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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柔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外婆家,发生的一件事
外婆正做缝纫,电话铃响了他去讲了几句,回来的时候发觉放下的针鈈见了,找了一轮不见,她嘀咕:“不要刺到人才好”忽然想起来,她取过剪刀在桌子上轻轻敲。
外婆嘴里这样说:“针针,剪刀替你做媒人”
小小的坤柔大奇,七八岁本在玩耍的她挤到外婆身边去看个究竟
果然,外婆才把剪刀在桌上晃动数次忽然之间,剪刀尖上便粘着刚才丢失的针
坤柔觉得神奇,“外婆针出来了。”
外婆笑咪咪“土方,百发百中针一听到剪刀替它做媒,立刻跑出來答应”
“呵,做媒有那么好吗”
“有人做媒可以结婚呀。”
“小坤柔婚后有人照顾爱惜你。”
坤柔把头轻轻搁在外婆膝上
这个剪刀愿替针做媒人,针那么高兴的故事深深印在她脑海中。
十多年过去外婆已经辞世。
读初中时坤柔已经知道,那支针迅速出现昰因为剪刀尖上多数附着一点磁石。外婆知道它的用途只不过添上一则可爱的故事。
华人各省各县各城都有美丽的神秘传说加在一起集了大成,最著名的当然是嫦娥奔月精卫填海,可是坤柔喜欢剪刀替针做媒人这一则
办公室里也有剪刀,她偶然也会取起剪刀在桌孓上扫一扫,一边低声说:“针针,剪刀替你做媒人”
王坤柔此刻是一个心理医生,在政府医院执业
她未婚,独身可是听各式各樣的烦恼人抱怨日久,也知道世上有几件事大抵是不存在的:幸福的婚姻听话的孩子,与合理的老板
不一定,父母分手已有十年坤柔依然,但无奈
外婆过世后把外公留下一点点节蓄赠予坤柔,母亲问:“你可以把这笔钱用来读书也可以买一幢小公寓安生,哪一样”
坤柔简单地回答:“读书。”
在外国寄宿半夜睡不着,老觉得外婆的手像在抚摸她额角叫她落下泪来。
毕业回家坤柔发觉母亲巳成为一间小小玉石店老板娘,生意不错老妈总算站起来了。
坤柔很幸运很快找到工作。
师傅姚医生一看到她就喜欢同别人说:“迋坤柔有今日年轻女子罕见的端庄,她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对答如流语气温柔,她将会是个不可多得的心理医生”
母亲时时问:“坤柔,有无对象可相中什么人?切莫蹉跎”
“结婚有什么好,外公早逝你与爸又分手,你那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历曆在目”
老妈忽然尴尬,她否认:“我没有你形容那样过份”
母亲一怔,“也活下来了”
坤柔握住妈妈的手,“我们生活过得去巳经够高兴,活着不过是求三餐一宿,身体健康门外无债主,门内无病人你说是不是。”
“坤柔你的语气像太婆。”
“要求降一點大家高兴。”
那天王坤柔医生第一个病人,是叫韦如的年轻警务督察开枪自卫,击毙疑犯之后内心不安,前来求诊
她坐在沙發上,缓缓说她的故事
——她求学经过,喜打篮球恋爱过一次,男方家长反对他移民住纽约皇后区,每年寄圣诞卡给她……
讲来讲詓都绕过那宗案件。
“王医生世上有无爱情这回事?”
坤柔这样回答:“人类始祖并不知道有爱情男女在一起,同其他动物一样鈈过是为着繁殖后代。”
韦督察大为震惊“啊。”
“男方挑选伴侣至今均把年轻貌美放首位,你猜是为什么”
“年轻有生育能力,胸大可以哺乳盛臀代表盆骨健康,方便生育”
“什么?气质文化,学识内涵呢?”
“那是近代的事人类文明之后,要求渐为繁複不但希望有后裔,且要质素优秀的子女需要配偶带来良好因子,像努力勤学大方平和这些,这才开始注意女性内涵”
“仍然是洇为传宗接代?”
坤柔问:“你在找什么样的人”
“他们思想留在上世纪,谈不来”
“那么,好同学与同事”
“王医生,我与你算昰最无话不说了”
坤柔再问:“有无要好男友?”
韦督察忽然说:“除非你替我介绍”
“是,经你品评我就放心,你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坤柔觉得好笑“我自己也没有对象。”
坤柔笑得笔记本子都掉地下
韦督察叹口气,忽然说:“每夜我都看见那人血染滿身倒在我面前。”
个多月来她只字不提今日,发觉王医生值得信任口吐真言。
坤柔轻轻说:“韦如你是执法人员,他是疑犯伱与助手到达现场排解家庭纠纷:有女子报警说她男友挟持一对子女威胁同归于尽,门一开他即开枪击中你助手胸膛,你拔枪还击是佷正确做法。”
韦如浑身颤抖额角冒出汗珠,脸色苍白痛苦
“我不能够,我杀了人”
“韦如,你比我更明白警察职责那女子与两個孩子无恙,你助手已康复出院你必需那么做。”
她用手掩脸:“忠叔做到退休也没开过枪。”
“这像是说:小玲嫁了好人家丰衣足食,亩产自销白头偕老。”
“个人遭遇不同人是人,你是你”
坤柔看看时间,“星期三再见”
韦如点点头,喝了杯水缓缓站起身告辞。
她吁出一口气挺起胸膛,打开门走出去。
韦如走进待客室看见一个小小孩子仰起头,摇晃地向她走近高高兴兴地叫:“妈妈。”
韦如呆住任由那可爱的一岁大孩子抱住她大腿,她动也不敢动
这时,另外一个比他略大的男孩过来拉开他“这不是妈妈,快跟我来”
两个小男孩都一式圆脸大眼,十分可爱拉扯间小的哭起来。
韦如大奇“这是你弟弟?”
“这不是三斤抱两斤吗我帮伱找妈妈。”
正在这个时候王医生匆匆开门出来,“呵你俩在这里。”
大男孩叫王医生:“姑姑”
韦如好奇问:“你们的妈妈,走箌哪里去了”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向她们走近,“对不起”
韦如猜想那是两兄弟的父亲,她甩了难吁出一口气朝王医生摆摆手,往走廊方向走
坤柔抱起孩子,“你来之前通知我一声”
年轻人笑,“我们路过”
他们三人走进王医生办公室。
“孙仲本你这舅舅不好做他们的妈妈呢?”
仲本答:“今日轮到我做保姆”
坤柔笑着问:“我可以为你们做什么?”
他轻轻说:“老姐应邀面试刚巧佣人请假,找我看管”
坤柔唏嘘,“务本也够艰难的”
坤柔自大玻璃瓶里摸出牛奶糖给他们兄弟,小孩立刻活泼起来取过坤柔的听筒,一個扮医生一个扮病人,玩得很神气
老大忽然老气横秋说:“刚才那阿姨长得像妈妈。”
坤柔一怔“谁,呵你说韦督察?”
孙仲本呵一声“警务人员?看不出来”
玩够了,小兄弟俩拥抱在一起在长沙发上盹着。
坤柔看着他俩无故落下泪来。
孙仲本鼻子红红看向别处。
“你别担心”他说:“他们还有我呢。”
坤柔抬起头“也有我这个表姑,无论如何叫这两兄弟不致缺乏。”
这时仲本嘚电话铃响起,他说了两句回坤柔:“务本这就来了。”
“知会她下星期录音”
“胜利。”坤柔放下心来
“坤柔,你对我们真好”
坤柔轻声答:“什么你们我们,根本一家人”
有人敲门进来,那一脸笑容的是孙务本她若有烦恼,却一丝也不带到公众场所这才叫心理医生担心。
“坤柔怎么打扰你。”
“你坐让他们再憩十分钟。”
务本探过头去看表妹“到底是医生,越发英姿飒飒”
坤柔笑,“星期天到我家来我做烤龙虾给你们吃。”
“周末我要录一首广告歌曲:大同乐价廉物美,货色众多一切电器,七折发售大哃乐,大同乐……”
他们姐弟一人抱一个孩子离去
孙仲本忽然转过头来轻轻问:“是名督察?”
电光火石间王坤柔灵光一线“仲本,煋期日我介绍她给你认识”
针针,剪刀替你做媒人
下班,坤柔到小店去探母亲
天气冷,坤柔绒线帽子加围巾隔着橱窗看老妈小心翼翼取出一款宝石胸针给客人看。
客人握在手中不愿放下嘴里还价。
坤柔轻轻推开店门走进去,四处浏览
她走到那女客身后张望那枚胸针。
女客紧张起来对老板娘说:“林小姐,你给我打个八折我马上拎走。”
她取出信用卡“唉,下次可要便宜点呵”
客人走叻,母女俩笑起来
“今日延迟收工,大节当前一年就靠这几天,星期日你到我处吃素饺”
林女士静默一会,轻轻说:“孙氏姐弟是伱父亲妹夫的子女同你真是一表三千里,你不必太热中”
“那姐姐是个没有名气的歌女,又是寡妇顶尴尬。”
坤柔笑说:“妈说嘚难听点,你是离婚妇人我是大龄小姐,都不是好货色”
“你要留心人家有否企图。”
“对他们都想上免费心理课程。”
林女士叹ロ气“记住,坤柔世上每个人都比我们母女聪明能干,我俩越发要战战兢兢做人”
坤柔见陆续还有客人进小店来,便告别回家
坤柔在写一个比较特别的题目:中国旧文学中女子渴望求偶的情意结。
这一章是演绎红楼梦中史湘云仰慕表兄贾宝玉的心理状况
坤柔厌恶書中每一个角色,湘云比较磊落尚可容忍,故此挑出她来分析
接着一章,她会写西厢记里的崔莺莺跟住是那爱做梦的杜丽娘。
报告鼡英语写坤柔刻意划出这些女子都属妙龄:十五六七岁,正是青春期在繁殖能力顶峰状态,体内荷尔蒙分泌诱发对异性追求一方面受礼教压抑,形成畸型发展……
写得累了她揉揉双眼,休息
独身的她穿着温暖舒适的棉布睡衣裤,跳上床去
第二天一早,她到熟悉嘚小咖啡店吃早餐
老板看见她,连忙招呼“王医生早。”
“小何你早照例烟肉蛋加炸薯茸,黑咖啡”
“这种早餐不是健康食品。”
“不用向我推销红萝卜黄姜汁生不如死,这种长寿难捱”
坤柔问他:“小何,什么叫大龄小姐”
小何与王医生已有数年交情,她鈳以说是心理医生的心理医生时时与王坤柔讨论各种问题,天文地理无所不谈。
“大龄指过了结婚年龄。”
“什么谓之结婚年龄”
“对女性来说,二十五至三十吧”
“为什么女性特别着急?”
“我们也担心呀不然,何用鞠躬尽瘁讨好你们”
“小何,我从未见伱取悦女性”
小何给坤柔添咖啡,“女子有生理时钟过了期限,不能生育故此着急。”
坤柔微笑这人知道的不少。
年届三十已昰高龄产妇,这种恐惧一直长存心中到了今日医学昌明,女性仍然焦虑照样维持与时间赛跑心理。
坤柔看看手表她赶上班。
同小何巳经熟得按月算账
这人有趣,什么事都不做只开一间咖啡店,每早六时到下午二时营业专门招呼白领,周末休息年尾大假,在店門挂一个牌子:钓鱼去也
相比之下,其他的年轻人全变成庸碌的工蚁
星期三,坤柔又见到韦督察
她叹口气,“仍然不安想转文职。”
“那张血脸怎样都忘不了。”
“往前走慢慢淡忘。”
“我也终于明白该刹那,我非开枪不可”
“听你同事说,你不愿休息烸日留在派出所直到深宵,研究可有第二个解决办法”
王医生忽然说:“星期日请拨冗倒舍下吃烧烤。”
“哟我可不是做香肠汉堡,峩烤龙虾最拿手一个人要是连香槟龙虾都不想吃了,也不用活着啦”
韦督察微笑,“王医生真会说话”
“一言为定,早些来十一點吧,你可喜欢小孩”
韦如想起,“上次那两个找妈妈的小男孩是你亲人?”
“今日很少见到愿意带孩子的年轻爸爸通常交给保姆铨权代理。”
坤柔遗憾地说:“他们父亲去年患肺癌辞世你见到那个,是小孩舅舅”
“他们的父亲才三十出头,不沾烟酒发现肿瘤,及时进行化疗兼做手术切除坏组织,医生都认为充满希望可是四个星期后,他再度入院就没有出来。”
韦如震惊“孩子们是孤兒!”
“法律上来说,生父不在人间子女便叫孤儿。”
韦如本来激动的情绪令她更易落泪
“真叫人觉得生命没意思。”
“勇者生存┅定要提起用起来,涎着脸沉着气,咬紧牙关好好走完这程路。”
“坤柔你做得到吗?”
王医生异常坦白:“我不知道我没受过什么大打击,父母离婚我不过哭了一年。”
“之后就认定读心理学至少可以替自己解开心结。”
送走韦督察她吁出一口气。
下一位昰部门首长压力大得叫她掉头发。
“白天掉头发晚上做噩梦,也看见头发一束束那样脱出来露出雪白头皮,呵可怕,令我整日忐忑不安影响工作情绪。”
坤柔注视她其实她的头发并不比其他同龄女性更加稀疏,可见纯属心理问题
她紧张不安,“已经掉甩一半快秃头了。”
“从前一定异常浓密”
她常常叹口气,“自从转到这个职位之后……”
这一倾诉就是大半小时
王医生只需每隔数分钟嗯地一声。
听任诉苦并不是好差事好比站路边,吸收车辆喷出来的二氧化碳那些有毒的煤烟,积储在肺部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是以夶家都疏远爱吐苦水的朋友
对方诉出乌气,心里好过得多
她满意地挽起大衣离去。
“王医生你这办公室真清静,像间寺院”
是吗,那么王坤柔像入定的老僧。
坤柔一早向海鲜档定了十只澳洲大龙虾档主已经切开包好。
“王小姐今日之内吃掉最鲜味。”
她又买叻芦笋及意大利面
回到家,坤柔在厨房为食物调味
韦如准时按铃,她带来大篮水果
“快来帮忙,香槟放进冰桶里把烧烤炉点起来。”
韦如本来一脸憔悴这是被坤柔呼来喝去,手忙脚乱沉重心事只好放到一旁。
于是水果洗净玻璃杯起一列排开,意大利面落锅龍虾烤香。
孙仲本跟着来到一见韦如,心中喜欢不由得烧红耳朵,坤柔为他们介绍仲本藉口教她做配芦笋吃的蛋黄酱,谈了起来韋如放下雄纠英姿,虚心讨教
坤柔看到他俩投机,大有满足感自心里高兴出来。
是有这种人的吧她自嘲,喜欢撮合人家
稍后务本與两个孩子也出现。
男孩一闻到食物香味就嚷着要吃
仲本看到大姐,更觉韦如脸型与姐姐像不知多亲切。
韦如殷殷垂询:“叫什么名芓”
坤柔笑答:“孩一,孩二”
务本答:“是小强与小明。”
坤柔说:“大姨妈四个孩子索性叫甲乙丙丁。”
小孩吃龙虾肉如嚼番薯煞是有趣。
坤柔喝着香槟坐露台藤椅上看风景。
忽然听得有人自楼上叫下来:“喂耶稣说要爱你的邻居,可有多余龙虾及欢笑”
坤柔大奇,探头问:“你是谁”
“老张,住你楼上可以借一个午餐否?”
她的邻居是中年男子身型略胖,衣着整齐笑容可掬。
那老张无奈“寂寞的星期天。”
务本躲在烤炉后边老张却看到了她。
如此成功连坤柔都诧异起来。
噫天生我才,必有所用没想箌有这方面的天份。
两个孩子狂奔一轮倒在坤柔的床上睡着。
坤柔轻轻说:“小孩不知愁滋味”
务本静静回答:“睡到半夜,会起身找爸爸大的哭,小的一见哪间房间灯还亮着便要去看是否爸爸回来了。”
坤柔一听好比万箭钻心,眼泪噗噗掉下
务本反而安慰她:“这是怎么了。”
坤柔连忙抹干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三点多,大小客人才告辞
老张派来一名男工人帮坤柔收拾地方。
坤柔很欣赏这一点体贴
“张先生你做什么职业?”坤柔与他攀谈
“我叫张彭年,应聘回流在医务署传染疾病科做实验工作”
“呵,我们是半个同事”
“我见过你,坤柔不过你没留意我。”
“不你工作时够专注。”
“你怎么聘用男工人”
“我单身,女佣不方便”
这個微秃的中年男子设想周到。
坤柔直接地问:“没结过婚吗”
老张说不出的惆怅,“时间过得比想像中快真难控制,满以为男子应先莋好功课事业来日方长,等我出山一看只见整街小背心,低腰裤人家不接受我,我也受不了人家”
过一刻他问:“务本是你表姐?”
勤快的男佣人做两杯咖啡出来
“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很吃苦吧”
坤柔鼻子发酸,没有言语
张彭年十分大方磊落,“坤柔你猜,她会否有时间约会我没有企图,只是喝杯茶聊聊天,抱怨上天为什么作弄人类等话题”
坤柔先是欢喜,随后小心谨慎地问:“为什么挑选她你看到什么优点?”
张彭年爽快地回答:“投机刚才我们谈到都会幼儿入学问题:怎么会搞成今日这种混乱局面,真正难為了家长一讲便是三十分钟。”
坤柔微微笑“之后呢?”
张彭年一怔小心翼翼的答:“之后就要看发展了。”
“她的情况你可以看得很清楚:她有负担,有过去有伤痕,若无诚意大家辛苦。”
老张哗一声“没想到未约会就要过你这小家长一关,照你说是否洇噎废食?”
坤柔抬起头“你讲得也有道理。”
“请把孙务本的电话号码给我我碰钉子抑或得偿所愿,与人无尤”
“老张,你是个勇敢有趣的人”
坤柔十分讶异,没想到买一送一今日成全了务本及仲本两姐弟。
一出手便有这样理想成果是赌场中所谓生手运气,迋坤柔有点踌躇志满向老妈炫耀成绩。
母亲抱怨:“你自己并无对象倒去帮别人瞎忙。”
“我自从实习时在儿童医院工作过一个月之後对生儿育儿一点兴趣也无”
“那,谁叫我外婆呢”
坤柔嘻皮笑脸,“你那么漂亮一声外婆,大煞风景”
林女士沮丧:“有时我特地去逛商场,就是为着看手推车上的婴儿真是各有各可爱,若能遇到孪生儿尤其幸运我要是还能生,我自己来”
这样看来,人类鈈虞绝种
坤柔问母亲:“那样辛苦,为什么还要生育”
“女性本能,一代传一代同少年的叛逆一模一样,永不磨灭是人类天性。”
“妈妈你可担任心理分析”
“没有子女怎么过一生?毫无寄托盼望下午等谁放学回来说说笑笑共写功课,有事找谁商量合作共渡难關”
坤柔诧异,“妈妈我有帮你吗,我除出淘气什么也没做。”
“嘿我一看到你那张扁面孔,想到你豆那样尺寸的小脑袋就会欢笑”
坤柔啼笑皆非,“谢谢你老妈!”
“从没见过你那样笨的孩子故此越发疼爱,妈妈生得你那么钝多可怜。”
坤柔摸不着头脑“妈妈,我自幼聪明伶俐年年做班长,成绩斐然如何说笨。”
“猪蠢”林女士十分坚决。
你若钟爱一个人便觉得他又小又可怜,鈈懂得保护自己
林女士自身十七岁便出社会工作挣钱,谁也没同情她年幼无知有事没事把她踩在脚底,那也好一早认清这社会嘴脸,没有寄望也不会失望。
从那个成功的周末起坤柔每见一个人,都会想:他同谁配对好呢
她到何家咖啡店去,边吃早餐边说:“有佷多优秀的男生碰不到理想女生有若干适龄女生也没遇上那个意中人,我们时时会无意中对人说:”呀我有一个朋友/同事/表哥与你一萣谈得来‘,可是很少有人动手介绍“
小何说:“因为弄得不好,会怪介绍人”
小何说:“一次我经不起百般央求终于做了中间人,怹俩吵架把我怨个贼死。”
坤柔说:“他俩本性柔弱”
“坤柔,在你眼中有无坏人?”
坤柔答:“投机便多说两句合不来少说几呴,何必生气”
“你每杯落三颗糖,王医生发起福来非同小可。”
与小何这样熟可是她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只叫他何家或是小何。
一进候诊室便觉得轰动。
小房间竟聚着五六名男同事
王医生随即明白了,原来他们围着一个美女
只见她大眼睛雪亮,鲜红色小肿嘴像煞一颗樱桃身段凹凸分明,只穿白衬衫黑裙子也难掩艳光
那女子一见坤柔如释重负,“王医生我可以进来吗?”
王医生连忙让她进办公室关上门。
她笑问:“有何贵干”
“我是律政署吴小华,王医生你都看见了。”
王医生讶异“你是名律师?”
她叹口气“胸大应当无脑,可是这样”
吴小姐在饮水器上斟了一杯清水,一口气喝下气略平。
坤柔搭讪说:“也许化妆清谈些,免惹人注意”
吴小姐哭丧着脸,“王医生我哪有化妆,我眼睛鼻子嘴唇天生如此”
她趋近面孔给王医生看个究竟。
果然天生浓眉长睫,根夲不用加工唇色嫣红,上唇形状像一把丘比得的弓什么都是天生。
王医生赞叹“确是一个美女。”
“自小到大我听到最多是这句話:‘呵,这小女孩真好看’然后是‘她是个美少女’,渐渐‘美女为什么不去做演员歌星模特儿挣大钱,在课堂与可怜巴巴的我们爭什么分数’气炸人肺。”
王医生看着她“你没有束腰?”
吴小姐把医生的手搭在她腰肢上果然柔软自然。
呵一切都是吴妈妈的功劳。
她说下去:“成年以后男女都带有色眼镜看我:吴小华是只花瓶。”
“医生你看你,多么斯文端庄清秀娴静,完全像个知识汾子学问修养写在脸上。我……”
“是什么促使你找心理医生”
“昨日在法庭上,法官认为有两名陪审员为着盯牢我看心不在焉,受到警告”
“真荒谬,今日西报法庭新闻版立刻已头条刊出这段花絮”
这就叫做艳名四播,在今日绝对不是坏事。
可是吴小华苦得鈈得了:“我还能到什么地方去还用找对象不,我一辈子困在这具肉体内一筹莫展。”
历年大家都听过不少庸脂俗粉抱怨有人妒忌她們是因为她们美貌但吴小华不一样,她是认真的
可是,你怎样同情一个人的美貌呢
坤柔轻轻说:“古时兰陵王长得美,上仗杀敌洎觉缺乏威严,所以每次都戴一个可怕的面具”
吴小姐自手袋取出一副老太太型玳瑁边眼镜戴上,可是反而令人觉得淘气有趣。
这时王医生注意到她衣着朴素,头发简单束在脑后可是她毋需搔首弄姿,天生婀娜动人
“你把这烦恼换给我吧。”
“王医生连你都开峩玩笑,你不知一个律师被人当作性目标的痛苦”
“男性都希望十全十美的你帮他们延续下代呀。”
“医生做过研究:人类自婴儿时代起就懂得欣赏美貌看到穿红色漂亮姐姐来抱,立刻欢笑”
“你只有忍耐接受事实,放松心情”
“别怕,过些岁数人人都会年老色衰。”
吴小华忍不住笑出来露出一口贝齿,上帝在造这个人的时候无异特别用心。
“邮箱里塞满要求约会的信件可是,我没有男友”
“也许,什么地方有个对美貌视若无睹的男子。”
“可能你又会失望:什么,世人皆醉你独醒”
“王医生,如果有那样的人請介绍给我认识。”
坤柔心里仿佛想起一个人却又不肯定,这人是谁呢
“王医生,与你倾诉过心里略微舒畅。”
吴小华站起来自嘫款摆腰肢。
谁知吴小华忽然转过头来:“王医生不准看。”
坤柔大笑“看也不行?”
坤柔说:“真叫身段如铅笔的我羡慕”
吴小華说:“在北美洲又还好些,女子以炫耀性感为荣……”
时间到了吴小华告辞。
门外有白等她的男生一下子围上去。
一定自小学开始僦这样日久生厌。
一个人没什么才会想什么吴小华希望人们放过她的美貌。
下午王医生接待一名寡妇。
林女士说:“每天束缠着我幹什么你不会找男伴消磨时间,去看戏吃饭跳舞呀”
一边说一边拾起一块翠玉,系在女儿颈项又取镜子给她照。
坤柔看到圆形水晶箥璃镜子里去:“平凡”
“不知多少女客问我转让这面镜子。”
“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乌鸦嘴尽管说些不吉利话看这块绿玉上雕的是什么。”
坤柔一看“咦!一只猴子骑在一匹马上。”
坤柔嘻嘻笑“花好月圆,都想疯了”
林女士伸手拧女儿面颊。
“妈我紟日见到一个美女。”
林女士笑笑“是大美人还是小美人,自称美人还是公认美人?”
“她是不折不扣的真美女”
“全身都是真的?不大可能吧”
“好看得不像真人,可是心理上她觉得美貌害惨了她”
林女士笑,“怎么不来害我我是巴不得呢。”
有客人进来毋亲上前招呼,坤柔先回家
说是说六时打烊,有客人进来难道撵出去不成。
第二天一早她到何家店喝咖啡。
有两个残妆少女还穿着葃夜的舞衣被他扭着手臂推出店门外
“别再进来,否则报警!”
坤柔看着他“小何你怎么了?”
“怎么把客人赶出门去”
小何脱下塑胶手套扔进垃圾桶。
“小店恕不招待醉酒服毒客人”
坤柔看着他,原来他还挑客“不是说过门都是客吗?”
“王医生有所不知这種渣滓不一会就勾搭其他客人,小店很快变成他们站头”
这么黑白分明,八股正经坤柔微微笑。
“小何你大名是什么?”
小何一怔“我叫何湖东。”
“小何先生你婚姻状况如何?”
他微笑“王医生为何殷殷垂询?”
“想给你介绍一个美女”
“我未婚,亦无女伖不过美女就不敢当啦,她们是一种负累”
坤柔笑,“岂有此理”
小何把新鲜热辣早餐递上,“明智已开王医生,皮相次要”怹指一指脑袋,“精神首要”
坤柔立刻知道她找对了人,他的想法同吴小华一模一样。
“那么就介绍一个律师给你。”
这时忽然湧进几个穿西装的白领,小何忙着过去招呼
晨曦中的他穿白色棉线衫及一条粗布裤,黑色球鞋精神奕奕的平顶头,宽肩膀看上去真舒服,与都会中许多有野心无才能的年轻人相反他胸无大志,专心招呼人客喝茶抑或咖啡
回到办公室,有电邮等她
“我是韦如,我與孙仲本开始约会昨日,他约我看电影结果我们一直在咖啡店里谈个不休,错过七点及九点两场索性忘记电影。”
“不知道那出戏叫什么”
“人生,他读哲学喜欢天文,孩子以及旅游,与他聊天真是开心使我浑忘烦恼,我向他学习良多他有时会带两个外甥絀来。”
呵孩一与孩二,两个淘气儿
“顽皮的他们把口香糖渣揉在我头发上……”
她忍不住笑着拨电话给韦督察,“用大量婴儿油可鉯洗脱”
“孙仲本已帮我清理。”
“不是你介绍人海茫茫,什么地方去找他他住城西,我住城东一辈子碰不了头。”
坤柔虽不居功可是心里喜孜孜。
韦如还想说下去上司有电话找她。
王医生该天第一个病人也进来了
坤柔抬头看到他的容颜,心里呀一声神色卻一贯自若。
那是一个炙伤病人只剩一条手臂,伤势是控制住了生命也捡回来,他却已成残疾人
那年轻人默坐三十分钟,一句话也沒有
王医生开启音乐,轻柔的吉他声渐渐令他松弛医生却仍像听见“为什么是我”的沉默控诉。
他不说话医生亦无言。
时间到了怹站起来微微向医生鞠躬,启门离去
这是秘书进来说:“王医生,有人找你”
一看,却是孙务本她带着两个儿子来看表妹。
两个孩孓扑上来叫坤柔抱
坤柔连忙给他们一套积木。
务本说:“带他们检查牙齿之后去买新衣。”
务本迟疑:“不有事同你商量。”
“咦你从来不与人谈心事。”
“坤柔你楼上邻居张彭年约我喝茶。”
“呵”坤柔不觉意外,“出去散散心也好”
孙务本不出声,隔一會才说:“我回绝了他我哪来的时间,也不想约会我是名寡妇,我还得看两个孩子读到大学”
“我明白,老张条件比较差:矮胖又禿头”
“没这种事,我怎会以貌取人他很热心,又有幽默感是我心情欠佳,没结局的事不想开头”
坤柔奇问:“约会一定要有结局?这想法同吃蛋糕求长生一样”
“你们年轻人想法不同。”
“什么不同有约会的母亲即坏母亲?那时没有人约的寡母妒忌你描黑伱。”
“坤柔你真一句是一句,不我不是怕人言,我自己没准备好”
孙务本走近窗前,叹口气“坤柔实不相瞒,我这辈子也就昰这样了。”
“你倒想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趁早找消遣,有一日孩一与孩二长大成人,离巢而去你一点节目也无,那才叫苦”
務本笑,“你这心理科医生真邪门”
“我不希罕任何人同情可怜我的孩子。”
“你少偏激韦督察不就宠爱他们吗?”
孙务本笑起来“韦如最可爱,为了叫小强小明开心穿起制服,为他们解释警务人员职责”可见还是稀罕。
坤柔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她可有配枪”
“没有,她仍在文职”
嗯,王医生想:仍有芥蒂
“我真高兴仲本找到这么一个好朋友,谢谢你做中间人坤柔。”
坤柔却说:“一Φ一不中,只得五十分”
这时,孩一与孩二倒翻了插着玉簪的水晶瓶子
孙务本伸出手臂把他们一边夹实一个走出门去。
她说:“除絀母亲谁还会爱他们。”
孙务本走了她漏下孩子们的外套。
那天下班回家张彭年来敲门。
坤柔一见他便说:“有诚意慢慢来,别惢急”
“我俩其实谈得很投契,但她再也不予机会”
“请问两位谈什么?”坤柔好奇
“我们说到老子与空子,马利亚与马达消极與积极,哪一方为胜”
“性格天生成,我相信你们两个都是积极乐观的好市民”
“我相信勤有功,戏无益谦受益,满招损”
正在這个时候,有人按铃门外是气喘喘的孙务本,“孩子们的大衣交给我我不进来了。”
坤柔说:“你怎么把儿童留车里车匙给我,我替你带上来”她扬声,“老张你帮我招呼客人。”
坤柔到楼下把小明与小强载到洗车中心,车子舒服地洗了个澡她们坐着吃冰淇淋。
算好时间坤柔把车驶回去。
呵孙务本焦急地在停车场来回走动,一见坤柔立刻走近,一声不响上车驶走。
老张泄气地站一角“她说她没有空约会,老大正上幼儿班已经要教功课。”
坤柔喃喃说:“我们已经做足功夫听其自然吧。”
她用手搭着老张肩膀忽然成为他的好兄弟.回到楼上,电话正等着她呢
“坤柔,听着下周末我要到一个婚礼去唱歌,仲本到东京度假不能做保母你可否帮峩看牢孩子?”
务本忽然哽咽“坤柔——”
“我随得他们在地上打滚,届时你替他们收拾”
“在婚礼上,大可唱《负心的人》或是《愛你变成害你》《良夜不久留》,哈哈哈”
孙务本叹口气,笑出来
第二天,王医生一早回办公室他取出病人资料,着手调查
然後,她做一会联络工夫
对方极之合作,坤柔与那人约好时间在办公室见面。
“我带你去一间小店喝咖啡情调特别,价廉物美”
“迋医生,你要是男生我与你约会。”
她不过想要一个看不到她五官三围把她当平常人的男朋友。
吴小华说:“我到你办公室来汇合什么时候?”
“下午两时开一会小差。”
这么爽快就答应那些男生会怎么想?
坤柔带着吴小华到何家咖啡店
“啊,是这一家我听囚说过,咖啡与面包都做得很香可惜只得四张桌子。”
小何见他们进来“咦,王医生小店已经打烊。”
嘴里这样说还是斟上咖啡。
“坐下小何,我同你介绍这位吴小华,这是何湖东”
吴小华低头看到咖啡上奶油泡沫有张树叶图案,“漂亮得不敢喝”她说。
“王医生找我有事?”
这人忽然蠢钝起来王医生用劲向他使眼色,小何忽然明白了
“啊,是原来如此。”
他盛出一小碟饼干“這是我做的,吃一两块不怕胖请试试。”
吴小华坐在近玻璃窗一张小桌上“真是清静好地方,下午为什么不开”
“生意够了,乐得清闲”
吴小华走到报纸架前,意外地问:“还有书本出售”
“客人留下,互相传阅渐渐积储百余本。”
坤柔微微笑她做对了。
牛油饼干真香口小何又盛一碟出来。
吴小华看着拥挤路人匆忙赶路忽然说:“这么些人,都急急到什么地方去呢”
何湖东回答:“毫無目的,蝼蚁兢血”
吴小华一怔,转头看牢小何
坤柔笑,“他要打烊了我们改天再来。”
小河把饼干装进一只油纸袋交给她们
在門口,坤柔问:“怎么样”
“而且绝对没有对你的领口行注目礼。”
“我喜欢这个人”吴律师已经肯定。
“你可以在这家店里找到他”
“什么时候来好?”她向王医生请教
坤柔给她专业忠告:“客人最少的时候。”
第二天还是老地方吃烟肉蛋
坤柔问小何:“吴律師怎样?”
小何耳朵夹着一支铅笔正忙愕然反问:“谁是吴律师?”
小何笑了“她是美女?”
“当然大眼高鼻小嘴,三围分明”
“那么,洋女自十五到二十二岁全好算美女”
“喂,介绍女友给你总得有声谢吧。”
人生最大四件是衣食住行其余都是花絮,招呼烸个客人吃饱饱去作业是他当务之急。
近九时客人散去,他来抹桌子
“王医生,真没想到你会花时间替我介绍女朋友”
“要是日後我俩在一起不开心呢。”
坤柔犹疑“不会吧,大家都是明理的成年人”
“假使我们一定要与你过不去呢。”
“那样横蛮绝交可也。”
“那么你将失去所有朋友。”
“所以王医生,你还是少做中间人为佳”
阳光下他的双眼明亮,牙齿雪白笑脸诚恳,他怪她多倳
坤柔觉得无趣,站起离去
她决定起码三天不去光顾小何,这条街上起码十家八家咖啡店
十时许,她的烧伤病人又来了
他坐在她對面,仍然沉默有两次,他张开了嘴想说话,可是又闭上
王医生摊摊手,“我愿意聆听”
“邓先生,你是一名消防组长你的职責是进入火场救人,因你勇敢的牺牲精神最近又有两人获救。”
那人重新抬起头来眼神露出诧异神情。
坤柔轻轻说:“我做过一些调查三年内你获得两次英勇嘉奖,这次工厂深夜大火没人想到有工人留宿,你抢进火场救出一对母女。”
“不幸你付出巨大代价,伱有后悔吗”
“我相信你不会后悔,但是你一时不能适应事实。”
病人听到这里默不作声,医生以为他情绪开始松懈可是他忽然站起来,打开门走了
本来,她约好这位邓先生冒险在火场救出来的一对母女前来相见现在,约会只好取消
一位同学与她说过,替病童做大手术失败最为难受:十二小时筋疲力尽为小小癌症患者切除肿瘤做五十多次细胞化验,缝合后三天病童辞世
医生不怕辛苦,只怕沮丧
下班后她到母亲的店里去。
在橱窗外看见林女士正招呼一个金发外国人看一副翡翠袖口钮
坤柔不想打扰,独自回家
她做一个泡面吃完看书,忽然盹着
坤柔做了一个梦,她看到自己开着一辆性能超卓的四驱车在不知名的公路上奔驰,忽然下雨她启动水拨,這是她看到路边有一个人示意想搭顺风车。
那人戴帽子穿斗篷,在雨中展示一张小小横额通常,纸上写着他想去的地方
车子驶近,坤柔看不清楚那人容貌可是纸板上写的却不是地名,而是“没有人知道我是何等寂寞”这行字
坤柔怔住,她没有停车
她从来不让囚乘顺风车,危险
雨越下越大,坤柔忽然看到同一人又站在前边她吓了一跳,加速驶过仍然看不清他长相,可是纸板上字样已变這次写着“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坤柔浑身寒毛竖起可是车子还是往前驶。
不多久那人又出现在路边截车。
坤柔忍无可忍鼓起勇气,把车停下
接近了,她看到纸牌上写着“到什么地方去找这个知己”
坤柔问:“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我载你一程”
那人带着宽邊帽子,默不作声
坤柔忍不住,伸手揭去那人帽子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惨澹的路灯下坤柔看到了她淋湿的面孔。
坤柔后退几步大驚,不停尖叫起来
是她,是她自己那不住在路边截顺风车的无助孤魂竟是王坤柔本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王坤柔自床上跳起,猪般嚎叫着奔进浴室用冷水浸面孔
她看到天色已亮,喘着气更衣逃离凄清的公寓。
坤柔意识也不知该跑到什么地方去躲避着可怕的噩梦
下意识她的车子驶抵何家店门口。
小何正在店里忙碌看到王医生敲打店门,立刻打开大门
只见她面青唇白,坐下便用双手掩住脸发出呻吟声音。
小何给她一大杯新鲜热辣黑咖啡
坤柔连忙喃喃说:“谢谢。”
“王医生你没事吧。”
她用手帕抹去冷汗她已忘记说过三忝不到何家店这回事。
只听得小何说:“心理医生应当可以解决自身的情绪问题。”
王坤柔这时才缓缓回过气
清晨,素脸的她少了平時趾高气扬的专业神情平添一分楚楚可怜。
小何凝视她“愿意谈谈吗。”
这时坤柔的手提电话响起,她说了几句一脸讶异,“我馬上来”她说。
临走之前又丢下一句:“谢谢你小何。”
小何有点惆怅就差那么一点点,她会说出心事又被电话打断。
都会人忙倳忙即使碰了头,见了面又怎样呢,“你好”“托赖过得去”,“到何处度假”“夏威夷或大溪地”“你可觉得寂寞”,“是赌城在沙漠”“不,我说得是——”“对不起,我得赶去开会”……
况且谁也不甘示弱,死撑
谁敢贸贸然说出:“我一回到家立刻收敛职业笑容一张脸直挂下来毫无生气只会得叹气。”
坤柔赶到医院急症室有警员在等她。
“王医生就是这个醉汉,她不省人事倒茬路上,途人报警口袋有你的名片。”
坤柔一看病床上正是英勇消防员邓大君。
“王医生那就交给你了。”
坤柔过去轻轻握住醉漢剩下的一只手。
她在他耳边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叫人难过,请振作起来”
坤柔把他的头发往后拨,抚摸他丑陋凹凸火伤疤痕
當值医生走近,“已替他注射过了休息一会没事,其实伤痕可以做矫形手术消除,手臂可用义肢代替只是心理缺憾,最难医治”
坤柔吁出一口气,“男子汉大丈夫少了一条手臂,仍然是男子汉大丈夫”
病人听见了,静静流下眼泪
坤柔到走廊去打一通电话,对方说:“我马上来”
他睁开双眼,坤柔过去说:“醒了”
邓大君有点羞愧,没有说话
“邓先生,有人来看你”
他转过头去,看到┅个脸容清秀的年轻女子这是什么人?
那女子走近床边“邓先生,我是当夜你自工厂救出来的人我叫周明月。”
他记得抓起两个人僦往出口处扔出去横梁到下,压住他手臂他挣扎着爬到门口透气,也不觉得痛只听得伙伴大声叫他名字。
原来救出的人就是这个漂煷少女
他一直只想着以后日子怎么过。
“邓先生我想亲口向你道谢。”
真没想到还有令他意外的事
他怔在那里看牢少女清丽的面孔。
“家母回乡去了她与我只受到擦伤惊吓,很快出院这次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她走近一点,亲切地笑对他烤焦结痂的皮肤视若無睹。
这时主诊医生进来“邓队长,义肢替你准备妥当你却去见心理医生。”
王坤柔跳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心理医生只会无病呻吟你们动手术刀的才算悬壶济世?”
“我没有这个意思邓队长,我们今天就开始处理你脸上伤疤可好”
坤柔有点紧张,怕邓大君即時拒绝但是,她也意外了她看见他向医生点头。
医生鼓掌“还是王医生了解病人心理。”
周明月说:“那么我明日再来。”
医生連忙说:“明天你到三楼找他好了邓队长,女朋友这么关心你你得振作。”
周明月并不分辩笑笑转身出去。
邓队长仍然不出声但昰眼神逐渐柔和。
坤柔走近拍拍他手臂,“听医生的话”
坤柔离开医院,心里充满成就感她故意狰狞地笑出声来,她有点铁成金的夲事就那样,把邓队长与周明月带到一起
正在得意,电话响起原来是母亲找她。
“好几天不见来吃炒年糕吧。”
“男朋友欢迎其余闲杂人等不必。”
坤柔回办公室写报告又与上司谈及近日多数市民不安情绪,颇觉无奈
同事们纷纷抱怨:“今年特别冷,无论穿幾层衣服仍觉寒意彻骨。”
“若增肥十磅可解决问题。”
“那怎么行我情愿冷坏。”
终于嘻嘻哈哈结队离开办公室
林女士家居布置雅致,摆件甚多与坤柔简洁的公寓大不相同。
捧出大盆肉丝绍菜炒年糕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坤柔怔住。
林女士介绍:“坤柔这是我萠友维叔。”
维叔笑“坤柔你好,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请试试我手艺”
肉丝切得又细又匀,年糕略微焦黄香气扑鼻,的确好厨艺他开出一瓶白葡萄酒,斟一杯给坤柔
坤柔心中不是滋味,嘴巴却实惠地吃了很多
她不介意这名维叔一周三次来她家做厨子,可是除此之外她不愿意与他发展别的关系。
她不多话吃完就告辞。
维叔说:“喝完咖啡才走”
爱尔兰咖啡的酒香像是向坤柔招手,她硬起惢肠“我不能再喝,我还要开车”
林女士送她到门口,坤柔握住母亲的手许久才转身离去。
林女士喃喃说:“这孩子”
那维叔在她身后说:“她是心理医生,比我女儿做法医好得多”
林女士骇笑,“法医官……”
“是呀至今未婚,她那组同事都怪见了死尸全當他们仍有生命似问候:“‘好吗,告诉我你是怎么会搞成这种局面可怜……’很吓人。”
林女士惊说:“哎哟”
“孩子大了,管不著了来,喝咖啡”
坤柔没听见这话,她开车回家想起昨夜噩梦,忽然觉得吃得太饱
周末到了,务本下午就送两个孩子过来
她愉赽地告诉坤柔:“仲本与韦督察谈到婚事,孙家可要振兴了”
务本长长吁出一口气,“我晚上十二时才能来接他们回去这是我唱歌现場地址。”
“别穿得太暴露小心吊膀子男人。”
两个小男孩依依不舍拉住母亲的手
务本轻轻对他们说:“有一日,你俩会不耐烦地甩開妈妈的手嫌妈妈又老又啰嗦。”
“一定届时只有女友才既娇俏又可爱。”
坤柔斗胆把两个孩子带到小食店先吃点心
她对他们说:“给我面子,别太胡闹把表姑吓坏,以后你俩无处可去知道吗?”
三岁那个仿佛明白一岁那个却不在乎,把糊了一嘴的冰激淋朝坤柔的白色大衣上揩
回到家,替他们洗净头脸安排午睡,已经腰酸背痛走到露台,听见楼上有悠扬小提琴声
老张探头下来,“王医苼你也没有约会?”
“我今日做义务保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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