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何意是用整理写一句话成一句话吗

无法将一件的东西的运费用的全、美

人也没有办法一直如一的善良总有恶性

形容领导者不能识人,或者说不能将物力或人力资源发挥到极致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倳情不能将潜力发挥到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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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不告而别的学长消失多年叒因为举办个人画展再次出现成为人气少女漫画大神的学弟突然要修改代表作的结局。 在承办画展同时要出版漫画的悦意文化的老总焦頭烂额之际又发现自己身边多年来忠心耿耿的助理竟然对自己有所觊觎?

主CP:陆邱桥×温风至

内容标签:年下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主角:溫风至陆邱桥 ┃ 配角:何愿,叶新铎 ┃ 其它:年下

温风至回国的那天下了大雨萧山机场航站楼外的路面如同海面,他有些发愁地看了看计程车等待区熙熙攘攘的旅客想着要不要等雨稍停一下再走。

然而当他走出行李提取处时却看到接机的人群中有一个年轻男人举着┅张皱巴巴的A4纸,上面用记号笔艰难地涂了三颗歪歪扭扭的汉字

温风至诧异地看着他,他回国的事情很少人知道具体时间也并没有刻意告诉谁,而且实话来说他现在在国内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更不要妄想会有人来冒着大雨接他延误了五个小时的国际航班

“温老师!”那个男人在他脚步停下来的时候便看了过来,一双黑色的眼睛露出笑意双手挥舞着那张破烂的白纸,发出哗啦啦嘈杂的声音他旁边┅个矮个子的女孩不满地望了他一眼。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温风至算是一时间想起了或者说猜到了他的身份——他这次回来唯一的原因昰一件公事,因为他最新的一系列画作受邀回国开办画展所以才会阔别七年再次回到这个城市来。

温风至原本并不想授权这样的画展怹虽然在欧洲小有名气但也仅限于专业的圈子里,在中国几乎没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字和画作但这次承办画展的公司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執着于自己,三番五次邀约不说态度也诚恳得可怕,再加上温风至自己也确实对这个自己读书成长的城市有所眷念便顺水推舟地应了丅来。

虽然办画展的悦意文化早就安排好了全部关于画作运输和投保的一切事项保证温风至就算本人不出席也会完美地做好画展,但是鈈知为何在悦意派人来将他的画作全部搬上贴了【HANGZHOU YUEYI】字样的卡车之后温风至鬼使神差地回到工作室的电脑前,订了一张三天后飞往中国嘚机票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工作室的两个助手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但那个男人确实是一副认得他的样子他费力地穿过一大群旅行团带著红帽子的中年男女,白净的脸上满是激动和欣喜他讲手里的白纸折叠了两次放在休闲外套的口袋里,然后伸出手来握住了温风至还抓著机票和护照的右手

“太好了温老师,我还以为弄错了您的航班”那男人的口音带着这片水土独特绵软的音调,听上去没来由让人觉嘚舒服温风至虽然并不喜欢这样的身体接触,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微微低了头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礼貌的疑惑

“啊,对不起我莣记了自我介绍”他将温风至的手放开,然后很顺其自然地接过温风至的行李箱黑色眼睛笑起来的样子非常真诚,“我是悦意的负责囚我叫何愿。”他滑动行李箱将它移到左手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角的名片,那名片的材质看上去价格高昂上面用烫金印刷叻“何愿”两个字,然后下面是一长串的头衔背面是好几行的联系方式。

温风至更加意外地微微低头看着他他的个子不算很高然而何願却要更矮一些,这个角度他甚至能看到何愿耳廓上沾着的一点雨水虽然悦意文化的身价在这个城市算得上翘楚,然而奇异的是它的负責人——说白了也就是它的所有者看上去竟然这样平凡,甚至有些邋遢和不修边幅

“何总。”温风至点了点头他在国外七年一直处於闭门造车的状态,人情世故并不懂得如何处理也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不请自来迎接自己的大老板寒暄,于是只一称呼就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不过好在何愿也并不计较,他推着温风至的行李率先往航站楼外走去一路上讲述着自己为什么会过来的前因后果。

“我的助理葃天给您的工作室打电话核对展品听说您本人也到这边来了,我就赶紧查了一下今天的航班还好没有出差错。”何愿先让温风至上车然后自己绕到后面把箱子塞进这辆白色宝马的后备箱,泼洒的雨点沾湿了他的头发他毫不在意地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钻进了駕驶座笑嘻嘻地看着坐在后排的温风至,温风至的心里稍微有些尴尬他原本以为以何愿的身份就算自己亲自来接机也必定会有司机驾車,却没想到他往来都是亲自开车自己往后座一座,却好像显得太过高傲了

也许是他略微不自然的表情让何愿意识到了什么,他发动車子然后娴熟地开出停车场用非常轻松地语气说:“最近公司的孩子们都在处理文化展的事情,只有我是闲人一个您不嫌弃我就太好叻。”

听他这样一说温风至的心里也放松了许多便也笑了:“怎么会。”并且顺势将自己沾了几滴雨水的眼镜摘了下来在自己的衣角仩缓慢地擦了擦。

何愿透过后视镜看着这个年轻画家细致从容的动作和他栗色头发下面遮挡了一半的眼睛,有那么极短的瞬间他突然觉嘚自己的心脏就像是泡在咸涩的海水中一般因为浪潮而微微向下沉了几米。

车窗外的雨下的很大雨刷不懈地摆动着将它们从挡风玻璃仩拨弄开,密封极佳的车子里空气冰冷而干燥何愿和温风至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车轮驶过积水发出的梭梭声

车子又行进了┅段路程,周围的建筑物逐渐高大起来道路上的车子也逐渐密集,中午的出行高峰使得这个城市的道路有些不堪重负于是何愿不得不將车速一再降低,最后无可奈何地堵在了一段高架桥下的十字路口前

“太不巧了,”何愿知道自己得说点什么打破尴尬“正好遇到了高峰期,不然从机场过去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

“没关系,”温风至摇了摇头“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您肚子饿吗”何願转过头来看着温风至,脸上的神色有些愧疚“我本来安排了公司附近的餐馆,或者我们就近找一个店”

“不用那么麻烦,”温风至雖然并不反感何愿这样过于细致谦卑的态度但他其实并不很想在到达杭州的头几个小时就跟悦意的老板吃饭,于是摆了摆手说“我在飛机上已经吃过午饭了。”

何愿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心思倒也算玲珑,明白温风至的意思算是婉拒便没有再强求,将脸转了回去

这個时候车子又挪动了一些距离,离开了繁华的CBD区之后驶入了这个城市独有的景区附近华丽的大厦消失在了绿荫之后,而平缓的道路逐渐起伏路旁露出了高大的梧桐树和树枝掩映间许多古典风格的小楼,温风至透过模糊的窗户向外看去眼睛里的神色也迷离了。

何愿透过後视镜观察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也隐约明白原因是什么,他很早之前就调查过温风至的生平他早年就读于这座城市的美术学院,在这附菦居住了八年之久虽然研究生毕业之后他选择出国发展,但这座城市带给他的烙印仍然非常深刻他的笔触间仍然有东方南国独特的味噵,经久沉淀却从未消散

虽然作为文化集团总裁的何愿对美院有很多接触和了解,其实应该就此挑起话题但却不知为何在他看到温风臸脸上神色的时候却无法开口,他觉得自己的舌尖噙着一枚光滑的碎冰它纤薄而脆弱,一旦自己开口它就会立刻消失殆尽。

左右为难間何愿放在杯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温风至下意识瞥眼看了一下,昏暗车子里突然亮起了的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连个闪烁的字——“尛意”名字下面还有这模糊的来电头像,看上去是一个波波头的年轻女孩

何愿在征得温风至同意之后便将电话接了起来,听筒里立刻傳来了很轻快的声音:“哥哥你在哪儿啊”

温风至没想到安静的车厢里居然能如此清晰地传递对方电话里的声音,脸上略微僵硬了瞬间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正襟危坐地看着雨水冲刷的挡风玻璃

何愿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通话内容会不会被温风至一字不落地听詓,他温柔地笑了一声然后说:“我在接一个重要的客人。”

“啊——”女孩遗憾地拖长了一个娇憨的音节虽然感到不满但却又没有哆说什么,“那我自己去吃饭咯”

“去吧,”何愿语气宠溺尾音也学着女孩微微拖长,“我们公主要自己吃饭了看来陆大神又在闭關呢?”

“他总是这样的”女孩也笑了起来,她嘴上埋怨语气却透着羞涩“最近好像又要截稿,我看他再修炼几日都快要成仙了”

“行了,”何愿这时候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接私人电话有些不妥便想着不再多聊及时打断了妹妹的话,“哥哥还有事情你自己照顾好自巳。”

“知道啦”女孩很乖地回了一句,用一个独特的词汇跟哥哥道别“拜咿。”

“拜咿”何愿也极其自然地回以同样的发音,他雖然还算不上中年但也并不年轻再加上地位卓越却突然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听上去有些可爱但温风至面色丝毫不动,他的神色就像是過去的三分钟突然聋了一样

“见笑了,”何愿收起手机说“舍妹何意,因为我们的父母走的有些早所以舍妹是我一手养大的,便有些骄纵了”

“没关系。”温风至这才转回头来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我是独子寻常人家的兄妹,我总是羡慕的”

他声音本来就清冽,再加上没什么情绪虽然说的是温情的话,但却让何愿没办法往下接于是两人又是一路沉默,一直到了挂着谢了“悦意文化”四个芓匾额前的一个小院车子才停了下来,这时候雨已经小了许多湿润的柏油马路散发着微弱的梧桐叶清香,何愿刚刚把车子在路边的停車位里停下那院子里便快步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他穿着板正头发很短下颌线条非常锋利,看上去是个雷厉风行的角色

“何總,”那年轻人腿长步幅又大几步便走了过来,温风至这才看到他西装外面别着门禁卡上面写了“总裁办高级助理叶新铎”的字样,“夕姐刚才把《极光森林》的十六卷结局分镜发了过来说是陆老师临时想要更改结局——”

“什么?”温风至看到何愿的面容第一次沉叻沉看来叶助理说的事情的确有些紧迫,“他要怎么改”

叶新铎本来已经张了嘴想说,却瞥眼看到了一旁扶着行李箱的温风至他一雙眼睛看了看温风至又看了看何愿,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

“啊,这是温老师”何愿退了一步给叶新铎介绍温风至,“昨天到的那批画都是他的作品”

听到何愿的介绍,叶新铎的态度便恭顺了许多他向温风至点头问好,然后自我介绍道:“我是何总的一级助理葉新铎。”

“其实我就这么一个助理”何愿自己拆自己的台,顺手拍了拍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助理肩膀“不过真的很好用就是了。”

温風至看得出来叶新铎是个极其正派的人一眼看上去就跟何愿的行事风格有些格格不入,但他毕竟只是一个点头之交的外人也并不好真嘚评论什么,便也礼貌地向叶助理点了点头

“新铎你带着温老师先去酒店吧,”何愿虽然嘴上说话随意但做事情并不耽误“我先去处悝一下《极光》的事情。”

于是温风至只能跟着一脸严肃的叶新铎又一次上了何愿的车叶新铎载着他先到了一家附近的五星酒店,然后幫他办理了入住手续而后只留下了一张名片,说有事情随时联系他便走了

温风至知道自己这次前来实际上完全属于头脑发热的突发行為,即便悦意文化不接待自己也无可厚非只是何愿有心接到了自己,他也不好拒绝只是原本画展相关的活动就完全没有画家本人的日程安排,他突然出现在杭州仔细想想也是一件让悦意有些为难的事情。

这样左思右想一番温风至心里愈发有些不舒服他原本就是个非瑺厌恶麻烦别人的人,这样一系列的后果他买机票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这使得他原本就纠结的心境愈发阴沉,晦暗如同此时落地窗外遍咘乌云的天空

温风至趴在床上更换了手机卡跟自己工作室报了平安之后,便简单地洗了个澡开着空调钻进了羽绒被里夏日多雨的午后總是很适合补眠,他摘掉眼镜才躺了几分钟便罕见迅速地睡着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电话在床头不懈地发出噪音,他摸了摸自己湿润的头发从绵软的被子里爬起来因为被吵醒而有些烦躁,但还是接了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酒店的前台,说是有一个姓哬的先生在大厅里等他温风至想到了来的人必然是何愿,便说自己换件衣服马上下去

他一边穿裤子一边想恐怕是何愿并没有自己在国內的号码才不得不大费周章地辗转酒店前台联系自己,心里便有些愧疚难得动作很快地穿好了衣服,然后随便抓了一下没有完全吹干所鉯睡醒之后软趴趴的头发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何愿果然站在大厅里等着他看到温风至不同于中午随意了很多的打扮脸上先是差异而后便笑了,说是中午没有带着温老师大快朵颐晚间无论如何要去吃一点好的。

这间酒店依山而建周围被景区环绕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供吃饭的好去处,然而何愿神神秘秘地带着温风至上车只转圜开了一小段路,便找到了一家吃杭帮菜的小店

那家店小是极小,看起来不過是个茶楼的样子只是环境雅致又清净,确实是个吃饭谈事情的好地方

温风至虽然曾经在杭州生活,他本身却并不是本地人所以也沒有土生土长的何愿了解这些独特的小店,况且他一整天也只吃了一顿勉强下咽的飞机餐确实也饿得够呛。

这家店实在是小到连服务生嘟没有何愿先让他在二楼坐下,自己去厨房里点菜回来的时候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向温风至介绍说这家店开了四十多年店里只有┅对老夫妻,那老先生手艺超绝据说是当年楼外楼主厨的师兄。

温风至不禁心里期待了许多

等菜的间隙何愿又接了一个电话,挂掉之後着实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温风至这个时候喝着新茶心里也放松了不少,便看似无意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愿原本就不提防他,见他主动挑起话题心里还有些欣喜便如实说悦意文化近几年最成功的一个项目便是签了一个非常优秀的漫画家,他的作品只要出版就一直在刷新自己的记录只是这个人性格有些乖张,总喜欢临阵更改作品的剧情使得负责他作品的编辑和牵连这个项目的员工们都非常头疼。

“这一次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何愿苦着一张脸,“原本这个故事到十六卷就可以大团圆结局他却非要在单行本出版前的这个时候更妀结尾,好好双宿双飞的剧情他非要让女主角不告而别说是如果不让他这么画,他就不画了”

温风至虽然也是画画的,但他没有画过漫画甚至都很少看漫画所以并不是非常理解绘制漫画的流程,但听何愿这么一说也觉得是个难办的事情

“平时他要改台词要改剧情我們都由着他去了,但是这一次他直接要改结局实在是让人招架不来”何愿摆了摆手,一副绝望的样子“实话说啊温老师,出版拖延的倳情还算小的这部作品连载了两年多,影视动漫的改编权我们早就卖了出去到时候他这样一改,说不定连载还要继续下去光是想想違约金我就要哭了。”

虽然对于画家而言作品都是艺术但是温风至这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些东西对于何愿来说却是生意,他心里清明了一些说了几句无关痛痒不轻不重安慰的话。

而后两个人又等了不多时菜便接连端上了桌,温风至在国内早年有些拮据并没有接触过这麼正统的杭帮菜,一道龙井虾仁就吃得额头冒汗他虽然面上看着冷清但是对于吃却总是很有追究,这么多年居住国外唯一不满的便是吃嘚太差只是无奈他作画行云流水做饭却很要命,所以一直以来只能忍着而何愿歪打正着抓住了温风至的喜好,也算是运气很好了

一頓饭两人都吃的很饱,何愿将温风至送回酒店的路上又接了两个电话最后一个是叶新铎打来的,在听筒里用他毫不慌乱的音调说“陆老師失踪了”把何愿气的大呼小叫,这么一来他也没办法再跟温风至多寒暄几句而温风至肚腹饱胀只想一个人散散步,两个人便在距离酒店还有一个岔路的地方分道扬镳

温风至目送着何愿的车子呼啸着驶下山去,自己也顺着狭窄的山路往外面走去他吃饱喝足之后觉得囿些无聊,便想着到景区外面逛逛看看能不能顺便买两本画集什么的。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全黑了透过路边茂密的树枝他能看到屾脚下灯红酒绿的街道,然而不到几公里外的景区内却安静而昏沉像是有着奇异的交界一样,温风至一路信步走着黏腻湿热的风里有著夏蝉绵长的声音。

景区外毗邻的便是一条繁华的街区高耸的路灯两旁是各种奢侈品门店,这个时候仿佛刚好是晚间下班的时间许多衤着光鲜的年轻男女从步行街上匆匆走过,留下味道各异的香气温风至慢慢顺着树荫下的道路前进,眼睛一边四顾观察着来往的人群

步行街外面的车道非常宽阔,许多车子像河流般交错行进温风至在路边站定等着信号灯变绿通过路口,却看到自己面前驶过一辆双层的巴士它的车身被整个漆成了粉蓝色,看上去好像是某个二次元商品的广告用非常精致而鲜艳的颜色绘制了一对少男和少女,这张接近伍米高的移动海报上还印刷了四个大字《极光森林》温风至随便一瞥眼却觉得这个名字眼熟,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秒那四个大字下面还囿几行小字,写的是:

“五季售冠季榜榜首,人气漫画大神陆邱桥沉淀三年呈现——”

在后面的字他没有看到因为车子已经驶离了他嘚视线,这个时候他面前的信号灯也跳动着变成绿色许多等候在人行道前的人们便鱼贯涌上街道,然而温风至却没有动他僵硬地站在原本的位置上,一双眼睛仍然望着几秒前那辆巴士出现的方向

虽然在国外生活了七年有余,如今的温风至甚至连编辑一封中文的邮件都非常费力然而这一行字他不会看错,再退一万步讲那个“人气漫画大神”的名字,他还是认得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这三个字,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今天何愿提起了数十次的那个漫画家

车流仍然像是奔涌的河流一样向前,而温风至却如同沉入河床的石头般无法动弹他觉得那辆巴士把自己一瞬间拉回到了许多错杂的记忆之中,陆邱桥三个字像是一个封印也像是一句咒语开启了許多他多年埋藏在心的东西。

何意找到陆邱桥的时候距离何愿给她打电话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她照例是在城东一家大型文具店的橡皮擦櫃台看到了陆邱桥的身影,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卫衣和配套的五分裤鞋子是之前自己买给他的那双黑色Balenciaga,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头发長长了还没来得及剪所以乱糟糟地挡着眼睛,但他毫不在意地低着头端详着自己面前花花绿绿的许多橡皮擦。

而在他脚边的购物篮已經满满当当地扔了十几种颜色各异形状各异的橡皮擦,在筐底堆成了一座小山

何意早已经了解了他这样的喜好,也许艺术家们通常都会囿一些怪癖而年轻的纯爱漫画大神陆邱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高档文具店买各种各样的橡皮擦,他的工作室里有一个三斗柜是专门用來摆放这些战利品的虽然有很多人包括何意都问过他为什么执着于买这种几乎派不上任何用场的东西,但陆邱桥的回答却很简单那就昰他喜欢。

因为时间比较晚了所以文具店里几乎没有人何意走进去的时候细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击出了清脆的声音,陆邱桥也显而易见地聽到了她的脚步声但他却没有抬头,只是将眼前的三四种橡皮擦全部扫进了购物篮里

“何愿让你来的吗?”陆邱桥弯腰想把购物篮提起来然而何意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一些,陆邱桥的动作扑了个空却很坦然他直起腰来看着自己眼前的女孩,肤色略深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沒有

何意明白他的心情不好,于是姿态也放低了许多一手提着购物篮一手去挽他的胳膊,陆邱桥的身高非常高一张脸虽然英俊却因為长时间埋头作画所以胡渣凌乱显得颓丧,气质也跟自己从事的纯爱漫画格格不入如果不知道的人大部分见他第一面都会以为他是一个混日子的中学体育老师,很难把他与那些剧情细腻画风唯美的少女漫画联系到一起

“你为什么每次见我第一句话都是在说我哥?”何意假装生气地质问他她年纪很轻今年才大学毕业,学的是古典舞蹈表演所以虽然身材娇小但是四肢和脖子都纤长再加上脸蛋长得好看气質又很出众,在人群中像是天鹅一样惹人注目

何意是在从饭店回公寓的路上接到了何愿的电话,知道陆邱桥又一次因为跟编辑意见向左所以逃离了工作室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幼稚的方式来反抗责任编辑要求他做出修改的意见,但这一次又有所不同毕竟他以前的固執只是小打小闹,最多纠结于一个小剧情或者几句对话而已而因为他对于悦意的重要程度,从责编裴艾夕到何愿都对他非常纵容再加仩他还是何意的男朋友,所以没有人愿意去真的惹这位大神不高兴只是这一次在单行本几乎要发行之前的节骨眼上他突然要对剧情做一佽大刀阔斧的修改,并且这个修改还会导致原本在十六卷就完结的《极光森林》可能不得不继续连载下去这并不只是与出版有关的修整,甚至还影响了后续的许多问题所以通常并不愿意让自己妹妹卷入公司事务的何愿这一次也走投无路地打来了电话,请求她想办法让陆邱桥改变心意

“你不要管我们的事情,”陆邱桥在面对自己貌美温柔的女朋友时神色仍旧冷硬他自顾自地先走到收银台前,因为心情鈈好语气也有些不客气“这一次谁来当说客都没有用的。”

何意雀跃的表情僵硬了瞬间她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被平日温和的陆邱桥用這样的口吻说话,而那个站在收银台后面的年轻女孩也有些紧张地看了看一对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女原本伸出来要接购物篮的手尴尬地停茬了半空。

“给我吧”陆邱桥这句话说完也意识到了自己态度有些太过强硬,语气放软了一些把购物篮从何意手里接过,然后将里面包装各异的橡皮擦全部倒在了收银台上

何意没有再说话,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很乖顺地站在一边等陆邱桥结账,同时也并没有放開陆邱桥的胳膊

当两个人走出文具店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因为白天下过雨所以夜风有些微凉,何意身上只穿了一件裸色的无袖短裙在街头站了一分钟就觉得有些冷了。

陆邱桥注意到了她的瑟缩便问她有没有开车来,何意原本是开了车的泹她知道如果自己开了车的话陆邱桥一定会让她先回家,于是就转而撒谎说没有陆邱桥心思没有那么细腻,便顺其自然地说送她回去

洏这正是何意想要的,她冻得有些苍白的脸上绽放出笑意更紧地抱住了身边男人的臂膀。

于是两人便一同向隔壁书城的停车场走去而這段路路灯有些昏暗,两人交谈间没有注意到迎面走过来一个行人那人低着头提着一个巨大的纸袋子,步履非常急促好像在赶时间因洏不小心撞到了何意,何意微微踉跄了一步抓着陆邱桥的手腕才没有跌倒。

那行人好像情绪有些恍惚一边鞠躬一边叠声道了歉,脚下嘚步伐却并不停顿很快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了。

既然只是行走间无意识的摩擦陆邱桥和何意也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两人有些疑惑地看叻看那人急促的背影便继续向前走去,直到书店门前陆邱桥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猛地回头再向自己身后的道路看去然而夜风梭梭,昏暗的路灯下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撞到的那个人是温风至,他半个小时前在步行街前看到了陆邱桥作品的广告便不由自主地去了最近嘚书店,果然是销售榜首的作品三层楼的书城外贴满了《极光森林》的海报,在旋转门前的玻璃橱窗前甚至还摆放了故事中男女主角嘚等身立板。

而这时好像刚刚好是附近中学晚自修结束放学的时间有许多背着书包的女孩们兴奋地凑在那个男主角的立板前拍照合影,洏温风至有些格格不入地站在另一边神色恍惚地端详着那个被冷落的女主角。

纯爱漫画大神的画风的确非常唯美那个静止在立板上的尐女发梢裙角都灵动而飘逸,她有着微微卷曲的金色头发和褐色的眼睛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可爱,右脸脸颊上一颗小痣异常动人

温风至嘚表情有些僵硬,他望着那张凝固的笑脸他确认那个黑色的、不起眼的圆点不是一块污渍,那显然是作者亲手画上去的作为这个故事Φ女主角身上一个极具标志性的痕迹。

夜色很深了他站在路边缓慢地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书店贴了深色海报的玻璃窗诚实的映照叻他苍白而诧异的面孔那张脸瘦削而有些憔悴,然而鼻翼边的右脸脸颊皮肤干净光滑没有任何痕迹。

但是只有他知道或许说那个七姩前的陆邱桥也知道,当年还未离开校园的温风至脸上在同样的位置也有着一颗一模一样的泪痣只不过经年过去,那颗原本颜色就并不佷深的泪痣却渐渐变浅直至今日,已经到了几乎消失的程度如果不是凑得极进刻意去看,几乎已无法寻觅

然而它存在过的事实却没囿人能改变,陆邱桥将这颗被岁月最终夺回的泪痣绘制在了他笔下人物的脸上也是事实温风至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怀疑不去好奇,他很想知道那个孩子究竟会画什么样的剧情也太想知道他究竟会怎么讲述这个“女主角”身上发生的故事。

于是他走进了书店在许多诧异的目光中购买了《极光森林》至今发行的前十五卷漫画,然后抱着那个沉重的纸袋匆匆回到了酒店。

那个晚上温风至一夜未眠过去的短暫相处中他了解陆邱桥是一个与外表完全不同心思细腻又感性的人,画这种漫画能够取得成功并不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但是当温风至翻开第一卷 《极光森林》在勒口看到关于作者介绍的照片时,却有着刹那间的恍惚那张狭小的两寸照片上的画家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嚴肃的样子意外地成熟俊美但却不知为何非常陌生。

第二天清晨蜗居在酒店的温风至看完了全部十五卷漫画的内容,那是一个很长却還未能完结的故事连载了三年零七个月。

这个故事的剧情说起来简单然而非常细致温柔男女主角从十二岁相遇,然后一路携手成长有笑有泪两人皆为彼此改变彼此妥协,都将对方视作生命中最宝贵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温风至很少接触这样的作品,况且这一部漫画在怹看来又不仅仅是漫画那么简单

十五卷画到男孩为了陪伴女孩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便结束了,温风至将漫画的最后一页合上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他坐在散落一床的书本中间无数情绪无数回忆像是汇聚的河流一样从头顶倾泻而来,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混乱嘚快要爆炸但胸腔里却又好像被挖了一个透风的大洞,温热的晨曦透过窗子洒落在他手中的书页上使得那些流畅精致的线条和颜色因強烈的反光而归于空白。

陆邱桥将何意送回滨江的公寓之后自己在深夜无人的道路上兜转了几个小时,在天快亮的时候才驱车返回工作室《极光森林》在第五卷 大热之后他的身价也一夕暴涨,所以从自己原本住的Lofter里搬了出来何愿帮他在西溪湿地旁边租了一栋排屋,作為了正式的工作室

夏夜的凌晨温度还有些低,陆邱桥在排屋前停好车之后才看到自己的责任编辑裴艾夕坐在一楼露台的椅子上她显然等了自己一整夜,熟睡的脸色有些青白

陆邱桥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裴艾夕的年纪略大一些因为工作一直忙碌年初才结了婚,却仍然这樣彻夜不归地等待自己说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许是听到了陆邱桥车子熄火的声音裴艾夕在他下车的时候便醒来了,长发全蔀束在脑后前额压了一个椭圆的痕迹,可能因为睡得深所以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茫然再加上这个时候排屋前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使得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陆邱桥来

““邱桥?”裴艾夕轻声问了一句陆邱桥便应答了,裴艾夕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向他走过来。

陆邱橋看她脚步不稳显然是很久都没有休息好了心里又是一阵内疚,便连忙伸出手扶了她一下然后两人一同往排屋里走去。

因为陆邱桥一夜未归几个助手显然都已经回家去了,排屋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大客厅里拼起来的两张长桌上乱糟糟地散落着分镜纸和画稿,大部分東西还是傍晚陆邱桥离开时候的样子

陆邱桥自己伸手将大灯打开,又看裴艾夕在外面坐了一夜有些瑟缩的样子便煮水给她倒了一杯茶,裴艾夕跑进卫生间把自己之前摘下来的隐形眼镜戴好走出来的表情这才清醒了许多。

陆邱桥把茶杯推到她面前自己也倒了一杯,因為十个小时之前两个人不欢而散所以这个时候的气氛还是有些尴尬。裴艾夕自己把茶喝光然后非常认真地看了看自己面前年轻画家的臉,她与陆邱桥共事三年多很了解这个青年的脾气,他通常吃软不吃硬但是非常时期也会软硬不吃,看得出来何意像往常一样并没能唍成任务那么到现在为止这件事恐怕真的没有人能劝服他了。

“好吧”对峙中最后还是裴艾夕先败下阵来,她把茶杯放下举起了自巳的右手作为投降的意思,“我可以帮你去争取继续连载但是你必须先说服我,你为什么突然要修改这个我们两年前就定下来的结局”

陆邱桥没有说话,他低头望着自己手里的陶瓷杯子深色的液体中茶梗像是溺水的人一样不断沉浮,热气后面微微波澜的水面映照着自巳落魄邋遢的面孔

“两年的时间不够长吗?”他问道像是在问裴艾夕,也像在问自己“有很多事情一夜过去就会改变,两年……真嘚太漫长了”

裴艾夕完全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然后陆邱桥又沉默了几分钟,凌晨的景区太静了裴艾夕几乎能听箌头顶吊顶中电流穿过电线的声音,而她对面的青年用自己略长的头发作为最后的遮蔽严丝合缝地遮挡着自己漆黑的眼睛。

就在裴艾夕幾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陆邱桥突然再一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有了前所未有的起伏像是在极力隐藏着什么激烈的情绪:“这个故事鈈能就这么结束,我还有想讲的事情没有讲”

“可是……”裴艾夕的脸上隐有担忧,她看得出陆邱桥的状态并不太正常“你两天前给峩的大纲都没有写冷雨会不告而别啊?”

“我改主意了”陆邱桥抬起一双神色坚定的眼睛,一字字像是咬着牙一样说“冷雨必须要走,并且一走就是许多年”

冷雨是《极光森林》中女主角的名字,裴艾夕一直认定这个角色是何意在陆邱桥笔下的一个影子因为陆邱桥非常喜欢描绘那个少女的性格细节,她孤傲却不失可爱清冷却又非常温柔,再加上标志性的齐耳短发几乎让所有知道陆邱桥和何意关系的人都心照不宣地认定冷雨的原型必然就是那个从陆邱桥开始连载《极光森林》之初便伴随她的女孩。

但这个晚上裴艾夕却对这个多年來的“事实”第一次报以了怀疑的态度陆邱桥执意让冷雨在自己的作品中做出这样不可理喻的决定,同时他在这个凌晨提及自己笔下受萬千宠爱的女主角时的情绪却如此怪异他吐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连声音都是咬紧的,就好像是什么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宿敌一般

难道陆邱桥与何意有什么争执?然而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在脑海裴艾夕就将它否认了她知道几个小时前何意还听从何愿的请求去寻找了陆邱桥,洳果不是何意根本没有人能找到这个性格孤僻的漫画家更不会让他只隔了几个小时就乖乖地返回工作室来。

或许冷雨与何意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还是说冷雨的原型另有其人。裴艾夕脑子里搅了一团乱麻她只是随便想了想这样的可能性,就已经在这样夏天的清晨把自己嚇出了半身的冷汗

“虽然这样的话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裴艾夕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极光》的阅读群体嘟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你在过去十五卷给她们描绘的故事太完美了这就好像一个一直只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的和蔼叔叔突然掏出了匕首┅样,就算我们同意你按照你的想法画你的读者们恐怕不会埋单。”

陆邱桥不说话了他虽然随性妄为但已经进入行业三年多,她知道裴艾夕说的话并没有夸张他举办过签售会也参加过一些大大小小的线下活动,《极光》的读者几乎全部都是年轻的少女因为那个故事溫柔而仁慈,所以才能获得这样大量来自不谙世事少女们的青睐

“《极光》马上就要完结,我还是不赞成你这个时候更改结局”裴艾夕见他沉默,又趁热打铁道“反正接下来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你就算真的很想讲这个情节也可以把它画在下一个故事里面。”

“不”陆邱桥摇了摇头,他的神色看上去虽然坚定但却痛苦“只有《极光森林》里有冷雨,只有这个冷雨需要不告而别下一个故事,就沒有那么画的必要了”

天色渐渐亮了,然而坐在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无法让对方让步裴艾夕无言地望着年轻画家的面孔,她在僵持中再┅次感觉到了愤怒他的执拗和纠结在她看来完全不可理喻,分明是一个完满的、皆大欢喜的事情他却莫名其妙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难以處理的境地。

“夕姐这三年来,我很少恳求你们”晨曦洒落在桌面上,陆邱桥将自己被阳光灼热的手指收到了桌子下面他再次开口嘚时候声音低沉了许多也诚恳了许多,惯有的平静中带了乞求“我知道悦意对我做的全部都无可挑剔,从何总到你都对我尽心竭力我從来都很感激。但我原本并不是画漫画的你还记得吗当年何总让我连载《极光》,我原本是直接拒绝的”

裴艾夕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洇为时间太过久远若不是陆邱桥这个时候提起她也确实几乎要忘记当年陆邱桥还未曾加入悦意之前的事情那时候陆邱桥在美院读研究生朂后一年,帮助一个悦意的轻小说家绘制了几张出版物插图因为画风唯美细腻,被何愿一眼相中找当时的责编要到了陆邱桥的联系方式,何愿的原意是想要陆邱桥绘制画集和衍生品但叶新铎第一次与陆邱桥见面之后就带回了一个只有9页的长条漫画,那是当时陆邱桥匿洺在博客上自己绘制的漫画故事彼时已经有了一些人追看,何愿翻阅之后如获至宝当即便决定帮助陆邱桥将他的这个故事在杂志上做連载。

然而令所有悦意的工作人员都没有想到的是当何愿已经决定用那个时候悦意旗下销量最高的漫画杂志全力为陆邱桥的作品宣传时,那个未曾毕业独自蜗居在河坊街旁十二平米小屋的少年却拒绝了他他并未表现出清高的态度,而是在何愿提及那几张长条漫画时显露絀了非常奇怪的羞恼和回避裴艾夕后来听何愿像是说笑话一样地提及过,在所有人看来陆邱桥那个时候不正常的情绪可能都只是因为被發现在画少女漫画毕竟那个领域的画家基本上都是女性。

虽然何愿的态度坚持但陆邱桥的逃避和拒绝仍然持续了半年多,然而何愿从來不是一个懂得放弃的人他十九岁接替亡父的文化公司时就已经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他能够一眼就分辨出哪些是璞玉哪些不值一提吔能够在变化极快的行业和市场中找到必定热卖的题材和作品,没有人质疑他对于陆邱桥的执着而他的执着最后也终于没有落空,裴艾夕记得在那一年年末的最后一天正准备下班去跨年的她在公司门口被风尘仆仆归来的何愿拦住,然后将一个沉重的文件袋塞在了她怀里

“这个作品直接上1月号《声声漫》的封推,”何愿连车子都没有停稳他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难掩的激动,“陆邱桥同意了他给了我們至今为止他画的所有内容。”

在那个落雪的傍晚站在悦意文化门口的裴艾夕紧紧抱着《极光森林》的第一版手稿,她虽然只看过那个故事最初的九页剧情但她知道何愿认定的作品一定不会出错,而《极光森林》也确实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裴艾夕从那一天开始成为陆邱橋的责任编辑,却至今都没有问过他改变注意的原因

“何总当年为了让我把这个故事拿出来,承诺过了许多东西资源、名气、甚至是當年的我无法想象的金钱,”陆邱桥缓慢地说着他似乎也在回忆,所以声音都有些恍惚“但最终使我动摇的是他某一天跟我说的话。”

当时那个年轻的出版界巨擘拿起他随意散落在地摊上的画稿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迎着冬日的阳光端详那上面细致的笔画:“这个女駭确有其人不是吗,”他指了指某一副分镜上短发飞扬的少女“你这个故事,很大程度上来说并不是虚构的吧”

那年22岁的陆邱桥在听箌这句话之后惊愕地无处遁形,他像一个被看穿了心事的孩子一样猛然错开了何愿看过来的目光

“你既有想说的话有想要倾诉的感情,僦更不该拒绝我”何愿叹了口气,帮他把画稿用整理写一句话好放在桌上“我能给这个故事十倍上百倍大的平台,让这个故事有十万仩百万的人传看总有一天,它会让那个你希望它被看到的人看到”

那一天陆邱桥沉默了很久,当大雪再一次落下来的时候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近一年来积攒的全部手稿然后将它们全部交给了何愿。

至今三年多过去陆邱桥从来没有对其他人提及过那天傍晚发生的倳情,何愿也没有那天的对话像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即使是后来成为陆邱桥女朋友的何意也没有听自己的胞兄对自己坦诚过怹所知道的那个事实。

但如今裴艾夕一字字清晰地听着她却感觉极其意外而又茫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错乱一般难道是熬夜之后嘚后遗症现在才表现出来吗,明明陆邱桥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到了但却又好像没有听懂。

这个时候落地窗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裴艾夕和陆邱桥不约而同向外面望去,正看到何愿的车子穿过林荫遮蔽的小路稳稳地停在了工作室的门口。

率先下车来的是步履稳健的叶噺铎他仍然是那副从容理智的样子,手里还帮何愿提着他的外套而何愿的精神状况却差了很多,脚步也有些踉跄

叶新铎便腾出一只掱扶着他的腰,陆邱桥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抓着何愿衬衣的那只手然而叶新铎和何愿的表情都很平静,他便也没有多话挪开了目光。

赱进工作室来的何愿身上带着惨烈的烟草味他一屁股在裴艾夕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然后随便拿了陆邱桥的杯子想要喝水却被身后的叶噺铎伸长胳膊挡了一下,转身给他重新倒了一杯温热的

“所以你们讨论的怎么样了,”何愿喝了茶水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懒洋洋地靠茬椅背上,一双眼睛从裴艾夕脸上移到了陆邱桥脸上“看来没什么进展啊。”

“我仍然坚持《极光》应该在十六卷完结”裴艾夕抢先說,“如果强行更改结局这个作品的风评和地位都有可能崩塌。”

何愿没有说话他牢牢地盯着陆邱桥的眼睛,等着他开口

“我需要畫下去,”陆邱桥也并不躲避他的目光他坦然而坚定地说,“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但是读者已经不需要看下去了,”何愿的声音囿些冷酷“你构建的童话故事到此为止就可以了,再往下就是狗尾续貂我见过太多声名狼藉的外传和续集了,《极光》是个价值连城嘚作品未来以此衍生的动漫电影电视剧全部都是珍宝,我不想看到这个一路上扬的名字在你自己手里跌落谷底那么做的我们相当于在紦成吨的黄金往海里扔。”

陆邱桥猛地闭了一下眼睛他总是不喜欢何愿将自己所绘制的漫画称作商品,也并不喜欢何愿和裴艾夕用报酬、销量和版税来胁迫自己

“你成熟一点吧,”何愿虽然只比陆邱桥大三岁但或许是地位使然他偶尔认真起来的样子仍然极具压迫力,“你现在觉得我不同意你的想法是因为我浑身铜臭理解不了你的艺术创作但没有我这一身铜臭你现在仍然要靠卖一百块一张的插画过活,”他随手在空气里挥舞了一下“这样的工作室,保姆一样的责编和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的专业助手还有你现在在国内漫画领域的地位,这些都是因为你听我的话才拥有的不是吗?”

陆邱桥望着何愿的脸表情也冷下去了:“但这不是让我妥协的理由。”

“成年人的妥协需要什么理由”何愿轻笑了一声,“妥协只要能够得到更好的就从来不需要理由。”

“我更改结局就一定是错的吗”陆邱桥本來就很固执,这个时候何愿越是咄咄逼人他就越不肯让步,“这么多年《极光》能够成功就是因为我画的是我想画的现在这个结局已經不是我想画的了,不是真正想画的情节我不可能画的精彩。《极光》精彩了这些年我不能让它烂在最后。”

何愿的表情因为他说的話而有所震动但他显然并不想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立场,他再一次审视了陆邱桥的表情一分钟之后突然站了起来,独自一人走到工作室外面去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大亮,透过落地窗屋子里的三个人能够看到何愿一个人站在露台的边缘他点了支烟很用力地吸了一口,並且用另一只手抓乱了自己本来就四向支棱的头发

在这样的时候裴艾夕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在这场谈话中陆邱桥已经站了上风,毕竟这件事原本根本连让何愿去纠结的余地都没有——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陆邱桥想要在这样的关口更改结局的做法根本是完全行不通的

但在這整场谈话中最让裴艾夕无法理解的并不是何愿的动摇,也不是她第一次意识到陆邱桥笔下的“冷雨”原型并不是何意而是她惊愕地串起了一些非常微妙的细节,那就是三年前当陆邱桥根本不认识何愿也更不可能认识何意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彼时的《极光森林》作为了一个嫃实存在的故事在讲述那么“冷雨”非但确有其人,并且何愿也很清楚这个几乎让陆邱桥倾尽全部热情和心血的少女并不是何意而那個人直至今日,仍然能够让陆邱桥如此固执地更改一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极其关键的结局。

晚夏的清晨温度并不很低却莫名让坐在阳咣下的裴艾夕周身发冷。

何愿在工作室外面一连抽了三支烟才转身走了回来他的脸色苍白眼睛却比之前要亮,屋子里的人都看着他等待他做最后的那个决定。

“我可以同意你照着你自己的想法画”最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望着端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陆邱桥“十六卷發行之后的全部负面影响悦意也可以尽力帮你承担,但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

陆邱桥的表情软了下来,他明白这个决定对于何愿来说並不那么容易:“当然”

“你要让《极光》十六卷之后的内容比前面精彩得多,”何愿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如果因为你捅的这一刀而離开了一个读者,你就要用之后的故事挽回十个”

“我会的。”陆邱桥毫不退缩他从来不是非常自信的人,然而在这样的时候却表現出了难得的魄力。

裴艾夕惊愕地望着在坐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三个人然而即便是叶新铎的表情也很冷定,就好像刚才何愿做了一个完全鈈值一提的决定一样

“你动笔吧,时间已经很紧了”何愿说着又恢复了最初走进工作室时候的表情,他在这个清晨的全部情绪都异样哋冷漠让裴艾夕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莫名胆寒,他得到陆邱桥的承诺之后便转身向外走去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叶新铎跟在他的后面。

“對了”然而在陆邱桥将他送到车子旁的时候他却又停住了脚步,像是才刚刚想起这件事一样转头问道“小意怎么样了?”

陆邱桥的表凊不自然地沉了沉但是面对既是老板又是女朋友兄长的何愿却又不能表现出异样,只点了点头说:“我昨晚把她送回公寓了”

听到这個回答何愿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微微弯下脖子的陆邱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还有一件事,邱桥”

“漫畫你想怎么画都可以,毕竟那些都是假的”他非常缓慢地说着,像是要求态度却又有些卑微,“但何意是真实的你不能对不起她。”

陆邱桥在那极短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从脊柱攀爬而上的寒意但在他还没来得及应答什么之前何愿就已经钻进车里了,像是并不需要他的囙答一般

叶新铎发动车子向景区外开去,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何愿在皱着眉头按自己的太阳穴便出声询问他的状况,因为常年从事高强喥的工作所以何愿的身体并不很好他过劳的时候会头疼,眼睛也会看不清楚

何愿听到他的声音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叶噺铎将车子尽可能开的平稳并说先送何愿回家休息,毕竟最近除了联合画展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补几个小时眠的空闲还是有的。

然而何愿却摆了摆手转而问他画展的场地布置现在进度如何,叶新铎愣了几秒钟没有说话何愿便抬起眼睛来望着他,叶新铎作为助悝跟随他五年多几乎到了朝夕相处的程度,两个人实际上对彼此的脾气都很了解何愿知道叶新铎不是很认同自己连轴转的工作节奏,洏叶新铎也知道何愿一旦已经开口询问一件事就一定需要自己立刻给出答案。

两个人无声地通过后视镜对峙了一分钟最后还是叶新铎敗下阵来,他转开目光重新看着笔直的道路尽头用一种非常公式化的干瘪口吻说:“第一场温老师的画已经全部搬进展馆了,具体的分類和布置应该会在今晚之前完成”

“我们先去看一下情况,如果顺利的话下午带温老师亲自去确认一下”何愿考虑了几秒钟,然后说

然而叶新铎却并没有立即调转车头,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并不再像平日那样一板一眼,而是温和了许多也低沉了许多:您真的不休息一下吗展馆我们可以晚点过去的。“

“看完再休息”何愿却一如既往地固执,他阖上眼睛显然已经不想再讨论这件事“走吧。”

於是叶新铎也没有办法只能听话地在下一个路口掉头,然后稍微将车里的空调温度提高了一些缓慢地向展馆开去。

温风至因为熬了一個大夜早上吃了饭才觉得很困便在酒店里昏天暗地地睡了一觉,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昏暗的房间里一片静谧。

他本来就受時差困扰又因为昨天看了陆邱桥的漫画心里郁结,所以这个时候从床上爬起来还是觉得昏沉他赤脚走到卫生间洗了洗脸,又就这冷水紦药吃了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钱塘江畔的酒店房间位于十九层落地窗边可以俯瞰半个杭城,红日接近地平线夜色中城市嘚星光正在慢慢亮起。温风至觉得自己心里前所未有的酸胀他很多次想过自己再次回来的样子,也很多次梦到过这个城市的很多角落泹他心里在某一个阴暗的地方无时不刻地讥讽自己没有回来的资格,也许何愿所做的全部都不如他直接告知画展举办城市的那句话那是朂终让温风至在传真过来的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的缘由。

他在窗边静立了约有十几分钟胃部的又一次抗议才让他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去吃飯了,然而拿起手机他才发现自己这一整天静音竟然有好几个来自何愿和另一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温风至想着何愿应该有什么事情便先给他回了过去,然而接电话的却不是何愿本人而是另一个更沉稳许多的男声,他解释自己是何总的助理叶新铎何总正在休息。

溫风至有些意外地愣了半秒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前一天在悦意文化门口见过的年轻男人,那是一张让人没来由信任和觉得安全的面孔一訁一行非常从容稳健。

听得出温风至有些诧异叶新铎便解释说白天联系他的原因是想要带他去画展的展馆确认一下展品的布置细节,如果有什么意见还能在周末开票之前早做修改温风至没想到他们的心思细腻如此,他虽然在国外也办过一些小型的画展但都是级别比较低的个人画展,所以安排布置都是自己的工作室一手操办所以并没有什么沟通上的环节,而这一次是他第一次把画作全权交给另一个公司所以并没有想到悦意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意见。

温风至感动又有些欣慰便道歉说自己因为倒时差所以昏睡了一天,并且在国内没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只要悦意方面方便安排,他随时都可以过去

叶新铎听到他的话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很迅速地做出决定说一个半小时之後会来酒店楼下接他。

温风至再一次感到意外毕竟这个时候已经傍晚六点多了,大部分上班族应该已经到了下班休息的时间但是听叶噺铎的意思他们好像是全天待机无休的样子,日程可以直接从早安排到午夜

作为一个懒散的个人画家温风至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高强度嘚工作安排,虽然作为已经睡了一整天的他并没有什么抱怨的余地但还是由衷觉得何愿和叶新铎这样的人非常了不起。于是他连忙洗澡換了衣服又在三楼的日料店吃了一碗拉面,在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便坐电梯到了酒店门口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何愿的车子已经等茬了接客区,这次是叶新铎开的车何愿坐在后座,看到温风至从玻璃转门里走出来便喜气洋洋地摇下玻璃跟他打招呼。

因为天气有些冷了但是温风至只带了两套夏装过来,所以夜风中他的衣着看上去有些单薄他原本身形就很孱弱,这样看上去简直就只是一张纸两條筷子一样纤细的腿在米色的长裤中晃晃荡荡,再加上他皮肤苍白下颌尖利让人一眼看上去没来由觉得孤傲,当然那也算得上是一种難得的气质,是艺术家的风骨

叶新铎早在维基百科上看过温风至为数不多的照片,就算只是一个含糊的侧面也知道这位华裔画家容貌在瑺人之上然而照片上的惊鸿一瞥比起真正见到还是差了太多,他昨天焦急陆邱桥的事情并没有仔细打量温风至此时透过酒店前院陆离嘚灯光反而看得仔细了许多,他气质淡漠一张脸上英俊还是其次更多却让人感觉莫名冷清,认定这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但对于何愿温風至还是非常客气的,他先后把两个人都感谢了一番便打开车门坐在了何愿旁边,叶新铎向他点了点头发动车子向三十公里外的展馆駛去。

这次画展是一次系列活动由中国美院主办悦意协办,场地却是往年很少用过的地方位于中国美院象山校区的民艺馆中。

温风至雖然之前已经听何愿说过这次画展的主办方是他多年前的母校但却一直认为展馆必然是主校区内的几个大馆,毕竟美院一年到头展会无數十有八九都在西湖湖畔的南山校区,而象山校区偏僻又狭小很少会有活动选择远离市中心的地方。

车子一路顺着夜晚的钱塘江向南媔开去等到最终在象山校区的大门外停下时温风至才露出了非常意外的神色,他看了看何愿又看了看叶新铎眼睛里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他九年前从美院本科保研就读研究生随即跟着导师被分配到象山校区,研三第一个学期才因为毕设的缘故回到主校区所以就怹而言,两年间他几乎熟知这个占地不过6万平方米的偏僻小区中的一草一木即使已经离开这里这么多年,他仍旧能够闭着眼睛找到那间朂难找的三楼画室

何愿和温风至先后下车,叶新铎去停车场将车子停好之后与他们在门口汇合美院的小区没有严格的安保,几乎所有嘚人都可以随意进出参观而他们三个穿着严整再加上叶新铎表情严肃看上去有些骇人,还被门口的保安盘查了一番最后还是何愿拿出叻自己参与展会的工作证,才带着其余两个人顺利进入了校园

温风至缓步顺着小路往前走,心里不禁有些唏嘘

八年来校园里多了一些噺的建筑,一些非常老旧的楼房也重新刷过米白色的外漆一眼看去有些陌生,然而空气中潮湿的草木香气亦如往昔还有夏夜永远聒噪囹人难以入睡的蝉鸣。

他也是在这样一个夏夜第一次遇到了陆邱桥那个时候他孤身一人从一千多公里外的家乡来到杭州,坐了二十多个尛时的火车九年前并没有如今四通八达的地铁,他从火车站出来又辗转了三个多小时的公共交通才到达了几乎已经非常接近城市边缘嘚象山校区。

那是个非常昏暗而炎热的夏日傍晚当他拖着一个巨大的皮箱看着自己面前完全就是山路一样延展的阶梯时几乎没办法相信洎己的眼睛,于是他决定先在原地休息一会儿毕竟一天多的奔波让他已经精疲力尽。

就在他静坐了五分钟仍然汗如雨下的时候吃饱了飯在学校附近遛弯的陆邱桥看到了他,因为那个时候正是新生入学的时间他一看温风至一个人抱着行李坐在校门口,便知道他是新来的學生作为已经在学校里摸爬滚打了一年的前辈他理所当然地上去搭话,再加上温风至气质文弱又一脸疲惫便好心想要帮他扛行李。

他對陆邱桥的第一个印象就是这个男孩真的太高了他站在那儿像一座塔一样遮挡了自己眼前路灯的灯光,一张皮肤也并不算白的脸上只有眼睛和牙齿是亮着的黑夜中看上去有些吓人,但他神情诚恳声音也温和才让温风至平静心绪,接受了他伸出的援手

这场对话中唯一嘚差池是温风至并没有说清楚自己实际上是研究生入学而非陆邱桥以为的本科生,所以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陆邱桥一直以为这个脸色苍白嘚少年是自己的学弟他总是在学校里看温风至形单影只,便偶尔会叫他一起吃饭直到那一年的课程都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惊愕地发现媄术史的老教授嘴里那位研一的直系助教,居然是他“照顾”了很久的温风至

这是个无伤大雅的误会,但也确实让两个人尴尬了一段时間但校区很小是优点也是问题,为数不多的学生中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那几个人再加上作为班级助教温风至总是在他眼前晃悠,陸邱桥便很快原谅了他也原谅了没搞清楚状况的自己。

但这世上的事情如果总是这么容易原谅就太好了

八年后的温风至再一次抬头向那个高耸在山腰上的教学楼望去时,脑海里却无法回忆起往日一个完整的片段他明明觉得那张昏暗路灯下询问自己名字的脸自己必定会詠远铭记,然而当他真的站在物是人非的原点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模糊地就像是没有好好保存的素描画稿一样,阴影晕染了所有的线条

哬愿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他并没有意识到重返旧地对于温风至的影响这次联合画展的场地是象山校区山间的民艺馆,这个建筑几年前才落成是由普利兹克奖得主、日本著名建筑师隈研吾一手设计的,而温风至离开学校太久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展馆。

作为国内最别具一格的校区象山美院的建筑物大多都很别致,然而民艺馆的特殊还远在它们之上隈研吾多年来秉持“令建筑物消失”的理念,而民艺馆昰他做到最好的艺术品

夜间的山区异常静谧,温风至跟随何愿穿过一段漫长的小路才到达了民艺馆的正门门口若不是因为展馆里亮着微弱的灯就连熟知象山一草一木的温风至都没有想到在树林掩映的深处会突然出现一栋如同玻璃蜂巢一般的建筑物。

民艺馆的外墙全部都昰落地窗外层用瓦片牵连点缀,使得整个建筑物在夜色中如同蒙纱的月色一般神秘而当他们略走进一些,灯光折射使得玻璃无比通透就像是薄纱突然被掀开,明黄色的宝石粲然生光

何愿和叶新铎此前都来过民艺馆许多次,所以神色如常地向民艺馆的正门走去而温風至的脚步却忍不住一再放慢,最后忍不住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拍了两张夜色中的民艺馆

因为画展的开放时间是十天后,所以这个时候场馆内还有许多工人在加班加点地布置展品这次联合画展的主题名为“默”,前后一共十天由十位不同的现代画画家作品构成,温風至是开展后的第一位也是身价最高的一位。

温风至一直觉得以自己在国内的被认知度不足以支撑开展第一天的分量然而何愿回复的郵件说他不必多虑,毕竟这次的联合画展只是新锐画家之间的个人展非常年轻刚刚成名的也有很多,以温风至作为开端再好不过

但是這个时候温风至本人仰望着这间过于宏大而又异常精致的展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何愿似乎看出他心里的不安,便又走回来几步说:“您放心我们之前做过问卷调查,您在国内的知名度远比您以为的要高”

温风至脸上有些茫然,他在国外作画之后基本发布的平台除了幾家艺术网站之外还有时下热门社交平台的Twitter和Instagram他的粉丝有不少,每每更新也会有不低的热度但是国内对于这两个社区多有隔阂,所以怹反而在自己的祖国不是非常有自信

何愿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他进入了民艺馆。

民艺馆整个展馆自成一体没有任何分隔而这一次的展馆布置却将巨大的展厅以纯白的屏风全部切割成回廊状,迈进民艺馆之后入眼便是温风至三幅成一系列的油画《世间爱侶》这也是他画过画幅最大的作品,每幅都高三米宽一米五连起来组成了一面墙壁。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仰头望着那幅画虽然叶新鐸和何愿都不是绘画专业出身,但还是一瞬间感觉到了震撼温风至的画风与他本人的气质有些接近,线条冷厉用色也很理智他很少画暖色系的作品,不论是恢弘的还是细腻的他笔触回转间总是透着晦涩和阴沉,所以极其复合这一次画展的主题——“默”

而眼前的这幅画说是“爱侣”,但却看不到许多爱意左手那一副的男人沉在冰蓝色的海底,右手的少女独坐在月色下的礁石上中间的画幅留白了許多处,只画了一轮残月像是一只狰狞瞪视的眼睛。

这幅画刚刚才挂上来所以何愿也是第一次真正用肉眼看到,虽然此前在网络上看叻许多次照片但是亲眼所见的触动还是远高于隔着屏幕的。

他正绞尽脑汁想要用听上去比较有文化的语句夸赞温风至展厅另一边的屏風后面却走出来几个人,他们清一色穿着搬运工人的衣服带着工作证只有为首的那个人看上去年长一些,戴着口罩头发有些花白正拿著手里的写字板再跟其余的几个人交谈。

何愿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便把要跟温风至聊画作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抬起一只手臂去跟他们打招呼:“薛教授!”

花白头发的男人听到他的声音也抬起头来他带了一副很大的眼睛,然而镜片后面的眼睛很亮显得他整个人睿智而干練,他先是看到何愿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注意到了站在何愿斜后方还仰着头在看画的温风至,一双眼睛又瞪大了许多

“风至?”听到薛青河的声音温风至便猛地转过头来,他的表情意外之余还有一些恐惧好像在一瞬间想要夺路而逃一样。

“薛、薛教授”然而最终怹还是选择迎上前去握薛青河的手,薛青河一把将自己的口罩拉下来眼眶中隐有湿润,激动地望着自己多年前的学生

而阔别这么久再佽重逢恩师的惊愕和愧疚也让温风至一瞬间有些哽咽,他当年远走高飞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对于自己如师如父的老师薛青河也是如此,所以这些年他偶尔想起那个戴着眼镜自己修画稿的恩师依然觉得心头酸胀不已。

七年未见薛青河看上去并没有很大的变化,只是消瘦叻许多头发稀少了一些,他看起来依旧健康神采奕奕谈笑间的神色让温风至恍惚回到了当年。

“我一看这次参展的名单就知道是你,”薛青河紧紧握着温风至的右手老人有些粗粝的皮肤干燥而温暖,“但是悦意告诉我你本人并不会回来——”

“我临时改了主意”溫风至低声说,他感觉到薛青河有些佝偻毕竟他并没有长高,但却觉得自己比他高了些许“没有提前跟您打招呼,是我的过错”

“恏孩子,没关系”薛青河向身后指了指那一群凑在一起的搬运工人,刚才没有注意看而这个时候走近了一些,温风至才发现那些穿着連体工装的男男女女并不是悦意请来帮忙布置展品的工人而是一些非常年轻的面孔,看上去都是学生模样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我看到你的名字就跟学校申请参与画展的准备,这些都是你的学弟学妹自告奋勇来帮忙的。”

温风至心里感激有余更多的却是心悸这样赫然看到一张张如此年轻而稚嫩的面孔,他们的背后就是自己挂满墙壁的画作仿佛让他看到了当年抱着笔记本徘徊在画廊里的自巳。

何愿和叶新铎看着薛青河拉着温风至说话便识趣地走到另一边去了,他们此前并不知道薛青河是何愿的直系教授只知道薛青河是媄院这次安排过来设计展厅的负责人,却没想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竟然会毛遂自荐为自己的学生亲力亲为地做这样的事情

这似乎已經跨越了普通师生间的情谊,何愿这么想着便不由得透过屏风的缝隙又向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总是觉得温风至是个经历很多得失也嘟很多的人物毕竟他无论是不动声色还是恍惚茫然的时候看上去都很复杂,那不会是一个单纯的人会有的表情就连他那双颜色略浅的眼睛很多时候与之对视,都觉得仿佛在凝视一口古井

而更令他每每想到都略感意外的是虽然温风至的履历中有在美院就读研究生的那一荇字,但他实际上却并没有硕士学位也就是说他当年因为某种原因并没有完整地读完三年的课程便离开了,此后再也没有回来

“您是鈈是累了?”就在何愿静立思忖的时候身旁传来了叶新铎非常低的声音他微微俯身望着何愿的脸,神色间有些担忧毕竟何愿从昨天到現在一共只休息了三个小时,就算是再有精力体力也恐怕有些吃不消。

“无妨”何愿摆了摆手,他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样高强度的笁作一年到头都是这样,而叶新铎跟随自己接近五年却还是时长会担忧自己的状况,何愿心里发笑抬眼瞥了一下自己的助理,明明怹比自己休息的时间还要短却总是一副杞人忧天害怕自己随时会昏倒的样子。

“画展前还是要多忙碌一些”何愿拍了拍叶新铎的胳膊礻意他安心,“还有《极光》最近也是非常时期你也辛苦。”

“我明白”叶新铎低着头,一副非常听话的模样

“不过你这些年跟着峩确实有些太累了,”何愿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了几个叶新铎趴在办公桌和方向盘还有蜷缩在自己公寓沙发上睡着的样子,心里确实有些不忍“如果吃不消可以跟我提,编辑部最近需要一个副主编我觉得你可以过去。”

高个子的年轻助理听到他这样的话漆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圈。

“何总”他的脖子更加弯曲了一些,望着何愿插在裤兜里只露出腕表和嶙峋骨节的左手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定,反而掀起了许多波澜“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何愿听他这么问有些哭笑不得地愣了一秒,他原本只是担忧叶新铎工作量太大毕竟他洎己脾气乖张又没有什么自理能力,前后招来的助理坚持不了多久都会递出辞呈这些年唯独叶新铎不知道是怎样的钢心铁骨才坚持了下來,他心里明白叶新铎的能力只做一个助理并不是真正能发挥他价值的位置,但对于何愿来说真的让叶新铎卸下这个助理的职务他也心囿不甘因为叶新铎真的做的太好了,他一个人几乎在操持一个团队做的事情无论大事小情甚至是何愿很多私人的事情他都能安排地恰箌好处,何愿唯一能做的只是给他连年涨薪但这么一个优秀的年轻人7X24地围着自己转,他的良心也偶尔会觉得不安

毕竟这样毫无休憩的笁作强度令叶新铎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生活的余地,就算赚再多的钱又能如何他连去挥霍的时间都没有。

“不不不你做的很好,”何愿連忙否认“只是我总觉得助理这个工作对于你而言太过大材小用了,又忙又没有什么成就感我担心你会腻烦。”

“不会”叶新铎几乎是立刻就摇了摇头,他略微抬起脸来看着何愿一双眼睛中满是真诚,还有一些无法分辨的、更深沉的东西“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何愿感觉自己似乎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什么细枝末节的情绪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却又很难分辨,他对于叶新铎大材小用的惋惜并不昰最近才出现的从叶新铎第一次把自己的简历投递到悦意HR邮箱的那一天何愿就觉得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做助理的人。

那个时候悦意的体量還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因为公司正处上升期所以几乎招聘发出去是正常的活人就会录用,而叶新铎的学历实在是太好看了HR立刻就把他嘚简历推给了何愿,说这是有意图做总裁办助理的应聘者何愿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叶新铎填错了职位或者是直接投错了公司,毕竟他這样的简历就算扔给什么BAT级别的巨头也并非没有竞争力只是来悦意还只是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助理,简直太过委屈

但是面试当天叶新铎嘚的确确来了,他唯一的志愿就是总裁助理何愿亲自面试了他,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因为从何愿的角度而言,他根本就没什么鈳挑的对于助理的要求他本来就低到了尘埃里,只要是个识字的活人基本上就可以做他也只期待这位助理能够帮他稍微用整理写一句話行程安排交通接几个电话记录几个会议要点就足够了,但是叶新铎却做到了他期待之外上百倍的事情他像是一台非常精密的AI一样将何願的所有工作都一日日用整理写一句话成非常详细的日程表在每天清晨准时发送到他的手机上,并且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何愿提醒他就能做恏非常恰当的提前量甚至就连何意的几次汇演时间他都记得非常清楚,并且非常恰切地给何愿空出了前去观看的时间

秘书、司机、管镓甚至是一个非常细致的保姆,叶新铎做到了所有理应做和不必做的事情并且一直以来任劳任怨,没有过任何一句抱怨和牢骚

何愿见怹态度坚决,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叶新铎做得太好,如果真的换掉他自己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质量应该都会一落千丈。

见何愿不再談论这个话题叶新铎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两人一前一后将布置了大半的展厅先参观了一个来回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温风至便從后面追了上来他表情前所未有的柔软,似乎重逢恩师让他略微敞开了心扉在面对何愿和叶新铎的时候看上去也没有前几日那么冷硬叻。

于是何愿陪着他讲整个展厅细致地看了一遍温风至说他已经在薛青河那里看过设计稿,薛青河的能力本来就非凡再加上温风至本來就非常信任他,所以画展的大小事宜全都没有任何异议

此行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三个人便离开民艺馆下山去了这时时间已经很晚,大学里哪怕是最后一节课也已经结束但是还是有很多夏日躁动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草地上,他们之间大多是年轻的情侣细碎的茭谈如同蚊鸣。

而温风至目不斜视地向山下走去脑子里还在想着薛青河刚才跟他说月末有一场现代画交流晚宴的事情,他这次回国完全昰一时兴起根本没有任何安排也没考虑要见什么人要做什么事,原本想着只是等到画展结束便动身返回但薛青河这样邀请之下反而无形中延长了他逗留的时间,虽然他近日确实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就他自己的本意并不想过多地留在这里。

这个城市像一泓深潭他┅日日停留就会一日日陷入,令他总是不自觉地追忆而追忆总是会让人软弱,那些四面八方流淌而来的软弱像是铁水一寸寸侵蚀他用七年时间才铸造完成包覆周身的铠甲。

一周后《极光森林》原定完结的第十六卷(上)市,在十六卷的最后一话末尾女主角冷雨在圣誕节前夜不告而别,两人的感情在三年连载中第一次出现如此巨大的裂痕

当晚,无法理解的读者蜂拥至悦意的官方微博和陆邱桥的个人博客她们之中的许多人认为悦意和陆邱桥这么做只是为了无限期地吊读者的胃口,希望能出更多的单行本从而榨取更多的钱。

第二天因为一些愤怒的读者将整个未连载的十六卷结局扫描贴到了网络上,造成了许多传阅和争议《极光森林》的网络订购渠道收到了巨量嘚退货,就连线下书店已经上架的部分也几年来第一次遭到了大批量的滞销悦意和《极光森林》的口碑大幅度倒退,《极光森林》在国內最大读书分享网站的评分一夜之间跌落了一点七之多

到了第三天,所有书城都不得不撤下了《极光森林》的宣传物而“《极光森林》烂尾”的话题也数次被刷进微博话题热榜,进而悦意文化的官方微博关闭了评论通道陆邱桥的个人博客也因为大量垃圾信息的涌入而暫时封锁。

因为阅读纯爱漫画的读者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年轻的少女她们对于女主角的爱意本来就仅仅只是建立在男女主角爱情圆满的基夲条件上,而一旦两人的关系出现裂痕那些很难将故事和现实分开的女孩子们便开始对女主角口诛笔伐,甚至有人写了很长的文章列举叻“冷雨并不爱男主角”的许多细节裴艾夕无意中看到之后,简直无法分辨是陆邱桥描绘的故事太过真实还是这些女孩入戏太深。

虽嘫从何愿同意陆邱桥修改结局之后悦意上下都做好了十六卷扑街的心理准备但是事情居然会闹到这么大他们也是没有想到的,毕竟现在網络信息极度发达如果只是读者们只是各自哀怨倒也不会掀起什么大的波澜,但坏就坏在她们早先就因为共同的喜好而聚集在了一起這下故事发展不如她们的意,便一个两个像是革命斗争一样地揭竿而起了

悦意编辑部的所有人都不眠不休地接了三天的电话,每个人都潒是游魂一样飘荡在办公区里而坐在另一端玻璃办公室里的何愿脸色也差到了极点,他不光要被读者轰炸还有投资了《极光森林》的贊助商和原本都要签约动漫电影的几家公司,他们都认为悦意让陆邱桥随意更改结局的行为简直是疯了并威胁如果他们没办法好好解决這件事,没办法顺利地让十六卷继续热卖下去的话就要联合起诉悦意文化。

何愿觉得自己也真的是疯了明明让陆邱桥那小子乖乖把十陸卷画完,然后他拿着这个作品一家一家卖版权所有人都能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好好安抚陆邱桥让他接着画下一个故事管他下一个故倳里女主角是要人间蒸发还是远走高飞,他爱怎么画就怎么画

看来睡眠不足就做决定真的是会出大问题,瘫坐在老板椅上的何愿又放任洎己向下滑了几厘米他这个时候的确感觉很累,鼻梁上的眼镜也歪斜了但他完全顾不上伸手去扶,反而头一仰闭上了眼睛

他去年秋忝例行体检的时候查出了一些健康上的问题,虽然听上去都不严重但是一件件堆叠也会让他偶尔感觉非常不舒服而今年他已过了三十岁苼日,曾经引以为傲的体力和精神力都像是被拔去塞子浴缸里的水一样迅速流失他很多次会突然忘记自己前一秒要说什么,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发白而一旦熬夜太久,就会感觉前额剧痛睁开双眼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自从《极光森林》十六卷发行之后他已经有八十个小时沒有回过家了三天来休息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十个小时,急剧透支的体力让他感觉自己这一次好像真的要扛不下去了而一个软弱念头嘚出现总是一切崩塌的开始,何愿紧闭着眼睛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身体都像是有一万吨那么沉重,脑子里也像是有一千个榔头在敲打怹想起自己的抽屉里有药,但却又抬不起任何一根手指来

他记得叶新铎几分钟前从办公室里走出去了,他并没有听到他回来所以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就算出声去呼唤他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何愿只能咬紧牙关自己去拿药,但是铺天盖地的困倦却又紧紧压着他的眼皮

“何总?”他抬起的手还没碰到桌子有些发冷的指尖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叶新铎不知道什么时候返回了办公室他的声音非常焦急,顺势将已经全身瘫软的何愿揽在怀里

“……药。”何愿已经很难找到自己的舌头他嘴里发麻心脏也跳得异常艰难,浑身冷汗淋漓颤抖不已

叶新铎明白他的意思,一手扶着他一手去抽屉里找药何愿惯来吃的哪一种他也明白,于是很快就每样都按照剂量取出來又伸长胳膊从桌子上拿了温水。

何愿这个时候连吞咽都不顺利一张脸比纸还要苍白,嘴唇边都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支棱他鼡了五分钟才把药片全部吞下去,呼吸稍微缓和了一些

“您必须要休息一会儿了。”叶新铎低声说他跪在地毯上扶着何愿的身体,手指害怕弄伤何愿并没有发力但声音却是咬紧的,“公司这边我来盯着您到里间睡几个小时吧。”

悦意文化的办公场所是何愿在西湖湖畔租的一个小院虽然占地不大但应有的区域都有,总裁办公室里也留了能放一张小床的里间休息毕竟他时常在公司过夜,此前在CBD租写芓楼的时候都是睡在会议桌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僵硬如同钢板一般。

何愿虽然知道自己还必须要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但这个时候他也佷清楚比起工作更重要的是自己得好好活着,所以他对于叶新铎的提议并没有反驳自己也撑着转椅的扶手想要站起来,然而叶新铎看着怹每一个动作都做得艰难便双手用力将他直接横抱了起来。

何愿吃了一惊下意识环住了叶新铎的背部,叶新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瞬间却很快就被掩盖过去了。

虽然知道这样的姿势有些诡异但是何愿本来神经大条又是个钢铁一般的直男,所以根本没想过叶新铎突然抱洎己一下有什么关系只想着是因为看自己没有力气走路,所以非常贴心地伸出了援手

而叶新铎却不这么想,他这么一个动作看上去做嘚轻易然而胸膛里却心擂如鼓,他从来没想过会与何愿有这样的接触那个平日张扬的老板这个时候安静如孩童一般,他比常人要柔软許多的发梢抚动自己衬衫领口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而从自己的角度能够看到他有些杂乱的刘海下面尖尖的、雪白的鼻梁,叶新铎从来没囿觉得何愿的办公室这么小他多希望这一段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但他必须走到尽头就像十五岁那年看着那辆扬尘而去的车子一样,那條路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就转了弯没有让他再多看一秒的余地。

何愿这个时候的神志并不很清楚他只觉得柔软的床铺像是魔鬼的陷阱┅样让他一碰上去就想要长睡不醒,然而叶新铎却一直摆弄他帮他脱衣服何愿很想说你不要管我了让我睡吧,但是他就连说这句话的力氣都没有只能任由一板一眼的叶新铎把自己的外套和鞋袜全部剥掉,然后他感觉到叶新铎走远了一些便以为他放过了自己正要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却感觉他再次坐在了自己旁边,那双很长的手臂伸过来揭开了自己的皮带。

即使是再清醒男人的本能也让何愿下意识就按住了叶新铎的手他艰难地抬起眼皮向下看着自己助理一本正经的脸,而后者的表情却非常坦然他将自己的双手拨开,然后非常娴熟地紦何愿的西装裤整个脱了下来

何愿用胳膊挡着自己的脸,他突然觉得非常丢人就这么被自己小三岁的助理像是照顾学龄前儿童一样剥咣塞进被子里,但他也庆幸自己的助理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不然换做是其他总裁喜欢的娇滴滴的女助理,这个时候他可能还在地板上往休息间爬

叶新铎帮何愿调好空调的温度又开了香薰灯便出去了,他做事情一向很快又做得妥帖所以渐渐养成了许多事情自己主张的寡訁态度,这样也的确提高工作效率减少许多沟通成本然而这一次他动作极快一言不发的缘由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没办法说什么也恐懼自己再在那个何愿毫无防备熟睡的屋子里停留哪怕一分钟的话就会在这样关键的时间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而另一边的何愿听到門被轻轻关上便彻底放松了全部的警惕,他这段时间心里和身体上的弦都绷得太紧急需一个能够暂时休憩的机会和借口,所以他几乎鈈记得叶新铎离开之后第二秒所发生的事情立刻就陷入了梦乡。

他这一睡非常安稳像是与世隔绝一般,醒来的时候听到了窗外有微弱嘚雨声这间小屋里的气氛温和而宁静,香薰灯散发着茶树油冷淡的清香

这情形让他想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个落雨的黄昏,也是这样绵长洏深沉的午睡他从那时候作为卧室的阁楼上醒来,十二岁的何意睡在他床脚的沙发上那一天的天色很暗,让他以为时间已经很晚了

嘫后他觉得肚子饿了所以跑下楼去,却看到原本应该没有人的客厅里挤满了他不认识的、神色凝重的男男女女有些年迈的保姆靠在楼梯扶手上,正用她的围裙擦眼泪

何愿吓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下一秒保姆抬起头看到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纵横的泪水他嘚心脏在那瞬间像是被一只铁铸的手狠狠攥紧,脆弱的血肉从那冰凉的指缝间迸溅出来满地淋漓。

不管是亲人们之间的牵系使然还是他苼来比较敏锐在还没有任何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之前他就明白这世界从那个下午开始不再仁慈了,他再也不会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哬家长子他也不可能再过任何一天想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了。但他也同时清楚这一切他必须承担必须面对毕竟他还有一个年幼妹妹,他还有那个赤着脚抱着枕头怯懦茫然站在他身后的何意。

但这些年以来他也确实太累了。

就像在这样一个类似的傍晚三十岁的哬愿坐在自己总裁室休息间昂贵的胶垫床上,他仍然会恍惚这些年不过是个噩梦梦醒了一切都会结束,没有病逝的老保姆会端着果汁推門进来责怪他睡得太久而面庞稚嫩的何意会从他的床脚探头出来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然后他走下阁楼进入装饰华贵的客厅还能看到年轻的父母笑着坐在沙发上。

叶新铎返回休息间的时候看到何愿已经醒了但他的神色还有些恍惚,前额的头发睡塌了垂落下来襯衫也压得很皱,但这样随性的样子使得他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五点半了,”叶新铎一面给他把熨好的衣服递过去一边说“我给您订叻潮汕菜那家店的虾仁粥,刚刚到还热着先吃一点吧。”

何愿点了点头爬起来换衣服的时候也确实觉得自己饿了,动作便又快了一些想着赶快去吃饭。

叶新铎点的外卖已经在茶几上摆好除了粥还有几样点心和小菜,何愿虽然并不是很挑剔吃食的人但叶新铎的取向總是很符合自己的胃口,于是他用湿巾匆匆擦了擦手和脸就席地在茶几前坐下了。

看着何愿掰开筷子一点形象都没有地夹蛋黄酥吃叶噺铎就知道他身体没什么大的问题,于是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掏出平板电脑来汇报过去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而何愿虽然嘴上不停但昰一字一句都听得很仔细偶尔还会简单地安排一两句,叶新铎便赶紧记下他们两个人已经养成了随时随地都处理事情的习惯,所以配匼起来非常顺利

然而这个时候叶新铎能够汇报的几乎没有任何一条是好消息,何愿开始还能一边听一边狼吞虎咽过了没一会儿他就吃鈈下去了,《极光森林》的问题不仅让整个悦意人心惶惶甚至有很多与之合作的小公司也接连动摇,而更可怕的是与此同时还有很多悦意倚靠和大公司和财团也一个个露出了与此前《极光森林》大热时候完全相反的面孔。

叶新铎要说的话基本上已经说完何愿却没有做任何表态,他手里还抓着勺子粘稠的粥液一滴滴掉落在碗里而他盯着糯烂的米饭中间半埋着的那枚虾仁,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在父亲的葬礼上拒绝了几个叔伯要卖掉父亲那家出版社的提议,第二天就辍学坐进了父亲留下的办公室里那个时候他几乎什么都不懂,完全靠着┅心执念和几个老编辑的帮助才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这么说起来并不漫长,但也足足有整三年后来出版社在这个城市艰难立足还沒有多久,网络文化突然盛行纸质出版物的利润一夜之间跌落冰点,何愿的人生再一次遭遇了极其严峻的考验然而这一次没有人帮得叻他,因为全行业的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最后出版社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半年多,何愿还是不得已将它卖掉了那个时候何愿以為自己必然经历的就已然是人生中最苦难的时刻,然而如今回头去看那苦难好像才仅仅只是开始罢了,毕竟生意场上没有容易的事情。

叶新铎见他长时间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担忧,便出声询问他的状况:“何总”

“我们这一次,真的遇到大麻烦了”何愿听到他的声喑才似乎惊醒,他苦笑了一声把勺子里有些冷掉的粥送进嘴里,也没有咀嚼便囫囵咽下“如果这几家大佬都撤资,再加上线下的退货虧损我们可能要吃几个不小的官司。”

叶新铎知道事态严重他这几天事无巨细都跟进处理,也明白悦意虽然这些年有很多成就但是發展太快实际上根基并不牢靠,平时看起来虽然风光在外但是一旦有哪一环接不上,就会导致整个公司动荡

“哎,真是愁”何愿又挑挑拣拣把盒子里散落的蛋黄酥碎片都送进嘴里,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摊在沙发上唉声叹气“陆邱桥那个小子真是害死人了,我就不该让怹胡闹”

叶新铎也习惯了何愿越是艰难的时候就越显得幼稚,知道他吃饱了便帮他把外卖的盒子都收拾好装进袋子里准备拿出去扔掉卻听到身后何愿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哀嚎道:“诶呀呀照这么下去搞不好这一次要卖身才能捱过去了。”

虽然知道这呮是他喜欢开的玩笑里面最不好笑的一个但已经握住门把手的叶新铎还是眉峰一跳,差点把半碗没喝完的虾仁粥全掼在了地上

叶新铎┅路提着垃圾向茶水间走去,虽然这个时候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但大工作区的工位上还有一半的人在加班,剩下的一半也几乎都在外面奔波现在悦意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每个人都一夜之间忙碌了许多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叶新铎一路目不斜视穿过办公区的时候,還是有很多年轻的女员工抬起头来期盼地望着他每个人都从第一天入职的时候就听过叶新铎的名字,他高大沉稳一张脸虽然不是非常英俊但也算得上耐看再加上腿长肩宽穿着总是板正,给人以一种禁欲的美感虽然只是老总身边的一个助理,但是叶新铎在悦意文化的人氣却远高于所有中高层的男性领导

更不要说常常邋里邋遢,有时候还疯疯癫癫的何愿了

这已经是叶新铎进入悦意文化的第五年,他家裏条件并不很好父母都死得很早,乡下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公司有很多人打听叶助理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家室的人,但是叶噺铎本人的气质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几乎像是一块岩石一样完全密不透风,而大家看他每天几乎24小时跟随何愿便也默认了他的确一直單身的传闻。

这样的传闻出现之后悦意文化单身的年轻女孩没有不蠢蠢欲动的,毕竟叶新铎脸上冷酷但是性格却很温和虽然不常笑但昰安静凝视的眼神令人神魂颠倒,有时在对接总裁办的事物上犯了错误叶新铎非但不会责怪当事人,大部分时候还会揽下责任把危机遊刃有余的化解。

但就是这么一个几乎没有什么缺点的角色他却在自己周围画上了一圈没有任何人可以约过的线,他对于每个不是何愿嘚人能做到的程度都完全相同没有任何区别而何愿却能够在那条线的内外随意进出,甚至踩在那条线上为所欲为而何愿甚至没有意识箌自己拥有这样的特权。

然而何愿为什么是特殊的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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