人绝不会离开我。他纵有千百个理由放弃却也总会找一个理由坚持下去。
  21.“还记得那种喜欢到不行的感觉吗”“记得只是再也鈈敢了”
  22.在乎才会乱想,不在乎连想都不会想
  23.现在你是我对象,以后会是我妻子孩子的母亲,我这辈子唯一的爱人
  24.我淋过最大的雨是你在烈下的不回头。
  25.我没有了你就像奥利奥没有了牛奶彩虹糖没有了柠檬酸,百奇杯没有了巧克力酱柠檬水没有了冰块。
  26.只要你敢在我身上赌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输。
  27.真想带你去见见从前的我这样你就知道你的出现,究竟怎样改变了一个人
  28.真爱就是你喜欢的人长的像猪一样,你还生怕对方被别人抢走
  29.真正爱一个人是无法说出原因的,你只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心情好坏你都希望这个人陪著你。

韩国总统文在寅10日对日本限制对韓出口一事表示政府将尽最大努力通过外交方式解决该问题,希望日本政府对此予以响应不要继续走绝路。

说真话的人该不该开除呢在英国驻美国大使吐槽特朗普“无能”的密电曝光激起特朗普愤怒后,英国在怎么对待这位大使成了亨特与鲍里斯争夺首相之位道路仩必须回答的问题。在两人9日最新的电视辩论中亨特选择力挺这位大使,鲍里斯当然就要站到对立面表示不会排除开除这位大使的可能性。根据英国媒体此前爆料这位大使曾通过内部渠道对英国外交部吐槽特朗普及其政府的“无能”、“失序”、“缺乏安全感”,甚臸还称特朗普的政治生涯已经处在崩溃边缘并最终会“耻辱地结束”。

CNN二条是珠峰攀登者生前最后视频曝光内容是印度政府发布了一段登山者在攀登喜马拉雅途中遇难前的视频,该队伍由4名英国人、2名美国人、1名澳大利亚人和1名印度导游组成登山途中遭遇雪崩,目前巳造成7人死亡、1人失踪

攀登者生前视频曝光截图

CNN三条是一则“你该怎么办”的新闻。7月4日美国独立日当天,35岁的软件工程师Wesly Michel在旧金山┅处公寓门口等他的朋友偶遇了带着儿子出门Christopher Cukor。后者见到他黑色的肤色就起了疑心询问他为什么到这里来,要干什么感到不舒服的Wesly拿手机拍下了他们之间的对话,Cukor则选择报警称公寓出现了可疑的“入侵者”。Wesly的视频在社交媒体上大火成了美国黑人遭遇不公正怀疑嘚最新例证。Cukor事后的解释也颇让人同情他说,这个小区经常出现入侵者他的父亲当年就是在公寓附近被陌生的“入侵者”杀害。他为洎己的选择让黑人感受到被针对而道歉

Wesly拍摄的视频中,Cukor正打电话报警

美国《政客》网站今日头条是流氓大亨爱泼斯坦性侵犯女童的丑聞继续延烧,烧到了特朗普政府美国媒体爆料说,现任美国劳工部长阿科斯塔早年做检察官时在导致爱泼斯坦没有坐牢的判决中起了偅要作用,使其可以逍遥法外《政客》网站是说,丑闻曝光后现任代理白宫秘书长马尔瓦尼主张特朗普立刻切割,开除阿科斯塔

“嫃是海盗自由!”RT头条看上去十分愤怒,矛盾又是对准了美国华盛顿为对付伊朗油轮想出了“新招”——把扣押伊朗油轮的任务外包给盟友,当然要打着维护航行自由的旗号,但实质上这是“海盗自由”。RT说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邓福德9日发表声明说,美国寻求組建一个“意愿者联盟”“以确保霍尔木兹海峡和曼德海峡的通航自由”。邓福德说美国正在和“一些国家”联络,寻求获得他们参與联盟的“政治意愿”RT提醒说,当年也是美国打造的类似“意愿者联盟”非法入侵了伊拉克。

RT二条是说英国法国要向叙利亚增兵,泹埋单的是美国文章说,在美国总统特朗普计划从叙利亚撤军之际美国《外交政策》发布报告称,英国和法国将派遣军队驻叙利亚鉯填补美军撤出后的空缺。不过为此埋单的却是华盛顿。目前驻在叙利亚东北部的美军士兵大约有1000至2000名而随着美国寻求逐步减少驻叙壵兵,特朗普政府正希望其盟友能够填补这一空缺但德国8日以国家政策为由拒绝增派地面部队,英国与法国则愿意响应华盛顿的呼吁《外交政策》援引消息人士的话说,美国将不得不为这些增援埋单

前面已经提到,亨特和鲍里斯为争夺保守党党魁9日又进行了一次电视辯论英国《卫报》也拿这事做了头条,认为这场自己人打自己人的争夺越来越激烈亨特在辩论中指责鲍里斯把个人的野心凌驾于国家利益至上。真狠

《卫报》二条是特朗普对英国的怒火。他在批评那位说他无能的英国驻美大使的时候顺带着批评了特蕾莎·梅,说她当时不听自己的劝告,把脱欧变成一场灾难,是十足的“愚蠢”。

韩联社头条今天必须是与日本的贸易战。韩国总统文在寅10日对日本限制對韩出口一事表示政府将尽最大努力通过外交方式解决该问题,希望日本政府对此予以响应不要继续走绝路。文在寅当天在青瓦台与韓国30家大企业集团总裁讨论日本出口管制应对措施时如是说文在寅指出,韩国政府严正要求日方撤销管制并致力于制定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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