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盖着被子睡觉很多成堆的粮食用苫布盖着

洈水·2017春季号_在线翻页电子书免费阅读,发布_云展网
阅读云展网其他3D杂志
喜欢这样的3D电子杂志?您也可以在几分钟内把文档免费上传到云展网变成翻页书![点击上传我的文档]
洈水·2017春季号
描述:洈水杂志
关键字: 洈水杂志
战斗永未有穷期寄语
络腮胡子、雪茄、贝蕾帽、一身橄榄绿、永远高举的拳头,这些符号叠加,就是拉美左翼的旗帜、加勒比猛狮、古巴领袖菲德尔·卡斯特罗! 以矫健之躯和超级大国对抗半个世纪,给对手的印象为独裁、暴君、灾难,在穷人眼里却是希望、救星、福祉。
“历史将宣判我无罪! ”1953 年,26 岁的卡斯特罗率领百余名战友攻打奥连特首府圣地亚哥,不幸起义失败,被捕入狱。 攻读法律的他把法庭变成讲坛,在荷枪实弹哨兵的包围下,平静诉说独裁组织的种种罪恶,响亮提出古巴革命的基本路线。
“革命不是玫瑰花。 ”1959 年,30 出头的卡斯特罗在古巴推翻亲美傀儡政权,建立过渡政府,对全国进行社会主义化改造。 从此,理想的种子生根发芽,美国随即发动臭名昭著的“猪湾事件”,开始长达 55 年的贸易禁运和经济封锁,然而历经苏联导弹事件、联合国制裁,直到近年解禁,他领导古巴仍如一座丰碑巍然屹立。
“我还活着,过错在美国中央情报局。 ”1960 年开始,美国中情局几十年制定 638次行刺计划,并付诸实施 164 次,可卡斯特罗每次都有惊无险。 涂抹带病的潜水衣他不穿,掺兑剧毒的巧克力他不吃,沾染细菌的雪茄他不抽,派出的美女特工玛丽塔不仅没有行刺,还居然疯狂爱上他,并且给他生下一个孩子,成为他 35000 多铁杆女粉丝中的一个。 这个吓不怕、压不垮、打不倒的斗士,致力追求公平正义,毅然吹响反霸号角,奉陪了十多任美利坚总统,居然差一点等到特朗普上任。
“我不下地狱,因为那里有太多资本家、窃贼、刽子手和美国总统们。 ”卡斯特罗酷爱棒球,是一名杰出的投手,但他献身政治,和体育忍痛割爱;他最喜雪茄,却在古巴经济困难时几度戒烟,直到市场基本复苏才重新叼起来;他常常和群众一起在田野挥起镰刀割甘蔗,他在哈瓦那街头巷尾散步,随意和普通市民谈笑风生。
“我终将老去,但理想不朽。 ”2016 年 4 月,古共七大闭幕,卡斯特罗在千名代表的欢呼声中发表充满着告别意味的讲话:“或许,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发言,很快,我就会像世界所有人一样,面临那一刻来临。 甘蔗甜,玫瑰香,伟大的理想信念会保持下去,希望全体国民为此继续不停奋斗! ”年逾九旬的中美洲雄鹰无法逃避自然规律地殒落。 全古巴没有他的雕塑,也没有以他命名的大街,甚至没有一张他的宣传招贴画。在政府大楼和游客 T 恤衫出现的唯一图腾,也是他一生的亲密战友切·格瓦拉的头像! 然而卡斯特罗作为一曲经典、一种象征、一个世纪的理想王国、一部时代的最后神话,已经在世界和拉美历史上创造了空前绝后的壮举。大型文艺期刊
目 录2017 年 春季号 总 113 期
【主编寄语】
曹其华 /001
战斗永未有穷期文学版【小说天地】
直立行走(中篇小说)
误入歧途(中篇小说)
酒 瓶(短篇小说)
又见樱桃红(小小说)
爱 情 助 手(小小说)
/095【散文长廊】
走出边山河(外二篇)
悠悠岁月不老情
醉美曲尺河
幸福从明天开始(外四篇)
妈在家就在(外三篇)
/131【诗歌方舟】
王敬慧 江云琴译
诗越的诗(九首)
杨章池的诗(十六首)
舒和平的诗(十二首)
北京的三月(外二首)
杜丽君的诗(十二首)
熊韬的诗(八首)【文艺评论】
在城市的寒冬里蛰伏
山河依旧,故人不复存
在鸟的天堂诗意地守望【外国文学】
元首的情人
(加纳)卡布·奥凯·戴维斯刊 名 题 字 杨尚昆(原国家主席)
刘盛云 邹君君 陈 熳 杨东鲁
社 长 田永华
副 社 长 杨东鲁 杨明礼 周卫刚顾 问 刘永泽 王夏子 刘学敏 杨明礼 周卫刚 周世芬 周晓胜
主 编 曹其华
执 行 主 编 张兴武杂志编委会
张 艳 张圣东 张兴武 赵绪震
副 主 编 邹君君 钟新华 刘盛云主 任 周京宜
金 箭 钟新华 徐 东 徐茂安副 主 任 向家炎 田永华 曹其华 夏 厦 梅运全 蒋莫海委 员 (按姓氏笔划为序)
总 策 划 付良全【芳草新绿】
为“天生”喝彩
如歌的岁月遐思无限时尚版
【环球聚焦】
徐则林 /143
扑朔迷离的“遇刺案”
佚 名 /146
“萨德”入韩的危害和应对措施
佚 名 /149
【网络链接】
梁晓声 /151
令人忧虑:不阅读的中国人
当今中国青年阶层分析社会版【时代报告】
云 尔 /157
“天生”化雨 生命流芳
杨继梅 赵 霞 /164【乐乡遗韵】
盟军飞行员脱险记
姚明华 /167
曹其华 /169【乡村巡礼】
全力建设涵养区 倾情打造后花园
邹进雄 /172
青山高唱团结歌 碧水荡漾和谐曲
004【洈水之蓝】
融入灵魂里的洈水河
106【编读飞鸿】
第四届“武陵洈水龙华杯”候选篇目
武陵洈水文化丛书(序号)一览表
中国区域发展中心来洈水考察
刘盛云喜获 2016 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
第四届“武陵洈水龙华杯”评奖事宜公告
市作协召开五届主席团三次(扩大)会议封底
曲尺河畔涌温泉
许啟虎本期标题书法
编辑部电话
投稿信箱 办公室主任 周晓胜
责 任 校 对 张圣东
准 印 湖北省新闻出版局
印 刷 松滋市创兴印务有限公司编辑部主任 周世芬
法 律 顾 问 夏营杰
时 间 按季度出刊通联部主任 杜丽君
编辑部地址 松滋市新江口镇五一路 1 号
(原京剧团大院内三楼)美 术 编 辑 赵绪震 邮 编 434200004 第四届“武陵洈水龙华杯”候选篇目第四届“武陵 水龙华杯”候选篇目
20.夜游黄甲古刹 /铁 舟
21.词根与舌根 /刘洁岷1.工地系列 /王 君
22.姚建平的诗 /姚建平2.烟火 /艾立新
23.喜鹊 /谢亮3.一个女人的坚守 /田永华
24.罗衷美的诗 /罗衷美4.罗小春 /郑晶今5.礼仪制度 /程 岗
报告文学6.雁湖风云 / 许 岳7.十面埋伏 /刘守芳
25.洈河清泉向北流 /曹其华
26.风好正是扬帆时 /黄华斌
27.情满白云边 /王小波
28.岭上开遍映山红 /佘祥奎8.父亲的肩膀 母亲的乳汁 /王 夏
29.荆州屋脊的天使 /黄 敏9.文格 /王先洪
30.笔墨丹青写春秋 /向光荣10.日子 /杨 虎
31.江河,生命中的情怀 /路 漫11.故土难离 /张晓蓉12.涴市码头 /张兴文
其它13.飞鸟笔记 /董玉清14.父母的山河城 /红荔
32.谭振亚古风诗选 /谭振亚15.梅香纷扬 /杨 梅
33.曼兹世界的歌舞 /李鲁平16.旗袍 /周世芬
34.梦想在升华中绽放 /李 霁
35.生活真实 底蕴丰瞻 /王世发
36.深刻蕴藏在泥土之中 /杨向明
37.一轮圆月耀天心 /胡雪芬17.杨章池的诗 /杨章池
38.坚守在江南的“荷花淀” /董新明18.大雪帖 /杜丽君
39.忆怀仁堂演出 /李丹青19.桐花十六拍 /刘盛云武陵洈水文化丛书(序号)一览表 005武陵 水文化丛书(序号)一览表作品名
出版时间 备案序号《洈水》
谢柏盛 肖干才
湖北省新闻出版局
曹其华等《洈水风景概览》
松滋市新闻出版局
3《洈水风光揽胜》
湖北人民出版社 1999.1
5《洈水风光集》
湖北省新闻出版局 2001.12
7《洈水国家森林公园》 摄影集
湖北省新闻出版局 1999.7
9《松滋文博书画集》
松滋市新闻出版局 2003.8
11《高山广记》
史志 覃兆元、 诸运素等 中国炎黄文化出版社 2007.12
13《松滋说鼓集》
荆州市新闻出版局 2010.12
15《洈水流域志》
史志 覃兆元、 诸运素等 中国炎黄文化出版社 2011.5
17《欸乃一声山水绿》
松滋市新闻出版局 2012.7
19《诗游乐乡》
湖北人民出版社 2014.9
21《杂文百家》
松滋市新闻出版局 2014.9
23《洈水流域地名志》
史志 覃兆元、 诸运素等 荆州市新闻出版局 2014.12
24《湘鄂边书法联展》
松滋市新闻出版局 2015.10《锦绣松滋》
松滋市新闻出版局 2015.10《洈水湖之梦》
中国文联出版社 2015.12《墨影千秋》
书法摄影作品集 曹其华等
湖北省新闻出版局 2016.1《武陵洈水大观图》 国画长轴
2016.10《龙华丛书》
松滋市新闻出版局 2015.12《卢燕茂书法大典》 书法教材
《蓝天星辰》
2016.12《行走在松滋的历史里》 文史集
2016.12《乡愁·魅力松滋》
市作家协会
长江出版社
2016.12《阿喀琉斯基猴·世代》 史学专著
待出版《洈水流域乡贤志》
覃兆元 郑令琼
《血祭山河》
《松滋赋》
吉林文史出版社
《街河市记》
《梦泊洈水》
30《洈水地方赏析》
《曾经沧海》
《楚国史》
待出版 《我们松滋人》006 【小说天地】
直立行走(中篇小说)
完事后,周午马说,你去洗洗吧。 杨双福便
的香的臭的, 蝗虫般黑压压地在街上打成了听话地从床上起来,踩着纸一样的拖鞋进了卫
堆,每家的店铺和摊位都是人,几家餐馆前等生间。 水阀打开,冷雨像箭一样射下来,半天才
着就餐的人排队都排出几道弯来了。 步行街上有热水。雾气弥漫,蒸腾出某种龌龊。 她取下角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兜售玫瑰花、巧克力和架上的洗浴液,挤出一大坨,狠狠地抹在脖颈
发光牛角箍的。上、双乳上、腋窝下、私处和双腿上,用力揉搓,打起满身泡沫,然后取下莲蓬头猛冲。 下体有
七点半, 别人的情人节这会儿才刚刚开一股热液涌出,伴着一股浓郁的腥味儿,她忽
始,而她的情人节已经草草闭幕了。 一对对情然感到羞耻,觉得自己像周午马的一只夜壶。
侣从她身边谈笑而过,她犹如受了内伤一般。
冲洗了半小时,她围了条浴巾出来,周午
周午马约她三点来江汉路,她上午就从武马已经衣是衣衫是衫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椅
昌赶过来了,怕堵车。 她住在关山一个偏远的上拨弄手机。 她哆嗦了一下,迅速知道这晚开
城中村。 武汉这两年大兴土木,每天一万多个的依然是钟点房。 他的白衬衫一丝不苟地扎进
工地一齐开工,每条路如癌症晚期一般,一堵黑色牛仔裤里,一条高仿的爱马仕皮带穿腰而
车就堵成一锅粥。每次他约她,都是在汉口。 她过,“H”标志咧嘴大笑,酒足饭饱似的。 她有些
对汉口的地形不怎么熟悉,每次约会,他说一愤怒。 下了床,他早早从兽变成了人,而她却还
个地点,定下一个时间,她都要提前很长一段赤身裸体,像个畜生。 她慌乱地穿起衣服,忽地
时间用来寻找他说的那个地方。 她从来没有迟有种被欺负的感觉。
到过。 每次他满头大汗地赶来,看到她早早坐
在店里了,他总是很惊喜地叹道,哇,你好贼,
看她穿得差不多了,他对她笑了笑。 她也
这个犄角旮旯我还担心你找不到呢。 她笑笑。对他笑了笑。
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在大街上慌忙前行,两眼迷
茫,抬头四顾,走三步就拉人问路的狼狈样子。
他说,你先走吧,晚了就难坐车了。 你住得远。
说到底,她还是怕他瞧不起她。 其实她心
里也知道,无论她怎么努力,他都是瞧不起她
她没说话。 拿起包就走了。
的。 城里人总是瞧不起乡下人的。 他们今天三
在电梯里,对着镜子,看着烧红的脸,她觉
点半就在江汉路的一家小餐馆吃了饭,宽阔的得自己丑极了。
餐厅里就他们两个人入座,好在她中午只吃了
电梯门开的时候, 一股冷风迎面袭来,她
一个面包,所以还能下得去筷子。 三个菜,一道打了一个冷战,将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上。 下
葱烧武昌鱼、一道香酥锅巴、一道广东菜心。 中了雨,江汉路水淋淋的,四处游走的霓虹仿如
途他叫服务员给她加了一个木瓜炖雪蛤,半只肥皂水泼得满大街都是。 到处都是人,每个男
转基因木瓜里盛了些白色的碎末, 她舀了一人的腋下都夹带着一个女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直立行走 007勺,大部分是银耳。 她看了看桌上的三脚架菜
双福姐,这么好的男人,你要抓紧点,不要谱,不贵,二十八元,好歹是他的一个心意。 她
拖啦。吃了,吃完了。
你看人家要模样有模样, 要身材有身材,
之后他们就去了附近的如家酒店。 这是他
难得的是武汉本地人,配你那是,啊,不要不知约她的重点。 她是清楚的,没必要去计较,很多
足哦。事说穿了就没有味了。 只是她以为今天会比以往多一些娱乐内容,她以为会在餐桌与上床之
她跟她们笑笑,进去端着一杯奶茶又走了间增加个看电影或是打桌游的节目,再不济轧
出来。 她知道她跟周午马的差距,她配他那是轧马路也行啊,这样安排会让她觉得更精神文
占大便宜了。 周午马武汉人,身高一米七五,眉明些。 她有一些失落。
眼有几分国民男神张国荣的样儿,这样的男人
哪怕当众擤个鼻涕吐口绿痰都是帅的。 自己
房间是早就开好了的, 他拿房卡把门打
呢,一个农村姑娘,身高不足一米六,相貌平开,她走了进去,她希望能在桌上或是床上看
平,因为久坐,腰腹上趴着了一圈赘肉,又不懂见一束玫瑰或是巧克力,这样多少会给她一些
穿衣打扮,她能跟周午马搅到一堆,是让许多尊严和慰藉,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股常年
女人恨得牙痒痒的。 她们很想看看她的下场,不见阳光的霉味。 他将她推倒在床上压在身
什么下场呢, 无非就是看周午马能不能娶她,下, 双手在衣内一把抓住她的胸时, 她的心
她们大抵觉得男人许给女人婚姻比男人本身“咚”的一声跌在了深洞里,五脏间一片黑暗。
还要可靠, 千好万好若不能结婚总是一场空。
她又何尝不想结婚呢, 可跟他相处了这么久,
杨双福在光谷鲁磨路一家私企里上班,老
他从没有流露要她上门见他父母的意思, 她都板是做商超培训的,号称全国都有业务,手下
不知道他家住哪里。 他跟她之间的关系靠吃饭五六个业务员各自划有片区, 她分管华北区。
和睡觉维系着。她从大学毕业就在这里混着。 上班就是打电话,华北区商场超市的电话胡乱打一通,通常
她如身陷一场泥泞,拔不出来,只能一点自报家门后,对方就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有的
一点地陷下去。还要把她妈操一下才肯挂电话。 刚开始她气鼓鼓的,还掉泪。 每次员工训话,他们老板总说,
她给周午马发了条微信, 问他在干什么,这年头能把别人口袋里的钱捞出来揣自己兜
并附上一个笑脸。 她怕那些字太冰冷,得有个里才叫本事,一句操你妈怎样了,卵大个事也
笑脸的表情。 她对他用尽心思。 发出后很久都值得放在心里磨,你们的心眼也太便宜了。 后
没有回音。 这便无端搅乱了她的心境。 她开始来她也就皮糙肉厚了。 她清楚付出就有回报、
仔细回忆昨天的约会,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勤劳就能致富的美好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不够好,令他厌弃了。 有时候她自己都厌弃自
己,作为一个女人她没钱没貌没出身,只有一
茶水间里同事们都在谈论各自的情人节,
对乳生得还算丰满,可这一对乳又能挽留他到嘻嘻哈哈的,晒着各自的礼物,脖子上的黄金
何时呢。项链、手上的戒指、肩上的包包、脚上的鞋子。她们探出头来问她,双福姐,姐夫给你买什么
整个下午她都恹恹的。 她一直将手机摆在礼物了? 她心里一苦,笑笑,说,老夫老妻了,哪
桌前,一有动静就划开看看,每次都是系统推里还有这些浪漫?
送的广告信息。 她的心光随着窗外的天光逐渐
黯淡了下来。 在下班前她的手机短促地响了两008 【小说天地】下,是微信,她的心一紧,打开一看,果然是周
地坚硬,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个弱者,敏感又午马的,发来两个表情,一支玫瑰一个红唇。
极其容易受到伤害。
这就够了, 玫瑰与红唇都是爱情的意思。
同事们架着她在商量对她的处理,对谁来爱情是她的青山。 只要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护送她回家都很犹豫, 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她的心豁然开朗了,所有的光都来了,希望来
在解释与推诿中,她知道自己成为了包袱。 她了,甜蜜也来了。 晚上同事们邀着去锅加锅吃
最终还是推开了同事们的手臂, 她有一些苍香辣虾,她也赶着去凑了热闹。 都是一群外来
凉。 她不想给同事们添麻烦,自己不能给予别人,乡里的,小县城的,农二代工二代穷二代,
人什么, 便也不能奢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两三杯啤酒下肚,就胡乱言语。
么。 一辆空的士救星般从路边开来,她果断招
手,迅捷地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对司机说了地
双福姐,一定要拿下姓周的,一定要在这
点,在同事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大笑着对里扎下根来。
同事们说了拜拜。
双福姐,男人是很好弄的,一瓶红酒加一
含着 PM2.5 的风吹着她的脸庞,看着光谷个裸体就搞定了。
转盘中间的喷泉,她一时感伤,流下两串热泪。
双福姐,一定要豁出去,舍得一身剐,敢把
日子像是被胶粘住了似的, 时光缓慢滞皇帝拉下马,你找了个武汉本地的,不知道省
重。 已经三天了,周午马像是忘了她这个人,没了多少事,起码房子不用愁吧,这就比我们少
有给她一条信息。 他总是这样子,在饱餐了她奋斗二十年,二十年啊,人生最值钱的二十年
之后总有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是想不起她的。啊。
她虽热盼他的消息,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一直
克制着自己的殷勤。
很快就有人纠正,说,三十年,三十年啊。知道武汉现在的房价吗,光谷都一万五一平米
周五的晚上, 她拎着一碗麻辣烫上楼时,了。
手机铃声在包里轰然大作。 她的心一下腾起波
浪 ,这 是 她 专 为 他 的 来 电 设 的 《死 了 都 要 爱 》,
这就是武汉人的荣耀,他们生下来不动弹
“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也比我们快三十年。
还在,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她慌慌
地从包里掏手机,她怕接迟了,爱就走了。
来,为双福姐提前三十年进入中产阶层干杯!
喂。 她轻轻地。
双福,明天是元宵节,你到我们家吃汤圆
她的脖子顿时伸长两尺,她有些蒙,你刚
他们像背负着血海深仇一样从乡野进入
说什么?城市,每天如鸡一样,两只爪子得在地上刨出
叫你明天到我们家过节。 中午之前,我过血来才有一爪食吃。
她颇有些惆怅, 麻木地灌了自己许多酒,
我,我。 她有些慌乱,她似乎一直都暗暗地直喝得头脑发沉,同事看出了她的醉态,酒事
为此事准备着但又一直没有准备好,猛地这么匆忙结束。 她知道自己的量,她并没有喝高,她
一说,就把她抵到了悬崖上。 她说,午马,能不只是装醉。 她想体会被人搀扶的滋味,想感受人与人相偎着的暖意, 在这个闪亮的城市里,她每天都戴着盔甲,全副武装地把自己弄得质直立行走 009能不到家去啊,我,我。
里的房子、树木、泥土、老鼠和人都当成了垃圾
别不识抬举啊,是我爸妈的意思。
撮进搅拌机里,含着血肉的泥浆从搅拌机里流
她怕他不耐烦,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
了出来。 她惊恐地呐喊着,挣扎着,想要逃,可
是有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吸了进去,将她甩入齿是,我只是害怕。
轮里。 她总是在大叫声中醒来,怔怔的,然后在
行了,我明天来接你。
心悸与不安中又沉沉睡去。
谈恋爱,见父母总归是一件大事,这是他
次日里她早早就起床去了超市,在卖酒和俩关系脱胎换骨的关键一步。 失败了,便前功
卖茶的专柜里盘旋了很久,一只手在这个上放尽弃;成功了,他们将走进新时代。 这机会,她
一放,在那个上放一放,不知道选哪个好。 武汉必须得牢牢抓住。 从前她一直隐隐担忧自己会
人讲面子,送廉价货是很得罪人的。 最后她狠在泥淖里沉沦下去,现在才发现周午马是靠谱
了狠心拿了两瓶贵州茅台,七百多块钱。 又拿的,是可以托付终身的。 她的命真是太好了。 武
了一提“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仑苏”的礼盒,这汉人,城里人都还是好的。
便拿得出手了。
打开寝室门,啪地开灯,一阵窸窸窣窣的
回到住处烧水洗头洗澡。 重头戏便是穿衣声音,几只蟑螂四处逃窜,桌上的、地上的、墙
服了。 她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搬到了床上,她望上的,一下就没影了。 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着这堆衣服,像狗看着一只刺猬,无从下手。 平
常胡乱逮着哪件穿哪件,也能出门,可今天不
这个城中村卵蛋似的被四周高楼夹击,像
比寻常, 她想靠这些衣服来装扮出自己的分一颗发烂的心脏在黑暗中微弱地搏动。 小区路
量、价值、脸面和教养来。 紫色的棉衣显得老口的垃圾箱,棺材一样,常年臭气熏天,污水横
气,鹅黄的斗篷质地太差,蓝色的卫衣已经起流,这里地势又低,一遇到暴雨天,整个城中村
毛了,穿上虽然还过得去,可心里总归是别扭,一秒钟变大海,日照不充足,潮气久久不退,所
怕别人从这一细节中捕捉到她的寒酸,顿了顿以这里终年都散发着霉味和馊味。 但这里也热
又脱了。 穿了脱,脱了穿,坏情绪弥漫开来,她闹,有许多小餐馆,烟熏火燎的,路面被地沟油
快要晕厥了, 镜子里的一张脸红得像烧煤的,盘出一层包浆,乌亮乌亮的。 边上一条水果摊,
越发的粗陋。 她忽然讨厌起自己的生活,她仇烂苹果烂梨子都沤出了一股酒气。 城中村的住
恨贫穷和自己的出身,她痛恨起那些光鲜靓丽户很杂,学生、贩子、民工,天南地北的人都有,
的、会穿衣打扮的女子,她们依靠着姣好的面是另一个江湖。 杨双福住的这个楼大多是附近
容和身材俘获有钱男人过着有房有车的日子,几所高校的学生,考研的、同居的、考编制的、
然后她痛恨起这个不要脸的社会来,竟纵容这啃老的都窝在这楼里,所以时不时还能听到读
样的风气,竟允许这样的败坏,让她们年纪轻单词的声音,也能闻到精液满天飞的气味。 她
轻却能不劳而获, 享受丰富而全面的物质生大学毕业就被学姐介绍租住在这里了,十五个
活, 让她们这些勤劳诚实的女子汗水洒一地,平米,一个月七百块,她觉得还是贵了,但她知
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买不起。 她感到些无助道在城区却是最便宜的租价了,搬到这里两年
与灰心,跌坐在床上,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了就没挪窝,这里的老鼠蟑螂苍蝇蚊子她都认识了。
外面响起汽车的喇叭声,接着她的手机在
桌上响了起来。是周午马来了。她赶紧抹泪。扒
远处是挖掘机的作业声,很多次她都梦见那些挖掘机并排向这个城中村开来,它们把这010 【小说天地】了条牛仔裤和黑色羽绒服匆匆照了照镜子,就
眼睛也亮,玻璃珠子似的,鼻子又高,喝了酒,拿了包和礼物出了门。
嘴巴湿漉漉的还带着红润。 这模样,用她们老
家人的话说,生的也能吃。 她知道他姓周,身边
她看见了一辆掉了漆的白色富康。 周午马
的人都叫他午马哥。 她想他一定是午时出生在车里吸烟。 太阳底下,喧闹声变得稀薄,她的
的,午属马。男子要午不得午。 命书上讲男子生脑袋嗡嗡作响。 她想到了一年半前的那个傍
在午时是顶好的。 或许是马年生的,那么他就晚。
长她四岁。 心里不觉对他多了些好感。
前年的 11 月 11 日,她被学姐拉去参加她
她看见周午马跟身边两位男的突然叽叽QQ 群的一个单身汉聚会。 那是她第一次去传
地发笑,还时不时拿眼瞟瞟她。 这令她百般不说中的酒吧。 逼仄的包厢,昏暗的灯光,十几位
自在,她两腿绷得紧紧的,尽量让自己坐得端穿红着绿的男男女女挤着坐在一圈软沙发里。
正些。 她感觉到那种笑有些浑浊、带着不怀好几十瓶朗姆酒和啤酒炸弹般堆在条桌上。 “嘭
意的劲儿。 他们一定是在取笑她的乡土气息,嘭嘭”,座中一男子训练有素,一连开了十几瓶
她的鞋子还是那种带绊的圆头皮鞋。 她将脚朝酒,然后给每个人面前放了一瓶。 看见酒她惊
沙发边收了收。 她的脸红了起来。慌地站起,连连摆手说,我不喝,我不会喝酒的。 学姐在后面扯了她的衣服。 接着她听到很
促狭的空间里烟雾缭绕, 她去了趟卫生多人的笑声。 她知道她出了洋相,在这么一群
间。 出来时恰巧碰上周午马。 他跟她打招呼,光鲜入时的帅哥靓女堆里, 她是如此的土鳖,
嗨,杨双福。 并请她先用洗手池。 她赶忙笑了她更加的拘谨与自卑了。
笑。 她没想到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更没想到他
竟然主动向她要了手机号码。 她没多想,心里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世面,她确实
雀跃着,大方地告诉了他,还掏出手机互相加不会喝酒,这样的场合使她感到恐惧。 她的衣
了微信。着也明显跟这里不搭调。 她为自己的圆脸、雀斑、 杂乱的眉毛和光秃秃的手指感到难为情,
她跟在他后面走到座位处, 引来一片目一看就是从乡里出来还没有被城市格式化的
光,而且他居然还坐到了她的旁边,那片目光姑娘,话里也夹杂着浓重的方言。 她不明白学
顿时探照灯一般聚拢到她的身上来,连学姐都姐为何要拉她来参加这样的聚会。 学姐虽然跟
瞪大眼睛,大抵都觉得她是闷骚型的。 她承受她是一个地方的,可是学姐已经进化了,画着
不了这些眼光,便借故撤了。 她回屋没多久,手口红和指甲,脱去外套,里面的衣服也照样光
机便“嘀嘀”了两声,竟然是周午马的。 他问她彩照人,纤纤玉指弹着烟灰,一副江湖老辣的
住哪? 这令她有些慌乱并恼怒,他们才刚认识,派头。 而她呢,里面穿着一件黑毛衣,还是她母
不,他们还没有认识,他竟直白地打探她的巢亲手织的那种,紧紧地箍在身上,赘肉如汆丸
穴,这有点无耻。 杨双福在床上滚了几滚,心烦子般这里鼓出一团那里闪出一坨。 在空调的烘
意乱,却按捺不住兴奋。 她一屁股坐起来,把自烤下,热得额头冒汗,可是哪里敢脱去外套,一
己的安身之所告诉了他。 周午马很快回复,晚脱,她的穷酸与窘迫将一览无余。
上请你吃饭,希望赏光。 她顿了顿,像是怕错过
什么似的,回了一个“好”。
她就那么枯坐着,看着那群狂犬般的光棍们。 她看得最多的是对面那个穿红蓝格子衬衣
她的心莫名跳动起来。 她恼恨自己的轻的男子,小平头,长形脸,眉形好看,像两把剑,
浮, 怎么随随便便就答应了别人的晚餐呢,一直立行走 011点都不矜持,女孩子越是这个时候应该越是稳
了上来。 终于周午马一把抱住了她,在光线幽重,否则会让人轻看的。 她后悔了。 她捏着手机
暗又人头攒动的大街上,他的舌头强硬地撬开打算推掉,可是她又怕自己一装逼,对方就永
了她的嘴唇。 羞愧、惊恐、骄傲、激荡、兴奋一齐远对她失去兴趣了。 她 26 岁,大学毕业都三年
滚进她的感觉里。 她推他却死也推不开,求欢了,她没有谈过恋爱。 可是在大学里和公司里,
的力量如泰山压顶。她的有性经验的同学同事们讲荤段子都不避讳她,她们私下里讨论床技与口交,看她脸红
几家连锁酒店都没房了。 他们在寒风中寻齐脖子,都尊她为另类,讥讽她装纯洁。 她又气
找了好久才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一家旅店。愤又委屈。 她倒是渴望交个男朋友,渴望有份
地毯凹凸不平,他拖着她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进浪漫掉馅饼似的砸她脑袋上。 别人也跟她介绍
一间霉迹斑斑的小房间里。 关上门,都等不及过几个,但坐在那些男人面前,她不知道说什
插卡取电,就着窗户外城市的灯火,他便将她么,而对方也同样木讷。 她对自己越发的不自
抱上了床,在她的扭捏与抵抗中脱去了她的衣信了。 她搞不清楚这满世界的男人到底喜欢什
服。 她的乳房完全暴露了,她的内裤也被扯下,么样的女人。 她只觉得贞节、忠诚、本分、善良
她赤条条地躺在白色的窄床上,巨大的羞耻和这样的传统美德似乎过时了。 这个时代都要求
恐惧像浪一样涌向她,她感到窒息,也感到愤女人学妖精,丰乳肥臀,伶牙俐齿,风流妩媚,
怒,但同时也感到新奇。 一丝不挂的周午马俯自私自利,以美色去俘获男人的下半身,而不
下身来了。 他把她的手引向他的性器,那是她是以操守去打动男人的心灵。 伟大的女人们倘
第一次看见男人的那东西, 像一根钢筋棒,灼若变质了,哪里还能找出优质的男人呢。
热坚挺,蛮横霸道。
推脱的短信到底没有发送。 她已经没有勇
她被他揉搓得汁液横流。 她明白她守了二气说不了。 她换了身衣服,洗了脸搽了香香,与
十五年的贞操就要完蛋了,到了这步田地她没时间一起坐在床上。
有了任何退路,绝地里,她凭空生出一股勇气,
她开始迎合他,用她的嘴唇、乳房和身体。
差不多五点多钟的样子,他发微信说他到了。 她出去,看到小区外停着一辆香槟金的小
在他提枪挺进的时候,疼痛令她如虾一般轿车。 周午马戴着墨镜叼着一根烟靠在车门
弓起腰身,她不停地喊轻点轻点。 他在她上面上,像极了港片里小马哥的派头。 她从生锈的
直喘粗气,力道并没有减弱,相反火力更为猛铁楼梯一步步下来, 闻着各种被沤烂的气味,
烈。 她感到下体一阵撕裂的剧痛,他对她没有第一次有了一种在尘埃里绽放的神色。
怜惜,她的心里涌起一阵寒意。
他们在光谷一家新开的小餐馆里吃了一
他把卡插上, 灯跳了一下然后猛地亮了,个鱼火锅。 他劝她喝了一瓶啤酒。 吃完饭他对
床单上有血。 杨双福有点难为情,她怕旅店责她说,我们不要那么早回去,你多陪陪我吧。 她
难,便在洗漱间取了水和肥皂,将其搓洗干净。说好。 出了门周午马就揪住了杨双福的手,杨
她光着身子劳动,他便光着身子在旁边一直撩双福假意抽了抽,便任由他牵着,后来他又扶
拨她。住了她的肩,一只手吊在她的胸前,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时不时就会触碰到她高耸的胸。 她很
这是他第二次开车来她的住处接她。 一年讨厌这样,便把他的手拿下,但他又固执地搭
半了,他们之间还在交往,他并没有甩了她,这
便是她的体面了。 好多人包括学姐都说周午马
蹬你,分分钟。 学姐还说,你跟他是不可能长久012 【小说天地】的。 可是他跟她之间已经一年半了。 他睡了她
铁,兼着有霾笼罩着,江面模糊不清,死气沉一次又一次, 这里面不能说一丁点爱意都没
沉。 江岸这边的汉正街批发市场倒是车来车有。
往,人声鼎沸,隔着车窗都能听见吆喝声和叫
喊声,杂乱得像打仗一般,一些摊位、货车和打
他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笑了笑,说,还买什
货的人群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交通灯沦为摆么礼物啊?
设。 车在晴川桥上一堵就能堵上个把小时。 不
耐烦的车喇叭声使这条路溃疡一般烂成一片。
她说,第一次登门,是礼数。
他把酒和牛奶扔在车后座上,让杨双福坐
杨双福一调眼,从桥上突然看到汉江边好在了副驾驶上。 武汉近来天气还不错,虽有雾
几栋房子白花花一片,定睛一看原来是攀扯的霾,但阳光还能穿透,照在光秃秃的树木和泛
一条条白色横幅,横的竖的,从屋顶垂下来,像黄的野草上面,也能显出某种生气。 车里有暖
灵幡。 上面用墨汁泼满了大字,“反对强拆,还气,杨双福伸展开手脚,隐隐有一种主人公的
我家园”“无良开发商违规拆迁,黑心政府欺压感觉来。 一路上,他的电话没有消停过,短信、
无辜百姓”“誓死捍卫家园”“先还建, 后拆迁,电话 、微信、QQ 隔 几秒钟 就“嘀嘀 嘀”,一直 嘀
否则免谈”。原来是要拆迁。 这种事如今见得也到上一桥才清静些。 这些声音像一根根刺捣进
多了,以前强拆死几个人还算得上新闻,现在杨双福的心里,可是她不能表达些什么。 能跟
赔上几条人命也已不新鲜了。 武汉因为一拆暴他相处这么久,她清楚这跟自己的忍耐与包容
富的人多了, 闹一闹也无非是为了多得点钱。有巨大的关系。 她年轻,脚尖眼尖,可是她必须
拆迁户争是为他们的利益,犯不着拉着不相干得装聋作哑,装糊涂。 有时候她是恨自己的,但
的人去为他们长威风。 杨双福撇了撇嘴。人际关系学让她继续软弱下去。 从小家里人就教她,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人能百忍
道路松了点,车一溜烟就下了桥,拐了个自无忧。 她便在这种容忍之道的家教中长大。
弯,车便停了。 周午马说,到了,得走一段。 杨双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忍了这么多,人生之忧好
福愣愣地下了车,从后面车座上拿起礼品。 待像并没有消除。
周午马锁好车门后,就跟在他后面往前走。 穿
都是些垃圾信息,不是推销楼盘就是推销
过一条做布匹生意的小街后就到了一座高楼迷药,妈蛋。 周午马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摔在车
前,楼房有些旧了,白瓷砖上的黄渍像尿垢。 几台上。
个垃圾桶摆在楼前的花坛边,一些白的黄的塑
杨双福笑笑,说,别把手机摔坏了。
料袋浑浊地露出来, 散发一股沤烂的臭味,杨
周午马说,心里烦。
双福有些恶心。
她不知道他心里烦什么。 她的心里也是一包糟,第一次登男朋友的门,见未来公婆,见识
楼盖得有些奇怪, 一进去是一片空旷,像大城市家庭,她很是紧张,她怕人家瞧不上她,
是一脚跌进洞里。 两边是若干门面,大半是批城市家庭里地板都闪着光,进门要换鞋,她为
发布匹的,兼有批发水钻、纽扣、流苏、徽标等此特意穿了一双漂亮的袜子,还是有五个脚趾
小物件的,地上全是些烂布头,被鞋底踏过后,头的时髦袜子。
统一呈现泥色。 这楼的三层全是门面店,人声
车上了晴川桥,几天不见,汉江瘦成了一
嘈杂,比菜市场还乱。 到了第四层才稍微清静条裤腰带。 一些船搁浅在两岸,像一堆废铜烂
些,可是楼道黑黢黢的,她咳嗽了两声企图咳
出点光亮来。直立行走 013
周午马说,灯坏了。
臂枕着头,半身不遂似的卧在沙发上,盯着体
好半天杨双福才适应这微弱的光线。 扶手
育频道的滑雪比赛。 在插绿箭口香糖广告的时一股铁锈味儿。 楼道外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
候,周午马说,你自己随意啊。像擂鼓。 透过老式的水泥镂空窗花,她往外细细一看, 原来是大风吹动布匹擂打墙面的声
杨双福便站起来, 在不宽敞的屋子里走音,在桥上看到的白色横幅是悬挂在这栋楼上
动,四下打量。 屋子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家具与的。 怪不得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拆迁的味儿。
陈设都很老旧, 一套组合柜刷的是闪光漆,90
楼梯被杂物占据了一小半,她两手提着东
年代流行过,不少地方漆掉了露出木胎,像得西行走有些不便。 她忽然有些气愤,说,你就不
了牛皮癣。 组合柜上面钉了两枚钢钉,一枚挂能帮我提一下吗? 周午马“哦”了一声,接过了
着一杆老式木秤,秤头的黑铁钩像只极大的问她手上的东西。 这是他们交往以来,她第一次
号,一枚挂着秤砣,那秤砣有鸭梨般大小,形状这么不客气地使唤他。 她从这栋黑咕隆咚的楼
好似宝塔,上面斑斑点点,像是出了天花一样,里敏感地嗅到了穷和困的气味。 周午马跟她一
粗粗的麻绳吊着,挂在墙上如一个惊叹号。 这样都是贫寒的出身。
“问号”和“惊叹号”令杨双福觉得这面墙这房
一股浓浓的猪蹄炖藕裹着煤火和八角味
子都充满了哲思。 对面是卧室,但卧室是关着儿扑面而来。
的,从门里往外散着浓浓的药丸味儿。
这是我妈炖的猪蹄。 周午马说。
香。 杨双福说。
靠大门的是厨房,逼仄如鸟窝。 案板是水
气喘吁吁爬完最后一步楼梯,对面污迹斑
泥砌的,贴的白瓷砖,用的是坛子气,单炉打火斑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穿深红色棉
灶上面一口黑铁锅,应该刚煮过东西,半锅水睡衣、腰系蓝围裙的精瘦妇女来,手里夹着双
还冒着热气。 边上有个推拉门隔断,杨双福推长长的竹筷子。 一看见他们眉眼就弯了起来。
开看,是卫生间。 卫生间小如雀卵,便池上积得周午马说,这是我妈。 杨双福赶紧叫了声阿姨。
陈年尿垢。 她忽然起了一阵尿意,便合上了推
阿姨眉开眼笑,说,快让小杨进屋。 上前一
拉门。 脱了裤子刚蹲下,便听见墙那边传来咳把拉住杨双福的手,说,哎呀,这手冷得像块
嗽声,打机关枪似的。 杨双福推断墙那边应是冰。 小午快把电暖炉打开,让小杨烤烤。
卧室,咳嗽的人可能是周午马的父亲。 他父亲
周午马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把沙
病了? 房子不隔音,解手时只有提住一口气,不发边的电暖炉踩燃,红通通的火光照出一个橙
敢弄得咚咚响。 她到底还是不敢放肆。红的扇面来。 阿姨将杨双福按在这片扇面里。说,瞧你,还买什么东西,瞎花钱,以后不允许
一泡尿的功夫,周午马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了。 杨双福便从墙上的衣帽钩上取了一件衣服
杨双福说,应该的,应该的。
盖在他身上,并把电暖炉换了个方向。 周母推
阿姨对一旁摁电视遥控的周午马说,小
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只碗,满脸笑嘻嘻地说,小午,你好好陪小杨,我去买点蒸肉粉。
杨,别管他,来,尝尝我炖的猪蹄藕汤。 杨双福
阿姨走了后,杨双福感到一些轻松。 一旁
双手接过,喝了一口,抿了一下,说,好喝。 又的周午马并没有表现出许多的热情来,他的手
说,真好喝。 周母说,你说好喝,那我就放心了。
然后用脚踢了踢周午马,说,别装睡了,赶紧起
来捡桌子端菜。
阿姨,我来吧。014 【小说天地】
你别动。 周母将她按在沙发上,周午马嘴
周午马结婚。 这个念头从她第一次跟他做爱的里嘀咕了声“烦人”但还是爬起来了,把靠电视
时候就有,一直盘桓在心头。 她本以为她跟他机旁的一个铁架子拿到屋中间撑开,从组合柜
要走到一起,得横跨很多条鸿沟,征服许多个后面滚出一个小圆桌面,搁在铁架上。 杨双福
山头,没想到,才迈了一脚,就已登封到顶,这人生地不熟帮不上忙,就睁着俩眼看他们母子
太意外太意外了。俩忙活。 周母麻利,不一会儿便从炉上的蒸锅里端出了五六盘菜,梅菜扣肉、粉蒸牛肉、红烧
阿姨,午马他好像不大乐意。武昌鱼、蒸茼蒿、炖蛋和一盘卤猪耳,一大钵猪
别理他,还能翻天不成。 吃家里喝家里几蹄藕汤放中间,一瓶雪碧立在旁边,桌子一下
十年,养得人高马大的,臭屁不懂事,你不嫌弃子就热闹了。
他,那是他前世修来的。 他跟我们说起你的时
候不多,但我知道你是好人家的女儿,今天一
从关着的卧室门里又泄露出了几声咳嗽
见,果然不错。 我们这样的家庭,没什么家底,声。 她察觉周午马皱了一下眉头,周母的神色
也不想去攀个高枝,只想找个老实本分的姑娘也黯淡下来。
进门来,踏踏实实过日子。
离了饭桌,周母把她请到了沙发上,自己
是叔叔吗? 杨双福问。
也跟着坐到了她身边。 周午马出去了,在门外
是。 周母招呼杨双福坐下,说,肺癌,去年
走廊上抽烟。 这楼矮,兜不住光,太阳一扫而下半年就查出来了。 给杨双福倒了饮料后,周
过,屋子便暗了下来,也添了一些寒意。母盛了一碗汤进了卧室, 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周母拉起杨双福的手,说,我看今天你就说,吃,吃吧。
别回去了,在这儿过夜,明儿,明儿一早你就去
但席间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好像都不知
跟他到民政局领证。 说着,周母的头扭向大门,道该说什么, 屋子里一片压着心事的咀嚼声。
嚷了起来,我看这狗日的敢说个不字。阿姨的茶饭不错,梅菜扣肉好吃,杨双福的一
周午马确实没有说“不”字,但他头也不回碗饭眼见得快吃完了, 但不知道该去哪儿添
地走了。杨双福看了周母一眼,很是尴尬。 周母饭,便喝了一大口雪碧,草草结束中餐。
拍了拍杨双福的手说,别理他,我的儿子我了
小杨,你们干脆结婚吧。
解,虽然脾气大,但也算孝顺,父母的意思他不
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杨双福一愣,一
敢不听的。口冰凉的雪碧呛进了气管里,止不住地咳嗽起
卧房又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像是要咳出血来。
来的样子。 周母扔下杨双福忧心忡忡进房里去
你今天有些不清白吧,瞎说些什么撒。 周
了。 杨双福跟在后面。午马很是气愤,斥责完母亲后,他狠狠瞪了杨
一张黑红色的木质双人床占去房间大半双福一眼,一脸轻蔑厌恶的神情。
地儿, 一只镶嵌穿衣镜的立柜蹲在角落里,两
杨双福忍着喉咙的火辣,停止了咳嗽。 虽
张条桌靠墙摆着, 上面搁着棉被和一些衣服。然他家的条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好,但是周母
顶上拉了根铁丝,挂着一些冬衣,为避免落灰,的热情令她有种别样的安全感,在这个屋里她
衣架上都挂上了报纸。 铁丝另一边挂了一些腊没感觉到城市的拘束,周父又病重,使得她对
肉腊鱼和香肠。 床与条桌挤出一条盲肠般的过这个家充满了同情,况且,周午马的样貌没得
道,过道上放着小便壶,还放了一个装着炉灰挑。 她竟发现自己是个好色的。 她当然希望跟直立行走 015的瓷盆,周父咳出的痰和血就裹在炉灰里。 房
迭地端茶倒水。 这些“亲戚”对杨双福很是警间里各种味儿汹涌澎湃,让人的心情瞬间变得
惕。 周母坐在饭桌边纹丝不动,说,小杨别管,潮湿沉重。
来吃饭,菜都凉了。
周母轻拍着周父的后背。 周父说,水。 杨双
来的人把东西都放在茶几上,不过是些汤福赶紧提过开水瓶,倒在搪瓷缸里。 按照周母
圆酥糖港饼之类的便宜礼盒。 打头的中年男人的指令,杨双福将床头柜上的药包递到周父的
满脸堆笑,问,嫂子,这是您家请来照顾大哥的手里。
骷髅样的周父看了杨双福一眼, 点了点
莫瞎说,这是我的儿媳妇。头,连声说了一串好。
儿媳妇? 从天上掉下来的儿媳妇? 哈哈,嫂
子您可真会开玩笑。
周母朝杨双福笑了笑。 杨双福也只得笑了
我跟你们开什么玩笑? 一就是一,二就是笑。
二,儿媳妇就是儿媳妇。 明天我们就把结婚证
拿给你们看。
快到吃晚饭了周午马还没回来,给他发了
三个人很有板眼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中年几条信息也没动静。 杨双福便觉得很没意思。
男子的脸上随即都堆起笑来,说,周大哥一向城市亮起了灯火,天空一片黑暗。 她很难在这
可好?冰冷的沙发上坐下去了,她打算告辞,但周母
还没等周母答话,卧房就传来了周父的声高低不让她走。 她领她来到走廊的尽头,那里
音,说,托肖主任的福,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用砖砌了一个小屋子,跟她们老家搭在外面的
大哥,您多保重身子,少操些心,会好起来茅房一样。 她以为周母在里面养了狗或者猫,
的。 我们这就走啦!特地带她来看看解闷的。 周母把门推开,将灯
不送了,你们一路走好。 周父在房里很大拉燃, 她才顿然明白这不是茅房也不是狗窝,
声地说。而是周午马的房。 一张一米二的木床刚好与门
肖主任们尴尬地笑了笑,便起身,朝周母框平齐,床头朝里,一张小小的四方凳充当床
点头的时候,又朝杨双福打量了几眼。 杨双福头柜。 显然还是精心收拾过的,墙面整个新糊
也并不躲闪,一副女主人的样子。了白纸,凳子上铺了带流苏的韩式桌布,还放
为了应节气,周母收拾完碗筷又去把炉子了一盆廉价的假花,床上的铺盖想必是洗干净
捅开,要烧水给杨双福做米酒汤圆吃,硬是被晒过的,散发阳光和洗衣粉的香味。
杨双福拦下了。 周母有些过意不去,便将电视
摁开,把电暖器开到最强档,说,那你就烤火看
其实她从进屋就一直在想, 周午马睡哪
电视吧。 自己从组合柜里拿了一只纸箱子过里。 就一间卧室,也没独立的阳台,外面一条长
来, 从纸箱子里掏出一个塑料盒子放茶几上,长的走廊是楼上四家共用的。 周母还留她过
又拿出一摞布来。 周母说,我做做活儿陪陪你。夜,是要将她糊在墙上吗?
周母的活儿是贴水钻。 塑料盒子里一格一
格放着大小不一的水钻和胶条, 胶条加热后,
猫腰从房间里出来,杨双福忽然感到鼻子
固定在布上,以模具压出各种花朵或动物的形里一阵辛辣,对周午马好心疼。 她替周午马感
状,水钻也铺在相同的模具里,待胶烫融到合到委屈。
晚饭时听到敲门声, 杨双福顺手把门打开,走进来三个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东西。 杨双福以为是周家的亲戚,热情地迎了进来,忙不016 【小说天地】适的状态下, 然后将模具用力地按压上去,一
才起身去看了看。 她隐隐地替沉疴中的周父感个水钻猫或是水钻玫瑰就做好了。
到些人世的悲凉。 她今天给周父拿药时瞥见床
头柜有一瓶吗啡,那是止痛的,癌症病人开始
做这个已经十多年了, 从下岗后就开始
服用吗啡,说明治疗已经穷途末路了。 但周父做,这里拿货出货都方便,按件计算,一个月能
不能死,活着就意味着三十平米。赚个两千多块,买油买盐不愁了。 周母一边做一边跟杨双福说话。
近十点的时候,周午马才回来,一身酒气。
没进屋,摇摇晃晃径直去了自己的“狗窝”。 周
杨双福细细欣赏周母的手艺,周母说什么
母拍了拍杨双福的腿,说,快去睡觉,快去睡她就听什么,从周母的话里她知道老两口以前
觉。都是针织厂的工人, 九八年夫妻双双下岗,周父便在汉正街做起了扁担工,周母在大街上摆
那天晚上她就这么睡在了周家,睡在了周缝纫机给人吊扁缝衣改衣,后来才做起贴水钻
午马的旁边。 喝多了的周午马打嗝放屁流涎吐的活儿。
口水,要喝冷水又要喝热水,折腾了半个晚上。
杨双福起来好几趟,后来索性穿好衣服坐在床
慢慢熬吧。 周母从一堆水钻和布头中抬起
头等他酒醒。 磨着牙齿的周午马翻身起来冷不头来,对杨双福说,一代总是强过一代的。 等这
丁将指头伸进喉咙,“哇”一下吐了一地。 杨双个房子拆了,搬进了新房,日子就会变好的。
福捏着鼻子出去,在煤炉边夹了几个死煤球进
来,踩碎在上面,又忍着臭气,将那堆污秽撮
这里怎么个拆法? 杨双福问。
走,房间没窗户,只得开了门透气。
先说是按面积补, 这里房子的面积都不大,我们家总共也就三十来个平方,他们最多
陡然睁开眼的周午马看见杨双福惊了一补六十个平方,还建在古田,你知道那个鬼地
下,问,你怎么在这里? 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方,千好万好也不能跟汉正街比,我们当然不
一双手便在杨双福身上忙活起来。 杨双福反复干。 闹了几次,上面答应,特事特办,违反政策
推开了几次,周午马也不罢休。 他把自己的二给我们按人头补面积, 一个人头补三十平米,
弟亮给杨双福看,肿得像根棍子。 杨双福欠着其实闹一闹,无非是想多得点利益,谁都知道
身子待要关门,周午马却一把扯下她的内裤从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政府要这块地,那是说
后面进入了。 杨双福弓着身子手扶着门框,任要就要的,我们老百姓也只能见好就收。 这楼
周午马打夯似的在身体里撞击着。 月亮升起来里的住户其实都搬得差不多了,也就剩七八户
了,照出了他们的影子,她觉得她跟他就像两了,底下的门面也是一天比一天少,按照规划,
只狗。都是要搬去汉口北的,那里要打造第二个汉正街,都是穷折腾。
次日里,周母早早就叫他们起床,给他们
杨双福便知道,她一进这个家,就为这个
煮了汤圆当早饭。 吃的时候就一直催促着他们家争取了三十平米,这个家就可得一百二十平
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周午马说,你烦不烦人,大米。 一百二十平米,确实是大房子。 这样的结
清早的,像只乌鸦。局,是值得憧憬的。 眼面前的这点艰难算什么。武汉人终归是武汉人,骆驼瘦死了也比马大。
周母在扇煤炉,一把破蒲扇拍在周午马的
卧室里不时传来咳嗽声。 周母似乎已经习
背上,说,你给老子懂点事,白长苕大个,现在惯了,只有两次周父咳得喘不过气来时,周母
你老头躺下了,你也该为这个家挑挑担子了。
挑挑挑。 周午马将半碗含着煤灰的汤圆往直立行走 017桌上一掷,在走廊上点了一支烟。 周母从房里
地铁上班每天的成本增加了两块钱,但转念一出来,将户口本递给他。 又问杨双福,你的户口
想,结婚了,房子就可以不租了,每个月可以省本?
下 700 的租钱,早餐跟晚餐也可以省下来。 杨
双福在心里默默盘着账,对未来的日子有了些
杨双福说,哦,我的户口还在学校,到学校
底气。户籍处开个证明就行了。
满面春风走进公司,给每人的桌上抓了一
哦,那你们身份证别忘记带了。
大把糖。 同事们很快就围了上来。 杨双福从包
两人各自跟自己的单位请了半天假。 在杨
里拿出结婚证晃了晃,一把就被同事们夺了过双福的印象中,周午马做销售,工作并不怎么
去,集体“哇塞”一下,打开一看,又“哇塞”一稳定,一年换几个公司,没攒到几个钱,倒攒下
下。 一男同事说,哎哟妈,闪瞎我的眼睛了。一堆狐朋狗友,隔三岔五聚在一起喝大酒。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但想到马上他要成为她的丈
气氛一下热烈起来,同事们连声恭贺。 都夫,是她过日子的合伙人,便开始为他的前途
问姐夫家住武汉哪儿? 杨双福说汉口汉正街那隐隐担忧,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块,晴川桥一下去就是。
很顺利,不到两个小时,他们便从民政局领出了小红本。 周午马说,你满意了? 杨双福
哎呀,那可是武汉的裤裆,要命的所在,寸说,满意什么? 你要实在不愿意结这个婚,也没
土寸金啊。人拿刀架你脖子上。
行了,再说这也没多大意思了。 你上班去
汉江边,那块的房价两万一平米,杨姐你吧。
可大发了。
杨双福悻悻地走了。 但好心情没有受到影响,她想跟家里打个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给
哪里哪里。 杨双福眯着一双笑眼谦虚着。爹妈, 她爹妈早知道她在武汉谈了个男朋友,
请客请客。还看过周午马的相片,他们对周午马相当满意
改天吧,一定请。 婆婆刚发了条短信,叫晚的。 睡觉睡到半夜,她妈翻身坐起推醒女儿,叫
上一定回家吃。 杨双福说着,还摇了摇手机。她赶紧定下来。 如果她告诉父母她已经跟他领
哇。 又是一阵尖叫,感叹她竟然遇上这么证了,他们一定会乐掉大牙。 但她还是决定不
好的武汉婆婆。 她一直温和地笑着,不想给人打电话,等他们搬进新房确定办酒的时候再告
小人得意的嘴脸。 但她从一些心高气傲的女同诉也不迟,省得现在告诉了,父母一时兴起要
事脸上看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总的来说是妒来见亲家,看见亲家这样的环境,自己父母不
忌。 此刻她需要妒忌,这比恭喜更令她感到快放心,婆家也没面子。 她很在意婆家的体面,婆
意。家的体面才是自己的体面。
晚上回到周家, 周母的饭菜已经摆上了
路过糖果店,她称了两斤太妃糖。 她想让
桌。 六菜一汤,有鱼有鸡,丰盛得很。 周母说,快同事们来分享她的喜悦,她的爱情总算是修成
去把包放下,小午也快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好正果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成功了。
好吃顿饭。 杨双福应了一声,到走廊尽头推开
从汉口这里去光谷上班交通不太方便,得
小房的门,电灯拉燃,心头顿时一暖,床上用品走半个小时才能到地铁二号线的江汉路站。 坐
换成了大红色的四件套,被子中间窝着两只身
体僵硬的鸳鸯。 虽然棉质粗陋,却也难为了周
母的一片心思。 这个家穷一点算什么,杨双福
觉得,只要人好心齐,便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对018 【小说天地】这个家生出一种深厚的阶级感情。
过了一会儿,周父才渐渐稳定下来,惨白的脸
出来时,刚好周午马也回来了,两人一齐
上稍稍有了些红色。进到客厅。 赫然看见饭桌旁坐着骨瘦如柴的周
肖主任自己找了个塑料凳坐了下来, 说,父,他裹着一件泛黄的军大衣,戴着一顶灰色
周哥,您这情况还是要上医院,不要舍不得花的线帽,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坐在椅子上,摇
钱,这人可受大罪了。摇欲坠。
周父说,你看看这个家,哪里是舍不得花
周父朝他们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坐下。
钱,是根本没钱花。
周母给杨双福添了一碗饭,说,吃,饿了吧。
周母说,去年住院的钱找厂里去报,报到
杨双福慌忙站起,说,阿姨,我自己来吧。
现在,连个屁都没报出来。
周母看着她,说,嗯?
杨双福顿时红了脸,笑了笑,响亮地叫了
周父说,莫跟他们扯远了,你们三番五次声妈。
来这里,我也知道你们的意思,无非是想看我
哎。 周母敞亮地答应。
究竟还能活几天,你们就想着把我熬死,好少
杨双福又朝周父喊了声爸。
算房子面积,我告诉你,我就算油尽灯枯了,我
嗯,好,好,好。 周父含着笑点了点头。
也要跟你们耗。 周父抬起头,瞪大着眼睛咬牙
周母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杨双福。
切齿看着对面的肖主任,说,你,你们,都是他杨双福赶忙推脱。 周母说,拿着,这是改口费,
妈的狗娘养的。是老古礼。 杨双福也知道这个礼,便收下了。
周父吃了两个鱼丸便开始咳嗽,咳得上气
肖主任点头哈腰,赔着笑意,说,您说哪里不接下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眼珠子也有点往
话,您莫激动,莫激动,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上瞪。 周母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在柜子上找药。 杨双福赶紧过去扶住周父,一只手轻抚他
周父显然更激动了。 他长长吸了口氧气,的后背。 周午马忙着倒水。
说,我不是个苕,老百姓不是苕。
有敲门声,但都没空去开门。 门还是被推开了,昨天来过的肖主任一行又来了。 进门瞧
当然不是了,您跟嫂子都精明着呢,哈哈。着周父这症候,他们顿时收起笑容,如受惊的
周父没有理会肖主任的话, 继续说着,我土拨鼠一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肖主任一副江
这辈子信奉个不争不斗不出头, 以前在厂里,湖老辣的做派,走到周父身边看了看,对后面
响应什么以厂为家,为集体效力,我们两口子一位穿红色羽绒服的男子说, 快拨打 120,周
忙得顾不上孩子,后来下岗,我们还是没说什大哥这情况很危险。
么,国家困难嘛,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也像是
周父喘气挣扎着,要命的咳嗽像是从脏腑
睡醒了,我的不争不斗让我的领导同事都得了里生了根,堵在了喉头,令他无法呼吸,鹭鸶般
好,唯一害苦了我的老婆儿子,这么个寒窑我伸长着脖子,他还是腾出一只手对肖主任摇摆
们一住几十年, 你们去看看外面走廊的红砖起来,张开的五个指头带着愤怒。 周母从柜里
房,那是人住的房子吗,可我儿子从四岁就住找出一个氧气瓶, 将氧气嘴对着周父的鼻孔,
在里面,一直住到二十六岁。 现在我儿媳妇也
要住在那里面。 在你们眼里,我们平头百姓就
是一条狗。
肖主任僵硬着脸继续向周父笑着,向屋里
所有人笑着。
我这一生什么都不争, 拼我最后一口气,直立行走 019就争这三十平米。 周父用巴掌拍着桌子。
床去解手,拉开灯,她发现自己的白秋衣上一
您莫误会,我们不是跟您耗时间,我们也
块一块的红色,被套掉色。 她没想到新婚的床
品竟廉价到这个地步,又想起周午马刚才那番一直在办理这个事情,你莫急,再等等,拆迁赔
话,她有了些浅浅的不安。偿协议马上就下来了。 您这一家三口。
虽然周母待她还是那么热情,见到她就笑
是一家四口。 周母冷冷地说。 她朝杨双福
意盈盈的,但从昨晚掉色的床品她内心知道周努了努嘴, 杨双福便出门到房里拿了结婚证。
母从骨子里是轻视她的。 她一定知道她免费甚周母将证打开递给肖主任,说,是一家四口,总
至贴钱贴米被她儿子睡了一年半。 她第一次来共是一百二十平米。
她家,她就安排她跟周午马睡一个屋。 她要他
们结婚,她十分配合地就跟他领了证。 这个满
好好好,一家四口,一百二十平米。 肖主任
脸堆笑的女人谙熟她的身体和心理。 她没有费很客气地笑着。 杨双福替他那腮帮子感到发
吹灰之力就搞定了她。 她活该被瞧不起。 但转酸。 您家莫急,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尽快
念她又觉得周母不会是那样一个人,她家只有啊。
这样的环境和条件,很多事情她一定是心有余
而力不足的。
周父拿起桌上一只碗砸向门边,有气无力说了一句滚。 众人一下愣住了。 周父又说,滚!
在周家生活了大半个月,日子过得似乎还
行,一日三餐,洗洗涮涮都是周母的事儿,她只
肖主任一行训练有素, 依然满脸笑容,起
需在一旁合把手。 但很多时候,周母都会提点身告辞,还说改日再来看周大哥。
她,带着她领悟她的意图与心思,她清楚这是
一种潜在的驯化,说好听点是磨合。 她眼明心
周父捂着胸口幽幽地说, 你们这些杂种,
亮,很快学会了生煤炉、红烧肉菜和烫水钻。 她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你们真正是婊子养的。
在乡里都没学过生炉子, 在城里学会了生煤
炉,想想,她自己也觉得好笑。
晚上躺在床上,杨双福久久不能安睡。 又不好翻身,怕打扰了周午马,她只能干瞪着俩
大楼越来越冷清了,楼下开张的门面也多眼。这房间关了门熄了灯,便如矿洞一般黑。 墙
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许多店铺的卷闸门今天缝里传来周父的咳嗽声。 她在想,周父还能撑
落下了,就任由铁锁生锈。 地上的烂布头和过多久?
早后的纸碗也无人再收拾, 这里一堆那里一
堆,天气越来越热,苍蝇结成团伙,成天嗡嗡
周午马没有打鼾,这说明周午马并没有睡
嗡,像个垃圾场。着。 他跟她一样僵在被窝里。 枕头下还压着结婚证,是光明正大的夫妻了,今夜正经的洞房,
以前周母拿货出货都在这栋楼里,现在不他们却尸体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行了,得穿过几条街去汉正街东边的白马商城
拿货。 这一行都是做熟客生意的,找新活儿,价
我妈给了你多少钱? 终于周午马说话了。
钱会比以前低很多,每次出货回来,周母的脸
两千。 杨双福答。
上都一股丧气。 杨双福知道她又被宰了。 周母
就两千? 不止吧。 她没跟你谈谈条件? 周
的货拿的一次比一次多,像是在赌气,杨双福午马问她。
每次下班后都要陪着周母贴钻贴到深夜。 杨双
谈什么条件? 杨双福反问他。
没什么,睡吧。 周午马翻过身去,说,明天把这床单被套换了,一股化纤味。
哦,好。 杨双福嘴里应着,心里却在琢磨他刚说的条件。 她有点云里雾里。 半夜里掀被起020 【小说天地】福可怜婆婆,两鬓斑白浑身精瘦的老人却要负
座山一样将周父推出来。 下午两点,太阳正风担这么个破家。 养出个儿子似乎也不怎么争
骚,走廊里暖和得连空气都懒得流动了。 沐浴气,成天见不着人。 她不曾见他拿出钱来贴补
在阳光中的周父像一支风干了的竹竿,面色如家用,有次她提醒过他,却被他吼了一顿,他叫
泥,双眼深陷,眉毛脱落,鼻孔显得格外大,双她少管他的闲事。 她掐不住他,只是过意不去,
唇薄如刀锋,带铁青色,这种被病痛异化的面自己拿了三百块钱交给周母,说是她跟周午马
相让杨双福又害怕又心疼。 她给他倒了一杯的伙食费,推脱了几次,周母收下了。
周母拿货出货一般都选在周日,这一天杨
周父随身还带了个小碟机,两个按键帽掉双福不用上班,一去一个多小时,有她在家,周
了,绑了坨红色塑料纸,碟机也便一副寒酸的母很放心。 周母一走,家里就弥散出冷火黢烟
样子。 放的是样板戏,李铁梅正美滋滋地数她的味儿。空荡荡的大楼,冷寂寂的屋子。 特别是
家的表叔。 周父好像兴致不错,望着对面橙红听到周父像是要咳死过去的咳嗽声时,她的心
色的晴川桥跟杨双福说起了他当年在汉正街里就七上八下,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总觉得这
做扁担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浑身都是劲,能吃屋里到处都躲着无常,到处都是牛头马面。
能喝能睡, 一餐一碟子油泼辣椒和一瓶二锅
头,那日子真是顺意。 他捡过一个温州老板的
周父又在咳嗽,听这动静八成是咳出血来
皮包,里面有十多万现金,他站在原地等失主了,她的心里泛起阴影。 太阳刚好躲进云层里,
到夜里九点多,总算把东西给了人家,人家拿她感到周身一冷。 周父还在咳,她有点进退两
出两万块钱来感谢他,他没要。 杨双福问他后难,房里忽然传来碗盏被打碎的声音。 杨双福
悔不。 周父摆摆手说,不是自己的财,就不往自只得进房去看看, 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恶臭,屎
己怀里揣,揣了就会惹出祸来的。尿盆翻了。 周父半卧在床上喘气,一脸的愧色,她瞥见他的裤子还没有提上去,有半截生疮的
周父语气虚弱,但是没有停止说话,他的屁股露在外面,床沿上还糊了些黑色的大便。
精神头很好,与往日大不相同。 他甚至还想喝
点酒。 杨双福说不可以。 他笑了笑,说,我只是
她朝周父笑了笑,说,没事的爸,我收拾一
说说而已。 他指着走廊尽头的红砖屋说,这还下。
是我当年亲手砌的, 小午当年睡这屋才这么
大,现在比我还高半个头了。 他比画着。 他忽然
她忍着潮涌般的恶心将屎尿盆端进卫生
说,小杨啊,爸爸对不起你们啊,没给你们创造间倒了,将地面拖了三四遍,洒了沐浴露又拖
好的环境。了两遍。 屋子里腥臭味被掩盖了,然后将窗户推开透透气。
杨双福说,您别这么说,只要人对,就是好
外面出太阳了吧? 周父虚弱地问。
嗯,出了。 杨双福回答。
周父说,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我一定要争
我想晒晒太阳。 周父瞥见杨双福为难的面
取这三十平米, 爸爸是享受不到新房子了,但色,又指了指条桌旁的一把轮椅,说,我坐轮
是爸爸希望你们能幸福。 小午脾气不好,你要椅,你推我出去就行。 周父大口呼吸了两下,又
多担待些,爸爸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说,不会有事的。
杨双福便从角落里把红蓝格子轮椅推到
碟机里,李铁梅的唱段已经结束了,换成了床边。 周父裹着棉被坐在上面,杨双福像推
了杨春霞,她正高亢地唱着“工友和农友,一条直立行走 021革命路上走,不灭豺狼誓不休,不灭豺狼誓不
寿衣,一套烟灰色的唐装式样的棉袄。 周母又休。 ”太阳有点偏西了,有寒意入侵。 杨双福忽
从组合柜里拿了一叠黄裱纸和香蜡,在床前一然意识到不对劲,周父太反常了。 她以前听人
并烧了。 然后周母坐在床沿,痴呆一样。说过,将死的人如果突然好转多是凶兆,乃回光返照。 一只肥硕的老鼠从屋里窜了出来,沿
妈。 杨双福叫。着墙根一溜烟跑了。 有风吹来,在煤炉边绕成
你先出去吧。 周母说。 我陪陪他爸爸。一个旋涡。 整个楼,整条街,整个汉口像是死了
杨双福便不好再说什么,退出来,并将房一样,悄无声息。
门轻轻带上。 在走廊给周午马打电话,打到第
五遍的时候周午马才接,他说,你又有什么事?
杨双福感到恐惧。 她给周午马发了几条短
我发现你自打进我家门后, 你事儿特别多,你信,要他赶紧回家。但周午马没理她。 她给周母
真把自己个当女主人了是吧,管教我,你下辈打电话,周母的手机落在了沙发上。 时间与空
子吧。气突然变得狭窄起来。
家里有事,你快回来吧。 杨双福几乎在哀
她说,爸,我们进去吧,现在有点冷了。
周午马把电话挂了。
再坐会儿。 我想再多看看这汉江和晴川
天很快黑了。 周母在房里一直没有出来,桥。
杨双福去推了门,发现门已经反锁了。 她担心
楼梯里总算响起了脚步声, 是周母回来
地叫了几声妈,周母应了声,叫不用管她。 杨双了。 杨双福赶紧迎了上去。 周母说,咦,今天怎
福想着周母肚子应该饿了,便把走廊的煤炉捅么突然想要晒太阳了? 杨双福说,嗯,今天太阳
开了,切点腊肉煮了点豆丝。还不错。
周母象征性地吃了一点,便又进屋了。 她
她说,老头子,进去吧,着凉了越发受罪。
瞥见周母的双眼又红又肿,一看就是被泪水浸她拍了拍他身上的被子,又拍了拍他的脸。 周
泡了很长时间的。 杨双福的心里一时也压抑悲母似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她伸出手在他眼
伤起来。前晃了晃, 然后颤抖的手指伸向了他的鼻子
夜里她一个人烫钻烫到十一点钟,有点困下。 周母悲哀地叫了声,老头子,又叫了声,老
了,她想跟周母说一声,刚要敲门,周母出来头子啊。
了。 她叫了声妈。 周母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跟
杨双福也叫了声爸。
前,问,他还没回来?
周母的眼眶里瞬间就涌出了泪水,她伸手
没有。将周父的眼睛抹了下来。 她对杨双福说,不要
你去睡吧,我今天睡沙发上。跟人说你爸死了。
妈,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还是早点给
杨双福听话地点点头。
爸办事,让他入土为安吧。
给小午打电话,叫他回来,不要说他爸去
道理我都懂。 老头子争这三十平米,活活世了,免得他在外面瞎嚷嚷。
熬了半年,眼下吹糠见米了,人没了,这半年遭
杨双福依然点头。
的罪不是白受了?
她们将周父推进房里, 杨双福打来热水,
杨双福咬住嘴唇,没再说话。周母给周父擦洗了身子, 趁着身体的温度,周
周母说,你去睡吧。母给周父迅速换了身新衣服,是早就准备好的022 【小说天地】
夜里不知道几点,周午马一身酒气地上了
你瞎嚷个什么? 周午马没理会,径直走向里屋,床。 在杨双福身上东摸摸西摸摸,杨双福被他
推开门,床上的周父被一条旧布单盖住了。 他搅醒了,她有点气,将他的手重重地摔下,但那
揭开布单,看到了周父苍白如纸瘦骨嶙峋的尸手又固执地爬上来,用力地揉搓她的乳房。 她
体,僵硬的,冰冷的,眼睛紧闭,嘴巴紧闭,双手再次将他的手重重地摔下。 他的固执与力度不
交叉在胸口,安详的,了无牵挂的样子。仅没让她感受到爱意, 反而感受到了屈辱,他没有把她当作老婆,只是当作工具。 更何况,这
爸。 周午马叫了一声。个夜晚应该庄重一些, 不应该有性爱和快感。
爸。 周午马又叫了一声。周午马揉搓着她也揉搓着自己,并试图扒下她
爸。 周午马再次叫了一声。 然后一下子跪的内裤,她誓死护住。 他们在被窝里扭打起来。
在地上匍匐在床沿上痛哭起来。最后周午马狠狠蹬了杨双福一脚,翻身睡去。
周母在旁边也一个劲地抹眼泪。 杨双福的
眼底也是一片潮湿。 周母撩起衣衫擦了擦眼
周午马的鼾声响起时,杨双福的眼角突然
睛,说,行了,动静闹大了,别让人听出风声来。淌下泪来。 她感到委屈,她选择这个男人不知
周午马说,你不会就让爸这么躺着吧。道是对还是错,跟他在一起生活,没有想象中
周母说,那你说怎么办? 明天大办丧事,把那么美好。 以前还有憧憬,还有希望,如今只有
你爸大大方方抬到扁担山去? 那三十平米我们一堵黑墙,她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来,连肤色
不要了? 你整天在外面胡吃海喝,养你养得五都晦暗了许多。 公司的同事都说怎么结个婚把
大三粗的,你为家里担起半分担子没有? 你连自己结苍老了。 她只能笑笑,说成了家,操心的
你爸最后一程你都没有送到, 养老要送终,你事情多了。
就是个不孝子。 周母说着动怒了,她拿起手边
上一根撑衣杆劈头就向周午马打来。 周午马也
忽然周午马翻身坐起来,大口喘气。 她把
不躲闪。 杨双福上前去拦,却活活挨了几杆子。灯拉燃,看见他手捂胸口,满头是汗。 她问他怎
在她老家有句话,磨不转打驴,媳妇不孝打儿。么了? 他像一只受惊的雀儿,他说,我做了个
她不知道婆婆这是在打儿子还是在打她。梦,梦见我爸坐在晴川桥上跟我招手,我说老
周午马突然问,我今天早上出门爸还好好头儿危险,叫他下来,他不下来。 我就准备爬上
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去把他拉下来,刚伸手,他一扑通跳汉江里去
周母没有做声。了。 在水里伸出个头来跟我说,我走了。 然后一
杨双福说,今天下午,爸他说他想晒太阳,个猛子一扎,不见了。
我就把爸推到走廊上晒太阳,爸晒太阳的时候
精神头很好, 还说了很多话, 说着说着人就
杨双福心里咯噔了一下。 周午马一把抓住
……杨双福没有再说下去了,她感觉到她四周杨双福的胳膊,问,我爸是不是走了?
有种仇恨和怨气向她逼近。 她兀自心虚起来。
你这个臭婊子养的多事,谁叫你推他出去
杨双福点点头。
晒太阳的,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状况吗? 他这
你个婊子养的, 你给老子打那么多电话,
么个身体哪里还经得起折腾。 周午马上前一把你不晓得告诉我一声,你个臭婊子养的。 周午
扯住杨双福的衣领,说,你给老子滚!马愤怒地踢了她一脚,然后掀被起床,疯了似
行了! 周母说话了。 你们别闹了,都去睡的跑去拍客厅的门,杨双福追在身后,叫他小声些。
门开了,周母站在门口,压着嗓子厉声说,直立行走 023吧,别让人察觉到什么。 这楼里又不止我们一
现在清明都过了,一天比一天热,到时候家,这个节骨眼上,每个人的眼睛都跟鹞子似
臭了,那就“掉的大”。的,生怕你多得半点好,多占半点便宜。
那你是什么意思? 周母抬起头来,望着人
杨双福先回了房,她没想到,周午马会把
高马大的儿子。他父亲的死归罪到自己的头上,这是她无法接受的,她对他的混账感到心寒,她第一次对周
少住三十平米又怎么样呢? 这事瞒下去,午马产生出了恨意。
一是对不住老头子,二是如果穿帮了,还不知
道是个什么下场。
第二天,他们吃完早餐准备出门时,拆迁办的肖主任就来了。 照例是隔老远就打着响亮
能有个什么下场,你爸熬这么久不就是为的哈哈,老远就热情地叫着嫂子。 他进屋取下
了熬这三十平米吗? 你爸这死是自然死亡,是帽子,将油亮的额头抹了抹,说,嫂子,周哥还
寿终正寝,又不是我们谋杀他,国家哪条明文好吧? 我是特地给你们送好消息来的,咱们这
规定,家里死了人就非得立刻挖坑掩埋,我把片按人头补面积的拆迁政策就要落实了,区里
老头子多留些日子难道触犯法律了? 周母拿了昨天专门就此事开了会, 估计最快 15 个工作
根木条在贴了水钻的布面上敲打起来,她的眼日内,你们就可以签合同啦。 哈哈。
睛虽然还有些红肿,但神情却很坚定,像块磐
石一样。 周母说,这个事你们就不要管了,你们
哦,把肖主任费心了。 周母冲着肖主任笑
只管好自己的嘴。了笑。 一夜之间,周母憔悴了许多,鬓角的灰发也变成白的了,整张脸仔细看还留有悲伤的痕
杨双福突然发现周母嘴角两旁的法令纹迹。
比往日更显形,像是重新凿了一遍,这两条深
刻的法令纹似乎连周母的面相都改变了,那一
肖主任摆摆手说,没啥,没啥,多年的老街
瞬她觉得周母的脏腑里长着匕首和刀剑。坊了,帮着跑个腿,说个话应该的,哈哈,应该的。 肖主任说,周哥呢,我来看看他,下次来啊,
公司拖欠了员工两个月的工资,恰好上周我请个社区的医生来给他做下护理,像周哥这
一笔大额的培训费到账, 财务决定把工资结种倒床的病人啊,做下护理对身体还是有些好
了。 中午的时候,同事们缠着让她请客,说她早处的。
说过要请吃饭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是同事
们的美意,想闹一闹她。 她笑着说,好,今天晚
周母说,老周他昨夜吸了半天氧,今早上
上吃我的。吃了片吗啡,才睡下了。
同事们“哦”的一声,制造出一大片欢腾。
肖主任说,哦,睡下了? 睡下了那我就不打
晚上一下班她就被同事们拥着出了写字楼,平扰了。 哈哈,我就问问,那我走了,嫂子。
时,大伙请客都是傣妹、简朴寨、人民公社,把
肚脐眼撑翻也不过两三百,但今天他们商议的
哎,您好走。
地点是街道口群光上面的日本料理,这一顿不
周午马拿了包在屋里踱来踱去,他抽了一
知道要烧多少钱。 杨双福惴惴不安地跟着他们支烟,问蹲坐在沙发旁贴水钻的周母,老头儿
上了的士,还有两辆的士在后面跟着。就这样在床上一直躺下去?
不然怎么办呢? 好在快要签合同了,合同
到了地点,上了桌,七八个人围着大理石一签,我们就可以给你爸办丧事了。 现在抬出
的料理台,看着生蚝、花蛤、扇贝、鱿鱼、基围去,半分钱的好也没捞到。
虾、螺肉、牛排躺在中间的一块大铁板上,白衣024 【小说天地】白帽白手套的料理师将手里的铲子翻动几下,
周母说,怎么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在便嗞嗞冒出一片油来。 香! 真香。 众人都兴奋
家吃晚饭,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害我多煮了着,筷子夹着,嘴巴嚼着,手里还捏着黄澄澄的
两杯米。啤酒。 他们与杨双福干杯。 杨姐是了不起的,从农村来,无钱无貌无后台,到如今有房有家有
哦,公司临时加班。 她说。存款,从杨三无到杨三有,我们可是看着杨姐
从今天晚上,我跟你睡这个屋,让小午睡一步步走过来的。 她没有被谁潜规则过吧,人
沙发,他毕竟是男子汉,火气旺些。 周母说,我家全是靠自己。 所以,杨姐,你是我们屌丝的光
跟小午商量了,他也答应了。明,是我们的榜样。 来,祝福杨姐。 祝杨姐早点
哦。 杨双福心里一炸,她不乐意这样的安被她老公搞大肚子。 哈哈。
排,但是她也只能应允。 她跟她儿子商量了,他
们压根就没考虑过她。
杨双福也高兴了,她敞开了心性也敞开了
僵硬地躺在床上, 杨双福久久不能合眼,钱包,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吃,牛排、猪排、鳕
她心里鼓起一大个包。 她翻了个身,露出半截鱼、多宝鱼都来一份。 酒足饭饱,杨双福晕着脑
脖子。 周母起来将被子与她压了压,说,把被子袋去前台结账,服务员堆着笑,说,您的消费一
盖好,别感冒了。共是一千九百八十八。 杨双福的心里如刀绞了
她忽然又感觉到一些暖意,心里的气也消一下,但她还是爽快地数出了两千。 服务员找
了,还闪过一些些愧疚。 她从小就是这样的脾了钱又送了一个水晶玻璃杯给她。 她拿着这装
性,恨一个人总恨不长久。逼的物证,顿时生出一种罪过,花了这么多的
连着出了几天的太阳, 快有入夏的感觉冤枉钱。
了。 大街上许多人都穿上短裤凉鞋了。 周五吃
晚饭的时候,杨双福在客厅里隐隐闻到一股异
她坐着的士回汉口,夜风像只温暖的手抚
味,她抽了抽鼻子,是一股变质的肉臭味儿。 她摸着她,热闹过后的孤独,像块冷猪油存在心
叫周午马也闻闻。 周午马也抽了抽鼻子,然后里,她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走到组合柜前抽鼻子, 站在卧房门口又抽了
抽,似乎弄准了散发异味的方位。 他的眉头皱
居住的大楼一股子烂布头裹着柴油的味
了皱,朝他嚼咸菜疙瘩的妈狠狠瞪了一眼。 他儿。 这栋楼里做生意的几乎都搬空了,就剩一
说,你成天在这屋里待着,你难道没闻到?两个门面还在这死撑,夜里从半落下的卷闸门
他妈喝了一口稀饭,说,没闻到。里透出惨白的灯光来,像荧荧鬼火。 楼道里黑
信你的邪。 周午马说。黢黢的。 杨双福从包里掏出手电筒。 想着屋子
屋里杆子上挂的腊肉腊鱼, 有味也正常。里躺着已经去世的周父,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害
他妈说。怕,她相信世间有鬼,而且就在她的身后、她的
我是说正经的,得想想办法。 周午马说。旁边,在电筒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那等会吃了饭,你帮着搭把手,把你老头
儿摊到地上,地上总归比床上要好些。 我明天
她的后背涌出一身冷汗, 越往上越害怕。
再去弄点石灰,一个是杀菌,另一个可以干燥她不知道周父会不会像他儿子一样混账,把自
环境。 再拖过一个礼拜就好了。 周母也显出了己的死怪在她的头上。 她一路吓唬着自己爬到
一些底气不足来, 想必她也一定闻出了异味。了顶楼。 客厅里没灯,想必周母已经睡了。
她径直走到走廊头,钥匙还未拿出,门开了,周母披头散发站在门后。 她吓了一跳。直立行走 025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老鼠一条鱼死了搁上
医院了还是去哪了,个把星期都没听见他的咳这么多天也会有味的。
收拾了碗筷,周母将房门打开,异味更大
周母很是警觉,苦笑了一下,说,您家不知了。 杨双福佯装看煤炉,远远地躲到了走廊上,
道,他哪里还有劲咳嗽,每天喘得厉害,也就是这味儿令她很是恶心,也令她心慌。
在挨日子啦。
她听到屋子里有低低的争吵。 说话的是周
唉,造孽。 按人头补面积迟迟不落实,周师母,她说,你莫怪我,要是那天他不出去晒那鬼
傅可是熬苦了。太阳,说不定还能多熬几天呢,鬼使起的。
唉,是啊。 周母忽然扭头对一旁的杨双福
他们锁上房门出来的时候,杨双福看见周
说,你怎么没把阿婆的碗腾出来?午马对她板起了一张脸,好像与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周母还是对她笑了笑,但这笑却让杨双
杨双福“哦”了一声,赶紧将那个搪瓷碗洗福反胃。 她内心里对她的亲近感已经没有了,
干净了拿出来,阿婆接过碗有些不情愿地道了她跟她只不过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 演戏一
别。 周母说,阿婆,您家慢走啊,小心楼梯。样,演给周午马看,演给街坊邻居看,也演给自己看。
周母对杨双福说, 这老婆子鬼心眼真是
多, 我今天亲眼看见她在路边买了一大碗米
楼梯口上来一个人,是楼下阿婆,手里端
酒,端上来说是她自己做的。 她就是想来打探着一个搪瓷缸子。 杨双福赶紧招呼,说,阿婆,
事情。您好。
杨双福嘴角笑了笑, 她不想与她多说话。
好,你妈呢。
她进了房,躺在床上翻看手机书。 微信响了,扒
在屋里呢。
开一看,是周午马的,他问她要一千块钱,说发
周母出来了,接过阿婆手里的东西,递给
了工资还她。 她说,没钱。 他说,你妈屄。 她也杨双福,说,拿厨房去,再带把椅子出来让阿婆
说,你妈屄。 他说,晚上出去玩一下,屋里憋人。坐。 杨双福一看是一碗米酒,清甜的香。
她说,好。
阿婆说, 我们家那老头突然想要吃糯米酒,说外面卖的都是掺了水的,寡淡没味,要我
他们在江汉路王府井百货地下美食楼吃亲自做,这几天气温高,我这一钵子曲子酒长
了一大盘花蛤和潮汕海鲜粥再加两根烤鸭脖,毛长得漂亮,今天窝好了,煮了一尝,味道还
在电玩城一人玩了盘杀西瓜,然后在附近的旅行。 这东西也不常做,做一次,楼上楼下分一
馆开了个房,钱都是杨双福给的。 周午马好像点,是个意思。 特别是周师傅,病了那么久,吃
还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似的,在杨双福身上倒是点米酒正好补虚。
肯下力,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自个弄得汗淋
周母说,让您家费心了。
淋的,弄得杨双福最后实在绷不住,叫了。 两人
阿婆头往屋里探了探,说,周师傅是不是
瘫在床上。 半晌,周午马点了根烟说你别忘记不在啊?
吃药。 她满足的欢心一下就被扫荡了,她跟他
杨双福瞥见周母惊了一下, 脸色一咯噔,
已经结婚了,做这个事还要吃药吗? 交往一年说,阿婆您说么子?
多,每次事后她都会买紧急避孕药吃,吃了好
阿婆说, 我是问周师傅是不是不在家,去
像也没什么,但有两次非经期她的下面莫名其
妙流出血来,她才知道,这东西是有害的,于是
好几次她都没有吃,起先提心吊胆的,后来也026 【小说天地】没怀孕,她有种隐忧,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
周母两眼坐在地上,两眼放空,嘴唇紧闭,失去生育的能力了,她不敢多想,不能生育的
鼻翼下两条法令纹像雕刻一般坚硬,呆板没有女人注定是一场悲剧。 自从大红的结婚证压在
生气,像一条风干的咸鱼。了枕头下后,她便希望自己能怀上,可是三个月了,她的大姨妈都如约而至。 现在他居然还
所有的记者都围拢过来,将周母与一旁包让她吃药, 在他心里她连生育的工具都算不
裹着的周父团团围住。上,她只是他的性工具。
女记者继续在问:
操你妈。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他。
为什么死者去世后您不及时发丧,而要停
第二天两人坐地铁过江在户部巷吃了糊
留这么久呢? 以致尸身腐坏,散发异味?汤粉回家,家里已是炸开了锅。 走廊上人挤人,
听说这栋楼要拆迁,按照区里的政策是按杨双福跟周午马拨开人群往屋里走,屋里也是
人头补新居面积,一人补三十平米,秘不发丧人,周父的尸体已经被人抬出来了,搁在沙发
是不是想多得补偿面积呢?旁,周母盘坐在周父尸体旁哭天抢地。 拆迁办
您与死者多年的夫妻情分,在您心中难道姓肖的站在周母的前面,掰着手指头似乎在跟
抵不过区区三十平米吗? 为了三十平米,您忍周母讲道理。 一边还有几台摄像机在录像,看
心让您的丈夫死后都不能入土为安吗?上面的 logo,是电视台的,还有几个拿着本子、
周母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她两脚不断蹬笔和录音笔在记录。
搓,双手捶胸,她的眼睛睁得跟电灯泡一样,盯
周午马上前扒开姓肖的,说,这是怎么回
着发问的女记者。 周午马拨开人群进去将周母事? 你们这是干什么?
扶了起来,揽在怀里,他将这些记者一个个往
肖回头一看,立刻满脸堆笑,说,小周啊,
后推,他说,你们想干什么? 跑到我家里来耍威今天一大早呢,我带了社区医生和媒体记者一
风是吧,记者就了不起吗? 欺负一个穷酸老百同过来看望你爸爸,一来呢是给你爸爸检查下
姓算什么本事? 你妈有种,你怎么不去欺负那身体,二呢让媒体记者宣传宣传你爸爸,这半
些披人皮干狗事的贪官们,怎么不去查查那些年来你爸爸一直与病魔做斗争,这种坚强乐观
一肚子屎肠子的大款们,查查他们赚的钱是不的求生态度也是一股正能量啊是不是。 哪知道
是干净的,跑一无产阶级家里穷抖能耐,高唱一来后是这样子的,对于你爸爸的事情,将心
道德赞歌,显得多他妈有正义感,多有道理,我比心,我们也很不好受。 但是人已经死了,还是
呸你个脑壳进了水的。要早点入土为安啊。 你瞧瞧,你爸爸的身体都
那群记者们一个个脸色铁青, 咬着牙齿,开始腐败了,这很不好啊。
举着话筒的那位女记者脸上的妆都气黑了。
屋里被人群染黑了,连警察都来了。 杨双
说,你们不尊重死者,你们还有理了,不要扯穷福知道,这是拆迁办做的局,什么保健医生什
人富人,现场只有死人与活人,你挺能说的,那么抗癌精神,都是扯淡的。 他们一定是知道周
你说说为什么不让死者入土为安? 让其尸体腐父早已死了才故意闹出这样的动静。
坏,变质发臭,你有道理你说,你有困难你说,
一个画了粗眉红唇的女的牵着话筒线来
你家如果有这样的丧葬传统也可以说, 你说!到周母身旁,她问,请问死者去世后在屋里放
你说!了多少天?
周午马鼓着嘴巴连喉结也鼓了出来,他连
鼻孔眼里都冒着怒气,他说,你滚,你们滚,滚,直立行走 027我见你们心里烦。
德也不要了,不要跟我谈贫富差距,不要扯上
女记者轻蔑地笑了笑,依然将话筒毫不客
层与底层, 退后三十年还讲个人穷志不穷,如
今穷人、底层人竟可以大大方方地不要脸了。气地伸到周母面前。 周午马气得浑身发抖,他将两个指头掸到女记者的面前,说,你个婊子
杨双福气急,她说,你以为我们是要争这养的,你要再对我老娘说一个字,老子今天跟
三十平米吗,我们争的是我们作为人的尊严!!你拼了。
周午马跳了起来,骂道,你妈屄,你才不要
你干什么? 警察闪了进来,吼了周午马一
脸,臭婊子,千人捅万人日的臭婊子,滚。 身后嗓子,并把周午马的胳膊往后一扭,周午马的
的两位警察慌了,他们在他反扭的胳膊上再次上半身也跟着弯了下去,他挣了挣,挣不脱,疼
使劲,周午马叫了一声,拼命反抗。 他用腿踢蹬得直叫唤。
警察, 左边的警察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里,周
午马跪下了,他站起来,又被踹跪下了。 右边警
屋子里一片寂静,周母鼻涕虫一样瘫坐到
察说,老实点,否则告你袭警。 他们把他的脑袋了地上。 因为人多,空气不流通,沤出一股酸坛
摁在地上,周午马的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号叫。子味来,尸肉的腐烂味也裹挟在里面。 杨双福感觉要晕倒了。 她走了过来,她知道周家这是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他们看着肖主任看着到了绝路上,她就算对他们再不满,周午马再
记者看着警察, 眼神里流露出愕然与哀戚来,畜生,此刻她必须要跟他们站到一起,他们是
他们感觉到了某种过分,但畏惧使他们不敢言一家人, 一家人的关系应该是铜墙铁壁的关
语。 楼下阿婆说,小午,乖一点,好汉莫吃眼前系。
亏,不要跟他们斗。
她主动走到女记者的话筒前,周围的记者
嘴巴对着地板的周午马还在号叫, 挣扎。也都涌了过来,团团围住她。 杨双福说,死了的
踩在他的背上的脚又往下压了压。 周午马的眼这位大爷以前是针织厂的一位工人,九六年下
睛里流下了泪水。岗后一直在汉正街做扁担,他曾经捡到过一个十多万现金的皮包, 但是他归还给了失主,他
杨双福愤怒了。 她像一头烦躁的牯牛冲上从来不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这个阳台走廊
前去,她用爆发的力量撞开了警察,把一位警的尽头有一个红砖砌的屋子,石棉瓦搭的斜坡
察撞倒在了地上。 人群里发出哄笑。 警察被惹顶,没有窗户,如果你不进去,不开门,你会以
恼了,爬起来后,将别在腰里的警棍举了起来,为里面住的是一条狗,或是一只猫,你永远不
人群纷纷往后躲。 都在劝说周家,莫闹了,把周会想到里面住的是人。 如果你是在这样的环境
爹爹赶紧安葬了,三十平米不要了,人命要紧。里长大, 或许此刻你就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了。你涂着口红,染着指甲油,踩着高跟鞋,与拆迁
从盘古开天,哪有胳膊拧过大腿的事儿?办的官员手挽手肩并肩,却口口声声说要为老
在警棍的威胁下,杨双福与周午马退到了百姓说话,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们愚弄我们多
墙角。 周午马的手在组合柜上摸索着,他在一少年了?
个盒子里摸到了一把剪刀,然后他看到了墙上
挂着的秤砣,他丢下剪刀,翻身冲过去将秤砣
女记者浑身颤抖, 恶狠狠地收拾起话筒
抓在了手上。 杨双福曾掂过秤砣的重量,大概线,咬着牙对杨双福说,你不可理喻,你们太不
有十二三斤重,褐色的铁砣,已经很少用它了,可理喻。 为了多占国家三十平米,竟连人伦道
周家一般拿它当锤子用,周午马曾拿它砸过核
桃,只一下,像脑袋一样的核桃就粉碎了。028 【小说天地】
周午马拿着秤砣胡乱挥舞着。 警察摆着了
“轰”一下倒在了地上,连叫都没叫一声,他手勇斗歹徒的架势,弓着身子,高举着警棍吼道,
里的秤砣滚在地板上,咕噜一阵响。 杨双福啊放下,把秤砣放下,再不放下,我就开枪了。
了一声,她瞬间感到一阵晕眩,她觉得这屋子
在摇晃,人群在摇晃,自己也在摇晃。
警察说着,手伸向腰包,掰开扣子,真的取下了一把黑色的手枪。 人群里有人发出了尖
瘫坐在周父尸体旁的周母动了一下,她朝叫,有的拥挤着退出了门外。 记者们也都傻眼
天花板凄厉地叫了一声,她爬过去趴在儿子的了,但很快情绪就高涨起来,他们兴奋地等待
身体上,大声喊着,杀人啦,杀人啦,警察杀人事件的进展。
啦,警察杀死我儿子啦。 天啦,警察杀人啦。 周
母捡起地上的一把剪刀,说,我不活了,我今天
警察用枪对着周午马说,放下,听见没有,
跟你们拼了。放下。
放下,放下,听见没有! 年轻的警察再次吼
周午马将秤砣死死捏在手里,愤怒与恐惧
道。 但周母还是冲了过来,“轰”一下,周母也倒令他浑身涨出力量, 他的双眼像烧红的炭,他
在了地上。 警察慌神了,他的脸色惨白,不断地不停地喘着粗气,他肌肉紧绷,汗毛炸开,他与
吞咽口水,硕大的喉结像一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梦见躺在街上盖着被子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