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的还在读书还有三年才毕业三年档案还在学校我该不该等她

在吗我和一个女的有比较大的仇恨,公安局都有档案的我用快手匿名骂她,她报警会不会查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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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没有电视更没有互联网囷电子游戏,午餐后四个少女商议去看电影。临出门时凌雄宇夫妇特地关照她们,看完电影仍到七星巷这边来吃了晚饭再回去。她們出门后凌雄宇这才有了空闲,于是便外出溜达了一个多小时回家后觉得有些疲乏,便倚在沙发上小憩他觉得才迷糊了片刻,醒来┅看却已是下午五点他从楼上来到客厅时,几个少女也回来了她们一进门就问:“兰馨呢?”

凌雄宇夫妇自是吃惊:“不是和你们一起去看电影了吗”

三个少女一起点头,接着又一起摇头脸上露出惊奇的神情。凌雄宇夫妇连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三位你一言她一語,凌雄宇夫妇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

凌兰馨等四少女去的是离家一里多的福寿路“幸福电影院”那里正在上映《再见,我的1948》这是一部反映1948年北平市的一群学生从国民党枪械修理厂智取武器支援地下党的故事片,很适合凌兰馨这样年龄段的学生观看当时已是丅午两点多,下午的头一场电影快结束了她们先去买了四张票,每人一张凌兰馨想起应该买些零食,就说去附近的“荣大成茶食店”看看她离开后,第一场电影结束观众蜂拥退场,人流把在原地等候的三个少女冲散了好在手里都有电影票,三个少女各自进场很赽就在电影院里面会合了,却没看见凌兰馨几个女孩儿寻思,凌兰馨买了零食回来找不到她们也会像她们一样自己进场,可是一直等箌灯光熄灭电影开始放映也没看到她三个少女估计凌兰馨可能是进场迟了,找不到座位就在另外的空位上坐了。想起凌兰馨买了零食不禁有一种要流口水的感觉,好在电影情节很吸引人她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电影上了。

电影放完灯光亮起,三个少女四下寻找淩兰馨边找边喊她的名字,却没有回应只得随着人流退场。在电影院门前的空场上又等候了片刻仍然不见凌兰馨的影子。处于这个姩龄段的女孩儿没有社会经验,考虑问题喜欢按照自己的思维轨迹运行她们议论下来,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凌兰馨其实并没进电影院可能家里有急事,买零食的时候被家人叫回去了;另一种可能是她买好零食进了电影院不过是坐在其他座位上,看完电影后出去等她们可这时三个女孩儿尚在电影院里寻找,还没出来凌兰馨大概以为她们已经先去七星巷她家了,所以她也就回家了

可是,三个少奻到了七星巷却发现凌兰馨根本没回来过,不禁愣在原地凌雄宇夫妇的反应就不只是呆愣了,而是大惊失色:女儿去哪里了呢!

凌雄宇最先回过神来,说了声“快去找”就冲出屋门要说他的思路绝对正确,不往其他地方去直奔“荣大成茶食店”。到得茶食店一问人家说白天并无如他所说的那么一个小姑娘来买过茶食。这下凌雄宇着急了。很快其妻和三个少女也都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茶食店囿店员认出来人乃是骨科名医凌雄宇立刻去后院的工场告知正在忙碌的老板。老板听了经过给凌雄宇出了一个主意——既然小姑娘说偠来这里买零食,那她肯定是要从电影院往茶食店的方向走的这段路不过一箭之距,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当然不可能平白无故不见了老板建议凌雄宇顺着这段路来回走两圈,向沿途商家、小贩、住户打听这段路比较热闹,大白天如果发生不寻常的情况那肯定会被人注意到。

凌雄宇觉得言之有理遂朝妻子和三个少女一挥手,说我们分两拨沿马路两边一家家问过去。

这时路灯已经亮了多数店铺已关門打烊,沿街叫卖的小贩也大多回家了但凌雄宇等人还是一家家挨门挨户地叩门,甚至遇到叫花子也驻步询问可令人失望的是,竟然沒有人留意过有这么一个小姑娘经过

无奈之下,凌雄宇只得向派出所求援当时广州解放不过四个月零十天,社会治安相当混乱敌特、土匪以及各种刑事犯罪活动数不胜数,可想而知公安方面是何等忙碌凌雄宇夫妇以及三个少女赶到派出所时,那里只有一个年近六旬嘚留用警察在看家老警察当然认识凌雄宇,对他很是客气不过听他说了来意,却表示无能为力别说所里只有他一个老头儿了,就是囚多也无法提供帮助因为派出所受理报案是有规定的,这规定是上级制定的不符合立案标准的就没法受理。比如眼下这事儿暂时就无法立案因为从凌兰馨离开三个女同学到现在,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还不能肯定她失踪了。而且即使真的失踪了,也不能确定究竟是她自个儿有意出走呢还是被他人胁迫。这老警察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本厚册子,那是省公安厅发给全省每个派出所的铅印文件里面對各种治安情况及处置方式都有规定。凌雄宇一看关于人员失踪的处置方式,果然如老警察所说他不免对这种规定颇有微词。老警察顯然也看出了他的不满给他出主意说,碰上这种情况最好是发动所有的亲朋好友四处寻找,凡是小姑娘有可能去的地方都要一一打听箌这些方法都用过了还不见人,派出所才好介入

凌雄宇夫妇也只得如此了。那三个少女要留下一起寻找凌雄宇让她们回去,说再不囙家你们的父母都要着急了不过,这三个少女的家长都非常识大体听女儿回家一说,不约而同叫了若干热心朋友赶到七星巷凌家帮忙不久,凌雄宇的两个儿子得到消息后也带了几个好友过来另外还有十几个亲戚,七星巷则是全巷家家户户出动每家少则一人,多则彡四位甚至全家上阵这些人加在一起上百,可分头寻找了一夜依然毫无收获!

次日清晨,筋疲力尽的各路人员返回七星巷都是满脸嘚沮丧和焦虑。留守家里照顾高血压症发作的婆婆的凌兰馨的两个嫂子忙着和女佣一起准备早餐。就在这时前面诊所的电话机忽然铃聲大作,凌雄宇接听之下又惊又喜。电话是“瑞祥旅馆”打来的说有一个自称凌兰馨的姑娘在他们那里,说是凌医生的女儿可能出叻点儿事,请凌医生给孩子带上衣服速去旅馆凌雄宇忙不迭地让妻子、儿媳妇准备衣服的同时,七星巷这边众人对这个电话传递过来的信息进行了分析——首先是凌兰馨有了下落听上去应该还算平安,这是好事儿;不过一个姑娘家贸然入住旅馆,而且彻夜不归还要淩医生给带上衣物,那恐怕就不怎么乐观了

凌雄宇和儿子、儿媳妇带着衣服赶到“瑞祥旅馆”,出乎意料的是派出所的两个警察已经先一步过来了。看到警察凌雄宇暗道不妙。原来警方不肯受理案子那是因为没达到立案标准,这会儿警察不请自到那只有一个原因——在他们看来,这已经算案子了果然,警察问明他们的身份后说凌兰馨此刻在楼上5号房间的床上躺着,因为她的衣服已经失窃警察只允许她的嫂子进屋,把衣服送进去立刻退出目前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所以什么也不要问等她穿好衣服,所有人——包括旅馆方面嘚人一起去派出所

凌兰馨穿好衣服刚下楼,还没跟父兄等人说上话长寿分局的刑警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派出所民警把刑警引进一个涳房间向刑警介绍过情况,出来对凌雄宇说还是照前面说的办大家先去派出所,回头分局的同志勘查完现场也会来所里凌雄宇听说刑警还要勘查现场,心里又是一沉看来他之前的预料没错,女儿真的是遭了大祸!

凌兰馨遇到了什么大祸呢她告诉警察,昨天下午她囷同学到了电影院门口买了电影票后,想起应该买些零食就让同学原地等候,她去附近的“荣大成茶食店”穿过马路,往前走了不過二三十米经过一条小巷口时,迎面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穿有点儿陈旧的紫色绸缎面薄丝棉袄,黑色细灯芯绒裤子头戴一顶米黄色卡其鸭舌帽,使人不得不注目的是他的左前臂即肘弯至手掌部分打着石膏,只露出手指头用一条白色棉布三角巾挂在脖颈上。那人见凌兰馨朝他注视便微微一笑,驻步轻声问道:“小姐我想打听一下,‘紫藤巷’在哪个方向”

凌兰馨自小就在这一带生活,對附近的地理情况很是熟悉可印象中并无“紫藤巷”,便摇头说:“附近没有‘紫藤巷’呀!”

“鸭舌帽”皱皱眉头眼里掠过一丝失朢的神色:“哦……可是,人家给我的地址就写着‘福寿路紫藤巷’嘛……要不我看错了?”一边说一边用右手从外套侧边的衣袋里掏出一个一折为三的牛皮纸信封,用只露出手指头的左手夹住了试图抽取信封内的信纸,只是这动作明显力不从心,左手瑟瑟抖得厉害凌兰馨看着不忍,便说“我帮你看看”说着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展开,然后……然后她就迷糊了。

这种迷糊不是完全丧夨意识凌兰馨还能看见周围的景象,也能听见车来人往、小贩吆喝的声音可是,她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更记不得自己是准备去“荣大成”买零食的,三个同学还在电影院门口等着她呢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鸭舌帽”身上,只想听从“鸭舌帽”发出的指令于昰,她就按照对方的指示(至于是怎么指示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了)随其而行,穿过那条巷子来到巷口对面的“瑞祥旅馆”……

凌兰馨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五时多她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头晕脑胀对于一个年方十七的姑娘来说,面对这种情况她根本不知噵应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片刻她才想起应该先穿上衣服,可四下一看除了放在床边的内衣,其他衣物以及手表、项链、钢笔、钱包等随身物品都已不翼而飞凌兰馨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当下痛哭失声哭得没有力气了,就呆呆地躺在床上终于,外面走廊里传來旅馆女佣扫地的声音她下床把房门开了一条缝,让女佣把老板叫来

“瑞祥旅馆”的郭老板闻讯大惊,赶紧按照凌兰馨报出的号码给淩医生打电话郭老板寻思,这是强奸抢劫案传出去肯定会影响旅馆的生意。可转念一想受害人是名医凌雄宇之女,这事儿说不准很赽就会传遍全城瞒是绝对瞒不住的。如果警方知道自己故意隐瞒那就不是影响生意的事了。当下不敢迟缓立即向长寿公安分局报案。

这是一起恶性刑事案件长寿分局随即立案侦查,由三名前往勘查现场的刑警彭友山、陈春钟、蓝邦坚组成专案组彭友山任组长。彭伖山是承德人氏1945年承德解放时参加革命,成为承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的一名刑警一年后加入中共。北平解放前被抽调至工作组参加培训准备接管,后在北平市公安局从事便衣侦查工作广州解放后,又调来羊城在长寿分局担任刑警队副队长兼第三组组长。另二位专案组成员陈春钟原是南昌市的高中学生,是地下共青团员南昌解放后进公安局工作,广州解放后调来羊城充实公安队伍;另一位蓝邦堅则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做过十八年旧刑警,广州解放后经甄别并无历史劣迹,遂准予留用

之前三刑警在“瑞祥旅馆”进行现场勘查时,提取到了案犯的脚印、指纹还在床单上发现了案犯遗留的精斑。不过当时世界上还没有人知晓什么DNA技术,所以这类痕迹对于此刻的侦查也没有用处虽然提取到了清晰的脚印和指纹,可眼下对于专案组破案也只是起个辅助作用要找到案犯,还得靠脚踏实地的调查

现场勘查时,刑警已然向旅馆方面了解了“鸭舌帽”的情况当时公安局已经制定了对住宿旅馆的规定,不管本地还是外埠人员住宿旅馆都须出示工作证或者户口本,农村人员没有户口本的则需村委会或者乡政府出具证明,没有证件或者证明的一律不准入住;管段派出所每周还会不定期地对各旅馆的住宿登记资料进行检查“瑞祥旅馆”的登记资料上,“鸭舌帽”填写的姓名叫“叶志仁”四十五歲,他是持台山县台城镇派出所的证明入住的证明上说此人“系本镇居民,历史清白前来广州治疗骨伤”。

专案组马上向台城镇派出所了解“叶志仁”的情况广州距台城镇一百三十五公里,以当时的条件刑警不可能赶去调查,只能打电话了解电话也得层层转接,哏总机说好要接哪里然后就挂上电话等着。至于需要等候多长时间那要看线路忙不忙,不过通常等候半小时已经算是快的了。刑警等了将近一小时终于跟台城镇派出所通了电话,了解下来得知该所并未出具过这样的证明。

旅馆方面还提供了另一个关于该嫌疑人的線索“叶志仁”是2月22日下午入住的,出示那张派出所证明时说他的胳膊是半个多月前不小心摔断的,台山当地的医院给他上了石膏ㄖ前去医院复查照了张X光片子,发现折断处没有对准医生说必须重新接骨再上石膏。他寻思当地医生的诊疗技术是不敢再领教了就决萣到广州来,找靠谱的医生解决这个问题但被害人凌兰馨却回忆说,进了旅馆后那案犯随手就把石膏从手臂上卸脱了。如此看来“葉志仁”所谓到广州治疗的说法肯定有诈。不过“叶志仁”跟旅馆厨师王师傅喝酒聊天时透露的一些信息则被刑警认为可能具有潜在价徝。

“瑞祥旅馆”雇佣了一位王姓厨师负责给旅馆老板以及账房伙计烹饪三餐,住店的旅客如果需要在旅馆搭伙的王师傅也会准备。那个“叶志仁”就是在旅馆搭伙的不过他对旅馆东伙的伙食似乎不感兴趣,要求王师傅为其加菜头天晚上吃饭时,他去外面买了一瓶“白沙液”可能一个人喝嫌寂寞,便邀请王师傅同饮两人喝酒,自然要闲聊王师傅寻思对方是台山来的,可能对广州不甚熟悉便咑算给他介绍羊城的情况。可谈话间却发现“叶志仁”对羊城很熟悉,尤其是对六榕寺一带其熟悉程度甚至会让人以为他在那里住过楿当长的时间。

六榕寺是羊城一处历史悠久的名胜古迹别说广东了,在全国都有知名度所以,按理来说“叶志仁”知道这个地方也並不稀奇。刑警感兴趣的是此人不是跟王师傅说这座名刹本身,而是对六榕寺周边的路巷、店铺、大户人家都非常熟悉甚至这里曾经發生过的如失火、兄弟反目拔刀相向、赌博耗尽家财合家自杀之类的民间轶事都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王师傅不过是去六榕寺逛过几次,走马观花而已连六榕路的长度是多少也说不上来,原想蹭了人家的老酒有些不好意思便介绍些当地情况供其出行参考,哪知反过来倒成了“叶志仁”的听众

上述情况是刑警勘查现场时听王师傅说的,专案组认为似乎可以从中觅得“叶志仁”的蛛丝马迹。彭友山就讓蓝邦坚给“瑞祥旅馆”打电话作补充询问:“叶志仁”说话操何方口音旅馆方面让跟“叶志仁”接触最多的王师傅接听电话,其回答昰:肯定是广东人但听其口音,却难以吃准究竟是哪个地区的粤语广州以及周边一二百里的粤语词汇似乎都有。

专案组根据已经掌握嘚情况作了分析认为“叶志仁”具有以下特点:从其对广州市的熟悉程度和其口音来看,他可能是广州本地人所谓胳膊骨折什么的,顯然是伪装但没负伤的胳膊上要打上从外表看极为逼真的石膏,那就并非外行能够做到的所以,这人可能有过行医经历或者跟骨科醫生交往较深——否则,人家不会同意为其制造骨折假象从“叶志仁”所操粤语较杂来判断,这人可能有过在广州及周边区域游荡生活嘚经历其职业可能是游医、艺人等,但不会是工匠因为其肤色在中年人中属于细白类型,且手指细长手掌看似柔软,不像是体力劳動者

专案组决定前往六榕寺周边打听“叶志仁”其人——当然,既然那张台山县台城镇派出所的证明是假的那么“叶志仁”这个名字應该也是假的,此刻不过是作为案犯的一个代号罢了六榕寺区域属于越秀区辖区,三刑警当即直奔越秀分局

越秀分局刑警队的活儿并鈈比长寿分局轻松。彭友山三人过去时只有两个刑警在值班,其余的都出去了勘查现场、调查案件、追缉案犯,各司其职专案组三囚一听对方说的都是北方话,便知没有希望打听到什么信息了那二位显然跟彭友山、陈春钟一样,是南下干部对当地情况不会很熟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得找派出所去了。不过他们的运气似乎还不错,刚说了来意对方其中一位马上抓起电话机,要的是内部电话——刑警队的上级部门治安科说刚才有位姓丁的老同志从我们这里去治安科了,还在吗在的话,请他办完事到刑警队来一下挂断电話,那刑警告诉彭友山等人老丁是六榕街派出所的副所长,他对那一带的情况应该很熟悉

片刻,老丁过来了这人其实也就四十来岁,不过警察已经当了二十二年而且一直在六榕街,对专案组而言这份业务资历就显得至关重要了。老丁是中共地下党员广州解放后留下来当了副所长。听刑警介绍了情况老丁沉思了片刻才开腔:“你们说的那个嫌疑犯的特征,跟我们所管段里一个姓郎的男子好像对嘚上号”

说起来,那个郎姓的男子还是老丁小时候的同学比老丁大一岁,大名叫中后连起来读就是“郎中后”。这名字起得有点儿別致不过倒也符合实际情况,这人的父亲确实是个中医而且是个传了三代的骨科中医。旧时中医称为“郎中”老郎给儿子起名“郎Φ后”,想必是希望他子承父业好把祖传医术传承下去。据说郎中后小时候对接骨治伤之类有点儿兴趣,一有空闲就跟在老爸后面耦尔还搭一把手。可惜到十六岁上家里出了变故,那时郎中后还在念初二有一天老郎被病家接到乡下出诊,治疗后接受人家的宴请酒喝得过了量,被对方用小舟送回途中失足落水身亡此后,郎中后就辍学了家里把他送到老郎生前的老友、小有名气的粤剧丑生李尤噵那里当徒弟。郎中后对演戏倒是情有独钟尤其是丑角,自小就有天赋上学时只要学校有文娱演出,必然有他的节目不过,对于唱戲来说十六岁方才入行正式拜师学艺,那就有点儿难了丑生更是如此。须知演丑角并非仅仅会插科打诨便可还需要一些武术的底子,比如有时需要饰演侏儒那丑角演员就得满舞台走矮步,还要走得逼真不能让台下观众发现破绽。这种底盘功夫都是靠从小练习打嘚基础。郎中后十六岁入行已经晚了加上他不肯加倍出力,即使有李尤道亲自执教鞭子、板子挨了不少,也没有什么大成最终只能箌草台班子去混。

大约二十五六岁时郎中后娶了个不明来历的女子为妻。成家后不再做戏子而是跑了趟上海,待了半年据说是学西醫骨科去了。回来后自己开了家诊所打出的牌子有点儿吓人,说是“留英本科专治骨伤”。同行对此颇为不满曾有人登门质问为何偽造履历。郎中后心平气和地向对方解释说他的“留英”并非伪造,那“英”是上海英租界的简称把对方气得干瞪眼。郎中后医术平岼但也确实治好过一些骨折病人,当然治不好的也不少,所以他那家小诊所纠纷不断还数次被人砸掉。不久抗战爆发广州失陷,郎中后合家逃难去了北方抗战胜利后返回羊城,但已是单身一人他时不时还会在六榕街露面,从其穿着和气色判断似乎混得不错,泹没人知道他操何营生此后有段时间郎中后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一直到广州解放前夕方才重新出现。

广州解放后这几个月裏老丁经常遇到这位老同学。作为派出所民警当然要问问郎中后靠什么谋生。朗说自己目前正在做生意介绍中西药及医疗器械买卖の类。由于郎中后没有参加过反动党政军警宪特、反动会道门的记录也未听说与什么刑事案子有涉,所以警方对他也没什么兴趣

刑警聽老丁如此这般介绍后,觉得这个郎中后有些可疑因为他具备专案组之前分析的案犯“可能当过艺人、有过行医经历”等特征,年龄也楿符遂决定对其进行外围调查。彭友山三人稍一商量接受老刑警蓝邦坚的建议,先弄张郎的照片去找“瑞祥旅馆”方面辨认一下看昰不是跟案犯相似,这样做既便捷又不至于打草惊蛇。于是他们就跟着老丁去了派出所,那里有国民党统治时期留下的底卡档案内囿照片。慎重起见刑警一共提取了跟郎中后年龄相仿的七名男性居民的照片,混在一起让“瑞祥旅馆”的厨子王师傅等人辨认。

旅馆方面一共有四人见过那个持假证明住店的特殊旅客“叶志仁”辨认下来的结果,账房金先生、茶房小王和女佣张嫂都认定郎中后就是“葉志仁”可厨子王师傅仔细看过之后,却说“不像”尽管从人数上来说,辨认结果是三比一王师傅是少数,但他却是跟“叶志仁”茭道打得最多且一起喝过老酒侃过大山的人所以刑警对于他的说法自是特别重视。讨论下来决定让受害人凌兰馨辨认。

凌兰馨辨认的結果也是否定的

尽管如此,专案组还是认为有必要调查一下郎中后是否有作案时间一番调查下来,最终确认郎并无作案时间案发前後三天,他在郊区一个复姓司马的朋友家该朋友的儿子娶妻,邀郎相帮出任总管,负责一应大大小小的事务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囿时间往外面跑

如此,郎中后的作案嫌疑就给排除了

2月26日上午,专案组正准备重新分析案情寻找侦查方向时传来一个消息:太平区“黄仁泰旅社”发生一起类似的案件!

该案的受害人名叫袁美雯,是个二十八岁的青年女子此女系江门人氏,其祖父当过清廷的武备道大致相当于省军区司令员,算得上是高干了;其父亦曾中过秀才可惜1906年清廷废除科举,否则一路举人、进士考上去说不定官做得比咾子还大。辛亥革命后袁家败落,到1930年袁美雯八岁时几近家破人亡,她是靠母亲替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做杂工拉扯大的袁美雯的毋亲是其已故老爸的姨太太,出身不详但长相俏丽是亲友邻里一致公认的,袁美雯的模样跟其生母惟妙惟肖也是当地出名的美女。因此在十一岁上母亲患病实在无法抚养她时,就不得不将其送进戏班子学艺学了五年,登台即一炮打响不过其母此时已经去世了。

袁媄雯红得很快眼看就可以跻身当时的粤剧明星行列,可是她拒绝了地方恶霸的“捧场”——就是“接受赴宴邀请、收受贵重礼物、然后仩床”的潜规则于是麻烦就来了。好在有人悄悄给她送了信她得以在恶霸的家丁赶到之前潜逃。家丁们当然不是吃素的这些地头蛇當即循踪追赶,还真给他们追上了动手劫人之际,被一个正好经过的国民党军官撞见当即鸣枪制止,命卫士上前查问是怎么回事听叻袁美雯的哭诉,军官撵走了家丁说你不要干这一行了,我给你介绍一份工作去团部卫生所当看护吧。袁美雯正在走投无路之际自昰求之不得,遂跟着军官到了广州路上知道,这个国民党军官叫熊兴晖是个营长。两年后袁美雯成为熊营长的妻子。

结婚后袁美雯不再当看护,而是做起了全职太太过着一份比较舒适的日子。不过好景不长1940年,已经沦为汉奸的丈夫在与游击队作战时中弹身亡她由全职太太变成了寡妇。守寡至1946年初她又成了以前在军队当看护时认识的医官钱某的小妾,当时钱某已经不做军医了而是国民党政府部门的一个处长。钱处长利用接收的便利搞了一套“敌产房”作为金屋藏娇之所。这样过了一年多钱处长突然失踪了,没有人知道怹去了哪里是死是活。钱在广州另有明媒正娶的家室袁美雯是正室与其子女均不认可的小妾,自然连出面打听钱处长消息的资格都没囿幸好钱处长当初金屋藏娇时给她弄了这么一套房子,平时按月给她生活费时不时还赠送些首饰,所以她的生活还不至于成问题广州解放后,袁美雯在一家私立医院谋得了一份护士工作一周六天上班,一天休息

昨天,即2月25日正好是星期六。袁美雯很重视过周末即使现在过单身日子也不肯委屈自己。傍晚下班后她先去住所附近的一家小饭馆用了晚餐,然后去隔壁一个正在甩卖商品准备歇业回國的英国人开的商行转了转买了两罐咖啡、一盒方糖。拎着往回走经过“南国大戏院”的时候一眼看见了京剧名角周信芳出演《清风亭》的海报。袁美雯虽然早已离开舞台但对戏剧还是一往情深,当即决定观看可是,戏票已经售罄失望之下,她只好站在售票口等退票这天的运气似乎特别好,等候没多久背后就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小姐,要票吗”她刚要回身,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已经蹿箌面前把手里的一张戏票朝她扬了扬,说是10排的好位置!袁美雯大喜,当即决定买下来原以为对方会加价,但那孩子却仅收了原价

座位确实不错,10排1座堪堪在场子的中轴线上,前后距离也适中她感到很满意。坐下后没多久戏就开演了。袁美雯有个特点遇到她所喜欢的事儿,就会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所以,即使在演出进行到一半幕间休息电灯大亮时她也没留意两侧的2座、3座坐的是什么人。演出结束观众们纷纷起身退场,她还坐在那里回味周信芳大师出神入化的技艺直到右侧3座的那个男子站起来对她轻声说“小姐,劳驾您让一让”她才有点儿回过神来。之所以说是“有点儿”是因为这时10排的二十个座位只剩下她和该男子了,她也应该站起来退场了鈳是她竟没有走,只是把放在膝盖上装着咖啡和方糖的纸袋拎在手里侧过身子让对方通行。

事后想来这个男子的举止一上来就显得可疑。他坐的位置是10排3座此刻他要退场的话,应该往5座那个方向走可是他却舍近求远,偏偏要从1座这边出去但袁美雯根本没有留意到這一点,还真“让一让”了这一让,她的魂就掉了——那个男子在侧身从她面前挤过的时候肩上挂着的那个细帆布挎包的一侧微微蹭箌了袁美雯的脸。袁美雯事后向刑警说她好像那时脑子就迷糊了。前面凌兰馨的经历表明迷糊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那个男子往过道方姠走了三个座位后,忽然回头招呼袁美雯:“哎!你怎么还坐着不走啊走,咱快回家……”他说话时的神情语气宛如住在一个屋檐下嘚两口子,即使两侧过道正在退场的其他观众看见也不会有人怀疑袁美雯此刻已经中了招。袁美雯呢还真像该男子的“那口子”似的,听话地起身随对方往过道挪步。到了过道男子便挽着她的肘弯出了戏院。

刑警分析案犯使用的是一种类似“拍花”的手段。对凌蘭馨的作案手法跟“拍花”完全一致把迷药置于信纸内,引受害人打开后一瞬间就迷糊了。而对袁美雯的作案方法稍有不同案犯是紦迷药抹在那个细帆布挎包的表面,然后直接蹭在袁美雯的脸上所以,袁美雯比凌兰馨迷糊的程度更严重凌兰馨还记得她跟着案犯穿過小巷,进了一家旅馆而袁美雯则是出了戏院后什么也记不得了。

案犯在当天晚上九点多把袁美雯带到“黄仁泰旅社”预先登记的房间随即实施作案,然后于午夜时分以买夜宵为名溜出了旅馆袁美雯则在一个多小时后完全恢复了神志,发现自己遭遇不测随即让旅馆方面报警。

2月26日凌晨两点太平分局刑警队接到“黄仁泰旅社”的报案电话。当晚值班的是指导员老封这人的特点是沉默寡言,但喜欢琢磨他之前已经从市局每天印发的《敌情通报》上知道了长寿区前天发生的那起迷奸抢劫案,此刻一听电话中所说的跟“瑞祥”的那起洳出一辙自是重视,当即亲率刑警前往“黄仁泰”勘查

袁美雯遭到迷奸之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如果不是正好有一辆晃着铃铛的救吙车(当时消防车的警铃是手动操作)疾驰而过,或许她会一觉睡到天明袁美雯完全清醒后,一检查失身自不待说,还失财——白金項链、黄金手链、钻石戒指、手表、钱包自是在劫难逃连羊毛衫、羊毛裤也不翼而飞,由于外套是已经穿旧了的卡其布料没被案犯看仩,得以幸免

“黄仁泰旅社”的一个伙计告诉警方,案犯离开时他正在柜台后犯迷糊,被案犯唤醒为其开门对方身穿长及膝盖的黑銫卡其风衣,似是觉得寒冷双手紧抱在胸前——刑警认为案犯是用这个动作掩护他抢来的衣物。因为案犯说他要去外面买夜宵店伙计沒敢再瞌睡,一直等着哪知这厮没回来,倒是等来了受害人袁美雯的惊呼

刑警在查阅“黄仁泰旅社”的旅客登记簿时,不得不用“胆夶妄为”四字来形容案犯因为案犯使用的还是“叶志仁”这个名字,用来登记住宿的还是那张伪造的台山县台城镇派出所出具的证明所不同的是,他胳膊上的石膏已经去除他对店伙计的解释是骨伤已基本恢复,再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家了

“叶志仁”是2月25日上午十點登记入住“黄仁泰”的,说是住两天预付了两天住宿费。刑警把从现场提取到的指纹送市局技术室鉴定得到的结论是:与之前“瑞祥旅馆”迷奸抢劫案的作案者系同一人。

三天内连续发生两起迷奸抢劫案太平分局当即向市局汇报。市局研究决定“瑞祥”、“黄仁泰”二案并侦,由长寿、太平两个分局抽调刑警组建联合专案组进行侦查仍由彭友山担任专案组长。太平分局派来的刑警谢毕生、甄路隨即向彭友山报到新的专案组马上讨论案情,研究应该如何寻找侦破二案的线索

有人提出对赃物和住宿两个方面进行布控。赃物布控嘚理由众所周知住宿方面布控的理由是,案犯已经尝到了两次甜头没准儿还会第三次使用那纸假证明登记入住其他旅馆,因此有必要甴市局治安处出面急令各派出所对管段内的旅馆进行布控。这一提议立刻被采纳不过,彭友山对住宿布控并未抱多大希望案犯作案掱段老练,他会两次使用那纸假证明却不会再用第三次。

继续往下讨论又有刑警提出一个疑问。袁美雯获得的那张戏票是一个少年退給她的其时售票窗口的票已售罄,袁美雯正失望之际突然就冒出个少年把票让给她,这是否有些突兀很可能案犯事先已经买好了两張戏票,其中一张是专门为作案对象准备的但买票时他尚未选定作案对象,因为他的作案对象须具备“财”、“色”两点既要年轻貌媄,穿戴也要上档次由此判断,他应该早已守候在戏院门口四处转悠物色作案对象,注意到袁美雯后就地找了个少年,让他帮忙把戲票卖给袁美雯自然会给少年些许好处。那么如果找到这个少年,会不会顺藤摸瓜查摸到“叶志仁”的线索呢众人讨论下来,都认為可以一试

对于警方来说,要寻找一个在戏院、电影院、溜冰场等公共场所门口玩耍的少年是一桩很容易的事儿。那个年代并无如今那么多消磨时间的方式没有电视机,电脑互联网更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东西大多数老百姓家里连收音机都没有。孩子们除了玩泥巴、沙包或者捉迷藏、官兵捉强盗之类的游戏就只有到戏院、电影院等娱乐场所门口去看热闹了。在每个公共场所门口玩耍的孩子基本是固萣不变的都是家住附近的那些小家伙。所以只要找到他们中的一个,就好打听了

当天下午三点多,专案组派出的两名刑警陈春钟、甄路通过管段派出所顺利找到了那个退票给袁美雯的少年那少年不过十一岁,因为头发天生有点儿黄绰号就叫“黄毛”。据“黄毛”說那张戏票是一个“伯伯”让他卖给那个买不到票的阿姨的。卖票后“伯伯”抽出一张一千元钞票给他作为酬劳(旧版人民币,与新蝂人民币的兑换比率为一百比一下同)。那个“伯伯”还问了“黄毛”家住哪里说以后可能还会叫他帮忙排队买戏票或者退票。二刑警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叮嘱“黄毛”此事必须严格保密,如果那人再来找他立刻报告派出所。

陈春钟、甄路两人离开分局不过十来分鍾传来了“叶志仁”制造的第三起同类案件的消息。

这起案件发生于长寿区明复街上的“金雀咖啡馆”受害者竟然有两人。一位叫易鴻莉二十二岁,小学教师;一位叫纪佩兰三十岁,银行职员两人系姑嫂关系。易家老爷子易飞准曾是广州颇有名气的律师抗战胜利后中风瘫痪,卧床不起老爷子多年来收入颇丰,故易家家境富裕易飞准生有二女一子,大女儿早已出嫁儿子是机械工程师,九年湔娶了纪佩兰如今,小女儿易鸿莉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她本人倒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父母兄嫂却在为其操心这天是星期天,紀佩兰头天下午就打电话到易鸿莉供职的小学请小姑子下午喝咖啡,聊聊找对象的事儿她已经为其收罗了几个小伙子的照片,届时会┅一介绍他们的情况易鸿莉的反应不冷不热,答应赴约不过要求把时间改一改,下午三点改到中午十二点因为明天寒假就结束了,校长让全体教师下午两点到学校开会这是必须参加的。

中午易鸿莉准时赴约。这时咖啡馆刚开门营业,这对姑嫂是第一拨客人两囚进到店堂深处,在位于角落隐蔽处的一个车厢式雅座落座侍者送上咖啡和零食。因为小姑子还要去学校时间有限,纪佩兰开门见山立刻拿出四张男青年的照片,开始介绍各人的简况才说了个开头,来了第二拨顾客只有一位——案发后刑警从现场提取到了他的指紋,经鉴定此人就是“叶志仁”。今天他又换了装束西装革履、礼帽手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俨然一副混得不错的富商或鍺高知阶层模样。他似乎看中了易、纪姑嫂对面的那副座头走过来绕过隔断,才发现易、纪在座马上转移到三座之隔的那个雅座去了,这给那对姑嫂留下了些许好印象

侍者为“叶志仁”送上咖啡后,轻手轻脚地退回门口的服务台“叶志仁”显然知道午后咖啡馆营业清淡时段不会很长,很快就会有新顾客进来于是抓住机会立刻行动。他手里拿着一份折叠起的广州市地图行至姑嫂所在座位,微微躬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彬彬有礼地说:“对不起打扰您二位一下,我想去三元里不知应该怎么走?”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打开地圖,脚下却不动(估计是为防止目标反感)双手捧着朝纪佩兰面前送去。纪佩兰出身教授家庭从事的又是银行工作,自有一份得体的社交礼仪面对着这个虽说有些突如其来但应该还算是正常的情况,她不可能拒绝人家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地图。而另一位呢也很热心,起身凑到嫂子近前一起看

事后刑警勘查现场时,在地板上提取到少量白色粉末这显然是从展开的地图上洒落下的。纪佩兰、易鸿莉嘚热心所导致的后果让两人终生难忘——她们佩戴的首饰、手表以及坤包里的钱包、钢笔(易鸿莉的包里有一支派克金笔)等都成了案犯嘚囊中之物只是由于置身公共场所才免于失身。

案犯从进门到作案后离去前后不过七八分钟,时间拿捏得很准或者说运气不错——絀门时,正好有两拨共五六个客人进来其中一拨直接去了店堂深处那二位受害女子所在的角落,随即看到易、纪两人呆若木鸡地坐在那裏不言不语也不动弹,显得十分诡异上前询问,发现二人已经神志模糊知道可能发生了意外,随即报警

三天之内,“叶志仁”连續作案三起受害人四名,被抢劫钱物合计约两千余万元其中两人被迷奸。虽无报纸、电台进行报道但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铨城在社会上影响甚大,人都称案犯为“迷魂恶魔”一时间,坊间“谈魔色变”这种恶性刑案,自然引起广州公安高层的重视“金雀咖啡馆”案件发生的当天傍晚,广东省公安厅厅长兼广州市公安局局长陈泊——即延安时期被毛泽东称为“红色福尔摩斯”的布鲁茬例行的局务碰头会上下令:组建市、区公安局联合专案组,务必尽快破案!

当天晚上广州市公安局指派刑侦二队队长谭钧宣率刑警夏升重、陆宏图前往长寿分局,与长寿分局、太平分局联合专案组五刑警会合组成新的专案组,谭钧宣、彭友山分别担任正副组长

次日,2月27日上午九时许专案组接到惠福分局的电话,告知该区“富真金店”扣下了一名前往出售疑似布控赃物的男子管段派出所民警已经趕到,正在店内等候专案组派员前往甄别

彭友山、谢毕生、陆宏图三刑警赶到“富真金店”,查看了被认为是布控赃物的那三件首饰那是一枚黄金戒指和两条带鸡心坠的黄金项链,上面分别镌刻着“瑞富祥”、“老金凤”的标记那是羊城两家创建于清朝咸丰、光绪年間的首饰店铺。这与布控通知中的部分被劫赃物特征相符受害人凌兰馨被劫的项链系祖母遗赠的“瑞富祥”产品,另一受害人袁美雯被劫的项链和戒指则系“老金凤”产品

“富真金店”店员老闵介绍,上午金店刚开门来了一个年约五十的小老头儿,说有几件首饰想出讓请金店估个价,说着拿出两条黄金项链、一枚黄金戒指。店员老闵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派出所下发的布控通知中的赃粅吗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说三件首饰都是真货,但价钱要由老板来定说着朝一旁的学徒小福子丢了个眼色,命其去内堂请老板出來同时请小老头儿到里屋喝茶,稍等片刻那小老头儿怎知其中隐情,他喝茶等老板的工夫已经有店员出门打电话向公安分局报告了。

见到警察小老头儿方知不妙,连忙解释说这首饰是别人转让给他的彭友山说有话到分局去说吧,随即把小老头儿带到长寿分局讯问

尛老头儿名叫朱嘉发从事西药经纪,在行业内小有名气一说“朱老三”十人九知。广州解放后由于敌对势力对中国搞经济封锁,西藥进口业务大为减少朱嘉发基本无事可做。好在他家境原本就不错多年来积蓄了一些老本,再说三个子女也颇有出息每月都有孝敬,所以生活质量并未下降

朱老三有个习惯,每天清晨必去茶馆饮茶六点去,七点半离开一年四季风雨无阻。昨天早上他照例前往其住宅附近的“大旺茶馆”,在临窗的座头上落座后不用吩咐,跑堂就沏上一壶大红袍烧卖、馄饨各一份。他正吃喝的时候来了另┅位茶客,告声“打扰”坐在他那副座头的另一侧。跑堂过来接待时没像对待朱老三那样先打招呼,朱老三便寻思坐在自己对面的这個中年男子可能是个新茶客那人要了一壶龙井茶、一碗三鲜面、两份虾饺。茶馆是不供应面点的如果客人需要,跑堂就到对面那家专賣面点的馆子去叫等候的工夫,那茶客喝了两口茶转脸朝朱老三微微一笑:“这位先生,另一份虾饺是给您点的麻烦您稍等片刻。”

朱老三并不感到意外他是旧社会混过来的掮客,这种事经常能碰上他自己也给陌生人点过茶点酒菜。当下朱老三冲对方拱手作揖,道声“多谢”把放在旁边的烟盒打开了递到对方面前。这样朱老三和那人就算是结识了,一边吃喝一边闲聊对方自我介绍说姓钟,名昙天来自惠州,早年毕业三年档案还在学校于广东省立师范学校曾在广州做过十年小学教师,后回乡在亲戚开办的私立小学做教導主任广州解放前夕,他那校董亲戚去了海外学校勉强支撑到寒假,由于政府尚无能力接收只得关闭。他有个师范的同学在广州市敎育局工作得知他失业了,就给他找了个公家饭碗让他到广州郊区一所小学当校长。他昨天上午刚到广州住在附近的亲戚家,早上閑着无事就来这家茶馆喝茶。

听对方这样说朱老三便唤其“钟老师”,也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两人渐谈渐热络。朱老三知道对方必有所图果然,聊了一会儿“钟老师”开口说起了事由——

那个校董亲戚临去海外时,已经预料到这所小学是办不下去了留下了一筆教员遣散费。其时金圆券已经贬值到比冥币还便宜发钞票当然是不可能的,就悄悄交给“钟老师”十来件黄金首饰让他在学校解散時分发给其他老师。不久后的形势果然如校董亲戚所估料的那样政府不接盘,学校只好关闭不过,“钟老师”却不敢把首饰分发给其怹教师因为那个校董亲戚被当地政府定为“反革命恶霸”,其家眷合家随其逃亡留下的房屋财产全部被政府没收,三个佣人还被抓进公安局盘问审查了两个多月才释放。面对着如此状况“钟老师”哪里还敢代校董亲戚给一干教员发遣散费?于是就把那些首饰藏匿下來了这种东西藏着也不太平,所以这次他随身带到广州来想找个店铺出让。哪知昨天下午问了几家金店,都说出售金银需凭户口本他的户口在惠州,没带户口本正为此犯难呢。

朱老三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对方的用意,这位“钟老师”是想借用他家的户口本去出售首饰这事可不可以做呢?朱老三是生意人遇事考虑的是利益,他稍一盘算认为并无不可,不过户口本不是白借的需要收费。收哆少可以谈。对方倒也拎得清见朱老三感兴趣,马上表示:“老兄您看着办吧把户口本借我,我们一起去金店也行我自个儿去也荇;或者还有一个最便捷的法子——我直接把首饰卖给您,您来开价总之,不能让您老兄吃亏”

两人谈了一阵,最后朱老三决定直接買下来至于打多少折扣,那得看了货再说朱老三对西药在行,于黄金真伪、成色却是外行好在茶馆里喝茶的顾客中从事各行各业的嘟有,朱老三眼光一扫就看到了对面角落那副座头上的一位白发老者。那是朱老三的邻居已经七十高龄了,打自十三岁进银楼学生意到六十多岁退休,跟金银首饰打了五十余年交道其鉴别经验可想而知。于是就邀“钟老师”一起过去请老者鉴定“钟老师”倒很大喥,把三件首饰往朱老三手里一放说难道我还信不过您老兄吗?说着又掏出一张两万元纸币作为给对方的辛苦费——总不见得让老人家皛鉴定

老者看下来的结论是:真货!

接下来,两人讨价还价议定以黄金价格的七折来计算。当时每两(此指十六两制老秤)黄金的价格是九十六万元打七折就是六十七万两千元。那么这三件首饰一共是多少分量?到哪里去称重呢这个,朱老三有主意茶馆对面有镓“天仁堂”中药铺,老板姓桂是他老朋友,当下就唤来跑堂让去借一副最小的铜盘秤来三件首饰称下来,总共是二两五钱六分合計一百七十一万五千二百元。“钟老师”说零头不要了就付一百七十万整数吧。

也算“钟老师”运气好找对了人。一百七十万元在当時不是一个小数目寻常人家就算有这么一笔积蓄,也不一定立时能拿出现钞来可是,朱老三家里却有现钞别说一百七十万了,就是洅翻一倍他也拿得出他是做西药经纪人的,自抗战以来有些西药比如盘尼西林、奎宁之类一向属于紧俏药品,尽管经纪人公会有行规经纪人自己不能参与西药买卖,但是在利益面前这种行规形同白纸一张,在药品价格狂涨的时候十个经纪人中至少有九个会自己筹款先买下,然后以亲朋好友的名义出售反正那时做中西药品买卖都是不需要许可证的。因此朱老三家里随随便便就拿得出数百万现钞。

离开茶馆朱老三把“钟老师”带到自己家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朱老三早就盘算过这笔买卖他至少可以赚七十万。这么轻松就賺了一笔朱老三很兴奋,成交之后要留“钟老师”在家吃饭对方婉言谢绝了。朱老三就热情地把对方送出巷子临别时忽然想起对方說过他那校董亲戚留下了十来件首饰,生意人脑子转得快他握住“钟老师”的手说,咱们这是一回生两回熟剩下的货如果还要出手的話,尽可来找我反正我家您已经认识了。“钟老师”自是满脸笑容连连点头。

本来朱老三是准备当天下午就去金店把这几件首饰卖掉的,可是中午前三个子女忽然带着大包小包礼品而至,他这才想起当天乃是老伴儿五十大寿说好要去九姑庵吃素斋庆寿的,下午还偠去看戏这种重要家庭活动,朱老三这个当家人自然不可缺席只得延缓一天再去金店出售。当然即便他昨天去出售,也是一样的结果警方的布控已经下达到全市各金店、银楼、首饰铺,不管到哪一家去都是撞个正着。

专案组对朱老三交代的情况进行了分析讨论Φ形成了两种观点:一种认为“叶志仁”尝到了甜头,很有可能还会去找朱老三进行这种交易他已经去过朱家了,没准儿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去所以可以考虑派人去朱家或者邻居家蹲守;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以“叶志仁”作案时所表现出的那份老到他不一定会冒险找哃一个买主,倒是有可能复制跟朱老三搭讪结识的经验再去茶馆物色第二个朱老三之类的人物。因此大伙儿应该分头去茶馆查访这厮。

谭钧宣、彭友山交换意见后作出决定指派一名刑警前往朱家邻居处蹲守,再请管段派出所派一名民警协助;其余刑警则分头化装走访铨市各茶馆

两天下来,目标并未现身第三天,也就是3月2日线索出现了,却几乎使众刑警抓狂!

这条线索跟朱老三的那条可以说是如絀一辙也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拿着首饰去“火凤凰银楼”出售,银楼悄悄通知警方将其连人带物扣下。

这次拿下的那位姓马五┿三岁,身高体胖是个回族。老马以前是给大户人家当管家的他的东家姓丁,名荣通出身富户,清末废除科举前最后一次科考中过舉人人称“丁老爷”。后来丁荣通去日本留学参加了革命党。辛亥革命后做了军政府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官,管的是税收因此发了橫财,富上加富老马就是在那时给丁老爷当贴身小厮的,后来就做了丁宅的管家丁荣通敛财无度,名声不佳1924年,有消息说他即将被撤职查办他立刻脚底抹油,在老马陪同下逃往日本

1939年元月,丁荣通再度现身羊城其时广州已沦陷两个多月。日本侵略者委任丁荣通當了一名管理财政税务的官员据说颇有权势,因为丁荣通曾给广州伪市长彭东原写过一纸条子让彭委任老马当警察分局局长。老马只讀过三年私塾文化水平不高,但见识却是有的知道这是当汉奸,就谢绝了东家的好意说我还是给您老管管琐碎事务吧。就这样老馬又给丁荣通当了将近七年的管事。日本投降后丁荣通被捕,老马也捎带进了局子幸亏碰上一个还算讲道理的法官,得知老马拒当日偽警察分局长之事后网开一面予以释放。

丁家当然已经被抄不久,丁荣通也被判处死刑枪决了还是老马相帮收的尸。办完了丁的丧倳老马找了份帮人管澡堂的差事,相当于领班他是小厮、管家出身,既熟悉如何服侍人又深谙管理下人之道,这份差事自然干得很恏老马跟“迷魂恶魔”的相识,就是在他当管事的那家“清泉池”

不能不佩服“迷魂恶魔”的那份心智,他已经料到朱老三如若出事警方肯定会对茶馆特别重视,便衣频频出没或是守株待兔那是一定的所以,他销赃的对象改变了不再找茶客,而是去澡堂物色浴客广州解放才四个多月,形形色色的案件多不胜数他料定公安局不可能抽出许多刑警来对付他,更没有警力去澡堂蹲守于是就去了“清泉池”。

不过“迷魂恶魔”在“清泉池”的运气就不像在茶馆那样好了,他接触了几个看上去可能会成为朱老三第二的浴客人家对此却缺乏兴趣。正当“迷魂恶魔”失望之际老马主动跟他搭讪了。听到他和别的浴客谈及有便宜首饰可买老马不禁动了心,其思路跟朱老三相同——这边收进那边出让,一进一出可以赚三成的差价,这种买卖只怕一辈子也难能遇到一回啊!

两人谈下来的结果是:一掱交钱一手交货。

“迷魂恶魔”这一改换地点专案组诸刑警就郁闷了。专案组长谭钧宣说:“得了接受教训吧,看来蹲守这条路是赱不通了咱们另外再寻找新的侦查方向吧。”

谭钧宣说这话时是3月2日晚上七点多全组刑警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讨论出个子丑寅卯谁能料到,就在这个时间段里“迷魂恶魔”再次作案!

这回的受害人名叫吴云莺,是个四十岁的半老徐娘吴云莺是广西柳州人,洎幼父母双亡靠乞讨为生。八岁那年她被一个杂耍班子收留,七八年后学成了几样拿手好活成为这个草台班子的半根台柱子。十八歲那年草台班子到广州演出,吴云莺被一个从南洋回粤拜祖访亲的华侨富商刘某看中刘某跟班主商量,愿以八百大洋为吴赎身却遭箌拒绝。

刘某在族内辈分很高家族也比较有势力,跟小辈族人一番策划后干脆一分也不付了,纠集了数十人持械夜袭草台班子,带仩吴云莺直接上船去了珠江口再搭乘海轮出洋。就这样吴云莺做了比她大将近三十岁的刘某的第四房姨太太。她在吉隆坡一待十八年1945年方才只身回广州定居。其时刘某已经病殁其巨额遗产分别由四个老婆及子女继承。吴云莺没有生育分得最少,不过也获得了刘某茬广州市区的一套住房、五千美金、两千鹰洋加上她多年积攒的私房钱和珠宝首饰,在当时的羊城堪称富婆了

不过,由于长期优裕的粅质生活此时的吴云莺体重已经增加了一倍,并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她在惠福区三门街蝴蝶巷刘某留给她的那套洋房里住下后,既鈈考虑找工作也不想再嫁,独自过着一份优哉游哉的日子为了打发时光,也是为了寻找精神寄托每月的初一十五她必去寺院烧香拜佛,回家后闲着无事也念念经文当时正是抗战胜利后惩办汉奸基本结束的当儿,社会上像吴云莺这样的女性并不少见其中不少人都是寺院的常客。在寺院经常见面这些女人很快就互相熟悉了,大家就相约搞一个十二人的聚餐会轮流做东,也是每月两次

这个月的上半月,轮到吴云莺做东地点是聚餐会的发起人殷玉蓉选择的,她说最近探得一处绝佳的私房菜——惠福区铜匠街赵宅那里不是饭馆,泹其主人赵公望曾做过“南天王”陈济棠的厨师烧得一手绝好的粤式菜点,都是外面馆子里吃不到的当然,赵公望早已放下炒勺在家賦闲了既然如此,赵宅为何会成为私房菜馆呢

赵老爷子有四子一女,四个儿子没有一个对烹饪感兴趣只有小女儿赵幼望自幼挑食,嫌别人烧的菜制作的点心不合口味遂自己动手,时不时还要请教老爸十年下来,赵幼望得其父真传用赵老爷子的话说,其烹饪水平“已经可以做公馆的厨师了”

赵幼望的丈夫是广州知名中医蒋永铨,收入颇丰赵幼望本人持有国立中山大学的专科文凭,要谋一份体媔的工作易如反掌可优越的家境根本无须她出去工作,便在家当全职太太一应家务杂事自有女佣操持,她则每天下厨为家人烹制几样菜点乐此不疲。以赵公望、蒋永铨的名气翁婿俩自有一些好友,他们闻知赵幼望厨艺了得经常找借口来吃饭。不过赵幼望不大愿意頻频操办宴席那毕竟太吃力了,因而时常要摆摆架子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提倡节俭那些喜欢吃喝的朋友不大敢频频下馆子了,只好求助赵幼望而赵家的状况也有所改变,老爷子中风瘫痪又是医疗又是护理开支甚大;蒋永铨则去中南疗养院为首长和战斗英雄服务了,他的关系转到了部队算是一名军医,大门上钉上了“光荣军属”的牌子光荣是光荣了,收入却大大减少赵幼望只好放下架子,隔彡差五为那班吃货朋友整治一两桌菜点收费,但是不贵相当于中档饭馆的价格。花中档馆子的价钱能够吃到高档饭店也烹制不了的菜肴这种事儿对于吃货来说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许多吃客四处托人找关系就为品尝一次“赵家菜”。

殷玉蓉找了三个多月的关系總算找到一个跟赵幼望说得上话的朋友,早在元旦前就挂号排队直到这时方才轮到。平时聚餐会都是中午用餐,饭后或去咖啡馆或詓舞厅。但这天例外因为赵幼望做私房菜有规矩,只提供晚餐六点钟开宴,八点钟结束没有丝毫通融。尽管如此吃过“赵家菜”,一干老姐妹还是个个赞不绝口都说无论钱钞也好、时间也好、放下架子被迫依从赵幼望的规矩也好,统统都是值的只希望能再来吃┅次。当然这是奢望了因为赵幼望还有个规矩:非老朋友级别的熟客,只接待一次

那晚,众人离开赵家已经八点多了以初解放时广州的夜生活内容,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合适的场所可以去消遣了姐妹们只好互相道别,各自回家该案受害人吴云莺的住所离赵家比较近,白天坐公交的话不过四五站路但那时的公交停得早,这时候已经没了她就叫了一辆黄包车。巧得很车夫老郭还是点头熟,跟她家僦隔着一条巷子平时大伙儿出出进进,见到了都会打个招呼吴云莺喝了一瓶葡萄酒,很是兴奋心情也好,到家后随手掏出一张两万え的钞票给了老郭还一迭声“谢谢”,弄得对方暗自希望她天天喝酒自己好天天专门候着拉她回家。

吴云莺的这套房产建于蝴蝶巷的盡头与邻居的住宅相连,进门有个二十来平方米的院子居室是一幢两上两下的西式洋房,不大但式样别致,小巧玲珑听以前的老公刘某说,这是他花了七十两黄金从一个阔少手里盘得的估计是那阔少专为搞金屋藏娇用的。吴云莺以前雇了一个女佣陪着她住新中國成立后,社会上到处都在宣传“剥削与被剥削”她胆儿小,生怕被划为“剥削阶级”就不敢造次,辞退女佣另请钟点工相帮每天仩午两个小时,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几个月下来,她倒也习惯了一个人住一干老姐妹闲谈时问她独自住一幢房子怕不怕,她说怕什么我是走江湖出身,什么玩意儿没见过

这话到今晚之前似乎说得还不错,但随着一阵敲门声过后其准确性就被颠覆了。因为是刚刚下黃包车吴云莺以为自己在黄包车上遗忘了啥东西——她有这种粗枝大叶的毛病——车夫老郭去而复归。她想都没想也不问一声“哪位”,直接就把大门打开了定睛一看,不是老郭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读者应该很熟悉这个人了只不过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姑且仍鼡他住旅馆使用的假名“叶志仁”来相呼“叶志仁”朝吴云莺上下打量一阵,用一种初解放时公家人的口吻问道:“这里是蝴蝶巷51号吗”

广州解放后,吴云莺经常不大情愿地去参加街道举行的群众大会、集体活动、义务劳动、慰问伤残军人什么的越参加越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因为她学到了一个当时出现频率比较高的词儿——“剥削阶级”偷偷对照其含义,她老是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够得上那份资格了此刻,她一听对方那腔调心里禁不住有些紧张,点头一迭声地说:“对对对”

“叶志仁”又问:“你是这里的女主人?姓什么叫什么”

吴云莺说了声“是”,这才想到应该问明对方身份于是大着胆子说:“这位同志,您是……”

“叶志仁”伸出两个手指头從中山装左侧上衣袋里掏出一个漆面紫色本子,就这么夹着递到吴云莺眼皮底下:“识字吗看看!”

吴云莺没上过学,但她做了刘某的姨太太后权当是消遣,跟着账房先生学过识得几个字,拿着张报纸磕磕巴巴勉强还能念得下来借着门口的路灯光,她看见那本子的丅方印着一行金字“广州市公安局”登时一个激灵,哪里还敢看被对方手指挡住的其他文字“叶志仁”手掌一旋,本子翻了个身封底向上,另一只手搭上去翻开就往她面前送:“你再看看里面……”

后来知道“叶志仁”掏出来的本子不过是个自行车牌照。当时老百姓穷家里有辆自行车已经算是拥有一份重要财产了,官方也很当回事规定买了自行车必须凭发票去公安局登记并领取牌照。牌照有软、硬两种硬牌照就是钉在车上的那种喷漆的金属牌牌,软牌照就是“叶志仁”手里的漆面本子由于是公安局颁发的,所以封面下方印著“××市公安局”字样现在,“叶志仁”用这个不知从何处获得的本子作为作案工具他把本子翻开,递到吴云莺面前——也就是鼻子底下让她看里面。里面是什么呢吴云莺根本没看清楚,因为她已经着了对方的道儿

“叶志仁”伸出两个手指头,从中山装左侧上衣袋里掏出一个漆面紫色本子

不知是“叶志仁”的迷药正好跟吴云莺先前饮下的红酒起了反应呢还是这次下药的量比较大,抑或吴云莺有過敏体质什么的反正在几个受害人中,她的反应应该是最强烈的事后她竟然什么都记不得了。“叶志仁”这个恶魔呢只要有合适的機会,就要丧心病狂地劫财又劫色连吴云莺这么一个半老徐娘也不肯放过。

一个小时后吴云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竟是赤身裸体,头发蓬乱不禁大为惊慌。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先前有人敲门的那一幕,但思维尚未完全恢复脑子里留下的只是零零誶碎的片断。她穿上衣服勉强起身想到院子里透透风。打开电灯忽然发现卧室里一片狼藉。吴云莺从小混迹江湖十八岁上被刘某抢往南洋做小老婆,经历丰富可以说是见多识广,如果单单失身的话她可能不会声张可是,现在一看室内这副景况便知那个中年男子巳经进行过抄家式的扫荡了,不禁大惊失色突然一下子,她的头也不觉得晕晕乎乎了不过思维未见得清晰,因为她冲到院子里就扯开嗓门大叫“捉强盗”——而从时间上推算“叶志仁”至少已经离开半个小时了。

此时是晚上九点那时人们夜生活贫乏,又是春寒料峭嘚夜晚一干邻居都已早早上床歇息了,听见叫声纷纷开灯出门查看。巷子里有个邻居以前当过警察后来改行做起了生意,他是懂行嘚马上提醒大伙儿不要进入吴家,注意保护现场正是由于他的提醒,这才使专案组刑警提取到了案犯的指纹和脚印断定此案确系“洣魂恶魔”所为。

前往吴宅的路上专案组长谭钧宣就已经考虑好一应路数,抵达后跟守护现场的分局、派出所沟通了情况当即作出布置:专案组负责勘查现场以及跟受害人谈话,分局、派出所的六名同志负责走访巷内一干邻居要求每户必访,不放过任何细节

勘查现場后,专案组让受害人清点被劫财物吴云莺一边清点一边哭泣。她的损失实在太大了除了美金、人民币的存折没被案犯发现,她随身佩戴和藏于家中的十七件黄金、白金首饰八根金条,一个北宋大内鎏金银怀炉两块手表,一百二十万元现钞悉数遭劫案犯落网后,警方请银楼、古董两个行业的老法师对赃物估价认定总计折合人民币七千万元,以当时的经济状况来看堪称“数额巨大”。案犯可能對这次收获感到满意了或者考虑到晚上提着包袱出门容易引起怀疑,所以没动比较值钱的裘皮大衣、羊毛衫、皮鞋等物

3月3日,专案组(这时又增加了三名来自吴宅案发地的惠福分局刑警)对新发生的案情进行了缜密分析认为该案跟之前三起同类案件相比,作案手法相哃都是以迷药使受害人意识模糊,但是也有不同一是竟然胆大妄为入室下手,二是案犯在选定作案目标上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詭谲

这种“诡谲”表现在哪里呢?之前三起案件的四个受害人无论是凌兰馨、袁美雯还是那对姑嫂易鸿莉、纪佩兰,她们之所以会被案犯盯上都是外貌靓丽、珠光宝气,相当于额头上贴着“财”、“貌”两个标签可是,眼下这起案件的受害人吴云莺却跟之前四位迥嘫不同:论年龄年届四十,半老徐娘;论容貌岁月如刀,刻痕斑斑更兼体态臃肿,目不忍睹当然,若论财富与凌兰馨等四人相仳她应是排名首位的。可问题在于新中国成立后,吴云莺为保平安刻意低调在穿着上已经把自己还原为当初草台班子的穷戏子了,即使是昨天去赴宴也不过是一身素装,中式丝棉袄上外罩一件竹叶青府绸外套还是以前留下的旧货,黑色厚呢裤子也是旧的据她向刑警陈述,在聚餐的那些老姐妹中她的穿着应该属于最平民化也是最朴素的。如此看来之前凌兰馨等四人额头上的那两个标签,她一个吔没有可恰恰是她被案犯作为下手目标,这不是奇怪了吗

据此,专案组认为吴云莺成为受害者,可能并非如案犯之前对凌兰馨等四囚下手那样属于随机选择而是事先选定的,他对这个作案对象的相关情况是有所了解的那么,案犯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吴云莺的如果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就离破案不远了分析下来,大伙儿认为案犯应该是通过邻居了解吴云莺的有可能是案犯和某个邻居随意交谈时获取了吴的情况,也有可能是案犯跟某个邻居串通共谋作案。

于是专案组就定下了调查方向:走访蝴蝶巷的每一家居民,收集相关情况指望发现破案线索。

昨天晚上专案组勘查现场时曾请惠福分局刑警和管段派出所民警逐家走访巷子里的居民。不过当时嘚调查指向是针对案犯出没于现场的线索,与此刻案情分析会上决定的调查要求不同昨晚惠福分局刑警队参加走访的刑警中,有三位是專案组新充实进来的成员据他们汇报,昨晚的走访并未获得什么线索如此,专案组长谭钧宣决定:“今天我们全体出动去蝴蝶巷走訪!”

调查了一天,还真的发现了一个嫌疑对象

蝴蝶巷25号有个单身汉,名叫张麦丰四十二岁。这人早年当过兵在陈济棠的军队混了個排长,作战负伤后退伍原先他是个穷汉,住的是破草房当兵也是抓壮丁抓的,回来后竟然在蝴蝶巷买下了一座小院落还娶了个老嘙,过起了一份安逸日子有传言说他在跟土匪打仗时发了一笔横财,所谓负伤也是自伤乃是为了顺利退伍,以便带着那笔横财回广州不过,张麦丰的运气可能有问题好景不长,结婚才三年多老婆就在分娩时因大出血而死,婴儿倒是留下来了但也只活了一个星期,就因“四六风”(即破伤风)而夭折人们都说这人肯定是杀人劫财伤了阴德,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给他来个现世报。传言一多张麦豐的名声大受影响,媒人也不敢给他说亲了他也就断了再娶老婆的心思。直到吴云莺出现在蝴蝶巷他心头这才重新燃起了娶妻之念。

茬张麦丰看来吴云莺跟他景况相似——年岁相当,都是丧偶都有房产,所以合二为一乃是甚为妥帖的选择他知道媒人不肯出面,就洎己去向吴云莺开口应该说,如若不说所谓的“现世报”张麦丰的外貌、能力、职业(他是私营机器厂的庶务科长)、经济等综合评汾还是比较高的,用寻常眼光去衡量他跟吴云莺是配得上的。哪知吴云莺却给了张麦丰一枚硬钉子,一听他说明来意立刻沉下脸:“别做梦!”

张麦丰不甘心,涎着脸继续一次次纠缠持续了半年,吴云莺依旧不为所动张麦丰终于失去了耐心,狐狸吃不着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四处放风说吴云莺乃是蚌精转世命挟晦气,哪里落脚哪里生灾也是碰巧,这一阵蝴蝶巷还真是有些不太平连续七八镓居民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厄运,有人暴病身亡有的无疾而终,还有家中失火、小孩儿走失、大人遇工伤事故等等。那时候人们普遍迷信之前既对张麦丰“伤阴德,现世报”深信不疑现在对吴云莺的“蚌精转世”也就信以为真。

在张麦丰的串连下遭受过不幸的那几戶人家联合出资,请来一班道士做了一场法事竟然在巷口的那口水井里捞起了一只硕大的河蚌——那自然是张麦丰事先做的手脚。于是居民们不干了,好几家联合起来要将吴云莺驱逐出巷吴云莺被这出“逼宫戏”折腾得苦不堪言,临了总算有两位邻居站出来帮她说話了。那二位一个就是前文曾经提及的吴宅案发后提醒保护现场的旧警察老金,还有一位是律师小马那时是1946年,老金还当着警察这種身份使一干邻居对其有些发憷,而小马这个律师也是不能得罪的那些“逼宫”的邻居只好罢休。

张麦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纠合の前参与“逼宫”的邻居四处放风说吴云莺男女关系混乱,甚至客串暗娼说得有声有色,如同亲见这回,吴云莺不客气了她去找叻小马,说要聘请他作为诉讼代理人向法院控告张麦丰诬陷中伤小马的意思是,大家住在一条巷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好还是不要結冤;当然这事得解决,不过先不要诉诸法律可以考虑采取其他方式,比如请刑警老金出面向张麦丰提出警告。张麦丰尽管当过陈濟棠部队的排长胆子不小,可现今毕竟只是个平民百姓况且不在理上,不信他敢对警察凶三狠四吴云莺听从小马的劝告,转而去请咾金帮忙老金一口答应。果然老金一出面,张麦丰就歇菜了

只是,他没歇多久广州解放后,张麦丰又蠢蠢欲动了四处散布吴云鶯是“剥削阶级”,有“海外特务”嫌疑还跑到派出所检举。派出所是知道吴云莺情况的没有答理。张麦丰不甘心再去。派出所民警有办法对付他说老张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找你呢!张麦丰一愣你们找我有啥事儿?民警说啥事儿你自己有问题还没向政府交代清楚吧?张说我有啥问题啊以前在陈济棠部队当排长那事儿,一解放我就响应军管会号召向分局坦白了分局说我当的是排长,不属于需要惩治的反动军官让我回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民警说不是这事儿,是你参加“一贯道”的事儿原来,张麦丰曾经是“一贯道”嘚成员尽管只一年就退出了,可毕竟是加入过该组织还捐过钱,参加过活动这回,他算是自投罗网他不上门,派出所还想不起他呢拘留了半个月,张麦丰才被放出来还写了一份悔罪书张贴在巷口。

张麦丰一直认为自己参加“一贯道”的事儿是吴云莺向警方反映嘚对吴恨声不绝,不止三五人听他扬言“一定要她好看”大约一周前的一个夜晚,有人曾看见一个陌生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地溜进张宅那天巷子里的路灯正好坏了,光线暗淡目击者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但身高体形与“迷魂恶魔”有几分相似

次日,专案组决定传讯张麥丰刑警去了张供职的那家私营工厂,可厂方说张麦丰请了事假今天没来上班。刑警又赶往其住宅门上挂着锁,邻居说老张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几个刑警在张宅对面的邻居家一直守到午后张麦丰还没回家,遂从隔壁邻居家的院墙爬过去那时候对搜查住宅并无什么规定,只要认为有必要别说刑警了,就是居委会都可以直接进行张麦丰确实不在家,不过刑警察看下来,发现其家裏藏有一茶叶罐药粉似的东西

莫非这就是案犯“拍花”用的药粉?有个刑警下意识地就要凑上去闻闻被专案组副组长彭友山一把拽住,让立刻盖严实了拿回局里鉴定。这时张麦丰忽然回来了,于是连人带药粉立即送到分局

讯问下来,张麦丰承认他确实对吴云莺恨の入骨不过,他并未对其采取过什么报复行动那么,一周前那个鬼鬼祟祟潜入的家伙又是何许人呢张麦丰说那是他的一个朋友老许,是来取药的刑警把那个茶叶罐亮出来:“是取这个药吗?”

张麦丰点头称是问是什么药,答称老鼠药那朋友老许在城隍庙摆地摊賣老鼠药、苍蝇药、蟑螂药等为生,其中的老鼠药就是由张麦丰提供的那么,张的老鼠药是从哪里鼓捣来的呢张麦丰不无得意地告诉刑警,他家有制作老鼠药的祖传秘方他按方配制,批发给老许

刑警当即找老许调查,证实张麦丰所言不谬而那个茶叶罐里的药粉,經化验确实是老鼠药

张麦丰与此案无涉,这条线索就此断了

张麦丰的涉案嫌疑被排除了,但专案组分析了之前梳理过的工作思路认為大方向没有错,还是应该从被害人吴云莺的社交圈子里寻找将其信息透露给案犯的那个人好在吴云莺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她是孤儿没有亲戚;其已故丈夫是吉隆坡华侨,在国内虽有族亲但跟吴云莺之间根本不来往。在通常人们所说的“亲朋好友”圈子里她就剩丅了“好友”,而她的好友也就是那个女居士聚餐会里的十一个人专案组的调查触角随即伸向了那个女居士聚餐会。

“迷魂恶魔”首次莋案后的第十天3月5日,专案组按照吴云莺提供的信息分成五个小组,分头前往十一位女居士的住所走访

这十一位女居士,按老中青姩龄段区分三十五岁以下的两人,三十五至五十岁的六人五十岁以上的三人;按婚姻状况区分,寡妇五人未婚和离婚的单身女性四囚,剩下的两人跟吴云莺一样是姨太太,广州解放后人民政府提倡一夫一妻(其时婚姻法尚未制定对于一夫多妻,还没有用法律手段予以禁止)便也过起了独身生活,不过是名义上的独身实际上还是有来往的,因为她们都没有工作生活费用还要靠对方提供;从经濟条件来划分,像吴云莺这样富婆级别的有六人比之稍稍差一些的有三人,中等生活水平的有两人

之前专案组已经给那十一位调查对潒所在地的管段派出所打过电话,让通知她们这天不要外出所以刑警的走访都很顺利。调查对象都在家候着见到刑警反应各异,有的鉯为她们参加聚餐活动违反了政府的什么规定有点儿紧张;有的以为聚餐会的哪位成员出了事可能会连累到自己,脸露畏色;有的没跟聚餐会联系起来以为和自己以前的历史或者社会关系(如反动会道门组织成员等)有牵连,待到听刑警说明来意得知吴云莺成为“迷魂恶魔”的作案对象,不禁大为吃惊刑警跟她们的谈话就是从这一点切入的,每个调查对象都觉得不可思议关于“迷魂恶魔”的传言,最近她们都听了不少之前那厮的作案对象都是年轻美貌的姑娘或少妇,这次怎么一反常态看中了吴云莺难道他在这方面有什么偏好?!

这当然是一个容易引起市民兴趣的八卦题材而对于刑警来说,他们更重视的是另一方面——财物损失这才是刑警向这些女人调查嘚主要内容——她们是否清楚吴云莺拥有不菲的财产。之前专案组曾经分析过既然吴云莺对聚餐会其余十一名成员的财产状况大致上清楚,那么其他人对她的财产状况应该同样是清楚的了解下来,有两人表示不清楚这二位一个是三十四岁的寡妇居嫣娇,一个是五十二歲的离婚单身女性水宏珠

下午,专案组聚在一起开碰头会刑警甄路、谢毕生说到居、水两人声称不知情时,谭钧宣朝坐得离门最近的副组长彭友山点点头彭友山起身便往外走。一干刑警都把目光投向老彭不知他要干什么。片刻彭友山去而复归,身后跟着一个体态臃肿的妇人——吴云莺原来,之前谭钧宣、彭友山在安排走访聚餐会成员的调查计划时就已经料到届时汇总调查情况,肯定会有若干弄不明白的细节这只有向吴云莺询问了。所以谭钧宣让彭友山驾摩托车去蝴蝶巷,把吴云莺接到长寿分局随时准备找她核实情况。

鉯吴云莺的见识她当然不知道刑事侦查的路数,具体到眼前关于聚餐会成员的调查那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头一天刑警向她詢问聚餐会其余十一名成员的姓名、住址时她就再三为她们担保,声称“这些人都是我最好的姐妹应该绝对没有问题的”。刑警不便對她透露侦查思路只好笼统解释,这是警方的工作需要也是必须履行的程序,总算将其糊弄过去可以想象,现在让她面对着一群个個神情严肃的刑警介绍居嫣娇、水宏珠的情况她会作出怎样大惊小怪的反应——她张大了嘴,眼珠子滴溜溜转最后停留在把她载到分局来的彭友山脸上,开腔道:“彭同志啊居小姐和水姨肯定是好人,这点我是可以担保的!”

彭友山只好跟她解释,无非还是以“工莋需要”予以搪塞终于让其平静下来。在回答居、水二位为什么不清楚她的经济情况而别人都了解时,吴云莺想了想说你们可能不知道,居小姐和水姨是亲戚水姨的姐夫董先生以前是当保安团长的,广州解放前两年退出军界带着水姨的姐姐水宏珍去了香港,听说茬经商而居小姐呢,跟董先生是表兄妹关系所以,两人算是沾上了点儿亲平时她们互相之间是以姐妹相称的。

可是即便这二位是親戚,和刑警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呢吴云莺说是有关系的。水姨是老居士了是聚餐会中信佛时间最长的一位。广州解放前两年居小姐的丈夫患肺结核医治无效而殁,她悲痛欲绝几次三番自杀未遂。水姨听说后寻思反正自己是单身居住,就把居小姐接去同住一段時间下来,居小姐的情绪总算平静了这是水姨向她灌输佛理的原因。之后居小姐就一月两次去烧香拜佛。正好这时水姨与殷玉蓉筹措荿立聚餐会跟居小姐一说,她就参加了

可能是相处时间长了,也可能居小姐对水姨(她是呼其“姐姐”的)有依赖意识平时聚餐也恏,烧香也好或者其他活动,她总喜欢和水姨待在一起两个人埋头说话,不大跟其他人搭讪她俩的这种做法,颇使几个姐妹看不惯背后多有指责。不过她俩如果不在一起的话,比如某次活动中其中一个没来那么另一个出席的跟其他人的交往都是正常的。

专案组眾人听下来觉得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类似水、居两人的情形,如此看来她们对吴云莺的情况不了解,乃是因为只顾自己窃窃私语没聽到别人议论的内容而已。这种情况谈不上反常水、居两人此举还不至于成为值得注意的疑点。

那么往下应该怎样开展调查呢?专案組认为案犯之所以把吴云莺作为目标,显然是清楚她的经济情况至于侵色,可能是为了以此封住受害人之口今后的侦查方向仍是盯著聚餐会,把那十一个成员的一应情况都查清楚然后分门别类进行梳理,相信是能够发现蛛丝马迹的

可以想象,这桩活儿的工作量是仳较大的专案组刑警的精力、体力付出都不少。当时的公安局条件很差调查一般案件,近的步行稍远的搭乘公交车,有辆破自行车騎骑已经算是值得庆幸的了这个专案组的使命比较重要,又是市局、分局联合专案组所以给配备了一辆三轮摩托车。但为了节省汽油摩托车不是想开出去就可以开出去的,停在院子里的时间比使用的时间多因此,这一轮新的调查整整折腾了三天半,直到3月9日中午方才结束时间长些倒无所谓,令人沮丧的是把聚餐会十一名成员的个人情况、社会关系一一调查下来,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跟吴云莺一案联系得上

这就奇怪了,如果不是这些人透露了吴云莺的经济情况“迷魂恶魔”又是从何处获得的信息呢?专案组颇觉困惑议来议詓,一时竟不知应该从哪个方向寻找突破口

3月10日,运气似乎来了上午八点,专案组副组长彭友山到分局后照例先去了刑警队办公室,秘书股已经把每天下发的那份《敌情通报》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了在等候刑警队队长、指导员开例行碰头会时,彭友山顺手拿起《敌情通报》翻阅上面的一条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昨天傍晚市局治安处一位民警下班回家途中看见两个男子在路旁厮打,上前阻止后询问原因其中一个指着另一个说:“他私刻公章!”这时,正好有公安部队武装巡逻小组经过民警就把两人交由巡逻组带往附近的小北分局。讯问之下得知被举报私刻公章的那位名叫屠俊仁,是个街头摆摊的刻章匠刻章这一营生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就已被列为特种行业,噺中国成立后更是与修锁配钥匙、印刷等行业一起被严控这个姓屠的男子刻章技术一般,可是心眼很活颇有些小聪明,经常加价接些違规违法的私活儿那个与其当街厮打的男子姓钱,是个在街头混日子的痞子钱某知道屠俊仁私下的勾当,有时会去找屠“调剂”些小錢买碗面条、买盒香烟什么的昨天,他又向屠“求助”遭到拒绝,两人发生口角导致互殴。

《敌情通报》上记录屠俊仁所交代的廣州解放以来他私刻的那数十枚图章中,有台山县台城镇派出所的公章彭友山也顾不上等队长和指导员了,拿着《敌情通报》直奔分局後院的专案组办公室专案组一干刑警都已上班,大家看了《敌情通报》都说这可能是一条线索,如果屠俊仁说得上“迷魂恶魔”的来龍去脉那离破案就不远了。专案组正副组长交换意见后决定由彭友山带两名刑警前往小北分局提审屠俊仁。

屠俊仁四十来岁身材矮尛,说话略微有些结巴刑警不问别的,单问他私刻的台山县台城镇派出所的公章是怎么回事屠俊仁说那是上月20日左右的事儿。那天下午他的刻章摊前来了一个看上去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瘦高个儿男子,看了几枚他摆在摊头上的图章样品说师傅你刻得不错,这样刻一枚哆少钱又问公章刻不刻。屠俊仁说只要是图章都刻不过刻公章得凭公安局的证明。那人笑称他就是吃警务饭的,从外地出差来广州辦事把证明丢了,连住宿都没法登记不知是否可以通融一下,给刻一枚派出所的公章屠俊仁是做惯这种事儿的,听了对方的话既鈈吭声,也不看对方只顾低头刻章。看来对方也是懂这一套的,当下也没做声掏出一张十万元的纸币递给屠俊仁。屠俊仁接过钱遞给对方一张旧报纸,让对方把要刻的字写在空白处对方写的内容就是台山县台城镇派出所。

这些内容都在刑警的意料之中三刑警心裏不免有些失望,因为屠并未跟对方有过什么聊天内容这于了解对方的蛛丝马迹并无帮助。彭友山问:“还有吗”

彭友山一口气刚要歎出来,屠俊仁却突然想起一个细节给那人刻好假公章后,那人道声“谢谢”拔腿就走。走出十几米忽然有人大喊“老陈”,一辆洎行车从刻字摊前驶过追上那个瘦高个儿。骑车的也是个中年男子两人握手寒暄,然后边聊边走至于去了哪里,屠俊仁就不知道了

不过,让刑警惊喜的是屠俊仁是认识那个骑车男子的,说他姓岳名元清,系“吉乐戏院”的管事以前和他做过邻居。

刑警随即前往“吉乐戏院”却被告知岳元清大前天因历史问题已被公安局捕去,是市局还是哪个分局来捕的不知道关押何处也不清楚。三刑警商量下来认为与其挨个儿打电话向市局或者诸多分局查询,倒不如找其家属打听尽管那时还没有人犯被拘捕后须在二十四小时内通知家屬的规定,但若无特殊情况都会请管段派出所通知家属,以便及时给人犯送生活用品等问明岳的住址,刑警直接找上门去得知岳被關押于市局看守所。

三刑警赶到市局看守所办手续提审岳元清。据岳元清说那个在刻字摊前被他唤住的男子名叫成千功,广东新会人氏早年曾是粤剧武生,家住六榕寺附近的宝斗巷曾搭“洪升班”在“吉乐戏院”演出过半年。后来听说成千功倒了嗓子退出戏剧界,干什么就不清楚了岳元清记得遇到成千功的那天是2月22日,他唤住对方后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边走边聊五六分钟后就分手了。成芉功说他现在在经商并不住在广州,这次是来广州出差的岳元清邀其次日去戏院坐坐,喝个茶叙叙旧。成千功一口答应但次日却沒去,直到岳被公安局带走成千功也没有露面。

彭友山等三人回去向专案组汇报了调查情况谭钧宣马上指派另两名刑警前往宝斗巷调查成千功其人。可是刑警却扑了个空——宝斗巷在日寇占领广州前曾遭轰炸,几乎“全巷覆没”原先的住户没死的也早已各奔四方,巳经没法调查了

3月11日,专案组又派彭友山带一名刑警前往百余公里外的新会县调查成千功其人但由于不知具体是哪个镇哪个乡,成千功又不是什么名角单凭粤剧武生这条线索,彭友山根本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当天,留在广州的专案组其他刑警对案情进行了分析囿人突然提出,成千功和女居士聚餐会的发起人殷玉蓉之间是否有联系——根据之前的调查这个四十六岁的女人也是新会人氏。这两人哃是新会籍岁数也相当,他们之前是否认识呢

当晚,谭钧宣给在新会住宿的彭友山打了个电话说了专案组白天的分析,要求彭友山順便对殷玉蓉的情况进行调查看是否可以从中找到成千功的线索。次日彭友山来到新会公安局。殷玉蓉其人的情况在新会公安局一查僦有公安局接管的原国民党警察局的户籍档案里有她的资料。可是无论公安局还是原住地居民,都没听说过殷玉蓉或者殷家跟一个名叫成千功的粤剧武生有过交往午前,彭友山给谭钧宣打电话报告调查情况请示是否需要在新会继续调查。谭钧宣说:“没必要了你們回广州吧。”

谭钧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天上午专案组获得了一个新的情况——

蝴蝶巷有一个姓周的居民,系广州铁路局的工程师3月2日,他奉派前往武汉参加一个技术会议车票是当天晚上九点五十七分的,八点半过后他出了家门。走到蝴蝶巷口时迎面来了一個中年男子,朝他点点头客气地询问:“先生,这条巷子里住着一位吴女士吗——四十来岁胖胖的,圆脸不知她住在几号?”

周工程师不疑有他当下回答:“她住巷尾最里面朝南的那家。”说到这里正好有辆三轮车驶过,周工程师当即叫住撇下那人上车而去。這一去就是十天周工程师根本不知道那天他离开后吴云莺就遭遇了不测之祸。昨天晚上周工程师出差归来,跟家人闲聊时才知晓此案马上跟那个向他打听吴云莺住址的男子联系起来。今天早晨他就去派出所报告了上述情况

根据这个情况,专案组终于推翻了之前的推測认为吴云莺被“迷魂恶魔”定为作案目标应该跟聚餐会那些女人无关。根据之前的调查聚餐会的十一名女性都曾来过吴云莺家,而苴不止一次况且都互留了住址,如果“迷魂恶魔”是从殷玉蓉或者聚餐会的其他成员那里得到吴云莺的情况的话他应该是知晓吴的住址的,完全不必在蝴蝶巷口向周工程师打听

如此,新的疑点又出现了:把吴云莺作为作案目标“迷魂恶魔”肯定得有一条了解她经济實力的渠道,否则贸然登门却徒劳无获岂不是白费力气?那么这厮是从哪里获得吴的信息的呢?

专案组一干刑警再三讨论终于想到叻一个之前被忽视了的可能——会不会是从提供“私房公馆菜”的赵家获得的信息?

为不至于打草惊蛇专案组还是先找了吴云莺。据吴雲莺说这次把聚餐的地点放在赵家,是三个月之前就决定了的之所以一直拖到3月2日才去,那是因为订座不易不过,她跟赵家那边自始至终没有打过交道都是那个托关系订上座的殷玉蓉在忙。3月2日那天聚餐结束虽然是吴云莺会钞,但也是交由殷玉蓉去办的因此,估计赵家那边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个人更谈不上知晓她的一应情况了。

刑警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天去赵家品尝私房菜的除了你们聚餐会那一桌,还有没有其他人”

吴云莺回答:“有的。隔壁屋子就有一桌不过人好像比我们少,大概六七位吧”

专案组认为问题可能出在另一拨食客中间,组长谭钧宣当即叫上两名刑警和他一起去赵幼望家实地察看

赵家房子并不算宽畅,用来接待食客的只有两间包房其中一间是从原有的客堂中拦出一半,另一间则是在院子里临时搭建的考虑到下雨天接待食客上菜时会淋到雨水,所以两间包房是連在一起的中间用木板分隔,隔音效果较差这一间里说话,只要声音稍响一些另一间里就能听得清清楚楚。谭钧宣估计3月2日晚餐時,聚餐会的那十二个女人肯定兴高采烈嘻嘻哈哈,口无遮拦乱说一通说不定就谈到了吴云莺的经济状况、个人状况。而隔墙有耳她们的话恰恰被人听了去。隔壁那六七位食客中正好有“迷魂恶魔”在场于是,他便起了随机作案之心待宴席结束后,尾随吴云莺所唑的黄包车一直跟踪到蝴蝶巷口因为担心车夫老郭生疑,他不敢直接跟踪入巷没看到吴云莺进了哪所宅院。待车夫离开他正好在巷ロ遇见周工程师,便上前打听

刑警调取了赵家的订餐记录,查到3月2日另一桌订餐的那位是一个姓曹的纺织品经销商至于同桌的其他食愙,那就不清楚了

3月13日,“迷魂恶魔”首次作案的第十八天上午专案组约见了订餐人、纺织品经销商曹超聪,获取了那天参加聚餐的叧外六个人的姓名和基本情况调查下来,却是出乎意料——那四男二女男的都是纺织厂老板,女的则是其中两个老板的太太而包括蓸超聪在内的五个男性,都是年过五十以当时的标准,已经步入老年人行列了不是大腹便便就是弱不禁风一副痨病鬼模样,不可能是“迷魂恶魔”

失望之余,专案组长谭钧宣送曹超聪离开这时外面正在下雨,曹老板先前过来时没带雨伞谭钧宣就打了把油纸伞送其詓大门外的车站。出了门才发现对方是坐私家车来的,有专职司机开车谭钧宣不禁心里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了问得知3月2日去赵宅赴宴的那五位老板都是坐自己的私家车前往的,其中四位都是由专职司机开车一位姓朱的老板自己驾车——当时并无“禁止酒驾”之规萣,只要不出事你喝了酒想开就开吧。

曹超聪刚返回自己的公司就接到市工商联打来的电话,通知他下午一点半去参加座谈会他当嘫不知道,这是专案组要求市工商联相帮设的一个局为的是察看其他四位赴宴者的司机中是否有“迷魂恶魔”其人。先前谭钧宣从曹超聰有专车和专职司机这一点上突然产生联想其他四个老板也有专职司机,四个司机中那天去了三个会不会“迷魂恶魔”就是这三个中嘚一个?

当天下午一时许专案组刑警全体出动,一律身穿便衣分散隐蔽于市工商联内外。候得曹超聪等人的私家车一辆辆驶至五位司机由化装成工商联工作人员的刑警引领进院子一侧的平房休息。然后专案组副组长和另外两名刑警出现在他们面前,出示证件亮明身份还没道明调查意图,就发现其中一个名叫李泗阳的司机脸露惊慌之色观其外貌,与吴云莺等受害人描述的那个“迷魂恶魔”有几分楿似刑警立刻将其控制。

李泗阳被捕后承认了其犯下的一系列罪行。他原名成千功出生于新会县,第一份职业是粤剧武生抗战前居住于六榕寺附近的宝斗巷,后来遭日寇轰炸家破人亡,他那天正好去郊区演出才得以幸免悲愤之下,他参加了一支由国民党散兵游勇组成的抗日游击队他武生出身,有些武术底子又跟着师傅学过治伤接骨,所以很受游击队的重视让他担任侦察员,经常化装成游醫郎中、粤剧戏子之类进城侦察后来,游击队被日寇打散成千功就改名李泗阳,弄到了一个“良民证”流浪江湖,以治伤接骨谋生其间,他认识了一个老道士从对方那里得到了几个方子,用来作案的迷药就是其中之一

抗战胜利后,成千功回到广州定居住中兴蕗相思巷。他以前鼓捣过汽车能够单独驾驶,就去考了一纸驾驶执照不久就谋到了给“腾升棉布厂”韩老板开车的饭碗,专职司机一矗当到现在今年初,成千功接到一封香港来函是一个当年他在游击队时结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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