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拼命的学习工作填满所有时间的空隙,只要日子麻木着过去,终有一天会忘了你

直到青苔长到了我们的唇上,并淹没了我们的名字
“其实我们真的只是,时间不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高兴死了飞起来啦!!!!!!
看见了想再次跟一下风【没主见!】,真的很想知道呀???
我已经是一只废妍了
好久不见呀我肥来啦。
那么这篇文其实要送给一个已经不在lof的人,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是在lof第一个给我打招呼的人,把我介绍给大家的人,是在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给予了所有温暖和热情的人。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让一些事情无法回到当初的原因,“长霁”这个名字,可能永远的消失在了lof。
但她带给我的力量和感动,无论她在与否,用什么名字,什么身份,都永远存在。
所以这篇文送给她,祝她生日快乐。
无论如何,我都无比怀念与你相遇的日子。
其他矫情的话就悄悄说吧嘻嘻嘻。
颜末最为怀念的,是那个充满着心动的初遇。
那日少年青朗的身躯包裹着她最为喜欢的藏青,隐匿由在天空一角细缝里,倾泻出的光芒之中。
“那咱们后会有期。”
从此那是她生命里最为好看的画面。
暮色四合。
临近傍晚的斜阳也不再似白日里炎热磨人,房间里唯一运转的电器是正在匀速出着冷风的空调,23℃的室温让光洁的木地板透出令人舒适的凉意。
娇小的少女蜷着身侧躺在房间中央,漆皮高跟东倒西歪的被扔在了玄关,身上还穿着来不及换下的小香风黑色连衣裙,背对落地窗以躲避那快要西沉却尤为刺眼的夕阳,金色自眀窗穿过,懒懒地洒在她的身上,让整个8606都透着耀眼的光晕。
除了她身前哪一块,光影照射不过去的黑暗。
纵使是已经愈来愈暗的夕阳,颜小姐也向来嚷嚷着紫外线是女人的天敌,从不让自己暴露在夏日的阳光下。
只是她现在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注意今晚是否要清洁还是补水,要不要整理一下额前已经汗湿的刘海,是不是应该摘下因为侧躺而压得她生疼的宝石耳环。
就在刚才,少女的梦碎了。
“分手吧。”
“不合适。”
她一副伶牙俐齿在那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扔下筷子便出了门,故意把高跟鞋踩得啪嗒作响,开门关门都用了十成的力,只为掩盖陆之昂已经说出口的那句:
【我不爱你。】
【对不起。】
其实这个理由何尝不是在她自己心中浮现起过千百遍,再被自己甩甩头故作镇定地狠狠否定掉。
她知道的,一旦陆之昂开始正视她与他之间的关系,那便是终结的时日。
那个少年对她的感情,大多都只是,无奈与迁就。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手机突然震动,颜末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在地板上睡了过去,脸颊都因为压迫变得僵硬,她撑起身子,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拿起手机解了锁。
[你的东西,我帮你收拾好了,放在门口。]
她起身走向玄关,打开门后发现大型的手提袋子里,大到衣服鞋子,小到首饰护肤品,都被叠放整齐。
一件不少,一件不落。
都是她刻意“遗忘”在陆之昂家的东西。
她抄起袋子进了屋,手提绳带来的压强勒得她手心生疼,她低头透过微弱的光亮看着袋子里的东西,仿佛那些少女怀春的旖旎心思,都像它们一样,被陆之昂打包送回给了自己。
她忽然血气上涌,将手里的东西往地板上一扔,划开手机解了锁,手指与屏幕的敲击声与平时相比尤为刺耳,刚做的指甲似乎都已经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你就这么着急和我划清界限?!]
可她的手指放在发送栏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最终,她将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重新键入。
逞那一时口舌之快有什么意义,她还不够难看吗。
她和陆之昂之间那条清晰明了的界限,又岂是这句分手之后,才存在的?
手机没有再亮起过。
都结束了。
颜末开始习惯在包里放上一双鞋。
柔软,舒适,虽然可爱娇小,但她平日里绝不会选择的平跟小单鞋。
毕竟踩着恨天高上下六楼,对于早已习惯高跟鞋的颜小姐来说,不难也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炎热的阳光炙烤着小小的公寓,透过紧闭的小方块玻璃窗直射进建筑深处,暑气盘旋在狭窄而又密不透风的楼道里,连眼前的空气都伴随着热浪,在一步一步上升间变得稀薄。
颜末站上楼梯间的平台时,正好能透过那扇小小的玻璃望见窗外葱郁的大树,一声声的蝉鸣勉强支撑着颜末的意识,她提了提手上的画具和颜料桶,再一次向着高处迈开了步子。
这天气怎么这么热…
眼皮子怎么这么重…
眼前是越来越模糊的场景,呼吸变得愈发困难,氧气的摄入以不足以支撑她的身体,每踩一步台阶都伴随着空间的扭曲和摇摆,颜末撑着自己来到了更高一层的平台上,双脚都落在平地上的一瞬间,迎来铺天盖地的黑暗。
颜末转醒的时候,正逢霞光盛烈。
她抬手挡住不偏不倚打在她脸上的一抹残晖,颅内与太阳穴传来一阵阵还未消去的钝痛,喉咙有些发痒,张口间发现嘴唇已然干涩,扯得嘴角都有些撕裂。
“你醒了?”
她垂下眼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她身处的这个地方,与她的房间有着相似格局却又明显不同的感觉,干净,整洁,床头的熏香散发着清新而又淡雅的薰衣草味。
是个十分熟悉,却又不属于她的地方。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她向右下方望去,透过格子的储物隔断和拉开的卷帘,看见那位少年端着杯子走下了连接卧室与饭厅的小台阶。
她撑起自己的身子,感受到后颈出传来不适的禁锢和紧绷感。
她抬手一摸,转动间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再次袭来,本以为自己的脑袋逃脱不了撞上床头棱角的命运,但额间感受到的疼痛感却不似想象中剧烈,仅仅只是撞上了柔软的布料和男子精致的锁骨,自己的肩被一把环住,能感受到对方手臂上因为长期锻炼结实和紧致的肌肉。
和对方左胸腔间,不太规律的心跳。
他替她挡了撞击,倒也不是第一次。
“抱歉…”
“没事,你中暑了,脖子后面是我帮你贴的冰凉贴,你一会儿再扯。”
陆之昂手里的水因为刚才突入起来的举动洒了些出来,他将她身后的枕头拿起,立好,让她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上面,才又起身去帮她斟了新水。
她捂着脖子活动了一下颈肩,想要多少消除一些药贴与肌肤粘粘在一起产生的不适感。
“我怎么在你这?”
她看见对方除了清水,还拿了她最不喜欢的药,是顶顶难喝的藿香正气液,下意识的将被子往上提了些。
陆之昂看见她那副看见药水就自觉缩成一团的样子,不禁有些失笑,拍拍被子示意她往里些,轻轻坐在了床边。
“你晕在了楼道里,你不知道?”
她残留的记忆里只有越来越热的空气,越来越不真切的蝉鸣,和逐渐抽离的意识。
似乎恍惚间,她好像躺在地上,看见有个人向她跑来,耳边的嗡鸣声不足以让她分辨出那人口中在呼唤些什么。
对方拍她摇她的动作有些粗暴和急促,弄得她更为难受,用尽全力想要睁开眼推开对方,却也只能将眼睛堪堪睁开一条缝。
迷糊间,她似乎瞥见了,那人狭长的眼角处,有着一颗不深不浅的泪痣。
她感受到了身体的下坠感,却又被一双手有力的托起,她靠在那个温暖的臂弯间,彻底失去意识。
原来是他把她抱回来的。
“不好意思啊,可能今天太热了…”
“不止这样。”
那人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她,敛了往日的慵懒和柔和,夹杂了鲜少见过的严厉和询问,如利剑一般,让颜末有些发怵。
“还,还有什么。”
颜末吞了吞口水,总不会自己还有什么更严重的问题吧。
“你贫血,还有营养不良。”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大病。
颜末稍稍放下心轻缓一口气,再次对上对方眼神的时候,发现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停留在她身上,分毫没有离开过。
逆光而视,霞光又最为灿烈晃眼,她看不清陆之昂的脸,只是觉得他略有些拱起的眉宇下,那双她最为喜欢的眼睛,似乎藏了些名为心疼的情绪。
“…你没有好好吃饭?”
被子的一边被她攥得越来越紧,食指裹着被套绞了又绞。
“我,我最近,多买了几个包。”
外卖实在太难吃了,她还是比较喜欢陆之昂牌的糖醋小排,这种话,要她怎么说出口呢。
看见对方似乎忽然了然的神情,她才稍微松开了她因为紧张而握紧的双手,被角被揉的凌乱不堪,连手心都出了汗。
“又没钱了,怎么不下来吃饭呢。”
这次是颜末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连背脊都不自觉的挺直。 “我要以什么身份,来你这吃饭。”
她认真的语气听得陆之昂心里一哽,或许是泛红的夕阳,或许是未褪去的暑气,他看见她的脸上有淡淡的两片红晕。
“我们还是朋友啊。”
少女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只那一瞬间就消失在了眼底。
“那本小姐身体不适,你做点好吃的孝敬我吧。”
对方似乎想要习惯性的来揉她的头,伸出的手却突然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她眼疾手快的伸出手狠狠的打开他:
“干什么干什么,陆之昂我告你耍流氓。”
被投以一个白眼后,对方叮嘱她再休息会儿,认命起身继续做饭。
她重新躺回被窝,看向他走进厨房的背影,眼里的光如同窗外慢慢沉入地平线的太阳,随着墙上秒针的滴答声,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晚饭是清淡的白粥,她破天荒的没有抱怨没有肉,一口一口轻抿着饭食。
对方把祛暑的绿豆汤温好后端上桌,碗盏交错间陆之昂似是突然想起些什么,抬头问她:“你怎么会爬楼梯?我看你拿了好多东西。”
“今天电梯坏了。”
“...我回来的时候,电梯是好的。”
“那许是修好了吧。”
颜末回答地面不改色心不跳,头也不抬的接过他递来的汤,道了声谢后继续投入吃喝。
若是之前没有察觉到她转瞬即逝的失落,陆之昂或许真的会相信她。
“...我明天会去和工作人员说,让他们定期维修确保电梯的正常运作。”
“你别那么傻。”
“…好。”
其实颜末只需要稍稍抬眼看看,就能发现,那双望向她的双眸里,隐忍着疼惜。
颜末从小都背负着来自身边人的各色目光。
她第一次感受到,努力换来的不仅仅只有回报的时候,是第一次绘画比赛获奖,她站在台上,举起那闪闪发亮的奖杯,笑靥如花的望向底下鼓掌的众人。
小小的她在那一瞬间发现,底下的人,或惊羡,或仰慕,或是她不能理解的鄙夷与不屑。
除了颜大壮和老师,没有任何一个人,向她投以欣慰和祝贺的目光。
那一刻她发现,光芒太盛,取而代之的就是身后的一片黑暗。
可她做错了什么?
超乎常人的天赋,与生俱来的容貌,在她数十年的生涯里,都被身边人冠以“天才”二字。
人们总是以此为借口,来忽视别人在背后比自己付出的更多的努力。
比如她每天耗费在画室的十几个小时,在闲余时间不曾放弃的形体和瑜伽训练,在众人眼里,大都只是,因为父亲的能力而请来的国画大师,因为家境富裕而堆砌的化妆品及漂亮衣裙。
这是颜末对于身旁那些眼神复杂,带着一副伪善的笑容靠近她的人,唯一的想法。
而她言笑晏晏,保持着良好的谈吐与涵养,在各式人群中周旋。
以落落大方的姿态。
二十年来,她收获了太多别人的嫉妒或是不服气,可面对她女神般的完美,又有何人,能说她颜末一句不是。
除了陆之昂。
他对她的嫌弃从来都不加收敛,总是以千百倍的计数转换为话语,怼得她跳脚却又哑口无言,曾经颜末觉得她和陆之昂,一定是八字不合,星座不符,血型不配,就好比颜末说要参加暑期的祭典而陆之昂说要在家看球,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成功后,她说要穿情侣浴衣陆之昂却是一身T恤牛仔,让他玩射击游戏给她打个兔子玩偶,到手的却是旁边丑到哭的变色龙。
但他又会在她的房间停电时,把去便利店蹭空调的她捡回家,告诉她不要打扰别人生意后将自家钥匙丢给她,然后打电话帮她缴费。
那么久过去了,颜末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如此清晰的记得,那个女人在超市里的话语和眼光,一字一句带着对她和陆之昂的挑拨,而在她爆发之际,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谢谢关心啊,那我也祝你找一个,喜欢看球的男朋友。”
相比他平时怼她的功力,这句话实在是轻巧且无比温柔,而这句悠悠从他嘴里飘出来的话,猝不及防,深深的撞进颜末的心里。
她感觉到那种被肯定的温暖蔓延至全身,瞥眼看见对方的手腕,以不轻不重的力量环住她的肩,咬牙吞下眼里浮起的温热,笑得眉眼弯弯的在他怀里蹭:
“陆之昂,你好帅!”
那是她最为珍贵的记忆,恰如那日少年身着如暖阳般的橘色,绚烂而又耀眼,一点一点流入她那,被虚假的人情世故冰冻许久的心脏。
已是七月流火,夏日祭总是选在这种时日举办,已消去暑气的凉风是祭典上最为舒适的配角,往日静谧的街道挂起纵横的彩灯,各式的小吃摊被设置在道路两端,望眼望去,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面带笑意,好不甜蜜。
颜末手里拿着刚刚买来的苹果糖,远远的望见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子,看见对方看向自己一个人时那眼底掩藏不住的笑意,心里涌上一阵自嘲。
曾经的记忆再为感动又如何,到底还是让别人说中了。
她被甩是事实,可是当时说着让她去找她玩的人,又哪里是真心实意想要做她的港湾呢。
“哟,怎么一个人呢,男朋友呢?”
“弄丢了。”
对方难得没呛她,她也毫不在意的咬了一口手里的零食。
原材料是熟透的苹果和熬的香甜的麦芽糖,一口下去连牙都被甜得有些发疼。
可即便是这么甜蜜的糖果,都不足以掩盖颜末嘴角洋溢起的,那一抹苦涩。
她还记得去年的祭典,她抱着陆之昂给她打下的变色龙颤颤巍巍的走在后面,那人总是嫌弃她穿木屐走得慢不等她。
但当她穿梭在人群之中,嘴里嘟囔着陆之昂王八蛋,总是能在光影交错人头攒动间,看见那个少年转身向她露出不耐烦却又无奈的微笑,接过她手里的大玩意儿小玩意儿,走在她身前却减了步速。
那时候颜末觉得,即便是世界的尽头,即便是天涯海角,万丈深渊,她都愿意跟着他去。
“这么无所谓的样子,看来你也没有多喜欢他嘛,也是,这么一个大帅哥,你…”
“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颜末打断女子的话语,站起身,将吃了一半的糖果扔进身旁的垃圾桶,从包里抽出湿巾擦了擦自己沾满糖浆的手掌。
整理好自己的着装,颜末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走远:
“我和陆之昂的事情,你个外人知道什么?”
时针已经指向9,祭典上的人群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毕竟人们都还等着夏日祭典最为热闹而又绚烂的产物,烟花大会。
等待的人当然也包括她。
刨冰摊前人实在是太多,她被人潮挤了半天,手里的硬币都攥湿也没找着机会递出去,反而被挤散了浴衣绑带。
她只得寻了个靠边的地方整理,可带子在身后,自己弄本就费力,此刻又没有镜子,她歪着头弄了好半天才系紧,欣喜之余挥手的幅度大了些,一不小心就打到了正好经过她身边的人。
“啊不好意思…”
说出口的是娴熟的日语,颜末抬头才发现碰到的人是和她同为艺术系,也是来自中国的学长。
“是学长啊。”
“你也来看烟火大会?”
“是呢。”
“没和男朋友一起?”
许是她平日里,不论在学校,在画室,都太常提到那个人的存在,导致身边所有人都认为,她和陆之昂怎么都应该呆在一起。
又不是连体婴,这世间谁身边就一定会有个谁的存在呢。
她突然觉得窘迫的有点想哭。
“颜末?”
对方是一直颇为照顾她的学长,对于真心待她好的人,她从来都做不到带着一副硬壳与之相处。
“学长...”
“颜末。”
声音自她身旁传来,两人闻声转向一旁,颜末看见陆之昂站在那里,披着一身浓重的夜色向她走来,微微卷起的褐发随着步伐有着些微的起伏。
“你们是走散了吧,他来了,小师妹,我先走了。”
对方拍了拍她的头她才回过神,扯出一个微笑跟学长挥手告别,缓缓放下手后,看向已经站在她身边的男子。
话还没有问出口,手里就被他塞进了一个东西。
小小的纸碗乘着洁白而晶莹剔透的碎冰,拱成山丘的形状,上面被不规则的浇上粉红色的液体,传来清甜的香气。
“你怎么想到买草莓牛奶的...”
“...随便买的。”
平日里,她最喜欢缠着他买刨冰,永远都非草莓牛奶不吃,陆之昂都嫌弃她一成不变的喜好,每次象征性的让她换个口味,这丫头总会歪头想想说:“那就牛奶味的草莓吧。”
所以刚才他和朋友们走到刨冰摊前,看见招待的居然是颇为熟悉的老板,还未开口就迎来对方的笑语:“又来给女朋友买刨冰?草莓牛奶的吧。”
他也就这么鬼使神差的点了头,然后付了钱后,一眼望见了,边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形前,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之昂?”
陆之昂听见还站在摊前的朋友的呼唤,转头远远的应了一声:“你们先走。”
颜末见身旁的长椅正好腾出了位置,一言不发的坐下,瓦了一勺冰沙送进嘴里。
是沁人心脾的冰甜,凉意很好的解了牛奶的腻。
突然觉得人是个很奇妙的生物,就好比她刚刚心酸的差点在人群间就哭出来,却在看见那个影响她一情一思的男人后,那种悲伤好似手中逐渐融化的冰沙,最终没了任何温度。
她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自嘲还是窘迫,是该悲哀还是该庆幸,现在思考只会让她脑仁更疼。
陆之昂突然半蹲在她的身前,自腰包里在找些什么。
“陆之昂你干嘛呢,求婚?”
这样玩笑的话语,连她自己听来都觉得可笑。
半跪在她跟前的男人听见她刻意的打趣,颇有些无奈的笑笑,也不言语,捧起了她的脚踝,脱掉木屐后让她踩在自己的膝盖上,伴着祭典微弱的灯光,颜末才发现他刚刚在包里拿出的是创可贴。
微凉的指腹触碰到她的大脚趾缝时,轻微却又极为不适的痛感让她发出“嘶”的吃痛声,这才后知后觉的看见自己的脚趾已然被木屐绑带磨的有些发红。
“以前就跟你说穿木屐会脚疼让你别穿,你怎么就不听呢。”
男子熟悉的撕开贴纸将邦迪小心翼翼的贴在她的脚上,她看着那人浅褐的后发际线,连带着好看的后颈曲线,配着贴身的黑色居家短袖,专心致志的处理着她的伤。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开了口:
“陆之昂,我想问你...”
陆之昂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她的脚轻轻放下后抬头看向她,深邃而又幽黑的双瞳透着上方彩灯的光影。
“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烟花于此时盛放与天际。
她背对着天空,却能从对方眼中看见那一朵一朵艳丽的火光,伴着天空的璀璨星辰,与他清亮的目光一起,直看的颜末心跳如擂鼓。
是她的错觉吗,她觉得陆之昂的看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
一轮的烟火结束,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些,微微勾起嘴角,话语自完美的唇线吐出。
“可能因为,气氛使然吧。”
颜末想说,陆之昂你说谎。
那种神情,躲闪和逃避的语气,那种笑意,在看过他刚刚那般认真的眼神后,她怎么还可能相信。
可她突然想起了,那次地震的时候,聊起曾经喜欢过的女孩,陆之昂那更为认真,略带遗憾和寂寞的眼神。
有一次傅小司曾前来找陆之昂,面对多年的对手和朋友,现在还是自家发小女朋友的颜末,傅小司告诉了她一件事情。
关于陆之昂的妈妈。
他说,在那之后,他也没能在陆之昂的眼睛里看见,他对一件事情燃起的热情和渴望。
那时颜末才知道,陆之昂平日的努力,交论文前的挑灯夜战,对每次考试的势在必得,都仅仅是因为,怀念母亲。
她问小司,怎样才能让陆之昂,放下过往,好好的为了自己一路向前呢。
傅小司说,她或许就是那个转折点。
他说,或许只有她能真正的把陆之昂的内心打开来,陪伴或许是最好的安慰方式。
其实答案已经了然于心了。
陆之昂说谎的原因是因为,
陆之昂有了说谎的理由。
颜末的世界很小,堪堪只能放下陆之昂一人。
陆之昂的世界却很大,可偏生就没有几寸之间是留给她的。
他或许对她有着那么一丁点的喜欢,可是当她作为选项被摆在她面前,那一点喜欢不能用来当作任何的筹码,她将会是毫不犹豫被放弃的那个。
什么转折点,她充其量就,仅仅只是个安慰方式。
何其讽刺。
第二轮的烟火已经开始,人声鼎沸间,她穿好自己的木屐,起身向同样站起身的他说:“你去找你的朋友吧,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
“我不放心。”
手腕从身后被拉住,颜末只觉得自己全身冰冷无力,再也无法从那只握着她的大手,感受任何一丝的暖意。
她抑制住眼眶不断涌上的酸涩,闭上眼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陆之昂,别让我在你面前表现的这么可笑行吗?”
“我再没心没肺,也是要面子的。”
陆之昂身形突然一顿,看着她微微颤栗的肩膀,缓缓的松了手。
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各自扮演者领路者和追随者的角色,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颜末走在他的前面,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一个黑点隐匿在月色中。
他看着自己刚才拉住她的手,怔愣了好一会儿,紧紧的攥成拳,却又在指节都涨的发红之时,认命似的松了手。
她哭了,他知道。
是因为他哭的。
傅小司听陆之昂讲过一个故事。
那时他们刚吃完火锅,正坐在床上准备以彻夜聊天来消消食,他八卦他和她的关系,陆之昂一脸无奈的应着,说自己不过就是大小姐一全职奶爸。
他打趣他找到女神不知好歹,陆小憋屈白了自家傅小司一眼后下床去泡茶,傅小司接过冒着热气腾腾的马克杯时,发现陆之昂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屁股,陆之昂才回过神坐回床上,放下杯子再一次和傅小司展开一番“比武大赛”之后,陆之昂裹着被子,等到呼吸渐稳后,才开了口。
“其实她有时候,也挺好的。”
他回忆起那是有一次期末,金融系的莘莘学子们自然都知道,一篇期末大论文足以要了他们小命。
所以即便是早稻田的高材生陆之昂也不例外,在连续一星期的挑灯夜战和饮食不规律之后,他不堪重负的病倒了。
那次的病症来势汹汹,由于抵抗力下降而引起的病毒性感冒,高烧怎么样都退不下去,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叫了医生来家里挂水。
医生在叮嘱他好好休息后收拾离去,他感觉到冰凉的药水通过血管一滴一滴流入自己的身体,整只手都透着彻骨的凉。
嘴边残留着药片的苦味,涩得他胸腔涌上一阵恶心。
“那是治头疼的药,我还记得我妈当时,每天每天都要吞下大把的药片,病房里弥漫的,都是那样的苦味。”
“我躺在床上,想着那段我妈住院的日子,每天都过得比我现在痛苦百倍,还要笑着揉揉我的头怕我担心。”
“只要一想,就会觉得非常的难受。”
那时他侧头看着窗外的天空,看着天空极速飘散翻滚的乌云,在顷刻间遮住太阳的光芒,颇有山雨欲来的架势。
——昂昂你看,要下雨了呢。
——真可惜,看不见太阳了。
母亲的话语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脑中响起,那带着遗憾的微笑,握着他逐渐冰凉的双手,在最后一刻说着对辣子鸡的想念,在他全力跑回病房时,再也睁不开的双眼。
每一帧每一幕,那一日的每一个场景,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床头边残败的花束落叶,伴随着浓重的阴郁色彩,清晰的跑回他的脑子里,他无比排斥的想要甩头拒绝,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正当我快要被那种痛苦吞没的时候,颜末进来了,拿着我给她的备用钥匙,招呼也不提前打一个。”
“我勉强能看见她拎了一大堆东西进来,我没办法坐起身,没想到她看见我躺在床上,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陆之昂,只有笨蛋才会生病。’”
“我看着她居然跑进了厨房去,这丫头哪里碰过灶炉,我当时真担心她会不会把我家厨房给炸了。”
“结果我烧到39℃,还得一声一声应着她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其实当时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明明都非常的难受,可是看她风风火火做菜的样子。”
“我就突然觉得无比的安心。”
“虽然她最后还是把粥煮糊了。”
那时候傅小司从陆之昂的眼里,看到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情绪。
那时候傅小司就知道了,颜末不一样。
他开始无比庆幸陆之昂身边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天知道,他当年有多害怕,从小陪伴他的那个陆之昂,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当陆之昂通知他,他将提前一年毕业的时候,傅小司兴高采烈的再次订了机票,准备来参加自己好兄弟一生一次的毕业典礼。
所以在听到陆之昂说他和颜末分手的时候,傅小司惊得差点没把手里刚买的庆祝用的红酒扔在他的头上。
其实傅小司没和他说过,他觉得陆之昂真的是一个特别幼稚的人。
他老是念叨着她有蹭了他多少零食几顿饭,食量大得居然没胖成猪,每次视频总是会抱怨说跟他聊不了两句因为得给祖宗备膳,那次他们一次遭遇的小地震,跑出门后陆之昂直接往六楼跑招呼着说那丫头肯定睡死了他去叫她让傅小司自己下楼去。
那时候陆之昂的眼里仿佛溢出了星辰,一点一点的汇聚出了,名为守护和依赖的东西。
他怕是自己都不知道,他说出他们分手的时候脸上抑制不住的寂寥,脆弱的不堪一击。
“陆之昂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
“以放弃幸福的代价来支持别人,你觉得这样很酷?”
若是要他这样,傅小司哪怕把工作室关了都不想让他回去。
陆之昂倚着沙发,手臂搭在额头上,轻合的双眼隐匿在褐色的碎发之中,即使看不见他的神情,傅小司也觉得,陆之昂现在整个人的状态,像极了他面前的那杯美式。
苦涩,沉闷,唯独不同的是没有任何甘甜的余香。
“或许是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觉得那样对她不公平,想着时间长了,互相忘记,应该也很容易。”
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带着深深的自嘲,淹没了少年的整个思绪。
“太小瞧颜末了。”
阳台突然被照亮,是自下而上的灯光,伴随着的还有汽车的轰鸣和开关门声,傅小司走过去想关好大开的窗户,在手触碰到窗帘的一瞬间有着些微的停顿。
“之昂啊。”
“如果你放不下,那就快点去说清楚吧,哪怕被颜末揍一顿。”
“否则,这么好的姑娘,你真的是把她,拱手让人了啊。”
陆之昂从沙发上坐起,眼睛还因为手臂的压迫有些模糊,眯起眼睛看向傅小司,不知他为何说出这样无厘头的话。
傅小司歪了歪头示意他过来,他懒散的起身,挠了挠后脑勺被压平的头发,撒着拖鞋一步一摇的走向阳台,再那从楼底传来的微弱灯光下,眼神一点一点的清明聚焦。
所以当他探头往下看时,印入眼帘的是那个清晰分明的景象,锐不可当地直击他的心脏。
车门外是一男一女,是那一日看见过的颜末的学长。
还有,颜末。
有些人离开后,才发现那个人是最喜欢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颜末每每走在街上,看见一抹褐色一晃而过,都会极速转头望向对方。
但大多时候只是相似而已,知道自己认错人了的同时,心里总会荡着一阵空落。
回忆经常侵袭她的思绪,让她驻足在那些最为美好的场景里,背景的街道,一草一木都还是最为熟悉的样子,点点滴滴包含的,都是他们所逃避的过去。
“颜末,这里上错颜色了。”
已经是第三次被提醒,颜末看着画纸上明显不符的颜色,只能换了笔在重新蘸了颜料慢慢调色。
那次在祭典分开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倒不如说,自分手后,陆之昂如何她不知,但她确实是在不自觉地躲着他,原因实在是复杂的难以言说。
纵使她大大咧咧不爱拘礼,却也希望能听到男友温言软语的情话,感受被捧在手心的宠爱,可是那样的事情好似从来都不会发生在陆之昂身上。
到底是失落的,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作为一个女朋友的角色站在他身边。
但比起他对别人温柔却又疏离的微笑,从容却又淡漠的体贴,嘴上怼她丝毫不留情面,却在许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给她足够感动的陆之昂,颜末真的,真的是喜欢惨了。
她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怕他觉得她一门心思撞南墙视死如归的心态幼稚无比,却也怕陆之昂始终把她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从不正视她的感情。
没人知道她的心酸,也没人知道她为了掩饰情绪付出了多大的努力,那段名义上在一起的时日少说也有两年,或许仅仅只是靠她自身的执着坚持了这么久。
她也是一个这么脆弱的人,陆之昂会知道吗?
为了准备期末的作品,她没日没夜的待在画板前,就差住在画室了。
“颜末?”
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对方太多次的呼喊,再看到自己盘中已经被搅得一团糟的颜料,脸上略有些烧。
“对不起学长,我在想事情。”
“你最近状态都不太好。”
五天才画好底稿,上色已经出错了几次,画室的空调已经坏了几日,哪怕已经转凉,也闷热的紧,更不用说一直呆在里面的颜末。
“颜末,其实你不用那么拼命的。”
“有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紧抓不放也没什么用。”
其实学长说的没错,一直以来她所坚持的信仰,不过都只是一厢情愿的觉得,自己在陆之昂心中是比较特别的存在。
可能这就叫做自欺欺人吧,只是她以前大都不太愿意正视。
“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学长。”
车窗外呼啸而过的是走过千百遍的街道,所有的景色比平日快速百倍的向后退去,还未见得真切就飘然远去,如掌心流沙般飞逝,想要抓住却又无能为力。
有些东西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车与学长告过别后,望向渐渐远去的车子,颜末一个人在花园驻足了许久。
看着低垂下来的夜幕,颜末才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恭喜你顺利毕业。】
事已至此,她也要保持最后的风度,好好地送上祝福。
从此收起对他的思念,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
转身准备上楼,却在看见面前的人时,捏紧了手中握住的链条,粘腻的汗水混合着月色下反光的金属,与皮肤贴合的地方都开始发热发烫。
“你怎么…”
“谁送你回来的?”
“学长。”
夜色衬得男子的眼神更为深邃,眼底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在看见她充满疑问和无辜的眼神后,无奈地泄了气。
“我看见你的短信了。”
“你不生气了?”
“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而且…根本就没什么好生气的。”
——有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紧抓不放也没什么用。
一点也没错。
她曾心心念念想要对方的一个吻,她曾觉得一切没有进展的原因都是因为陆之昂害羞和自己不够主动,但当恋情飘然远去,她才发现,不论何时,不管是她以为他会吻她的时候,还是他嫌弃的拉好自己衣领的时候,怦然心动的都只有她。
身为女朋友的她曾不可一世,现在才觉得自己比想象得还要自以为是。
对方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想法,不管是约会,还是旅行,还是那段糊里糊涂就开始的恋爱,真的,毫无意义。
根本就是她在无理取闹吧。
“反正我们之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有没有在一起过,需不需要生气,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完全做不到若无其事,心脏酸涩得说不出话,她瞥过眼不看他的脸,抬脚向公寓里走去。
“如果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
颜末驻足,不明白陆之昂口中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下意识转身看他,却在毫秒间就被那双大手抓住了手腕。
当唇覆上来的时候,颜末的脑中是空白的。
即便穿着一双恨天高,陆之昂也比她整整高出了一个头,清冷的男子气息就这样包裹着她,若不是唇间真切的摩擦和柔软,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在意识沦陷之前用尽全力推开他,手背贴着自己还尚有余温的唇上。
一时间,她所有的支撑,逞强,都在那铺天盖地的羞愤和难以启齿却无法否认的心动中,伴着少年温热的气息,慢慢崩塌。
“这样,就不能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陆之昂你在干什么!”
手腕还被紧紧的拽住,是她无论怎样也挣脱不了的大力。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算什么?
当她是马戏团的狮子,给块肉就可以继续表演了吗。
把她玩的团团转,而乐在其中吗?
“说分手的是你,做这种事情的也是你,看着我摇摆不定的样子很好玩,还是你就是觉得我会一直喜欢你?”
“如果你那样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
“我后悔了。”
“...你说什么?”
这算是一个近乎执拗的秘密,在陆之昂的心底存在了好长的时间,对这个向来有话直说的男孩而言,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事情。
人在逃避命运的路上,往往与之不期而遇。
就好比颜末忽然的出现,打乱了他一切的步调,在他心里本已静寂的湖水中,投上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
从此波澜壮阔,志趣斑斓。
但对于各种习惯都天差地别的他们,陆之昂觉得,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在一起。
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懦弱的,陆之昂自己也不知道。
他做的一切正确与否他无从得知,但现在他最为笃定切不可动摇的一个念头,近乎就要破出胸膛,对着这个被他关在门外的世界呐喊,将一切隐忍都倾巢而出。
他真的非常的不想,把她让给别人。
看到她身边站着其他的人,他真的慌了。
“陆之昂...你王八蛋...”
这样的哭腔,带着浓重的委屈和痛苦,连嗓子都近乎嘶哑,所有的端庄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无尽的失态。
他凭什么。
凭什么呢。
“一切都,太晚了。”
——因为我真的已经决定,忘记你了。
其实颜末那不太爱思考的大脑里,也是转过很多念头的。
好比她其实想过,陆之昂会不会像直树一样,毕了业就娶她呢,如果是那样,他们的婚礼要在哪里办,花园还是教堂,山顶还是海边,后来觉得什么形式都无所谓,只要那个人是陆之昂就行。
她还想过,毕了业之后,他们是回国还是留在日本呢,要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单靠自己的话,说不定最开始只能租一个小出租屋,想轻松点也好,可以去自己老爸公司,以他们俩的能力,相信也不会被说成是啃老。
就算不扯那么远,她至少觉得,他俩可以在同一天穿上学士服,在草地上抛掉束缚的学士帽,陆之昂会抱着花束拉着她,留下一张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毕业照。
她其实想了好多的事情呢,但不管未来如何,那些桩桩件件又会演变成一种什么样的姿态,都不重要,只有她漫漫余生的男主角,是他就好。
可他倒好,连毕业都没让她等到。
【你真的选择,忘记我吗。】
她其实看着手机里这条短信看了很久,短短九个字而已,几次点开回复框愤愤的打下【我会的】却从来没有勇气点下发送。
她在逃避什么呢,她也并不知道。
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把手机砸了,这条三天前的信息,她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那日落荒而逃后,她已经在朋友家蹭住了两天,今日不得不回家换洗衣物了,一条裙子穿两天,她都快嫌弃死自己了。
希望不要撞见他,应该不会那么背吧。
从进到公寓花园后她就开始探头探脑左顾右盼,再警卫第三次以怀疑的眼神看向她的时候,她认命却又不甘心的将包挡住自己的脸开始往公寓楼冲。
“哎哟!”
她被撞到在地,哪怕那巨大的冲力绝大部分是来自自己。
完了完了不会真的这么背吧。
“小姐你没事吧?!”
听见的是陌生的声音且是本土的日语,颜末这才放下心睁开眼看着这个被她不小心撞到的人。
“没事没事,你这是...”
她看见对方抱着两大个瓦楞纸箱,正为腾不出手来扶她而着急,她赶紧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
“这是,有人要搬家吗?”
“啊是的,8506的住户明天好像要回自己的国家去了,这些东西是要提前处理的。”
对方似乎也在赶时间,像她再一次表达的歉意后就急匆匆走了。
刚才那一下摔的着实有些疼,颜末也决定不难为自己了,安安心心进了电梯。
她按亮了自己的楼层,看着被光圈照射得同样有些亮眼的“5”,微微有些愣神。
要走了吗?
她回到家愤愤的关上门,打开冰箱开开一瓶冰可乐就往嘴里灌。
走吧,走了更好,省的她每天提心吊胆,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说什么他后悔了,这不也是准备不辞而别回国,一句话都没留给她吗。
从此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瓜葛,陆之昂不会再是颜末的执着和信仰,总有一天会被更强大的信念代替,未来一定还有个人,为颜末而生,为颜末而存在,一定有的,她知道一定有。
可是为什么,她没有歇斯底里泪流满面,心里却那么的,那么的难过呢。
她在梳妆台前坐了很久很久,沾了卸妆水的化妆棉都快干透她才想起要往脸上抹,卸完妆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银线颇为密集,没有要停的趋势。
明天不会延机吧。
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也不会去送他。
颜末自嘲的想着,以前多少次面临离别的时候,她都是以这样的心态面对即将远去的“朋友”,比现在冷漠百倍。
可是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她的世界顶端就好似坍塌了一块,纯澈又热烈的阳光就这么泄了进来。
她好似一面棱镜,以最大的热情回应她的小太阳,但她忘了,太阳从来就不会是一个人的。
倒也逃不掉老死不相往来的命运。
她放弃般的抬手摸向自己的右耳,但那种陌生的空落感惊得她所有复杂的思绪都不复存在了。
她的耳环呢?
她赶紧确认了自己左耳的耳环,还在,应该也不是落在了朋友家,应该也不是她迷迷糊糊的自己取了下来,一定是掉在什么地方了。
可是掉在哪里了,朋友家离自己家距离不近,从街道到马路,她要去哪里找。
她看见自己腿肚子上有一块不知道何时起的淤青,才想起她在回来的时候撞到了人。
一定在花园里!
她赶紧找了伞和手电筒冲下了楼,跑到她跌倒的那个位置,打开手电筒极为细致的寻找。
那是一副珍珠耳环,粉色的珍珠和耳钉之间镶着一颗小小的宝石,是她的诞生石。
那是陆之昂送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唯一,唯一的一次,不是因为她的撒娇,不是因为她的套路,不是因为打赌或是要求,在陆之昂送她的众多大大小小的东西中,这副耳环是唯一一样,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收到的。
每日的清洗,擦拭从来都没有落下过,那种珍视和小心翼翼好像已经嵌进了骨子里,就如同每日晨起梳妆一般日常,习惯到颜末都已经快要忘记,这是陆之昂送她的耳环,所以即使是间歇性矫情的她,都没有想起来过这副耳环或许已经不妥戴了。
直到今天发现它消失了。
颜末厌烦死了这场雨,圆形的耳环不知道会因为雨水滚到那里去。
会被人踢到别处去了吗,还是被别人捡到了?
阴雨天的夜晚没有月亮,光线显得格外微弱,她干脆将伞抛到了一边,跪在地上,一只手打着手电筒,一只手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摩挲。
很笨的方法,但只有这样,她才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缝隙和角落,她有这个自信,在她摸到的那一瞬间,她就能判断出那是她的耳环。
雨势不弱,豆大的雨点打在光洁的手臂上生疼,她一点一点匍匐着,膝盖都被雨水和沙砾磨的发红。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疯了,她为什么要跪在这样冰冷的雨夜里,在黑暗中寻找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陆之昂明天就要回国了,她纵使能找回这副耳环,又能怎么样?
她觉得自己被一种很厚重的感情包裹住,很复杂很奇怪,哪怕心里吐槽了自己千遍万遍,她都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突然开始泣不成声。
纵使她否定了千万次,告诉自己陆之昂没有哪里好,世界上也不只是他一个人会做糖醋小排,他走了,再也没有人会嫌自己吵,嫌自己乱花钱。
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在一切都终结之时,在她已经决定往前走不回头,再也不要跟在他身后的时候,还要这样毫无形象和自尊可言的,找着那一副可有可无的耳环。
对于颜末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与陆之昂的,那一点点关联性。
根本就忘不掉,根本就放不下。
不是因为时间还不够长,也不是因为身边的人不够好,仅仅只是因为,她颜末从来都不想,从自己的生命中抹去陆之昂的存在。
可是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仅剩的一点念想,将会随着这副小饰品的丢失,他明日的离去,一起消失在岁月长河里。
她感觉到有人走来,步伐从平稳到突然的加速,她抬头看向那个人,那个向她奔来,清瘦了些的身影,就那么清晰的刻在了脑子里,那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和呼唤,带着她最为怀念的记忆,贯彻了她的神经。
为什么出现的是他啊,就不能是别人吗?
“颜末?!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一个人在雨里,你摔着了吗?!”
不要那么着急啊,不要用那么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这样的神情,让她怎么样,心甘情愿的放他走啊。
她被一把打横抱起,但她现在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连满脸的雨珠都没有力气抹去,只能靠在那个宽厚的胸膛,任由那个男人把她抱上了楼。
被陆之昂逼着打起精神去洗了个热水澡,走出浴室的时候脑袋已经晕的不像话,直接就倒在了那个在门口等着她的男子身上。
她被抱上了床,灌下两杯冲剂后被盖上了被子,感觉到全身的体温都在上升,好容易陷入昏昏沉沉,却又感觉到男人在用现在对她来说烫的要命的风给她吹头发。
她感觉到那双大手在她的发丝间穿过,时不时地挑起几缕发丝抖动几下,温柔的不像话。
可是她累的睁不开眼,却又无法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中陷入沉睡,清泪自眼角滑过,在脸颊两旁留下温热的痕迹,流入她由于高烧而滚烫的耳根,却也只能吸吸鼻子拼命咽下哽咽。
男子轻柔的拂去她的泪花,她用尽全力将手探出被子,紧紧的抓住他。
“陆之昂...我的耳环丢了...”
“是你送我的...我找不到了...”
“对不起...”
她的脸涨的通红,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烧的,一声声似蚊子声的低语,悲伤与委屈倾泄而出。
陆之昂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心脏,颜末每掉一滴泪,他都能感受到那种叫作疼痛的东西。
他俯下身,将她稍稍带离床垫,连人带被子的裹进自己怀里。
陆之昂觉得,除了初中的时候去看刚出生的表妹,被大人派下任务带孩子,他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温柔的哄过一个人睡觉。
哄着哄着,竟然连自己的眼眶都发了红。
“颜末...只有笨蛋,才会生病。”
颜末终于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他替她严好了被子,微微露出她的膝盖,替她上药,看着她满脸泪痕的睡颜,默默了良久。
他在她额头留下一吻,转身出了门。
——我知道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终究还是要走。
据说陆之昂在上出租车前,抬头望向了8606,看了很久。
这是被拜托前来照顾颜末的朋友告诉她的。
8506的旧物被一箱一箱搬走,她的楼下也住进了新的住户,是很温柔的一个老爷爷,在又一次忘我的玩跳舞机后,倒也算成了忘年交。
她很努力的学习,画画,终于在最后一年第二学期的时候,拿到了提前毕业的机会。
正如她所想,没有陆之昂的日子,她也过的很好。
追逐她不再是她的信念,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强大,和坚定的事情。
东京已是万物复苏的春季,她站在那由粉樱构成的世界里,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里的种子,也早已破土而出。
她踏上回国的飞机,精心打扮,然后坐在那个充满熟悉气息的办公室里,假装不经意的等待。
“颜末?”
“你回国怎么都不说一声啊?”
她露出盛烈的微笑,绚烂得如同她耳上那一副,被精心照顾的,珍珠耳环。
“陆之昂,我回来了。”
以最为崭新的面貌,作为一个重生的颜末,与他相见。
终于,可以开始了。
“所以你有没有想我呀(≧▽≦)”
“回来都不说一声吓死个人了,我可以去接你的啊。”
“哼你回国的时候也没有跟我说啊,丢下生病的女朋友就这样跑了。”
“姑奶奶你知道我因为等你已经改了三次机票了吗再改航空公司就要拉黑我了,再说了这大半年我哪天没跟你视频聊天?”
“所以说你走前一天晚上是不是去冒雨找耳环了?”
“我没找,我一到花园就看见了。”
“骗人,我找了好久呢!”
“小丫头,你还太嫩。”
很想再说些什么,但好像脑子里想起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望尘莫及,只是在那一日后,很平常的,就继续在一起了。
一直觉得难以抓住,已经消失不见的东西,一直都存在心底,从未远去。
所以很多事情并不是从现在开始,因为它从未结束。
倒不如说,从深爱悄然出现于他们二人心底的时候,故事,就已经开始了。
最后有话说:
其实构思完全是因为对陆之昂说分手的不满吧,但又觉得他其实舍不得。
所以就写了一个分手后的小故事。
其实最后也有想过,要不要写他俩和好,坦诚相见,相拥而泣,拿着手机想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跳过,直接结局。
总觉得有些事情就一切尽在不言中吧,不管怎样,他们最后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妍妍从此以后就改名谢步东了。
如果大家喜欢,真的会很开心的。
那么再次祝我家长霁生日快乐ε?(?& ? &)? з
老福特绿回来啦(≧▽≦)
本来想构思点小甜饼然后睡前看见了包包转的微博。
没了全都没了妍妍已经精神失常了。
还是爱你????
絮宝让我发个声明【甩锅】…大概是需要些交代吧…。昨天上午发生了一些事情,冲动之下删了很多好友,取关了很多太太,也把所有文都删了,在这里为自己的冲动表示非常抱歉,对不起喜欢我的人和我喜欢的大家。冷静之后想通了很多事,发现自己出了很多毛病,隔了半年的文去改,反反复复词汇还是那个样,半年里沉迷于已经有的文带来的“热度”,好像初心已经渐渐迷失了,本该经营的知识也停滞不前。怎么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吧,同人也总有退的那一天,只不过我先前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解释就…到此为止吧,以后好好过好三次,大家好聚好散啦,也期待下一个坑也能碰上(笑。不过那时候大概就不是长霁啦。谢谢一路陪伴我走来的你们,从第一次小心翼翼发文,字数都不知道统计,到后来不断地磨练文笔,磨练篇幅,不断地学习和充实,你们没有(或许吧)嫌弃我,真是太好啦。不回头了,退坑,可以取关啦(鞠躬。本来想注销号的…不过不太会,哪天学会了再悄咪咪回来注销吧。不过之前答应的坑可能不会填了(笑。真的很谢谢你们,愿意看长霁的文,愿意给长霁宝贵的小心心和评论,愿意接受我这漏洞百出的设定。谢谢一起走过这一程,此后的年年月月里,拜托你们都要幸运,都要开心呀。我爱你们。
呜呜呜给大家道歉我拖了这么久,对不起一直在等我的小可爱。
这篇的故事接着你与繁花,算是一个番外吧。
但是其实没有什么剧情,单纯的想对二人的感情做一个升华吧。
还是希望大家喜欢呀呜呜呜
阳光是从东边的窗户投射进来的,透过米黄的帘纱,减了几分刺眼,透的整个卧室亮堂堂的。
颜末睁眼的时候,正好望见陆之昂被投以金橘色光晕的面庞,暖意使得他分明的棱角柔和了许多,平稳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均匀而又温和,可见眼前的人还处于熟睡。
颜末费劲从陆之昂的臂弯中抽出一只手,撩开他额间浓黑的发丝,轻抚上他深灰微翘的睫毛,温柔的点点。
陆之昂皱皱眉,将脸埋进枕头蹭蹭,以躲开那扰人清梦的瘙痒,抬手将那在他脸上乱划的“罪魁祸首”握住,拉进被窝里环上自己的腰间,把她又往怀里带了带,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准备进入新一轮的熟睡。
颜末可不会由着这个昨晚折腾了她一夜的男人这么舒服的睡着,她坏心的将头埋进陆之昂的颈窝,使劲的想要把他给弄醒。
陆之昂抱着怀中的温软,本来已经昏昏沉沉的快要再次进入梦乡,却被一颗不安分的小脑袋瞬间拱醒,蹙了蹙眉想伸手把她的头控制住,却发现着丫头的手居然还伸向了他的腰身,不轻不重的一掐。
陆大少爷是有起床气的,随便睡多久都有的那种,对于这种不怕死的举动,就算是换成傅小司恐怕也很难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将她的双手抓住攫至她的后背,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不愿睁开酸胀的眼睑:
“别动!”
“天亮啦!”
“今天不上班。”
“我饿啦!”
听到这句话陆之昂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手上松了几分力,低头看向那双正滴溜溜望向他的眸子,清澈的能印出睡眼惺忪的他。
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被阳光染成暖金的发:“真的饿了?”
语气中还透着浓浓的睡意,语气慵懒到让颜末以为他下一秒又会沉沉的睡去,虽是知道他近来工作疲惫有些深思倦怠,但想想昨夜里男人的精力旺盛,心里的心疼和柔软就通通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
“我想喝黑米粥,甜甜的那种。”
比起粥来,在陆少爷的耳中颜小姐的声音倒是更加软糯些,被吵醒的火气也被硬生生的冲淡了几分,他将环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抱着她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在陆太太的发顶留下轻柔的一吻,起身下了床。
颜末把自己圈在被子里,修长的双腿夹着柔软是棉质织物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却在床边时一下被阳光晃了眼睛,一个不小心便连人带被子的摔在了地上。
好在裹着棉被,地上也铺了地毯,但淘气的颜三岁还是在地上装模作样“哎呦哎呦”地叫唤了好几声,却半晌也不见有人进来哄她。
颜末坐起身愤愤的将被子团起扔在了床上,胡乱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叉着腰在原地自己跟自己生了几秒钟的闷气,垫着脚尖就出了卧室。
陆之昂感觉到小姑娘蹑手蹑脚的动作,还来不及回头便看见一双白皙的藕臂环上了自己的腰间,感受到她明显鼓起的腮帮子和气呼呼的哼声,不由得吃笑:
“我家姑娘饿了啊?”
声线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温柔,带着磁性的低音炮让每个字都挠在颜末的心上:
“你家姑娘生气了。”
“为什么呢?”
“因为漂亮姑娘摔了,某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之昂瞥眼看见她光着的脚,将跟前的炉火调小了些,转身一把将她托起,亲了亲她精致的鼻尖:
“摔疼了吗?”
颜末的双腿环住他的腰肢,撇开头嘟起嘴想要躲开陆先生的亲吻:
“摔疼了。”
“哪儿疼啊?”
“腰疼。”
“你确定你的腰疼是因为摔的?”
颜末发誓,从前的陆之昂真的没有这么厚脸皮。
就这样被抱着回了卧室,身子重新陷进被褥的柔软,颜末还没来得及松开换在陆之昂颈间的手臂,便感到脸颊被覆上温热的呼吸。
男人的容颜被放大,是精致的不像话的眉眼,狭长的眼角低低的垂着,盛着抑制不住的爱意,吻窸窸窣窣的落下,当唇被温柔的封缄的时候,颜末再一次感觉到,这样充满着真实感的陆之昂带给她的多么令人沉醉的安心。
想着炉火上还煮着大小姐钦点的粥,半温柔半严肃的话语威胁穿好衣服和鞋才许去客厅,陆之昂才放过她回了厨房。
她在卧室依稀能嗅得清甜的米香,蛋液碰触热油发出的诱人的“呲呲”声,颜末估摸着早饭快好了,才踩着自己的棉拖鞋跑到洗浴间去收拾自己。
捧着一汪清水泼向自己的双颊,颜末甩了甩多余的水珠,应了门外唤她的男人一声,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刘海被水浸得微翘,眼窝底下有淡淡的骸青。
这样的早上是最为熟悉的模样,任凭前一日两人有多疲倦,只要她一句话,陆之昂总会敛了脾气起来为她准备心仪的早餐。
是每天都会在那个男人怀里醒来的日子,每次呼唤着他的名字,都有温柔的回应的日子。
她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自己被幸福包围着,曾经幻想的一切美好与奢望在此刻都变成了现实,那种被心爱之人视若珍宝的感觉,是不敢相信却又无法否认的存在。
她问过陆之昂,为什么要等她。
陆之昂却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回来。
或许那是一种笃信,陆之昂从二十岁起便没有怀疑过颜末对他的感情,她同样从不否认自己对陆之昂早已爱到痴狂的地步,颜末并未因此感到任何的落差感或是愤愤不平,因他在婚礼上执着她的手,握的比以往每一次都更紧,迎着穿过教堂彩色玻璃的日光对她说:“我希望你也相信我。”
那是誓言,是承诺,是他许她的未来,从今以后他是烟火她就是天空,他是星河她便是皎月,是永远相知相依的存在,再不会丢她一人追逐着他。
她爱他,他同样非她不可,对于这一点,颜末从未怀疑过,他以为她因爱而归来,颜末也从不否认。
但陆之昂和颜末的结合,也从来不是那么水到渠成的事情。
在重新回到日本后,颜末生了一场病。
那几日她病的昏昏沉沉,连起床喝口水都能耗费掉她所有的体力,身上一阵一阵的发着虚汗,脚步虚浮的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缥缈不定。
三五日后颜末终于意识到这或许已是不能靠自身免疫力扛过去的小感冒,才勉强让自己吞下两口饭菜叫了车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颜末觉得翻天覆地的黑暗都向她压了过来,病历本上的一字一句都像山坡上滚下的落石,准确又狠冽的砸在她的心上,纵使医生口中还说着,具体结果如何还得进一步检查,可这样安慰的话语在颜末听来,比自己小时候颜大壮哄着自己说下一次生日一定赶回来陪她还要不切实际。
她有可能会死,很有可能会死,这是当时颜末脑海里留下的唯一念头。
被告知三天后最终的检查结果会出来,颜末踏着比来时更加柔弱无实的步子,伴着浓厚的绝望回到家里,抱起向她跑来的猫咪,塞进大把的药丸混着眼泪和温水一饮而尽。
那晚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默默的想着她这看似光鲜亮丽却又比常人更为鲜血淋漓的一生,在充满遗憾和不甘的回忆中缓缓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颜末恍惚间觉得自己看见了死神已经举着镰刀站在她的跟前,向她伸出了惨白骇人的手骨要拉她离开,惊醒之后发现自己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自己额前的发丝,望着空旷而又漆黑的房间一个人痛哭出声。
她忽而想起自己初高中时曾看过一首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这句话颜末一直很喜欢,一直到她选择离开,她都对此深信不疑。
她想起了陆之昂。
她曾觉得自己和他此生再难携手,她累了,她害怕,她不敢想,她讨厌这样萎靡不振的自己,在她看来陆之昂值得一个人毫无保留的爱,却也已然觉得那个人或许再也不会是自己,因而她再也没有那样的心力。
现在她开始觉得自己十六七岁时泛滥的少女情怀,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和胡思乱想,喜欢发在网上的那些矫情做作的文字在这一刻全都不值一提。
有什么能大得过生与死,她有千万种方式可以表达自己的感情,她可以用尽一切方式让他知道,哪怕他们有再多的误会,再多的苦难,只要他们愿意,花再多的时间,都是可以化解的。
只要活着,他们就还有机会可以挽回,还能够一起走下去。
颜末不懂,她对陆之昂的事情一向心软到没有边际,为何会在这样离谱的错误上,毅然决然的决绝,仅仅就是觉得幸福太渺茫,她便抛下了一切觉得就此结束罢了。
她有机会吗,她还有机会吗。
纵使她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愚蠢鲁莽,可是在生死面前,人类那么渺小,那么卑微,这种事情,哪里是自己做得了主的?
她在静夜里拨通了颜大壮的电话,嘀声响了许久才接听,听着对面睡意明显的问话,颜末的眼泪便开始连串的往下掉:
“爸爸…”
“我生病了…”
——生了很严重的病,很有可能会死的病。
她听见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突然爆出的一阵低哑的哭声。
她仿佛看见了颜大壮已经开始泛白的鬓边,看见他死命攥紧的指节,为了压抑住自己的抽噎涨得通红的脸颊和脖颈。
“对不起…”
为她前半生任性妄为他却包容一切的感激,为她或许再也不能承欢膝下的无奈和愧疚。
她生生屏住自己的啜泣,请他,求他,不要告诉陆之昂这件事情,若是她真的难逃一劫,希望他不要过度悲伤,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能帮衬着陆之昂。
颜大壮要她不怕,告诉她他一定会找最好的医生,她一一应着,只盼这样的乖顺能换他一点安心。
听完了他全程的安慰,颜末抓着手机默默了良久,看着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越来越盛的日光晃得她眼睛生疼。
那样耀眼的日出,终究也是要落下的。
“爸…你原谅我…”
“我知道爸爸担心我,我却想着他…”
“对不起…”
那一头的颜大壮笑骂说她向来这般没良心,二十多年来颜末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关怀到底包含了多少无奈和辛酸,为了她的不瞎想是怎样压抑了自己内心的悲痛,她答应检查结果出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他,挂了电话之后,颜末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任由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吞噬自己。
等结果的期间有朋友来看她,她的精神也比前几天略好了一点,至少能坐起来好好说说话。
她没有告诉除了颜大壮外的任何人,关于她的病,且不说是好是坏,这样还不能下定论的事情,说出来只会徒增他人的烦闷。
她问她的朋友,若是她要走,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远到再也无法见到身边重要的人,她会怎么办。
朋友反问,在现在这个四通八达的社会,要走到哪里去才会真的见不到家人朋友。
她吃笑,说就是假设而已。
许是以为她在病中忧心多思,朋友也顺着她的话很认真的想了想,郑重其事的回答说:“若是那样,我应该会在走之前,多多跟我在乎的人在一起吧。”
“这样即便以后我走了,再也见不到了,我们都还有满满的回忆。”
朋友说的很轻松,却听得颜末一阵怔愣。
她发现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出现了,逐渐的显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愈加清晰明显,愈加刻骨强烈,那种思绪包裹她的心脏,从里而外的渗透她的灵魂。
她想和他在一起。
不管她是能活三十年还是八十年,没有陆之昂的余生,全部都不重要,全部都可以被遗弃。
可这样的想法那样自私,她凭什么要求陆之昂用还那样漫长的一辈子赌她不知道还有多久的时日。
好在上帝或许格外宠爱她。
拿到确实的诊断结果之后,再三确认她的病是良性,只需要好好调养和定期检查后,她走出医院,对着东边灿烈的骄阳,任由自己泪流满面。
她跑回家,按着医嘱乖乖服药,并在此期间办好所有回国的手续,打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信念比之当年更为坚决。
多年来,陆之昂早已是她唯一的信仰。
好在,这次终于不再只是她一人向他奔跑。
再一次听到陆之昂的呼喊时,颜末才发觉自己已在洗手台面前发呆了太久,用毛巾抹了把脸,拿起手边的喷雾往自己脸上喷了几下后,拍了拍自己还算红润的脸颊,出了卧室。
陆之昂看着拿着两根筷子敲桌子的颜小姐,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温柔,将盛好的粥放在她手边,看着她一大勺一大勺的将吃食往嘴里送,脸上的笑意满满当当根本抑制不住。
每每这时候颜末便会一脸得意地说“陆之昂,你干嘛老是看我,这么喜欢我嘛”,他也懒得否认,耸耸肩直截了当地说“我老婆好看啊”,倒是惹得那个想笑话他的小女子羞红了脸。
“下周休假,你想去哪玩吗?”
陆之昂一个人在立通的时候,工作那叫一个勤勤恳恳尽心尽力,一年365天鲜少有不在岗位的时候,攒的年假都可以放到明年,自她回来后,陆之昂便真正的施行了国家法定的工作时间,早上九点以前和晚上五点之后绝不会在办公室,有任何多余的工作全部带回家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一度以为他们的陆经理娶了个“灭绝师太”回家。
她啄了一口豆浆,任由陆之昂用指腹将她唇边的污渍拂去,沉思了一会儿开口:“想回浅川。”
“为什么?”
“想回去看妈妈,也想回去看妹妹。”
颜末的猫,在他们第一次回浅川的时候,因为陌生跳出了颜末的怀抱,跑到了马路上,没有躲过极速驶过来的卡车。
颜末和陆之昂找到的时候,那原本鲜活的奶团子在路边已经没了生的气息,颜末抱着猫哭得撕心裂肺,陆之昂看着哭到话都说不好的她瞬间红了眼眶却别无他法。
他们将猫咪葬在了离母亲墓园不远的一颗香樟树下,那时候颜末已经止了些哭泣,在那个凸起的小小土堆前蹲下,轻轻抚摸那充满小石和砂砾的土壤,尽力扯出一个微笑,说妹妹你如果能见到之昂妈妈,也要那么乖啊。
陆之昂太了解这只猫对颜末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那是她一个人在日本的时候最大的心灵慰藉,是在她一个人遭受痛苦绝望的时候唯一不离不弃的陪伴,是她在哭泣难过的时候,一个打滚还能让她敛去情绪笑出来的存在。
那晚,他从背后抱着她,她像初生的婴儿般蜷成一团,感受到她不愿他担心而极力压抑的颤抖,心疼的无以复加。
他吻着她的发,柔声安慰道:“我们再养一只,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转过身回抱着他,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没事的。”
他明白她的意思,没有任何一只宠物可以替代妹妹的位置,她也根本禁不起第二次这样的悲痛。
他将她搂得更紧,像是要与她融为一体一般:“我在呢。”
——我一直都陪着你。
自那日起陆之昂觉得颜末变了一些。
还似寻常般爱笑,可日日与她待在一起的他,觉得她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回浅川的日子,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些行李,回到家见过了已经不知儿子为何物一直拉着颜末嘘寒问暖的陆爸爸,两个人便驱车开往了墓园。
颜末每次来到这个地方,都会变得很安静,她没有在浅川待过太久,也就高一一年,分科后便被颜大壮转回了上海,这里的道路,建筑,在她的记忆里早就开始模糊,而那种安心感,在她那一次偷跟着陆之昂跑回来的时候,重新溢满了颜末的心。
颜末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就能下了班什么都不带,蹬着一双恨天高就跑了那么远,也丝毫不考虑要是陆之昂不管她自己有没有住的地儿,完全就是按着自己最原始的冲动做了这件事,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事实上她只是有着最简单的私心,希望陆之昂能够在把目光多放在她身上一点,希望自己能够更加融入他的生活,纵使陆之昂笑话她是他的尾巴,在还嘴的同时却也还会开心的想着,尾巴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呀。
须臾数年,颜末也早已了解,陆之昂对她用情至深,相比她的热情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爱太过浓烈,极为纯粹,两人在一起的时日愈发的长,对彼此的依赖和亲密愈发的重,好似两个人已是同一个个体,连骨头和血肉都连接在一起,若是把他们分开,那便是极为惨烈不堪且两败俱伤的景象。
颜末在陆之昂还在狱中的那些日子,经常跑去小司的工作室,一待就是一整天,涨肚的啤酒都喝下了好几罐,在被酒精麻痹些许苦痛的时候,她总会拉着傅小司,缠着他给她讲陆之昂的故事。
讲那些他身披灿阳的过往,她不曾参与过的时光。
傅小司便也在思念中娓娓道来,告诉颜末陆之昂是怎样一个调皮捣蛋却又聪明至极的存在,但这样的人却也曾经处在人生的低谷期差点没有走出来。
他告诉她那是陆之昂妈妈刚去世的时候,他颓废,自暴自弃,和父亲吵架,不去上学,跑到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和一群小混混没日没夜的喝酒。
颜末还记得那次胡搅蛮缠跟着去了墓园,知道事情原委之后羞愧难当,在陆之昂打电话找她的时候止不住的道歉,却还是忍不住想问他关于妈妈的事情。
彼时的颜末还从未听过陆之昂那般温柔的语气,倦懒的尾调带着悠长的记忆,每字每句都是他最深切的思念。
她没想过,那样的陆之昂原来也有过那样混浊不堪的过往,有着因为深爱所以更为悲痛的记忆,他对母亲的依赖远比没有经历过母爱的她更甚,以至于那样突然的失去让陆之昂的隐忍全都绝了堤。
在那段时间里她脆弱又感性,她对那样的他有着难以言说的心疼,他最喜欢的少年在那个最单纯的年纪失去了母亲,纵使他之后说服自己走了出来,但她每每陪着他回来,看见陆之昂低垂的眼角,眼泪就生生涌上眼眶。
她存的是永远陪伴他的心思,是从病愈后就坚定不移的决心,两人在相处间愈发难舍难分,她感觉自己已经拥有了世间最大的幸福,但所有的满足感在她看见她的猫浑身是血的离她而去后,幻化为了无边的恐惧。
因为颜末突然意识到,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她开始害怕,她意识到自己也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个瞬间悄然无息的死亡,可能在下一个转角处便会遭遇到什么意外,自己已经痊愈的病说不定哪天也会卷土重来。
在生病的时候,颜末觉得自己当时的心境便如同已经半死过一次,但当时心中充斥的是无边的绝望,却也只能选择面对的坦然,而现在,她害怕,并且她清楚的知道,她在乎的不是性命。
她要是没了,陆之昂怎么办呢。
若是换成曾经的陆之昂和颜末,她可能便会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或许太过不自量力,可现在一切都与以往不同,她知道自己被需要着,被依赖着,她于陆之昂而言,便是汪洋大海中央的最后一根浮木,她若不在,陆之昂根本逃脱不了沉入海底的命运。
她不敢想象若是那一日真的到来,陆之昂要遭受怎样无边无尽的苦痛,上帝还会不会仁慈的再派上一个颜末去到他身边,将自己所有的爱和心力倾注于他,向他伸出双手只为给他一个最光明的未来。
纵使那样的人真的存在,陆之昂会不会乖乖的拉住对方的手,在颜末看来,不是未知数,而是她可以笃定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她太了解现在的陆之昂对她有的是怎样的感情,那种深爱,如同他对母亲的思念,迥然不同却又何其相似,对于陆之昂来说,母亲和她,亲情和爱情,都是生命中的唯一且不可替代。
最深的痛永远源自于最爱的人,世间最大的矛盾与悲伤莫过于此,这种无奈又到底要怎样才能言说。
陆之昂牵着她踏上布满青苔的石阶,颜末抱着刚刚新买的花束,任由陆之昂带着她,来到那个已经侵染了些许岁月痕迹的墓碑前。
花朵不是约定俗成的白菊或黄菊,两人选了新鲜的栀子,娇嫩的花瓣上还带着新喷上的露珠,他们知道这是花店老板的细心。
陆之昂和颜末说过,在他五岁的时候,母亲曾有过出国深造的机会,却为了但是大哭的他放弃理想选择留下,所以他大学才会选择了早稻田。
颜末听出他话语中的愧疚与自责,站起身将陆之昂怀抱在胸前,轻轻揉着陆之昂厚实微卷的发丝,温柔却又笃定的说:“妈妈一定没有后悔过。”
他失笑,抱住她瘦弱的手臂,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问她如何这般深信不疑,即便母亲说过同样的话,他都始终觉得那一定是母亲终生的遗憾。
之昂妈妈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颜末无需见过便能知晓。
她太知道爱梦胜过孩子的母亲是何许模样,她所幸得一个予她万千宠爱的父亲方能成长的健康快乐,她没有办法怨恨,世间也并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父母一定要为孩子牺牲一切,只是那样与生俱来的感情存在于大多数的家庭,她纵然谅解,但心底里也有一块地方永远的缺失了。
即便如此,颜末从未怀疑过亲情的可贵,从不质疑母爱的真实性,这一点她在认识陆之昂后感触更深,他开朗,明媚,一身无论身处何地都挥之不去的正义感,这样的人必定从小便沐浴在最为纯粹且毫无杂质的关爱之下,才能将同等的东西赋予他人。
所以她被他吸引,为之沉沦,任由陆之昂成为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义无反顾。
但也因为他的情感至纯,一旦分崩离析,原本的美好便会化为最为锋利的刀刃,足以挫骨扬灰,让他生不如死。
她蹲在之昂母亲的墓碑前,轻轻放下鲜花抚摸着碑上女子温柔的眉眼,她在心底便早已认为这也是自己的母亲,她心里对她有着与对颜大壮同等的尊敬和仰慕,她无比遗憾自己此生无缘见到她,不能向她诉一诉她这一生都未展露过的女儿家的情长。
她曾想过,之昂妈妈在将死之前,是以怎样的眼神看着她最为骄傲的儿子,心里有多少的不放心和舍不得,那段陆之昂最难捱的时光,她仅仅听来就觉得揪心的惨痛,她若是知道又会是怎样的锥心之痛。她直起自己的上半身,将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最为虔诚的说出自己心里最大的希望:
“请妈妈保佑我和之昂永远在一起。”
——请让我永远都陪着他。
小时候颜大壮曾告诉她,人去世后会在天上,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生活着,她对此类的神话和迷信不能说深信不疑,却也私心里希望那所谓的神明或守护灵真的能够听见她的愿望。
如若那个人是陆之昂的妈妈,她一定会明白她,那种热烈的,迫切的,想要长久的留在他身边的私心。
礼拜后,陆之昂握住她小小的手心,走在蜿蜒的长廊里,日光被长石和青藤切割成斑驳的碎影,柔柔的轻洒在他们身上。
他站定,转身,对上她略带迷茫的眼神。
他兴许终于知道了她在怕什么,或许是死亡,或许是死亡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被留下来的人,永远都是最痛苦的。
“你要相信我。”
“把你所有的情绪,都交给我。”
他要她相信的,不仅仅是他要与她共度余生的决心,而是劫后重生的陆之昂,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定律无法改变,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一人会先对方而去,他也曾在经历失去的时候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上帝会再从他身边夺走什么宝贵的东西。
他曾跟小司说,他多盼着母亲能看着我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他多希望用他的十年二十年来换母亲活下去。
而多年以来,那虽是永远是心中之憾,但他仍无比庆幸,他曾放弃过许多游戏的时间陪母亲看电视剧,放弃过无数次和朋友的聚会只为赶回家吃她准备的饭菜。
那样的时光虽然不长,却是足以支撑陆之昂一辈子的温暖回忆,虽然她已经离去,但不可否认他的人生因她而美丽。
他许她的,不是虚无缥缈的生生世世,而是在此刻,在此时,在两个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一定会握紧她的双手不放开。
前方是何景象,未来还有多长,都不重要。
只要他们现在在一起。
他手腕略微施力,迫使她向自己靠近。
“陆之昂…这里是墓园。”
“没事。”
这里存在的,都是被妥善安葬的灵魂,他相信这里的人们如同他的母亲一样,同样被重要的人惦记着,爱着,那样的人,对于世间最为干净的感情,定不会有所微词。
他低头吻向她的唇,不带任何的霸道和情欲,尽力给与她全部的温柔与安抚,他伸手揽住她的腰,以防止她的身子不稳,换气与缠绵间毫不保留的传达自己的爱意。
泪意慢慢涌上颜末的眼眶,她双手轻拽住陆之昂的衣袖,颤抖的回应。
——好,我相信你。
——只要你一直都不会放开我。
——说好了。
走出墓园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下雨,两人本想来这公交站牌避避雨,却不想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站牌下避雨等车的人也越来越多,让本来就有些疲惫的颜末有些头疼。
陆之昂看出了她身体不适,心里想着赶紧带着自家姑娘回家休息,而无奈停车的地方离这里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这么大的雨淋过去难保不会感冒。
有班车的驶过来,许是雨天打滑,刹车时车胎的花纹与湿滑的地面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呲啦”声。
那样刺耳的声音使得颜末瞬间头皮发麻,脑仁爆出一阵短暂又急促的疼痛,她抚住自己发胀的太阳穴,难受的揉了揉。
陆之昂低眼看见颜末难受的模样,突然想起妹妹死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阴沉的雨天,皱眉抚上颜末的额间探着她的温度,不热却隐隐的冒着冷汗。
“颜末?不舒服吗?”
许就是长时间的神经紧绷导致她在松懈之时疲态尽现,加之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更对那样令人惊悸的声音格外敏感。
他看着她为他放宽心而摇摇头,眉头却始终紧锁未曾松开,他心下决定赶紧带她离开这个或许会引起她胡思乱想的地方。
他将她带向站牌中间的长椅,扶着她找了空隙坐下,在她额间轻轻一吻。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过来。”
被手上突如其来的空落感一惊,颜末回过神来发现陆之昂已经放开她的手走向了停车的方向,她急忙站起身想要跟上,却被突然拥挤的人流挡住去路,在人影交错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陆之…”
班车已然到站,鸣笛声,引擎声和四周忽然的嘈杂盖住她的呼喊,她像伸手抓住确实空无一物,自己行走的步伐由于慌乱和人群被硬生生的打乱,无法控制的被一同挤上了那列班车。
——不行,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你说你不会放开我的手的。
车厢里人头攒动,连转身都费劲,好不容易到了下一个站颜末挤下车想要给陆之昂打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从一开始就被忘在了陆之昂的车上。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这辆车是开往市区还是郊区,纵使看见大大的站牌名也无法分辨她现在是在小小浅川的哪一个地方。
雨还在下,天已尽黑,她只能走到那两个放着显眼海报的LED灯牌中央,随意拂去铁椅上沾上的雨滴,坐下,靠着冰凉的边框静静的等着。
全世界都只剩下了雨声,陪着她的是铺天盖地的安静和寂寞,她紧咬自己的下唇想要抑制自己的思绪,但今日本就大起大落的情绪在她和陆之昂被冲散之时,所有的防线轰然倒塌。
她一直处在恐惧之中,害怕若是没有自己,独自一人的陆之昂要承受怎样蚀骨嚼骸的疼痛,而陆之昂和颜末早已是不可分割的存在,和他分离与颜末而言那样的痛楚何尝不是一场足以毁天灭地的终极浩劫。
因为她太喜欢,太在乎,所以心上的一点点缝隙都足以疼痛和恐惧蔓延从而上占据她的意识,并且根本不敢想象陆之昂一旦回到原地发现她不在那里的样子。
她知道她的走失足以让陆之昂急到发疯,她同样想要在瞬息间跑回他的身边却无计可施,只得一个人在这浓重的夜里默默等待。
明明他们已经那么努力了。
为什么世界还是可以如此轻易的将他们分开?
现在地球上好似就只剩了她一个人,身旁的灯牌里的光源似乎有些老旧,一明一暗的晃的颜末眼睛生疼,干脆闭上眼默默进入平时入睡前的状态。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remember me...”
她几乎是毫无意识的唱起了这首歌,默默的吟唱中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陆之昂的影子。
颜末当时看这部电影时,直接哭晕在了陆之昂怀里,连纸巾都用了好多张,而这首歌却拥有着无比安慰人的力量,在每一个她睡不着的晚上,陆之昂都会抱着他,轻轻的吟唱这首歌。
她会深陷在他好听的嗓音里,在他温暖宽厚的臂腕里沉沉睡去。
“For even if I'm far away I hold you in my heart...”
“I sing a secret song to you each night we are apart...”
不知为何颜末脑中那些张牙舞爪肆意蔓延的恐惧开始满满消散,缓缓睁开眼后,眼前的雨帘和黑暗也不想方才那般骇人。
她能回忆起陆之昂的声音和神态,明明每次都已经困到不行还是会强撑着先哄她睡着,每次唱到最后都会带着浓浓的倦意,抱着她的手力度却丝毫没有减轻。
[即使我离你远去,我也把你放在心里。]
她突然一下子笑了。
即使那样的事情避免不了又怎么样,即使他们有可能在不知道何时就又可能会分离又怎么样,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不会是一个人的。
因为还被记挂着,还被爱着,只要是这样,不管在哪里,内心和生命都会是永恒的。
陆之昂一定,一定会来找她的。
一定找得到她的。
到时候她会冲向那个世界上最温暖的怀抱,抱紧他,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谢谢你拥有无比耀眼的灵魂,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还有,我爱你。
她感到远处传来刺眼的强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刺眼,直晃得她眯了眼睛,只得抬手挡住。
在指缝间她忽然辨认出那熟悉的车顶轮廓,为了看得更真切直接起身跑出了公交站牌,义无反顾的扎进雨里,像那驶来的路边跑去。
她看见车辆停在了离她的不远处,远光灯还没来得及关,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男子从驾驶座下来,披着灿白的逆光向她跑来。
她感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最为熟悉的怀抱,整个人被紧紧地圈在怀里,男人发丝上的水滴顺着她的脖颈流进衣服里,她贴紧的胸膛有着大幅的起伏,对方左心房传来的心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这么会淋得这么湿。
他是找了多少地方...
“陆之昂...”
耳边是粗重还未平稳的呼吸,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找到你了...”
——终于,找到了。
颜末突然便开始嚎啕大哭。
在她的记忆力,除了陆之昂刚出事那天,她再也没有那次像现在这样哭得如此厉害。
她的害怕,委屈,分离带来的折磨和顿悟在这一刻,她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情感。
他们在雨中接吻,颜末挺直了脖子接受陆之昂激烈的侵占,在这短短两个小时间充斥到顶点的思念,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后怕,都在这个吻中倾泄而出。
浴室里,背脊被抵上冰凉的瓷砖,细碎却又粗重的吻顺着细腻的脖颈蜿蜒而上,淋浴的热水顺流直下,落在两人贴合的唇上,两个深爱彼此的灵魂交融在一起,腾起的蒸汽也比不过那充满爱意和情欲的炽热的温度。
两个淋成落汤鸡的人在第二天无一例外的换了重感冒,两个人在默默吞下陆爸爸递来的药丸温水之后听着来自长辈的数落,说着他俩这个年纪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以后有了孩子怎么带云云。
好吧,或许他们真的就是傻瓜夫妻俩。
颜小姐向来是一个生病了也不安分的人,碍于自家公公的威严她不敢出门,只能在陆之昂的房间里蹦来跳去。
陆之昂本就难受,看着她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的只觉得头晕,心里默默腹诽这个小女子生病了精神怎么还能这么好,昨晚就不该敛了气力折腾她。
在颜末再一次晃到自己跟前的时候,他长臂一伸将她拉进怀里,感觉到人儿的挣扎他用力箍的更紧,容不得她逃脱。
“你别闹了,上床休息,你也是个病号。”
“哎呀感冒了就是要运动发汗,出汗了病就好了。”
“你要不要见识一下真正的运动发汗?”
颜末在陆之昂身上安静的趴了一小会,探起身问他:“陆之昂,有信封信纸吗?”
好不容易睡着两分钟的陆先生再一次被硬生生的吵醒睁开眼,看着颜小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有啊,你要干嘛。”
“给妈妈写信!”
“哎呀你别管了,快点找给我,我们明天再去看一次妈妈。”
“???颜大小姐你还没折腾够呢?”
展信如晤。
这样说或许有些奇怪吧,但如果妈妈在天有灵,应该知道我是谁。
我是颜末,是陆之昂的妻子。
我很遗憾我从未见过您,我一直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才能让陆之昂成长的这般耀眼,被所有的温暖和光明所包裹。
您的离世曾经带去了他一身的光芒与骄傲,幸而陆之昂从来是个不会让您失望的孩子,他一如既往的优秀,开朗,我相信这也是您最放心不下的。
我有幸得陆之昂万千宠爱,与他相识相知共度余生,但我见过太多的生死,也在生死的边缘徘徊过,每每看见陆之昂对您的思念,我都害怕,害怕陆之昂再一次经历那样刻骨铭心的疼痛。
可是我现在不害怕了,我发现,陆之昂每次想起您的时候,都是笑容大于泪意,欣慰超过伤感,即使您不在我们身边,即使我没有见过您,我都能感受到你存在过的证据。
我觉得那样就足够了,或许其实没有那么悲伤和痛苦的事情,肉体的死亡或许会使我们分开,但拥有过那些最美好的记忆,我都觉得不负此生。
我会陪着他,在我们还拥有的每一个日出日落,我都会和他在一起,将我能给的一切幸福都给他。
我想只要这样,即使我们终将分离,都能坦然的面对死亡。
据说人死后会生活在天上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我虽是无神论者,却也非常愿意相信这样美好的说法。
若真有那个地方,希望妈妈也能过的幸福,也请一直,一直,祝福着我们。]
颜末牵着陆之昂的手,站在焚烧炉前,将装好的信件投入火中,看着洁白的纸张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变成一缕青烟缓缓的上升至天际。
“妈妈会看见吗?”
“会的。”
“她会喜欢我吗?”
“这难说。”
“你什么意思!”
陆之昂一把揽住她的肩控制住她的拳打脚踢,搂住她走出墓园,回到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家里。
——我们会很幸福吧。
——会的。
或许我们还是抵不过生老病死,所以我们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我们会记得彼此肩膀的宽度,彼此心跳的频率。
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会胜过世间一切的温柔。
因此我不会再畏惧那一天的来临,因为我们拥有着最为真实的回忆和爱情。
即便我们分离,即便所有的感情都会变淡。
你所在的风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祝大家新年快乐呀,新的一年也请继续喜欢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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