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老人围着灶台转做饭,很辛苦孙女在旁边玩,光从瓦中间透出来,不知生活苦,

我出生在河北省北部的一个农村里。这里地处蒙古高原南端,夏季短暂而凉爽,冬季漫长而寒冷。历史上,这里是北方游牧部落的栖息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游牧部落逐渐离去,口里(张家口以里)的人们纷纷到来,他们种田养牧,开作坊耍手艺,建立村落,娶妻生子,渐渐把此地变成一块生机勃勃的土地。不知又经过多少年的繁衍生息 ,就形成了这样一个独特民俗的地区。

过去这里叫口外,后来又被称为坝上。

坝上的早期移民多为逃荒的难民,也不乏失意落难的知识分子,生意人,手艺人......当然也有打家劫舍的流寇土匪,隐姓埋名的在缉逃犯,欺男霸女的地痞流氓。到后来,新中国建立,一批批的建设者们纷至沓来,他们带来了文明与进步,也彻底改变了人们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模式。新的县政府,乡政府,村政府建立了起来,同时建立了学校,医院,工厂,商店......

这里俨然是一个井井有条的行政区域。

这里的人们也逐渐从愚昧中走了出来,过起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再后来,与全国一样经历着风风雨雨......

我们是最具典型的坝上家庭,父亲是移民的第二代。我们的祖籍到底在哪里?我们晚辈没人去考证,也不想去考证。我们就是坝上人,好象自从有了人类我们的祖先就生活在这里。

我出生在大饥荒的 60 年代初 ,据说我是靠喝面糊活命的。我们家存活下来一共七个孩子,五男两女,我排行第六。父母要养活这样一个大家庭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不管怎样,我很幸运能来到这人间 。因为我的存在,也就有了那么多的故事,也就有了那么多的情缘。

当我记事的时候,那个火热而饥荒的年代早已远去,紧接着又一个疯狂而荒诞的时代也悄然在酝酿之中。尽管如此,我们这个家庭是很安定而祥和的。我们是贫农,无论风云如何变幻,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冲击,甚至可以说,我们或多或少也是受益者。

父亲的重男轻女思想比较严重, 主要体现在对孩子们上学读书的态度上,供男不供女。也难怪,这么个大家庭都去上学念书,日子怎么过啊!由于家境贫寒,我大哥实际上也没上几天学就辍学回家务农了;二哥和三哥都也没读完初中。而我和弟弟就幸运多了,我们一直读完高中,我最后还上了师范。

二哥念初二那年,正赶上供销社招人。那个年代,好的差事一般是轮不到普通百姓的,幸好供销社有一个亲戚,他叫郝再云,跟我父亲是姨兄弟。虽然是亲戚,平时很少往来。突然有一天他来到我们家,就供销社招人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父亲听罢只是淡然一笑,表现得无动于衷。父亲过去一直看不起做生意这个差事,他常说无商不奸,曾还发过誓,说儿孙八辈也不干那差。解放初期,因父亲识字,曾有人三番五次要他到当时叫合作社(也就供销社前身)干事,他都拒绝了,他看着那不起眼的小铺子,总是不屑一顾,表现出绝对的鄙视。为此,母亲后来常常埋怨,“你看人家戈四,一字不识,现在挣的是工资,老婆孩子跟上多享福。”听了这话,父亲起初还不服气,后来看看事实就摆在面前,就表现出了无奈,最后也就默认了。而今,二哥同样面临父亲当年的抉择,他好象没有了发话的资本,只有沉默。 60 年代初期,人们的观念有了很大的改变,职工干部明显优越于农民,是年轻人梦寐以求的目标。二哥当然表现出异常的兴奋,迫不及待地要搞明白怎么才进得去。

郝再云说,“这事是保密的,只有内部少数几个人知道。想去的人当然很多,真正能进去的人是很少的。怎么办呢?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考试。”

二哥一听考试,表现出了很大的自信,因为,就全公社范围,比他文化高的有几个?而且,他绝对是高才生,数理化语文科科优秀,要不是因家庭原因,绝对是大学生的料。

郝再云看着他那自信的样子,笑了,说,“偏就不考你拿手的......”

二哥满脸的笑容顿时变的生硬了起来,只是挠头皮。

郝再云又说,“就考一门,珠算!”二哥一听顿时傻眼了。

是的,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的教学模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新的课程体系的建立,是以牺牲传统教学体系为代价的,尤其国学也包括珠算,书法等,大大被淡化了,优秀学生也写不好毛笔字,不会打算盘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此现象一直延续至今,这也是中国教育的最大缺失。二哥无奈地抓耳挠腮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死寂一般,刚才还喜笑颜开的人们,脸上也都呈现出同样的无奈和失落。最后,郝再云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说,“不过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没办法,学呗!二哥一屁股坐下来,若有所思地一声也不吭了。

许久,他出去了。不一会儿找来算盘和书就学了起来。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天时间里,他起早贪黑,一刻也不懈怠,家人都为他拈了一把汗。考试到了,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考场。几天后结果出来了,郝再云兴致勃勃又来到我家,说,“总算是好材料啊,第一名!”我家顿时欢腾了,就这样,我二哥成了供销社的一名员工。

那时候,我还很小,对这些事情很是莫名其妙,而且朦朦胧胧。我为什么要讲这些事情呢?是因为我二哥最终命运不佳,让我无法释怀,他是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痛。

我们村是公社所在地,距离县城三十来华里,是个挺大的村子。当时全村就有两千多人口,有公社政府,医院,学校,供销社,粮库,邮局等等,凡是县城有的机关单位我们村几乎都有。

我家就坐落在村子的最南端,是几间丑陋的小土房。村前有几座小山,再远处还有座大山。在我很小的时候,经常爬在窗户的玻璃上看这几座山。夏天时小山是绿色的,大山是蓝色的。小山离得近,可以看到山坡上吃草的牛羊,还有山脚下黄灿灿的油菜田和绿油油的麦田;那蓝色的山就象是一整块蓝色的大石头,看上去很光滑。那上面到底有什么,人能上去吗?我就是这样开始认识大自然的。

但凡三四岁的孩子认识事物估计都是这样的:一切似乎都有生命,一切似乎都通人性。夏天了,我们几个孩子一起到村外的草滩里玩耍,那小草散发着清香,野花到处盛开,艳丽而可爱,不时点着头,还有那些各色各样的小昆虫,都似乎在和我们一起玩;到了冬天,大地一片洁白,群鸟飞起来又落下,象抖落满地跳来跳去的小石头。我哥哥经常在冬天里出去抓鸟,抓很多的鸟,因为那时食品紧张,这些鸟是要被吃掉的,有时候也留几个活的。有一种鸟,长着一对黑犄角,我们就叫它“黑犄子”。有一次他把一只活的“黑犄子”送给了我,我就用线拴住它的腿,拉着它到院子里玩,它拼命地挣扎,飞啊飞,总也挣脱不了,后来好象累了,爬在地上就不动了,我真的以为它快要死了,就松开了手里的线,过去看个究竟。没想到它突然扑楞楞地飞了起来,带着线,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后没了踪影。当是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第二天我哥哥就又给我抓了一只,这回干脆就把它的翅膀剪了,也不敢拿到外面去了,就放在窗台上。这样,那只鸟一直就活了下来,到后来也不怕人了。两年之后,它从窗户逃走了,为此我感伤了好一阵子。没有了翅膀,它肯定是活不下来的。从此我就再也不养鸟了,也不去轻易地伤害它们。

村里有些人也经常到我家窜门,他们谈得最多的好象就是狼的故事,说狼如何如何凶残,如何如何聪明;也谈土匪,还谈黄羊,有时候也谈鬼的事情,说鬼是如何的吓人。我最怕狼和鬼了,尽管这两样东西都也没见过。后来听大人们讲,说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是能看见鬼的,大人一般是看不到的。因此,在晚上的时候就不敢看窗户的玻璃,睡觉也蒙着头,夜间小便总是先让母亲点亮灯。

说起鬼我还真的有过一次经历,那年我也就六岁。有一天的晚上,月亮很明亮,房屋,树木等物体的轮廓清晰可见。我和表伯伯从一个胡同走过,与其说是胡同,不如说是两边垒着低矮墙壁的狭窄过道,我的头正好高出墙头。当我俩刚走到胡同中央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东边的那个院子里有个人,他的袖口有一圈是白的,两手合掌,不停地朝房子作揖。我赶紧躲到我表伯伯那边,悄悄跟他说,“你看院子里有个人,”

表伯伯停下来就朝院子里看,“胡说,哪有啊?”

我说,“你好好看啊!”

“没有啊!”表伯伯拉住我的手,就赶紧走出了胡同。

当时我表伯伯比我大不了几岁,但肯定是够十二岁了,要不然他怎么就看不见呢?或者他看见了却装着没看见,但那里的确是有个人。回去我就跟母亲说起这事,却招来的是痛骂,怪吓人的,谁敢相信呢?从此我就再也没提起过这事。

关于狼啊狐狸啊什么的我就一直没见过,只是在半夜的时候听到过狼的嚎叫。不见也罢反正我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更喜欢一些小动物小昆虫。

在嬉戏玩耍中我也逐渐长大,逐渐懂事了。

母亲经常说,咱们这个家就好比鸟巢,孩子们就是这巢里的小鸟,长大一个就要飞走一个。的确是这样,二哥去了外地上班了,大哥也早早娶了媳妇另开了炉灶,三哥也要参军了。

关于母亲,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总是最早起床的,她先是掏灰,然后就是烧热水。洗了脸紧接着就张罗做饭。我们最常吃的当然就是莜面了,家里人又多,她就不停的捏啊捏,捏好了,念书的,干活的都回来了。吃饭的时候,她也是最后一个端碗,就剩下的那点,饱不饱也就那样了。人吃罢了,还要喂猪。中午休息片刻,就拿上筐子和口袋到地里挖野菜。下午依然是做饭,喂猪,晚上又是顶着灯做点针线活,很晚才去睡觉。

母亲十分节俭。那时候真是少吃的没烧的,母亲总要想办法,把土豆啦,萝卜啦,野菜啦跟面配合起来做,做到尽量可口。烧的柴禾也是少的可怜,就督促我们不停地出去拣牛粪啦,搂柴禾啦,保证又能吃上熟饭也不能受冻。穿的就更不用说了。那时候家里养几只鸡养个猪。平时卖鸡蛋的钱用来买油盐浆醋,到年底卖了猪给孩子们换件新衣服。就这样,母亲精打细算地过着穷日子,年复一年,直到二哥有了工作,三哥当了兵,日子才有了好转。

相比之下,父亲操心就少的多了。据说,父亲小时候家境很不错,从小就没怎么受过重苦,还上过学,听说还抽过鸦片。后来家里遭了匪劫,不久爷爷去世了,家庭很快就败落了。 48 年父亲带着全家就投奔了他的舅舅。为此我感觉到很是庆幸,不然我们家肯定就是富农或是地主,我们这一代也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到如今,父亲对这这家庭的苦日子是万般无奈,除了干点笨苦实在也想不出个什么办法来。

孩子们出去一个,不但家庭负担多少能减轻点,而且也能给家里点贴补。所以,父母也希望孩子们能早点走出去。是啊,老大出去,老二出去了,老三马上也要出去了。

三哥初中上的是农中,就是社办中学的前身。那会儿,学校不在公社所在地,而是在一个十里之外的小山村里。有一年的冬天,天气特别寒冷,三哥冻了双脚,路都走不了了。父亲就赶着马车把他接回了家,为此老师去家里好几趟,说这孩子是个料,应该让他念下去。父亲死活就是不让念了,说咱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识点字就行了。还说我二哥念的书也不少吧,用上了吗?这会儿的书真是用不上,不如好好学学算盘啦,或是写一笔好毛笔字啦。其实父亲真的是没念了多少书,可人家的毛笔字写的就是不错,每到春节来临时,他总要不停地写春联,不但写自家的,还帮别人家写,似乎只有写春联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快乐。的确,那么多念书的孩子谁也不敢上去比划两下,因此,父亲一边写还一边奚落,谁也不敢吱声。其实父亲说的也不无道理,建国以来我们的素质教育搞的不好,数理化到底谁用上了多少呢?农村人最佩服的是写一笔好字,打一手好算盘,谁懂你什么数理化呢。

不念书也罢,三哥没有丝毫的怨言,反而觉的轻松了许多。那一年,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虽然三哥生性内向,也不可能不受影响。在家里呆的那段日子里,他没按父亲的意思去练字或打算盘,而是除了干点活就是没命地往外跑,回到家也总是兴奋地讲一些希奇古怪的事情。父亲已经意识到,外面这么乱,年轻人学好不容易学坏却很容易。思来想去,就决定让他去当兵。

说起当兵,父亲其实也是深恶痛绝的。父亲年轻时正值兵荒马乱的三四十年代,为了逃避抓兵吃了不少苦头,据说曾在地窖里躲了三天三夜。他常说,兵匪一家祸害百姓,良家子弟是绝对不能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的。后来,共产党的军队来了,他们非但不干坏事,反而对老百姓特别好,尤其穷人。经过解放后这么多年观察,他的态度彻底改变了,而且认为当兵说不定还能改变命运。所以,才决定让我三哥当兵。

第二年的冬天,三哥就报名参军了。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刮着刺骨寒风的早晨,父母送走了三哥回到家里,皮帽上挂满了冰瘤子,脸上也挂满了苍茫与失落。母亲脱掉帽子,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抽泣了起来,而父亲则蹲在地上不停地抽烟,不停地咳嗽,而我们姐弟几个都神情木然地看着他们。除了我弟弟我们当然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大姐开口说话了,“这是怎么了,当兵是好事,没听说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吗?”母亲不哭了,抹了抹眼用很低的声音说,“他还小,才十七岁,就去那么远的地方。”

很快,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但却平添了几分的牵挂。

没过多久,三哥来信了。我清楚地记的,父亲在昏暗的油灯下大声地念道。“父母大人,您们好!我这里一切都很好,请您们放心......”母亲脸上洋溢着十分欣慰的微笑听着,家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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