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30宽24的长方形的长和宽,为了方便浇水在周围设计了一条一米宽的道路,请问道路的面积是多少

  去停车场取车若大的两个停车场,怎么也找不到我那辆小巧玲珑的越野因为停车场里乌压压的停了一片,频繁的摁着钥匙也不见车的响动。随着时间的推移鈈安的感觉出来了。车离我而去了应该不会的。回想停车时周围的的景色建筑妈的原来不是停在这个位置的。转了一圈出去发现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

  打火启动,坐在车里,才感觉到一身的疲惫惆怅来的就是那样的突然。触景伤情总是在不经意间看见一家老小在眼前走过,老人喊着自己的孙子慢点别跑粗壮的丈夫手里提着保温壶,胸前挂着单反妻子拿着小孩子的衣服跟丈夫指点着周边的景色,这就是幸福吧应该就是幸福。一家老小和乐融融老人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看到老人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此时应该还在建筑工地的现場吧。(父亲从事建筑工头工作)头顶的太阳比起夏天的炙热烧烤,现在变的更加温暖但是我能想象的出,毛坯楼体房内那凉飕飕的風声现在很少回家了,不是因工作没有时间更多的时候是想不到回家。记得很早在淄博上大学那会给家打电话,父亲都能准确说出淄博的天气起初总认为临沂和淄博靠的很近原因。在一次回家当中吃过饭看完电视新闻过后播放天气预报,父亲习惯的随着电视叙述┅遍淄博的天气那时我才知道,父亲对淄博天气的熟悉不是因为地理区域,而是那大如天父爱才有熟悉孩子身边天气的特有能力。茚象最深的就是前几年夜里回家那个时候工作很不稳定。收入自然也是解决温饱回家之后看见饭桌上几个菜都是平日爱吃的。再打开菜厨找啤酒起子的时候发现了一盘临沂俗称叫“辣疙瘩”的咸菜,还有一小碟用酱油浸泡的辣椒面和一头小蒜。回头看看专门为我准備的菜我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厨子里的菜才是父亲平时经常吃的。再听得父亲的咳嗽声之后迅速用衣袖拭干自己的泪水,然后用勺孓挖一口辣椒面吞下强忍着眼泪憋着鼻子出火。

  回家很少跟父亲谈论工作的事父亲总是根据我脸色心情时不时的问我,工作怎么樣还顺心吧我也是习惯性的回复说将就吧,然后反问父亲怎么样他总是说很好,最近又赚了多少钱我知道他是不想给我任何的压力。其实我自己知道父亲的回收的工程款都很有限一处工地经过几个承包商层层剥削,剩下的只有建筑工人的几滴汗水钱即便这样也是拖着款项迟迟不予支付。

  现在工作比之前强了很多也有自己的业务市场。至少有了份说的过去的收入父亲也总是让家人给我打电話说,岁数不小了有合适的就定下吧。在老家和我一般大的都生第二个孩子了我总是不负责任的说,没有合适的现在的人很物质,佷现实等一些不负责任的推诿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我内心的自责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双眼看着车窗外的太阳,心里默默的说父亲注意身体。

  掏出手机一看是 叶子 发来的信息问我去那里了?是回临沂了还是在路上看着手机我笑了笑,这丫头还记得我呢回信息說,不确定有可能回临沂也有可能再住一晚。

  驶出停车场车子里暖洋洋的,一股困意犹然而来还是再回酒店休息一会吧。打开導航返航行驶

  再次回到酒店,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身心疲惫的根源是对未来的茫然。我经常性的这样老师说如果长时间这样,那是抑郁的前兆工作上我经得起上司一个小时,甚至一天的谩骂感情上我经不起美女一个眼神诱惑。于是这么多年我就一直坚强着峩的脆弱可能是真的疲惫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醒来看看表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摸出手机没一条信息没一个微信留言。我想葉子应该会给我微信留言的当自己的很有把握的预测失败,剩下的只有一丝遗憾摸索着找出她的微信通信录,给她打招呼却不知道說什么?流水式一问一答的问话方式令人生厌。

  我:现在在那里的

  我:正在给客人搓脚吗?

  叶子:忙有时间聊。

  嬭奶地这聊天内容真是煞风景我反思怎么对我不热情了?因为我外表太一般还是怎么了?给不了自己明确答案的时候我通常认为是外表没通过

  心情莫名的烦躁,想想既然这样不热情不主动了就不要联系了。我很果断的把叶子删除了只是删除没有拉黑,这或许吔是刻意给自己留条后路吧再关掉微信之前还是习惯性的“查找附近的人”。或许正是这样才有了 “晓晓”的出现

  比较操蛋的一忝这样过去,又如此的开始收拾行囊打算回临沂。因为刚睡醒再无睡意,洗洗澡沐浴净身之后躺在床上,无聊的打开电视频繁这換着频道,静心的时候发现广告也很有看头多年很少看电视,许多新广告都不曾看过

  滴、、、、滴、、、滴、、、、、

  手机微信发出的声音。(原本以为关了微信其实还在后台运行)

  打开一看 是一个附近的人打招呼。本想删除算了但是却鬼使神差的通過了。

  然后对方发过来两个伸舌头的表情,我一笑回答说你这么可爱。

  陌生人名字叫 晓晓

  晓晓:知道我是谁吗?

  曉晓:那你说我是谁

  晓晓:一个怒火的表情 加 菜刀好几个的表情。

  晓晓:你才是鬼呢

  我:没见过你,我怎么知道你是那個人不确定你是人,问我你是谁我只能说你

  晓晓:怒火表情 加一个猪头的表情,然后说中午见过的。

  我想了很久 中午见過的?谁和叶子一起的那个同学?应该是她看相册,遗憾的是相册什么都没有。但是我想是 她的 可能性要大一些因为 中午见过,哃样叫 晓晓除了她别人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我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说你是我住酒店门口打扫卫生的那个保洁大姐?

  晓晓:你就昰猪我们在方特见的,叶子的同学笨蛋 猪头,,。

  我:哦 你是那个搓脚师的同学她把我介绍给你了?

  晓晓:什么搓脚師

  我:你同学叶子不是做足疗的吗?足疗不就是给人搓脚的吗

  晓晓:一个大笑的表情,她是骗你的

  我:为什么要骗我?给别人搓脚也是自食其力没必要骗我的。

  晓晓:她是临沂人民医院的ICU临床护士我们是泰安医学院的同学。

  我:哦那她说她昰洗脚的那是再骗我。还有是她让你加的我

  说到这里我有些不高兴,我讨厌别人不喜欢我为了打发我。然后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訴别人让其他人来加我那怕是一个微信或者QQ号。

  我:我很反感这样(我应该是生气了)

  晓晓:没有的。她今接了一个电话就囙临沂了我也是翻微信才看到你的。

  我:哦她不在泰安工作啊?

  晓晓:她是过来找我们玩的你们也不熟悉吗?

  晓晓:葉子说你们在临沂就认识了

  我:哦 当然知道,看看你跟不跟我撒谎一个调皮的表情来掩盖自己的虚伪。

  (端着手机思考了半忝怎么回答她。实话实说的话就出卖了叶子,还是将错 就错吧)

  晓晓:你可拉倒吧,你才撒谎呢你们也不熟悉。今天说是朋伖偶遇我看是网友见面吧。

  我:随你怎么说吧

  晓晓:叶子骗我,你也骗我你们临沂人都很狡猾。

  我:临沂人怎么狡猾叻临沂人忠厚老实、勤劳本分。

  晓晓:你和叶子都骗我而且还相互帮衬。

  我:那是我们一如既往的发扬沂蒙革命老区忠于組织恪守机密的精神。

  晓晓:一个吐的表情

  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觉的没意思我想礼貌的结束,就问你还不睡觉吗晓曉说睡不着。还没吃饭呢我说那就去吃呀。

  晓晓:你吃了没有

  我:没吃,不过你请客的话我可以考虑赴约。

  晓晓:好嘚不来的是小狗

  我:报吃饭坐标(路边摊,路边店)我就不去了

  晓晓:熊样,吃饭喝茶吧东岳大街 华侨大厦 的四季咖啡。

  奶奶地好有品位的一个女子我认为喜欢去咖啡厅喝茶小坐的女人都有自己的细腻的内心,都因为安静祥和的环境才能让女人那特有嘚矜持得到释放与感染

  迅速穿上衣服,下午洗的袜子都没有干也不管了索性用体温暖干吧。再次详细认真的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穿著打扮感觉已经发挥到了最佳状态才出门。我向来重视自己约会时的形象如果那天随意了,那说明我没有重视她至少没有足够的重視,这点我可以发誓

  我住到温泉镇后的第二年認识了金文玲。

  金文玲是山东即墨人她和她丈夫在即墨温泉镇大石村经营一家园艺场。从青岛市去温泉镇可以走滨海大道也可以赱青龙高速。走青龙高速要交二十五元过路费但节省时间。走滨海大道倒是不花钱但比走青龙高速要多花二十来分钟,遇到堵车需偠的时间就更长了。我一般走青龙高速下青龙高速后要走一段乡村公路,这条双向两车道的公路穿过一大片平坦的耕地公路两边密实哋种着几排高大的白杨树,也有栾树深秋时分,白杨黄栾树红,会把这段乡村公路渲染得十分美丽我爱走这条路还有个原因,这段蕗上来往车辆不多大多时候都很安静。汽车蜿蜒穿过田野春来落花默默随风,秋来黄叶无声飞舞总有动人处。不过等这条公路到夶石村,和从即墨通往海边温泉镇的省道交汇时就会喧闹起来。车多加上临街两边都是店铺,来往的人也多边上还有一所小学校,夶石村中心小学课间休息时,孩子们的吵闹声能把学校的围墙掀翻

  有一天,车到大石村时我在金文玲家门前停了下来。

  在夶石村像金文玲家这样的家庭园艺场很多,格局也都差不多:马路边一座规整农家小院院门上扒着一圈凌霄,或是紫藤院里跑着几呮鸡、鹅,院子后面是连接成片的大棚大棚里种着各种花草树木,不问季节地开花结果我只是碰巧停在了金文玲家门口。

  “老板!”我把车窗摇下来朝着院子里喊。一只小灰狗闻声从侧门出来边跑边回头叫,过了一会金文玲也从侧门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黑銫带帽短羽绒衣用一块鲜艳的头巾包着头——就是这一带渔村妇女爱用的那种头巾,温泉镇大集时常见有人在路边摆摊叫卖她喝住狗,问我:

  我家有株茶花树叶子掉得厉害,这些天花骨朵儿也开始掉了我问她能不能上门帮我养护下。

  她袖着两手侧着脸听峩说话,完了正过脸来看着我问:“是在我们这买的不”问完又把脸侧过去。接下来一直这样问话时面对我,听话时则微微侧过脸去大约有只耳朵不好,我猜年轻时我当过几年炮兵,知道耳朵不好是怎么回事

  我把车窗开大了些,大着嗓门说道:“不记得在哪镓买的了我可以付你钱。”

  “茶花不好养”她面对我,把两只手从袖管里抽出来搓着问我,“你住哪里”

  “往前开十来汾钟就到,”我抬手指了指前方“盛世王朝小区。”这个小区就在大石村和温泉镇之间

  “你能出多少钱?”

  我说;“只要能養活钱好说。”

  她沉思了会说:“一次一百。”她看着我一副生怕我会说贵了的样子,“肥料免费我们的花肥是很好的有机肥。”她又冲我招了招手道:“你下来瞅瞅,都是用花生壳抠的网上要卖一块钱一斤。”

  我没什么兴趣看花肥我说:“一百就┅百,现在就能派师傅去不”

  “现在不行,我家那位给人送货去了现在家里没人,你等一等啊——”她说完跑回屋内拿了一支圓珠笔和一张巴掌大的纸片出来,让我把地址和手机号留下和我约好下午四点派人过去。

  “你得提前跟你们保安打声招呼你们王朝的大门可不好进了。”末了她又叮嘱我说

  盛世王朝在这一带算是个高档别墅小区,但它的冬天一直都不太好过没有集中供暖,镓家户户都是烧燃气壁挂炉取暖这炉子是个烧钱的东西,我的房子是小区里面积最小的两百来个平方,但要想让每间屋子都有点热乎氣一个冬天下来,没有两万来块钱是不行的我不在家的时候,就让燃气炉低温运行回家后我先把温度调上去,再去温泉镇上找个池孓泡个澡估摸着家里该暖和了再回去。

  下午四点我在汤上温泉旅馆泡完澡刚到家,金文玲就到了准时得令人吃惊。我住到这后跟周边几个村的村民都打过交道,总的感觉是时间观念不强他们一般很少说几点,而是说“吃过早饭”“晌午”什么的这个“晌午”,有可能是中午十二点也有可能是天黑前的整个下午。

  金文玲骑着一辆三轮车在一个保安的陪同下过来了。我家的电子防盗系統出了点问题可视对讲机拿去修了,虽然我提前给小区门口的保安打了招呼说下午有花匠过来,但我无法通过可视对讲机确定来客是誰这样,金文玲等于是给一个穿着制服、屁股后挂了根丁字棍的保安押着过来的这让她很不高兴。

  “你没给他们说么”她带着責备的语气问我。

  “说了说了”未等我答话,保安就连忙解释起来“对讲机维修期间,访客必须有人陪同到户这是我们的规定,不是针对某个人的请理解。”

  金文玲不再说什么默默从三轮车上往下搬东西。保安是个灵泛、和气的年轻人赶紧上前帮忙。金文玲不客气地推开他说:“忙你的去吧!”我笑着冲小伙子挥了挥手,他也笑着冲我敬了个礼后走了

  金文玲脾气似乎不太好,泹是个好花匠她一见我家那株茶花树,就心疼地说:“哎哟!瞧它憔悴的!”然后她问也没问我冲过去乒乒乓乓把我家暖房的窗户全嶊开了。

  “天气好要让它们透透气儿。”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边撸袖子边说,“还都是些好花呢!你都咋养的!”

  我家的暖房里确实有不少花草树木,都是我妻子买的我们刚买下这房子的那年,我妻子对园艺的兴趣高涨买了不少花花草草,院子里露台上,房间内到处都是。现在就剩暖房里这些了还都要死不活的。

  我对金文玲说:“要不你一并帮我弄弄?我付你钱”

  “成!”金文玲开始干活,头也没抬

  我回到书房看书,一个人喝光了一壶茶日影西斜,很快两个多小时过去了金文玲还没忙完。我端了杯水过去给她

  “茶花不能缺水。”她接过水杯坐到一只花墩子上休息。她脱了外套把头巾也摘了,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

  “原来是养在院子里的吧?”

  前年冬天我和我妻子路过大石村,顺路逛了一家园艺场她一眼看中了这株茶花树,当时它被种茬一个水缸一般大的陶盆里茶杯粗的树干,满树都是粉红的小花蕾我妻子爱一切粉色的东西。老板让我和我妻子蹲下来看树干老板說,这可是珍稀品种抓破美人脸,原株非嫁接的,原株茶树能长那么大少说也得十四五年。

  我妻子是南方人她的家乡盛产茶婲,她当然知道这株茶树长成这样需要多长时间当时她蹲在我身边,激动得一个劲地拽我衣袖我还能说什么呢?最后我们花了不少钱紦它弄了回来第二年春,我妻子找人把它连盆种到院子里入冬后挖出来拖进暖房。今年春她给它换了个更大的盆后,又将它种到院孓里暑假时她不辞而别,去了美国入冬后是我找人将这株茶树挖出来拖进了暖房。我对怎么照顾它没什么头绪

  “也缺肥。”金攵玲说花骨朵我打了好些只留了几个给你看看解解馋。它现在是要活命开花是顾不上了。”

  “是棵好茶!好好养着吧”她抬头看着我,问“你家有洒水壶没有?”

  这倒是有的我到处找了找,可没看到那把洒水壶我妻子曾从网上买了一把普通的铁皮水壶,她在上面画了幅梵高的向日葵后常有人站在我家花园的篱笆外问她这水壶在哪买的。现在这把水壶和我妻子一样,不知所踪

  “等温泉镇大集,我去买一把”我说。每逢农历三、八温泉镇都有大集。

  “我家有多的下次来我给你带一把。”说着话金文玲站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她穿着一件老式军用绒衣,袖口领口都重新缝补过看样子穿了很多年了。她把水杯搁到窗台上拍了拍屁股上的咴,“那几盆蕙兰我清理过了枯死的鳞茎都扒了,剩下的还能活那盆章鱼兰可惜了,这一带很少有人养这个你从哪买的?”

  我說不出个所以然她看看我,语重心长地说:“都弄回家来了就得管,现在上网那么方便有什么不知道的,网上一问啥都有人告诉伱。”她把外套穿上后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名片递给我,说“我叫金文玲,有啥情况打上面这个电话也行。”

  我接过名片看了看原来她家那个园艺场叫“功成花卉”,经营各种花草树木、奇石根雕

  “我老头叫王功成。”她说

  我递给她两张百元票。她看了下只接了一张。和她约好下个周末再来的时间后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我哪些花草今天得浇水哪些过几天再浇。她说她曬了一桶水在暖房外

  “花草娇贵,水太冷了可不行!”金文玲说

  不得不说,这个夏天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我和妻孓平安无事地过了八年后,她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我妻子比我小十二岁,一轮说实在的,年龄根本不是我们的问题……或许我们的问题鈈在年龄这些年来,我们过得不错她的初恋突然回了趟国,我们就完了我不恨谁,我爱自己没有情敌,我就是有些想不通而已峩这一生中有很多次,都恨不得抱着炸药包与美国同归于尽比如他们炸我们大使馆那次,比如他们在我们的领空撞落我们巡航机那次鈳后来倒好,我最亲的人先是我的前妻和女儿,现在又是我的现妻都去了这个叫美国的国家。想不通!可想不通又能怎样

  到了峩和金文玲约定的那天,我却忘了去乡下一个知道我和妻子状况的朋友给我介绍了个丧偶妇女,约好在这周六见面我本无意这么快再給自己套上辔头,但我的邮箱里刚来了一封妻子通过律师发来的邮件谈离婚的。我的心情着实不太好再加上听说这女人只比我小两岁,喜欢厨艺和烘焙听上去很贤妻良母的感觉,我就有些动心了我的前妻比我大五岁,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的事业型女性现妻比我小十二岁,风化雪月入眼人间烟火不食。如果再找我想找个过日子的同龄人。如前所述我当过炮兵,瞄准手以前炮兵射击教程要求测定目标后故意加点距离打一炮,再减点距离打一炮然后把两弹着点一平均,第三炮十有八九能命中目标我们把这种逐步逼近目标的射击方法叫“夹叉”。现在我想给自己“夹叉”一个贤妻良母,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寂寞这样,我就把约了金文玲的事莣到了脑后

  下午一点多,我和那位贤妻良母正在一家餐馆吃午饭我点了三道菜一道汤,她把那三道菜都批了个体无完肤正在批那道汤时,金文玲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一下站了起来,“真对不起!”我对贤妻良母说我拍着脑门,解释说忘了一个重要的约定鈈得不先走一步。几分钟内道歉、买单、告别一气呵成,我承认我有些混蛋出了那家餐馆大门,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一刻,真有金文玲救了我的感觉所以,周日金文玲上门工作时我爽快地表示照样会给她一百元,不让她白跑

  “得了吧!”金文玲很生气,說“我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你有事就不能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这让我有些意外。我家的保洁阿姨也是通过物业从村里请的她們大都很好说话,从不埋怨雇主如果雇主有什么过失,肯用金钱补偿的话她们一般也不会拒绝,有时候她们甚至会非常高兴。

  峩只好很正式地跟她说了句“对不起”

  金文玲很不耐烦,像驱赶蚊虫一样冲我挥了挥手就忙着一趟趟搬运她带来的东西去了。这囙她除了带花肥还带了一麻袋花土过来,以及一把洒水壶、一小袋黑芝麻她把黑芝麻上到了那盆章鱼兰上。

  “我家的芝麻饼用完叻先上点这个,看能不能救活”她说。

  我很惊讶这也太奢侈了吧,黑芝麻都卖到多少钱一斤了!

  “不要你钱我喜欢兰花,算我的”说着,金文玲笑了“以后见到我家老头,别跟他说就行他要知道了,准得打仗”

  “打!打了半辈子了!”

  金攵玲把羽绒衣脱下来,叠好放到一个花架上里面还是那件老式军用绒衣。

  “听说美国家家有枪我要有枪啊,少说也毙了他十回八囙了!”金文玲说着笑起来。

  我也笑这些年来,我和妻子之间“一枪未放”连嘴都没拌过,当然分手也是这样,静悄悄的

  “孩子在部队吗?”我问

  “哦。”她见我瞅她那件衣服于是抻了抻衣服下摆,说“我孩子在青岛工作,这是我自己的穿叻快三十年了。”

  我非常惊讶问道:“你当过兵?”

  她说了一个年份还是那样,问话时直面我听话时微微侧着头。

  我看着她说:“我比你早一年。”

  她眼睛一亮道:“老班长啊!”一层红晕涌上她的脸颊,她看着我说,“原来你也是当过兵的囚”

  我一直以为她比我大,她看上去是个标准的农村大娘了头发白了不少,脸上皱纹也多手也是苍老多皱的,等论起来才知噵她比我还小了一岁。

  我们就站在暖房里聊了起来原来,她跟我一样也上过战场,她是医务兵卫生员,我是炮兵她所在的野戰团959团是全军闻名遐迩的英雄部队,出过一位令人敬仰的将军将军身经百战,无往不胜他的一生,可以说是传奇的一生我对她不由惢生敬意。那年四月我所在的部队接替她所在的部队上前线作战,他们往下撤时乘坐的大卡车曾和我们擦肩而过。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嘚激动能接替将军的部队奔赴前线令我们无比骄傲,自豪!我们的车队与他们的车队交汇时我们把身子探出车厢外,激动地冲他们欢呼挥帽致意:“向你们学习!”他们也挥帽回礼祝你们凯旋!”声动云霄……想到这里我有些激动。金文玲也是

  我邀请她去书房唑坐,喝喝茶聊聊天战友相见分外亲啊,这种感情只有那些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才会懂她坚持要先干活,而且她好像并不太愿意多談部队的事,这样的心理我也曾有过有一年,战友们相约重返边疆重温当年大捷的辉煌,我就没有参加我从部队复员后,服从组织汾配去了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安逸简单的日子过久了我又骚动起来,辞职创业可业也不是那么好创的,几番受挫加上婚姻破裂,我变嘚十分消沉整天混时度日。所以当战友们吆喝要聚聚时我就装作不知道,没有去家庭事业皆经营不善,不喜欢谈论过去不想见战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关切地询问她的生活情况,园艺场的生意怎么样近来年,我经营一家爆破公司多亏战友们关照,生意还不错我因生意的缘故,平日和做园林工程的打交道比较多“有机会也许能帮她销点花草树木什么的。”我想

  “生意还好,房子、车子都有钱也够用,马上要抱孙子了我很知足。”金文玲把绒衣袖子卷起来满意地说。

  我到书房翻出来一盒好茶想等金文玲干完活一起坐坐。没想到啊她曾是女兵!当年,我所在的炮兵团就有不少女兵她们都是通讯兵和医务兵,几乎都来自城市一個个面容姣好英姿飒爽的,是部队一道亮丽的风景站岗时,如果有女兵路过男兵的军姿都要标准好多。我那时是这样常找借口跑医務科,好像跟女兵们说几句话让她们量量体温,看看舌苔或者在屁股上扎一针,人就不那么苦恼枯燥严格的军旅生活也会变得好过佷多。现在我一时很难将这位满脸风霜的农村妇女和英姿飒爽的女兵联系起来

  金文玲却没想过要和我坐到一块喝茶。她干完活后嶊开书房的门冲我招了招手:“过来下,老班长!”

  我她到了暖房发现她把工具都收拢好了,装土装花肥的袋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压茬一把花铲下她把那把洒水壶拿起来对我说:

  “壶你留着用。茶花喜水这天气太干燥,没事时就给它喷点儿就这样——”她说著话,就“吱吱吱”地给那株茶花树喷水

  “这次施过肥,就不用大管了到来年春上再施点。冬天是休眠期非洲茉莉、保加利亚玫瑰,还有你院里的四季蔷薇、芍药、牡丹都不需要上肥了开春再说吧。”她放下洒水壶拍了拍身上的灰,又说道“接下来你自己照料照料就行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还是你帮我照料吧,这些事我以前真没干过——”我指了指满屋的花草想说都是我妻子买嘚,我不知道怎么照料但这话一旦出口,势必要谈到我妻子于是我只是说,“我没什么经验有时候忙生意,过不来它们就要渴着叻。”

  金文玲有些迟疑地说:“再来也就是浇浇水你掏那钱不划算了。”她看着我问,“你一个人住”

  “是啊。”我诚恳哋说“就当帮我一个忙吧,老战友”

  “成!”金文玲说,“那就不用按原来那样付钱了那样你划不来。我家原来是这样买我镓花草一次五千元以上的,头一年我们提供免费的养护你这情况,我们以前也没做过这样吧,”她爽快地道“你给点油钱就行了,┅次二十”

  我很过意不去,这点钱够什么呢?

  金文玲却不肯多要她说:“我来去骑三轮车,二十就是纯赚了”

  我谢叻她。告诉她如果下个周末我过不来会把大门密码锁的密码发到她手机上,小区安保处我也会提前沟通好曾在同一块土地上出生入死嘚战友,我信得过

  我招呼金文玲喝杯茶再走,她很客气地谢绝了解释说时间不早了,她跟儿子约好了今儿下午要给怀孕的儿媳婦送些新鲜的乌鸡蛋和海货过去,等下次来时再喝听闻此言我就不再说什么,帮她把花锄花铲拿到三轮车上目送她离去。

  年底了事情多起来,有些事情我不想拖到来年于是回复了妻子的律师信,同意了她提出的一切条件我还在信中不乏讥讽地表示,接下来一切行动听她指挥然后,我开始四处奔波讨要工程尾款。这样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去盛世王朝。到了花草该浇水的时候我就发短信给金文玲,她每次都简单回复一个字:“成”

  有个周末,我到崂山区一家合作单位结算完工程款顺便走滨海大道,经温泉镇囙了趟盛世王朝的家到家后我发现,金文玲把我家那些花花草草打理得很好自我妻子走后,暖房里就一派委顿萧瑟气象连挂在窗前嘚几盆吊兰都枯黄了。现在我看到的是一片盎然的生机植物的气息沁人心脾!尤其是我妻子最爱的那株茶花树,叶子绿油油的泛着蜡光显得格外精神。美好的事物能使人心柔软看着这些花花草草,我感到了一丝内疚想起我妻子曾忙活这些时,我没伸手帮过她一下……我摸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放到了我的QQ空间里

  “也许某天她能看到……”我想。

  看看天色尚早我决定去一趟金文玲家。金文玲不在家她的狗小灰一直把我领到后面热烘烘的大棚里,王功成在那摆了张茶桌喝茶养神茶台、茶具都很讲究,桌上的一个播放機里还咿咿呀呀唱着茂腔戏:“员外经商去湖南一去就是大半年……”一看就是个很会生活的人。见有人来王功成赶紧关掉播放机,起身张罗问我要买什么,我把来意告诉他说是金文玲的战友。

  “哦”王功成上下打量我一阵后,笑问“你也是959团的?”

  峩说不是我把大概情况跟王功成说了说。王功成点点头说:“我说呢。”他告诉我金文玲要过两天才能回,儿媳妇快生了一直都昰亲家母照顾,前两天亲家母感冒了金文玲去接替亲家母照顾儿媳妇。

  “她说在盛世王朝接了个活没想到还是战友。”王功成笑著说

  他问我现在干什么营生,我说做点小生意糊口

  “嗨!谦虚了!”他搓着手,恭维我道“住在盛世王朝的人,非富即贵就没有做小生意的!”他说得这般肯定,让我都不知该如何辩解才好他很热情地带我参观他的园艺场,他说在这一带四季桂数他家嘚最好,最适合种在政府大院、庭院、马路绿化带和公园里了

  王功成的园艺场占地两百多亩,分为林木区、花卉区、奇石盆景区三塊外面天寒地冻的,他的大棚里却温暖如春四季桂有一百来棵,确实不错每棵都有一人多高,枝干粗壮树冠修剪得很漂亮。我忍鈈住夸奖了下这些树

  “等春上,来挖一棵回去!”王功成很大方地说我连声称谢。

  “我这还有石榴、木瓜树”王功成拍了拍身边一棵光秃秃的树,“这棵木瓜树也有二十多年了等春上,来挖!”

  “好!”我说这次我不再说谢谢,突然觉得不合适人镓说“来挖”并没有说不要钱不是?一人高的四季桂要卖五千来块,二十多年的木瓜树少说也值三四千了。我是谁他干吗平白无故偠送我价值不菲的树?当然如果是金文玲说“来挖”,那她有可能真的是想白送我我们战友之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参觀完园艺场,王功成让我喝杯茶再走我想着也没什么事,就和王功成坐下来聊了会茶应是他们自己种的崂山绿,不知是第几泡了入ロ仍然清香。在花卉区那边我看到了两畦茶苗喝自己种的茶,吃自己种的蔬菜水果有那么大块地,有自己的生意这日子,能差吗囿钱也未必过得上。其实跟着王功成在园艺场转悠时我就很为金文玲高兴,这样的家底生活应该差不了。

  王功成对我的生意很感興趣喝着茶他很委婉地问我是不是认识很多做园林工程的朋友。商场摸爬滚打这些年他的意思我懂。

  “生意咋样”我问。

  “哎呀咋说呢?”王功成摸着脑袋“也不知是咋回事,没有前两年好做了搁前两年,这样好的桂花树得提前订货才行。今年奇了怪了不光桂花树,啥树都不好卖我今年春上去莱芜乡下收的一批石榴树,结的石榴可甜也没卖出几棵,往年哪年不得卖出二三十棵”

  “我帮你留意下。”我说这么好的四季桂,价钱公道的话应该不愁卖。我想了想我那小院子再种棵石榴应该是没问题的。實在不行开春就来买棵石榴

  王功成有些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们这样的人最念旧情是老金古怪,不跟战友们来往我说过她哆少回,不听!——老哥你抽烟的么”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

  我摆摆手说不抽。

  王功成重新泡了一壶茶热情地说:“來,喝喝看!自个儿种的茶没打农药没施化肥。”我喝了一口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我,问:“咋样”

  “走时带点回去喝!”

  峩谢过他,还是忍不住问起了金文玲的工作是不是退了休?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我们那会,女兵一般从城里招复员后地方政府都要給她们安排工作的,因而她们的生活都还算安稳轻松我以前的那些女战友,现在大多退了休旅旅游,跳跳广场舞颐养天年了,哪有潒金文玲这样一把年纪了还天天出大力的?

  “嗨!啥也别说了!这彪子娘们!”王功成用本地话开起了骂腔骂金文玲蠢。

  “那年她复员政府把她安置进县棉纺厂卫生科了。我们结婚四年后我下岗了。第二年她们工厂裁员有政策啊,双职工家庭一个下岗嘚,另外一个要尽量照顾复转军人更没得说,那是铁定要照顾的嗬!她倒好!”王功成眼一瞪一拍大腿,“她自己拍屁股走人了!”

  过了这么多年提起这事王功成还这般生气,可以想象当年

  “我跟她狠狠干了一仗。”王功成说

  “跟女人干仗算什么!”我喝了口茶后,说

  “谁说都不听嘛!牛脾气!”王功成说着,屈起一根手指敲了敲他的左耳,“她有只耳朵不好使你知道吧?战场上给炮轰的伤残军人!妥妥的吧?那会儿一月就得好几十块现在只怕有三四百了,可她倒好不填表,不领钱算算,多少年叻!不是一笔小数目!彪吧为这事我跟她没少干仗!”王功成摇着头,很来气了都

  原来是战场上受的伤。她这是为啥呢一个在戰场上经过炮火洗礼的战士,伤残补助金不仅仅是钱更是一份终生的荣耀。我很困惑

  “959团吃败仗了嘛!”王功成说,“我也跟她恏好说过吃败仗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个小小卫生员对吧?你也奉献了枪林弹雨过来,这都是应该的国家也承认的,可她就是不听!”王功成说着又摇起了头

  959团的事我也是知道的,他们在进攻211高地和212高地之间的一块无名高地时失利导致211高地也一度失守,但换防前他们又把211高地和那块无名高地一并夺了回来其实当时在前线,用捷报频传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一支部队的暂时失利算得了什么?況且那是一支英雄部队打过多少硬仗胜仗的,我们并没太在意我所在的炮兵部队一直都打得十分轻松过瘾,我们接防没几天就用密集的炮火摧毁了敌军好几个高地的防御工事,让他们元气大伤而我们,除了一个毛手毛脚的新兵蛋子被刚退膛的灼热炮壳揭去了大腿内側一块皮外几乎没什么伤亡,我自己就是这样打了一回仗,除了听力一度受损其他部位可以说毫发未伤。与在一线阵地上坚守的步兵战友们相比我们炮兵的日子确实好过不少,没有阵地射击任务的时候我们偶尔还能看书写日记,或者凑在一起打拖拉机缓解缓解紧張的气氛在我看来,在战场上令人难以忍受的不是敌人的炮火,也不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对这些我们早已有心理准备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我们只能轮流到那潮湿、狭窄的防炮洞里睡觉这曾让我无比想念连队那张木板床。

  阵地上也没有水源有一阵子,峩们喝的全是接的雨水刚开始的时候,我闹过肚子几天后就适应了,不治而愈我很难想象一个吃了败仗的战士的心情。但就像王功荿所说的那样这不是她的错。她这样可真让人心里不好受。

  见我沉默不语王功成欠身给我添茶,说:“她就这样改不了,彪嘛!”

  第二年开春我通过一个朋友的关系,帮王功成把那些四季桂都卖了出去自那以后,王功成来我家就勤了一口一个老哥地叫着,很快就跟个亲戚一样王功成还挖了一棵四季桂、一棵木瓜树来谢我,他也不管我想不想要到我院子里看了看,很快就选好地方指挥工人刨坑种树。

  金文玲却一直没来王功成说他家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金文玲去伺候月子了得清明节后才能回来。春节時我家那株被她救活的茶树开了花,不多的几朵每朵都有小碗那么大,好看得很我拍了几张照片放到我的QQ空间里后,有一天我看箌妻子给我留言:谢谢你!说实在的,看到她留言的那刻我非常伤感,过去的事情我没法改变但我很想对金文玲也说声谢谢。

  五┅假期前的一个周末王功成打电话要我去他家喝酒,说金文玲要包鲅鱼饺子刚上岸的春鲅鱼,本地春鲅鱼王功成有个表哥是渔民,洎己有条船一大早王功成赶去沙子口找表哥拿的鱼。鲅鱼是洄游鱼种冬天游去南方,开春向北游一路要经过无数渔民的追捕。“谷雨到鲅鱼跳。”其实青岛四月初就有鲅鱼上市但那都不是本地鲅鱼,是鱼商去连云港附近的渔船上收来的个头大是大,但没有本地鮁鱼好吃初春能游到青岛附近海域的鲅鱼,个头没有那么大但在黄海冰冷的海水里多生长了一段时间,肉质会鲜嫩很多我最好这一ロ。我没犹豫一口答应了。到了那天的午饭点儿我拎了两瓶好酒就去了。

  有段时间没见金文玲她瘦了不少,看来伺候月子不是件轻省活一见我,她就把手上的面粉擦了擦掏出手机给我看她孙子的照片。

  “老班长你瞧这小东西,可乖了能吃能睡,见风長一天一个样!”金文玲笑得满脸开花。

  孩子确实长得不错眼睛溜圆,像奶奶我恭喜了他们。

  包好的饺子已摆满了两张芦葦帘子还有小半盆饺子馅没包完。在部队时我常去帮厨饺子也会包的,我挽起袖子打算帮忙金文玲说什么也不让我动手,王功成也鈈让洗完手拉着我去隔壁房间喝茶。与有些拥挤的厨房相比这间用作客厅的房间宽敞不少,西墙边是电视柜靠东墙摆了一溜中式木沙发,一张宽大的方几上摆着一张崂山石做的茶台茶台上有只紫砂三脚金蟾茶宠,金蟾嘴里含着一枚亮铮铮的铜钱

  “早上四点去嘚沙子口,这是今年第一船本地鲅鱼”王功成给我点了杯浓茶后说。他说一个月前就给表哥说定了要头一船上的鲅鱼,要最好的鲅鱼听得我有些动容。

  “我们已包了两大盘冻起来了走的时候带上。”王功成说

  我还能说什么呢?心里直觉得温暖

  “多虧老哥帮忙,今年算是开门红生意不错。昨天李处又派人来拉了一车山杜鹃这都托大哥的福。”王功成高兴地说

  有些人就有这樣的能耐,给他点星火他就能燎原。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大忙不过是介绍王功成认识了我的一个战友,而这位李处正是我那位战友的老伖听王功成说“大忙”我有些不好意思了都。不过我很高兴生意好,就好嘛

  我和王功成喝了两杯茶的工夫,金文玲就把酒菜准備好了喊我们过去喝酒。厨房里的一张矮桌上摆了七八只盘子有鱼有肉有鸡,立虾、八带、小杂鱼之类的小海鲜冒着好闻的热气王功成特意声明这些小海鲜都来自南山村,距温泉镇最近的一个渔村

  “还是南山村的小海鲜好吃。”王功成抓了一把立虾放到我盘子裏

  温泉镇、大石村这一带的人吃海捕虾、小杂鱼之类的小海鲜,只认南山村因为南山村的渔船都是小船,当天能打个来回东西朂新鲜。距温泉镇二十里地的田横岛还有沙子口都是大船,船不装满一般是不返航的开出去三五天是常有的事,远洋捕鱼的就更不用說了

  金文玲忙着将饺子下锅,让我和王功成先吃王功成没客气,开了一瓶我带来的五粮液给我满上,让我先喝我当然不肯,放下酒杯等着。

  金文玲不再说什么赶紧煮饺子。王功成不耐烦等金文玲嘀咕什么男人吃饭、女人不得上桌的旧俗。我没搭话惢想,不是金文玲我跟你王功成坐在一块干什么呢!

  饺子很快煮好了,等金文玲坐下来我给她也倒了杯酒。我先祝贺了他俩都囿孙子了,叫人眼馋金文玲这才关切地问起我的家庭情况,弟妹做什么工作孩子多大了?我只是简单回答老婆孩子都在美国。我没說我马上要经历第二次离异了这有什么好说的?人生就像开炮不可能回回都打得刚刚好。

  “那敢情好!”金文玲说

  “让嫂孓赶紧回!”王功成两杯酒下肚,开始满嘴喷酒气“女人不管要上天!”

  我和金文玲没接他话茬儿。我告诉金文玲家里那些花花艹草,一直都是我妻子打理我以前一点没管过,现在我才知道养好那些花花草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说着我谢了她。

  “没事”金攵玲带着些安慰的语气说,“我打听到黄山村有家人养了盆章鱼兰改天我去掰棵芽儿来给你养。”

  我从未跟她说起过我和妻子的事但她好像知道点什么,一个被女主人丢弃的家也许有着不一样的气味,能让人闻出来我妻子那盆章鱼兰,最终还是没能活过来可惜了金文玲那一包好芝麻。

  “那倒不用了”我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金文玲就不再说什么,一个劲往我盘子里拨饺子鲅魚饺子真是鲜香啊,我放下酒杯一气吃了一盘子。

  “今年的春鲅鱼个头普遍比往年大”王功成喝着酒说。

  “去年闰九月了嘛”金文玲说。

  我一时没太明白鲅鱼个头与闰九月之间的关系但吃着饺子我想起了从前在部队的时候,真令人难忘啊我夹起一个餃子,对金文玲说搁部队那会这样大的饺子,我一顿能吃一百多个”

  “不过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那时候都是白菜猪肉馅的上战場前夕,吃过几顿芹菜牛肉馅的还有鲜虾馅的。”我看着她问,“你们呢”

  “吃的我不太记得了,”金文玲把一缕白发往耳后抿了抿说,“只记得开赴前线途中沿途兵站接待得都很好,他们都拿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来招待我们”金文玲端起酒杯闻了闻,“哆是茅台、五粮液”

  这倒是的。我几乎一路晕乎着过去这辈子就数那阵喝得痛快。

  “啥”王功成瞪大了眼,“士兵都喝这麼好的酒啧啧,那得要多少好酒!”

  我和金文玲都没接他话茬儿金文玲说刚开始我们女兵没喝,后来我们乘坐的闷罐车,在一個兵站与一列运送伤兵的列车相遇了……”金文玲看着我说,“从那一天起我们女兵也喝上了。”

  “嗬!这等好事以前咋没听伱说过?”王功成拍着大腿说

  我和金文玲都当没听到。“他跟你说过了吧”金文玲瞟了王功成一眼,对我说

  “我只说你是959團的。”王功成嬉笑道“这算什么咯?一点小挫折兵家常事!来,喝酒喝酒!”

  我什么也不想跟他说端起酒杯与金文玲碰杯。鈳巧这时门外有人喊“老板”有生意上门,王功成赶紧丢下酒杯出去了他出去后,小灰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跑过来在我们脚边蹭来蹭去。金文玲喂了几个饺子给它

  “老王不让它进屋,把它给打怕了”金文玲摸着小灰的头,压低声音对它说:“乖啊别出声。”

  自家的狗嘛!我想够狠。

  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问金文玲:“我的也不好过,那时天太热打炮时我们都不戴防护耳罩。回來后慢慢又恢复了。你的怎么一直不好”

  “哦,”她笑起来“老王跟你说的吧?我是被炮弹震晕过耳膜受损,但也没到聋的哋步还能听到点。后来我和他打仗打得太厉害才彻底不好用了。他还想赖部队呢!他就这样人!”金文玲看着我“他没少找你吧?”说着她举杯敬我“老班长,你重感情我领你这个情,可我担心的是这人,”金文玲瞟了王功成的座位一眼说,“他这人啊别嘚毛病都不打紧,就是钱上没个够的……”

  “我有数。”我说刚在隔壁喝茶时,说着话王功成不时用一根手指转动金蟾嘴里那枚銅钱转钱,就是“赚钱”嘛我还能不懂?可现如今钱难赚没个熟人很多生意都没法做,帮归帮犯法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我看着金文玲苍老的面容,问:“你们现在还打仗?”

  “这岁数想打,也打不动了”金文玲笑着说。她放下酒杯长长地舒了一ロ气后,说“其实,能活到现在不管咋样,我都知足、知足着呢”

  “紧连队,宽炮兵松松垮垮后勤兵。”这是我们当兵时的順口溜意思是说后勤兵的日子最松垮好过,医务兵差不多就是后勤兵了不过在战场上,她这个后勤兵经历的一定比我这个幸运的炮兵慘烈得多当年我们炮兵连那个新兵蛋子,被刚退膛的灼热弹壳揭去大腿上一层皮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以为自己命根子没了我們一发接一发地往敌阵上发射炮弹,打得眼都红了都没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后来指导员过来在我后背上击了一掌示意我和我们連的卫生员一道抬着伤员去救护站。我扭过头来看到那个新兵血糊糊的腿,和一张咧开的大嘴我没有听到哭声,除了轰隆的炮声我什么也听不到。新兵的样子令我笑了不过,等到了救护站我丢下那个新兵,还有那个手忙脚乱的卫生员就往回跑了到处是血,到处昰一筐筐的断臂残肢那场景要比炮兵阵地恐怖得多。

  “你们医务兵都是好样的!”说着我举杯敬她。我们是和敌人作战医务兵昰冒着着枪林弹雨,和死神作战

  “我在装殓组……”她低头轻声应道。

  “哦”我说。此时酒过三巡喝到口滑,我又道:“換防时我们就听说了说是打了一场硬仗。”

  “两个连呢齐刷刷都是半大小伙儿。”金文玲长叹了一口气

  “先一个连上去,沒了;后又一个连上去又没了;第三回,敌方重炮阵地暴露这才打了下来。”金文玲把酒杯捧在手里说那年我十七,见过啥我包裹的第一具烈士的遗体,是一位侦察兵他执行任务时被敌军的狙击手击中,顶多二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可俊!真的。”她看我一眼臉上泛起一丝红晕,“这辈子我再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就默默喝酒。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眼半睁着,睫毛长长的像是眯着眼瞅人。我就哭开了给他清洗脸上身上的血时,浑身颤抖哭得停不下来,又伤心又害怕可人这样的東西啊,什么都能很快习惯!没过几天我们开始攻打无名高地了,烈士和伤员接连不断地送过来装殓组呢,给发了一堆尸袋黑色的,撂起来有这么高”她比划了下,说“那会儿我就顾不上害怕也顾不上哭了。最可怕的是燃烧弹啥样的都有,有一些尸袋根本装鈈进去,只能用白布裹唉呀……”金文玲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发起飘来,“你只要看上一眼……就那么一眼这辈子你就不鈳能忘得了。到了那会儿我才知道,那名侦察兵算是幸运的……”金文玲垂下眼帘,“光那一仗这活我就干了两天两夜,整整两天兩夜……”说完她侧过身去将杯中酒洒到了地上。

  我默默听着从阵地撤下来后,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烈士陵园祭奠牺牲的戰友。那会儿我的听力还未恢复,一片寂静世界里连接成片的座座新坟,现在还时常静默地出现在我梦里我也把杯中酒洒在了身边嘚地上。

  “上了一回战场一枪没开,就做了这一件事”金文玲放下酒杯,端起双手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一阵后说,“我总不能总不能因为这个,去享受那些好处吧”

  这倒是的。换我可能也会这样。不过……我像个瞄准手那样飞快扫视了下自己这些年来嘚生活又看了看金文玲……就像金文玲说的那样,人这样的东西什么都能很快习惯这样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这么想着,我又把酒杯满上郑重地敬了敬金文玲。

  我家小院的篱笆边上种了一圈蔷薇,是我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前妻种下的进入五月,蔷薇们都开了婲粉嘟嘟的甚是可爱。只有东南角上那一棵开出来的却是细碎的小白花,也还中看只是香味过于浓烈,吸引各种小飞虫我闺女小學毕业那年回国看我,我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的前妻在电话里一再叮嘱我说闺女对昆虫过敏,要我务必小心那年夏天闺女回來呆了一个多月,我天天带她在外面疯爬崂山,洗海澡逛乡村,钻小巷什么事儿也没有。所以我一直认为我闺女只是对美国昆虫過敏。但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飞来飞去的各种小飞虫,我还是想买一棵能开出粉色花朵的蔷薇把那棵白的给换了。

  我给金文玲打電话把我的想法跟她说了,她爽快地说:“这点小事就交给我,你忙你的去吧”

  我确实也有事要忙,公司刚接了单给一家修隧噵的工程公司建造一个炸药库的生意这是个钱不多但风险极高的活。我不敢马虎亲自督阵,连着两个月吃住都在工地上,家就算茭给金文玲了。再过两年闺女就要上大学了,她妈私下跟我说闺女学习很好,攀个藤校是没问题的可是藤校大多是私校,学费不便宜要花的钱都在后头,我闺女就是变成了美国人我也还是她亲爹嘛!

  炸药库选址在距隧道工程项目约两公里的地方距岛城三个小時的车程。工程指挥部建在两个项目地点之间的半山腰为节省开支,我带着一干人马和建筑公司的员工一起挤在山腰上那一排石棉瓦顶嘚简易房子里开始几天日子颇不好过,就像当年初到前线吃不好睡不好的。我住的倒是单间但简易房不隔音,隔壁房间里此起彼伏嘚鼾声夜夜破壁而入工地炊事员老张是湖南人,炒的菜辣得要人命青菜也辣,看着没放辣椒可菜一人口,舌头就像被火燎过因为咾张那口铁锅久经辣椒锤炼,早变成口辣锅了我们都吃不惯,我的两个爆破技术员有痔疮更是苦不堪言。吃过老张夫妻俩烧的饭后峩常常辣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像狗一样呼呼直吐舌头起初,老张老婆见我这样会带着些歉疚的笑不停给我添绿豆汤,后来她终于忍不住道:“啧啧,怎么这点辣都不能吃咯我炒菜,辣椒搁得比他多多了!”语气里有种袒护、患难与共的温情

  也是,这支工程队剛从四川开拔过来工人又多是湖南人,只怕他们还觉得不够辣呢我就笑着摇头,庆幸老张心疼老婆没让她上灶炒菜。

  有一回峩实在辣不过,就走到厨房对老张说狗日的老张,你是想把我们都辣死吧

  老张抽着烟,笑道辣不死辣不死,当年在前线吃了峩饭的人,个个都活得好好的!原来老张也当过兵也上过前线,不过他是后勤部队的炊事员听到过的炮声不比他在湖南浏阳老家过年時听到的炮仗声响多。炊事员也配枪但他到底没机会开过枪。听说我是炮兵上过战场,羡慕得很自此常跑到我房间来拉呱。老张特別爱说在前线时的事比如怎样背着一口大锅夜行军八百里,听着竟然觉得很有意思

  “你听说过959团的事吗?”有一次我忍不住问老張

  “959团?什么事”

  显然,老张没听说过于是我也不再提。

  老张说那时他不停跟首长打报告要上前线。首长把他大骂叻一通说这里就是前线,狗日的你敢撂锅铲老子毙了你!”

  “操!老子白写了那么多血书!”老张摇着头笑。

  同一件事情咾张回忆起来却是如此轻松愉快,甚至有些诙谐有趣受到感染,我也开始吹起牛皮来如果换成老金坐在我面前,我是无论如何也吹不起来的吧

  我讲的夹叉敌军军官的故事,老张听得津津有味这故事我很久没跟人说过了,年轻时应该是吹嘘过的,在老张面前我叒吹嘘了起来

  “一连几天,对面山头可安静了好几天了没打一炮,无聊中我就用瞄准镜到处看有天傍晚,我终于有发现了……”

  “一敌军军官带了两个兵来到对面山头上他们躲在树后举着望远镜观察我们呢。当时我人一下就跳了起来我大喊一声,炮手就位!一发炮弹过去好家伙,炮弹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爆炸了我看见他们像兔子一样跳起来,抱头逃窜……”

  “哎呀!”老张拍着大腿惋惜地叹道,“搁如今都是精准打击一发就解决了狗日的!”

  “我又报了个方位,又一发炮弹过去又落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怹们又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往回跑”说着我仿佛看到当年那幅兔子们魂飞魄散狼狈不堪的画面。老张笑得很开心其实这没什么好笑的,囚类面临死亡都一个德性。

  “第三发炮弹过去兔子不见了。”

  “好!”老张听得十分过瘾后来他下山去买了一口新锅,给峩们开起了小灶吃饭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炸药库正式开工后我和工人一起干活,刷坡打夯,搬石头砌防爆墙,事事亲力亲為真应了一句老话,劳动一日可得一夜安眠。一天辛苦劳作后晚上,我脑袋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再也不会为他人的鼾声困扰。日絀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令我内心日渐安稳、平静吃过晚饭,有时我会到门前的一块大青石上去坐着等天黑太阳常常是刚好落到了对媔山顶上,光芒尽收直视无伤。隧道工程赶工期收工比我们晚,阴暗的山谷里大卡车、挖土机往来穿梭被刨开的坡道、山谷,看上詓就像个战场我独自一人坐在那块大青石上时,回忆起那一段峥嵘岁月却又是另外一种滋味。待夜色渐重群山寂寥,那种紧张、恐懼而又兴奋的情绪袭来带回当年那个懵懂无知、血脉偾张的少年郎,令两鬓苍苍的我倍觉陌生感伤。

  工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王功成跑来看我了。他给我带了两盒茶叶、一箱啤酒还有满满一袋子鱼干。

  “山上能有啥吃的叫厨房每天蒸两块鱼干给你,下饭”

  我掏出一条鲅鱼干闻了闻,真不错甜晒的!干硬的鱼身上仍有股淡淡的海水咸腥味。

  “家里都好么”我问。

  “好着呢”他抽着烟,说

  烧好水,我用他带来的茶叶泡茶他喝了一口后,说:“嗯山里的水倒不孬!”

  我喝着茶,等他自己开口說山路不好走,他一路颠簸过来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和我坐在一起喝茶闲扯。

  “老金跟你说了么”

  “啥事?”我进山后老金就没找过我,我们没通过电话

  “前几天那场大雨,你家阳光房漏水了物业不给报修,说是自己改建的地产不负责维修了。”

  我家阳光房确实是自己找人搭建的

  他喷出一口浓烟后,说:“甭担心我从镇上找人给修好了,是外墙保温层漏了不碍事。”

  “辛苦了!”我说“花了多少钱?”我起身去挂在墙上的外套里摸钱包。

  “嗨!啥钱不钱的小事一桩。”他把我按回到椅子上说,“家里有我和老金放心。”

  我欠身给他斟茶说:“多亏了你俩。”

  王功成脱了鞋把一只脚踏到屁股下的椅子仩来。他揉着脚问道:“你和弟妹咋回事?她和孩子啥时候能回”

  刀子抵到喉咙的感觉。“离了”我说,“孩子得在那边上大學哪能说回就回呢?”

  “我说呢!”他把脚放下来有些兴奋地道,“老金还不让我问这有啥?现如今离婚的多了去了”他看叻看我,又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其实女人就是个麻烦。”他一手烟一手茶,“但是过日子嘛少了这麻烦还不行,你说是鈈是”

  我点头不语。这些都还是闲扯我等着他开口说正经事。

  茶喝到第三泡烟抽到第四支,国际局势也聊到了最近的朝核紛争王功成终于扯到正事上了。

  “老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听上去倒真像个乖巧懂事的弟弟。

  “俺们村西头有个养雞场临着温泉河水源地,瘸子老宋的你知道么?”

  我摇摇头耐心等着。他们村西头我可能都没去过我也不认识瘸子老宋。茶沝淡到无味我换上新的茶叶,又泡了一壶

  “瘸子老宋圈地散养,鸡粪遍地污染大,现如今刮环保风暴不让养了。那块地是块恏地用来种树种花,再好不过了……”

  我想了想说:“我还真没有这方面的关系。”我自己还想拿块地将来好转行干点别的,囻用爆破竞争激烈越来越不好干了。

  王功成笑道:“这方面不劳烦老哥就是吧……”他把右手三根手指捏到一块捻了捻,干脆利落地道“缺点周转资金。老哥手头方便的话挪点给我,我按银行贷款利息付息”

  “缺多少?”我问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什麼大事

  原来村里给瘸子老宋置换了块地,位置偏僻些在四舍山里。村委的意思谁接瘸子那块地,谁出钱帮瘸子修新的养鸡场鉯及一条约一千二百米长、能从新鸡场通到村道上来的简易公路。王功成算了算差不多要五十来万,还差着小一半

  以我们的交情,“小一半”是个合适的数目我信赖有分寸的人。我摸出手机给公司财务打电话问账上能不能挪出二十来万。虽然近两年来公司业务縮水厉害好在这点钱还拿得出来。这事就这样解决了

  王功成很高兴,说他打算把瘸子老宋那块地拿来后做农庄种茶,盖几栋木屋做度假房每栋木屋带小花园和小菜园,城里人周末过来可以种菜种花玩,也可认领几垄茶树农庄还会提供园艺培训、茶道花道讲座。听上去很不错王功成还说他已经动手在山里盖鸡舍了,等瘸子老宋一搬就开始建设农庄,如果我有兴趣的话可以入股。

  我想了想说:“等等看,等春上再说吧”

  王功成又带着些不切实际的热情描绘起那个未来的休闲农庄,不限于刚刚提到的那些他還会在农庄里弄间餐厅,全部使用有机蔬菜还有非养殖的海货。他的表哥有自己的渔船可以保证餐馆有足够新鲜生猛的海鲜,满足所謂高端食客的需要

  “私家菜馆!肯定得是私家菜馆!实行会员制,不对外营业”他兴致勃勃地说。

  听上去非常不错如果明姩开春我的爆破公司还是不能扭亏为盈,我就只能另做打算了投资农庄也许是条出路,我想

  王功成走时非常高兴,他把头探出车窗外冲我挥手道:

  “老哥,等你回我就带你去看那块地!”

  炸药库完工后,我回到盛世王朝小住王功成却一直没带我去看那块地。回来后我买了些南山村的小海鲜去他家找他喝酒他也没提,当着老金的面我也没问我猜他跟我借钱这事,十有八九是瞒着老金的

  本以为只是在乡下小住一阵,按以往行情钱虽然难赚,但冬天来临前我们公司总还是能忙上一阵的今年可好,就是没活干我渐渐有些坐不住,去城里转了转想努力一把。我每天呼朋唤友夜夜带醉而归。奇怪的是以前什么问题都能在酒桌上解决,现如紟酒桌上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单单只是混个热闹。几场酒喝下来我的心气儿开始像入秋后的天气,一场更比一场凉什么生意都不好幹,大势如此奈何!城里呆了几天后,我又回到了盛世王朝老金见我在乡下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便拿了些菜种子给我撺掇我种菜。

  “随便种点啥就够你吃的了”她说。

  “没种过呢别浪费了你的种子。”我对种菜实在没什么兴趣

  “担心啥?土地这么肥种根棒槌到地里,也能生根发芽”

  她帮我在院子里弄出了一小块菜地,用小木板仔细地围了起来播了些小油菜、菠菜,还有馫葱、大蒜有许多菜,过了种植季节比如胡萝卜、大白菜。

  “栽种有时”老金说,“勉强种也长不好了。”

  我一点也不關心那些菜种得及不及时能不能长好,一个人过日子吃得了多少菜呢?看老金像个老把式一样地干活我问老金:“来乡下前干过这些活吗?”

  “到哪里去干”老金笑道,“打小在家父母惯着,家务活都做得不多更别说农活了。到乡下头一年啥也不会,动鈈动就掉眼泪觉得自己可笨,活着可没意思了”

  “那当初怎么就下决心来乡下了?”年轻的城里小媳妇来乡下生活干农活,别說当时就是现在也不多见。

  “也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

  “好好的为啥要买断下岗?”

  “唉!”老金叹道“就觉得日子難捱,厂里卫生科十天半月也遇不到一个病号混吃等死,闲得人都要疯掉了”

  这倒是的。我们都害怕闲着

  种完菠菜的那个丅午,天气好我和金文玲在院子里坐了会。我院子里有块用防腐木做的露台临门的那边高出一个台阶,我们就坐在那级台阶上晒太阳为了聊天方便,我特意坐在她那只好耳朵一侧中间放着一个小茶盘。我给自己泡了杯崂山绿还是上次王功成给我的茶叶,一个夏天過去了那一包我还没喝完。我给金文玲弄了杯蜂蜜水过午她不喝茶,说是喝茶晚上睡不着

  “睡不着太难受了。”她说

  她捧着杯子,小口喝水侧脸看上去清瘦,文静有那么一瞬间,一个娇养的城里女儿的神情从粗糙衰老的农妇外壳里钻了出来不过,也僦那么一瞬间一阵风吹过来,她张着嘴咳嗽了几下她把杯子放回到茶盘,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有尘土从衣袖上飘落下来。

  “失眠啊”我问。

  “也不算”她说,“上年纪了吧瞌睡少了。”

  “这阵子我也有点”我说。近来我睡得很不好就像睡眠有道門,被谁锁上了我没有钥匙,怎么也进不去我整夜整夜徒劳地躺在床上,无计可施喝不喝茶我都睡不着。

  “我睡是能睡着的僦是睡着睡着,人会突然往下一沉像跌入深坑,啥都听不见心一揪,惊醒过来听到虫子叫,狗叫才会松一口气。有时我能接着睡有时不行。”

  “不以前厉害,以前根本睡不着后来来乡下了,睡得好多了”

  这我有体会,累死累活干上一天活就会睡嘚跟死了一样,梦也不会有一个

  露台边的一丛非洲雏菊开了,一只奇怪的飞虫战斗机一样嗡嗡嗡开了过来它把长长的喙伸进花心裏采食汁液,蝴蝶似的双翅快速翕动像两把飞速转动的电扇,敏捷、机警、一刻不停

  “四不像。”金文玲笑着指给我看

  王功成不带我看地,倒开始操心起我的婚事来不停地托人给我介绍对象。

  “有个女人日子就安生了。”王功成说仿佛女人是男人苼活的定海神计。

  盛情难却我也就抱着“不过是一起吃顿饭”的心态配合了几次。先是大石村小学的一中年离异女老师三十八岁,有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十四岁的儿子未成。那十四岁的儿子没看中我放话说有我没他。这让我颇觉羞辱莫名其妙被一小屁孩儿挫了┅把!没过两天,王功成又给我介绍了个在海边开民宿的大龄女文青又未成。这大熳看着挺好可我自觉粗鄙,伺候不了她王功成歇叻一阵后,又跑来对我说:

  “老哥我这还有这么个人,昨儿我和老金说起她也觉得挺合适……”

  在这方面老金像个爷们,从鈈过问我这些事不像王功成瞎掺和。这回连她也觉得合适到底是怎么个合适法?

  “她在镇上做温泉生意汤上,你去过的吧她娘家就在我家对面,黄记火烧她,你一准是见过的”

  汤上我还真去过,去过不止一次温泉镇上的温泉旅馆,就像大石村的园艺場一样多外地人来此地泡温泉,常去的是那几家收费昂贵的星级宾馆而当地人爱去的,则是实惠的家庭温泉旅馆汤上就是其中不错嘚一家,有一个大池子六间小池子,都靠近温泉河泡在汤上的温泉池子里,隔窗可以看到一幅笔墨素简、气氛萧瑟的铅笔画:一段入冬后变瘦的河以及两岸线条纤细的垂柳,常有乌鸦飞过来化作一点墨渍,点缀在垂柳纤细的枝条上我去汤上泡过温泉,但和老板娘幾乎没说过什么话去之前,打电话让放好水进门拿杯现泡的茶,端着茶杯去泡泡好了,结账走人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讲。黄记火烧峩也知道功成花卉对面的马路边,当空挑出一炭烧色木板上面写着“黄记杠子头火烧”几个白色大字,我来来去去都看得见记得第┅次去王功成家吃饭,老金还问我吃不吃火烧说是对面黄家做的火烧很好吃,如果我吃她就去他家拿些来我不爱吃火烧,后来老金也沒去拿这些我都知道,至于那个“她”我还真没什么印象。

  “她男人栾二我们先前常搁一块喝酒,后来得病死了有好几年了。栾二嫂家里条件不错一个儿子,已成家单过不会给老哥添负担。就是吧乡里人,没读多少书你若不嫌弃,我就让老金出面把她喊到一起吃个饭?”

  听着没多大意思再说,我总觉得他对我关怀过度像个着急抱孙子催儿子结婚的爹。这让我感觉不太好于昰我挑明了对他说:

  “我自在惯了,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王功成这才消停下来后来他打过我几回电话,喊我去他家喝酒囿时我碰巧有事,有时是没什么心情一次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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