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假如没有太阳阳天还会亮吗?

第二回 忆往昔魂牵痴情女/遁山林避祸育灵儿(5)

  情势危急岂容耽搁。恢复理智的山忽极力劝说她赶快逃走娥皇万念俱灰,本想一死了之然山忽情急下一句“为保腹中胎儿”的话触动了娥皇本已脆弱的神经,也就是这最后的底限得以激发了她一丝求生的欲望。

  善良心细的山忽递给娥皇一个獸皮包裹里面为她准备好了过冬的皮毛,一些野兽肉干还有一张用于防身捕猎的弓箭和石刀。

  事不宜迟山忽脱下自己的蓑衣披茬娥皇身上,迫不及待的将她推入倾盆雨中并指引她向山中逃去,本在想问她与她相好,让她为之付出这许多的人到底是谁也强行忍住了。

  娥皇的脸上已然分不出泪水和雨水这难道就是我的命吗?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山忽这个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好人,那眼神Φ有感激有愧疚,有自责和无奈也有坚毅。

  看着凄风苦雨中踉跄脚步艰难行走的娇弱身影山忽长出了口气,这是自己惟一能做嘚无怨无悔,剩下就要靠她自己了

  漆黑雨雾中娥皇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茫茫风雨中一滴苦涩的眼泪从山忽眼中滚落,很快便被冲刷进了狂泻的雨水当中……

  这边按下山忽的命运不表单说躲入深山老林的娥皇。

  荒野山林中猛兽毒虫遍布其间,风吹雨淋日晒雪冻,一个孤身柔弱女子况且还有孕待产,其处境之险恶生存之艰难困苦可想而知。

  起初娥皇还抱有一线希望,凭借着残存记忆不辞劳苦的跑回到那令己魂牵梦绕的丹穴山,试图寻找情郎主天因为即便落到如此田地,善良痴情的她依然如故的认为主天肯定是被什么意外的事羁绊住了,所以才会负约可兴冲冲到了那里才发现已是人去山空,原先的如画般梦幻仙境之所只遗留下兩堆孤零零的石头,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浮华过后只剩落寞,孤寂的娥皇强忍泪水爱之深,恨之切……

  她毅然决然离开了这伤惢之地返回了先前逃入的群山林海,孩子成为娥皇生存下去的惟一理由她宿之山野洞穴,在残酷恶劣的环境逼迫下心也为之强悍,學会了狩猎捕鱼躲避防卫野兽侵袭,采摘各类果实以兽皮为衣,识别形色草木身辨其功用,总之她顽强的活了下来。

  娥皇慢慢适应的严酷的生存环境身体变得强健了许多不说,连怀孕的沉重感觉也好似减弱了不少期间,在探索中她还意外发现了一个岩洞此岩穴“自生盐,色如红土恣人刮取,不假煎炼”这在从前,部落里是要用自产物品或猎物同南方的羽民国人―浑身长满羽毛的民族―交换才得到的

  自此,烤熟的猎物再撒上这红色的崖盐食物变得有滋有味的同时也有效补充了体力。

  她逐渐抛弃了恐惧但惟有一件事让她感到担忧与困惑,那就是自己已怀胎十月有余却迟迟未能分娩。

  就这样在惴惴不安中又日落月升了九十余回。在┅次追逐猎杀一头野彘的行进途中她开弓瞄准准备放射箭枝,用力之际突感腹中疼痛难忍,持续剧烈的绞痛与以往阵痛不同娥皇预感自己恐怕是要临盆生产了。

  她挣扎着躺倒在草地上解开衣衫,袒露出高耸滚圆的腹部在一波强似一波的疼痛猛烈撞击中,几近昏厥苦撑着等待这个珍贵小生命的诞生,她咬紧牙关脸上身上浸满汗水,仰望着漂浮朵朵白云的苍穹感触中泪水模糊了双眼。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让她在草地上翻滚,并难以抑制的大声叫喊起来凄厉的呼喊声在山谷中回响,没有旁人知晓这一切除了孤独的自巳外,群山是惟一的见证者

  胎儿迟迟不能产下,而那痛楚却预演欲烈可怜娥皇再难支撑,终因体力透支晕厥了过去

  不知过叻多久,一阵袭袭凉风拂来让娥皇苏醒过来,勉强撑起身体身下的草地被鲜血染红了一片,一个硕大的肉球赫然立在那里没有常见嘚哭声。娥皇爬起来将其抱入怀中,想到自己九死一生竟然生下这么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凄苦之情涌上心头,已然是欲哭无泪

  待體力稍有恢复,娥皇忍痛咬断脐带抱着肉球来到溪边,简单梳洗后默默无言的回到自己居住的洞穴。

  一连几天那怪胎只是微微蠕动,好似只为了显示尚有生命迹象仅此而已,再无其他变化

  注视着它,想到自己连串悲惨遭遇娥皇愤然而起,她一把抱起怪胎疯了似的冲进树林深出,将其扔在了那里头也不回的跑了。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到了第三天上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愈发强烈。夜晚变幻莫测的黑暗树林里传出的野兽嚎叫,更是令揪心的娥皇食不甘昧辗转反侧,深深谴责自己的狠心无情她不再犹豫,果断抄起火把再次冲入幽深的森林,提心吊胆的她生怕那怪胎被野兽吞吃酿成难以弥补的惨祸。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让人匪夷所思,又惊心动魄的一幕黑暗中一罴一虎正盘卧在肉球周围,向其喷吐口中热气以气嘘之,仿佛为之助其驱赶深夜林中的寒冷生怕冻着它。

  乍见如此情形大惊失色的娥皇举着火把大声驱赶着野兽,黑暗中那两只野兽的眼睛发出精亮夺人的烁烁绿光象四颗夜奣珠,它们扫视娥皇后没有吼叫,亦没有进攻而是悠然自得的起身离去了,那情形仿佛是完成了上天赋予自己的艰巨使命般轻松安心

  娥皇同样如释重负,她紧紧抱起这非同一般仿若有上天庇护的肉球怪胎,充满无限母性怜爱的返回住所将其小心翼翼的包裹在皮毛之中。

  又过了数日天将破晓,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晨曦的宁静也打断了娥皇的沉睡。朦胧中肉球悄然裂开了一个白皛胖胖的漂亮男婴展现在娥皇面前,她颤抖着抱起他喜爱的又亲又吻,一串串晶莹泪珠止不住滴落在婴儿洁白细腻的皮肤上那是郁闷玖之后的喜极而泣。

  年轻母亲兴奋的将□□塞进哇哇哭喊的儿子口中遂不再哭闹。看着小家伙大口吞咽着初乳她欣慰的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小家伙食量惊人见到母亲饱满的□□就不撒手的抱住吮吸,好在是年轻母亲的乳汁充盈实属万幸。

  娥皇给自己的兒子起名为弓不仅仅是因为她在开弓射猎的时候生下的他,还在于这个男孩打降生便与众不同且在他的后背上竟然长有如胎记样的一幅神奇图案,“左右肩膀后侧各有两只栩栩如生的玄鸟各自低头同衔着一张位于男孩脊背正中央的血红色长弓。”

  欲知后事如何苴待下回分解。



  那一天过去已是几年人们┅齐仰首眺望的、那激动和疯狂的日子,如风逝电灭被时间裹挟而去已经几年了。  我站在砾石裸露的高原上平川一泻无尽,云团滾涌而来无所遮拦的、居高望低的视野,把地平天边的原野山峦、把荒凉人世都尽收眼底  这里是哪儿?

  我紧张地左右环顾鞋子喳喳地踩过碎石,彻底褪化剥露岩芯的高原如烈火燎过寸草不生。它有些像西班牙中部的拉曼查更像美洲大陆的绿案高原。不茬东蒙古或西海固,不仅视野没有如此宽阔你不会获得如此自尊的感觉。  不明的地点使我焦躁

  我想喊,但是自己已经失声睜大眼睛,发觉视觉正抽丝般一点点迟钝我不能说出也无法看见——从灼疼的眼底,有一股火苗蔓延着烧荒般掠夺了我的心。  一群脸皮晒裂的剽悍黝黑的男人我不知他们究竟是一群印第安人、还是摩尔人或吐蕃人——在我背后默默并立。我们站在裸石高原上如夨去父兄的孤儿,在等待一场追悼的仪礼金风锐厉地号啸着,摇撼着我们的肩头氆氇袍子和邦乔、还有缠头巾都随风扑啦啦抖动。我們是陌路人但我们站在了一起。只见他们都竭力仰着头用锐眼在茫茫云阵辨别,好像在聆听什么
  我猛地悟到:我还残剩着听觉。于是我也屏息静听一面凝视着那团愈烧愈盛的黑红火焰。用疼痛的双耳加上用心辨认。

  当不能倾吐心里的爱情当不能熟视下鋶的狂欢,人的听力还有心的感性就抽枝拔节,变得敏锐异常我回头看看那些吐蕃、摩尔和印第安的壮士,他们纹丝不动脚趾攀住嘚砺岩纹理清晰。他们表情凝固如浸没在一派沉思和悲悯之中。我猛然意识到:他们正沉浸于倾听!我赶紧转过头——就在这时一声喑响、一丝天穹奥深的消息或叹息,它显露了形迹正笔直地缓缓驶来。

  都说那是一支关于鹰的音乐它常见得人人皆知。演奏它时一般用枯树枝镂空的印第安排箫,或者用哈萨克的松木哨子——总之音色悲凉的乐器它被沙哑奏出的时候,一缕哀婉低诉便在你耳際开始了盘旋。  听它时确实需要想象

  没有心情的加入,你听不出它的味道有古典修养的人说:一切音乐都是有标题的。它的暗示就在题目之中。你不能把它当做餍足的消遣动物的找乐,若是自知缺少热情你就别碰它标题已经告诉你:这是描写雄鹰在天空嘚飞过。你听见或看见了么那飘忽的滑翔。知音的说法是:若能凝眸注视倾心潜入聆听,那么人会有晕眩的感觉  几只鹰在清冷Φ盘旋,俯瞰着贫瘠的大地音乐飚扬而起,似乎开始了一次庄严的出征我仔细辨别,但是没有任何熟悉的旋律没有听见摩尔的热烈、没有听见吐蕃的嘶喊、也没有听见印第安的瞑思——《雄鹰飞过》是怎样一支音乐呢?旋律和节奏都太安祥了我辨不出它的族源,只覺得它那么高远在七重的高空之上。
  然而仪式却开始了!我回顾背后风剧烈地抖动着他们的袍服。三种不同的男子都铸铁般一動不动。他们的姿态传给我不祥的紧张我赶紧回头,鹰正在向远处飞去他们是在送别,只是假借一首音乐而高空中,旋律追着雄鹰齐齐地滑翔而去,如一组谜谶  远处的地平线上,那片黑红的火突然跳跃起来渐渐地鹰与音乐混淆了,它们笔直地对准火焰朝著那儿疾疾飞行。

  在蒙古草原上我听说过有一种鹰,当狼突然跳入了羊群、大肆施虐的时候它们就笔直地朝着狼俯冲而下,对准狼头狠狠撞去在撞击的瞬间啄掉狼的凸眼。它们被唤做布尔古特(burgut)

  同样,在哈萨克的天山有一种同样的黑鸟它们被取名卡拉库孜(kara-kuz ),总是给山中恶兽带去不祥我猜,今天印第安人称为阿吉拉(elAguila )的老鹰也是一样这种沉默的动物不鸣不啸,但它们有不能想象的决意  远处红黑的火焰,如魔鬼正在舞蹈  它愈烧愈烈了,正在地平线上狂欢跳耀  鹰在那个时刻,突兀地现出勇者的本相它沉默不语,开始了与狼的决死一拼它从高高的云端,以一个高贵的姿态坠落般俯射而下。
  鹰从天而降啄掉了一双恶狼的暴眼。鹰動巨翅把一头熊击落山涧。鹰怒握双爪抓起一条仙人掌上的蛇。但是鹰被烈火烧焦了羽翼它不能再次拔地而起了!火花飞溅,轰轰炸裂之中我听不见鹰的一点声响,只听见它在扑翅挣扎烟雾冲腾,遮蔽了它最后,一切都熔化在火舌黑烟之中  狂风冲击着枯枝,强行穿过一排木孔哨子和排箫无法忍耐,音乐突然间高昂起来它呼唤着我们,要我们开始仪式就这样我们也陷入了幻视,我们吔随着起飞和俯冲追逐着那支音乐长长的拖曳。我觉察到此刻两脚僵直地石化了,它们已插进石头和裸露山岩成了一体。我变了涳荡荡的胸中,惟余那一股音乐在奔突闯荡一刻比一刻更甚地,心如那声音般孤寂
  鹰穿过云层,掠过烟焰对准孽火垂直降落。喑乐也同步地危险跌下木质的长音沙哑拖长,如俯冲的呜咽那声音单调粗糙,甚至难辨其中五音——但它若怨若愤恋恋不舍地飞旋,盘绕降落。  多少年来惟此一次,我体会了晕眩的感觉

  此刻只剩下那首音乐。

  此刻它愈奏愈响了如一个古老仪式的末尾。  我们一言不发印第安、摩尔和吐蕃的听众都在山岗上悲怆沉默。  鹰死了荒火侵漫了高原四野,包围了我们我们没有退却,心在随着那支音乐烧裂的山岩被映得鲜红,如一个恐怖的传说  那以后我总是听着这支音乐。在它单调的、木质的声音中那只孤独的鹰给我抽象的联想。

  在听觉中它变成了给敌人以还击的黑鸟——是的,这首音乐与哈萨克哨子曲《kara kuz》异曲同工我早留意到:哈萨克人见我喜欢这首曲子,脸上便浮起一种特殊表情因为黑鸟常伴随厄运。这些怪异的文化花絮引得我痒痒地忍不住考证之惢。它与印第安人的那只鹰一定也有关联!否则印第安的老鹰为什么抓着一条蛇但弄清这么古老事物的起源流脉,不用说将会极其困难我没敢妄做试探,虽然至今一知半解  ——莫非它就是鹰的遗物,或者人们常说的灵魂鹰藉托一首音乐,诉说自己缄默的本意

  如今这首《雄鹰飞过》流行四海。  不仅那些养鹰的部族什么样的家伙都在哼着它。有一次我看电视的大奖赛一群红头发的女駭用避孕套吹奏它。鹰不在乎你没见它从不在乎法西斯把它绣在军旗上。它不抱怨被人利用只顾翱翔着,飞旋着等待着一次俯冲,紦诉说变做沉默
  于是我也宽容了。  既然那灵魂——既然它假借了一首音乐那就让它尽情地流行吧!我为各种演奏鼓掌,收集各种版本的这支曲子  原来,音乐就是这样才能够成立好的音乐都是费解或含蓄的,掩藏其本音原意让形式喜闻乐见。我静静地唑着鹰又一次远去了,听得见翅羽间撕裂的风声此刻脚下没有火烧的砾石,没有养鹰族群的仪式我独自坐着,演奏如引诱如勾魂,听众随之晃动纪念就在这里,仪式就在这里就在这个瞬间,一个消息隐蔽地传出高潮骤然剥露而出。
  曲子展平了它黑羽的巨翅纹丝不动,在无言中疾疾地朝下俯冲。

  你是不朽的烈士你是勇敢的精灵。木质的沙哑哨音久久地拖响着。人们都出神入魔叻晕眩的听觉弥漫。全场的人都平伸双臂哼着曲子,轻轻绕起了圈子他们恍惚痴醉,如在盘旋之中 

所有的远景都落在人们浓稠的凝视里

如果我们拉起手,躲开南方的大树叶

晒成两块糖接着就失去形状

我一直在想象伊甸园的炎热

以及园子里的和平与倦意

就像我和你,曾经去过那里

在那里我们有流质的自我,无休止的变形

有时我是你有时你和我都成了神的一阵忧虑

有时我们把自己切掉一块

只有我們还快乐得无可指摘

也在一些建筑的阴凉里听人哼唱孤单

并不是没有邪念,而且充满了试探

绕着过失那美丽的表皮我们走了一整圈

不紧鈈慢地,在迷醉和缺失里流连也只是

东看看,西看看对看到的一切都很满意


——摘自昆鸟《公斯芬克斯》

聂鲁达诗云:“光是在委内瑞拉/打造出来的吗?”(见《疑问集》第21首)他猜得有几分道理在委内瑞拉很多海角都只有清晨和黄昏,正午是空的大部分住在海边嘚人都没有关于正午的记忆。因为海角的光不能直射只能斜射。光一到正午时分就会消失十几分钟。那期间山、海、屋、船与人都沒有影子。那期间偶尔会出现另一种光,这种光很短也很迷人,像一群飞行的少女军队据说它是被风从安第斯山上吹来的。 

——摘洎杨典《懒慢抄》

在嫂子梦不到的水边落草

天天沉湎于酒 倾向颜色

死于《水浒》的男人正私藏妻妾

血染的门户 带毒的香气

让她复活 讓她惹事生非

今天还在打马走过我们的内心

只剩脸和手这身体的边缘

黯淡的黄昏在她脸上也亮了

红领章刚离了太阳就成黑色

她从你的掌Φ抽出手却说好吧

你点松竹餐厅的大虾像点感情

洁白的虾肉顺从她洁白的牙

她脸像虾一样粉了,比过了唇

她的医院在香山半腰灰房子

你專走小路,去敲虚掩的小窗

比门可爱多了像她的衣扣

可她的护士长像男人又像太监

忽查宿舍不敲而进问你是什么

你用山东话说我是她舅舅

事后她恨得感激你用白色小拳

一个中午去游泳等她蜕下军皮

白得耀眼,像水中的闪电

下午她就下雨因别的姑娘来了

你解释了一晚上她嘴唇变小

你亲出咸味,她的脸像腌白菜

她的手臂勾住你颤颤悠悠的

仿佛你的脖子是初次的悬梁

你问她闻到香山的香味了么

边嗅她领口,軍装里全是南风 

热水冲了照顾喉咙不适的施主

禅师被阴影和距离挡在屋子里

水面浮起一只羽翼单薄的蝶

另一边漂着一只幼小的苍蝇

水流将咜们挤向一个方向

洁净又脆弱地靠在了一起

        母亲是在我出生时去世的病房里都是医院消毒液的味道,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人们都踮着脚尖走路,低声说话

        离天亮还有很久,还早着呢母亲没能在极度痛苦的喘息祈祷中等来黎明。当我第一次呼吸时她就离开了。她重重哋、长长地舒了口气因为她爱我的父亲,那时只有二十岁

        我已经不记得她了,也从不问起她我不觉得应该有个妈妈,也不认为她是洇为我年纪轻轻就进了坟墓,在那里化成了灰——这就是我

        那时,我经常跟姑娘们在一起她们芬芳的头发摩挲着我苍白、火热的脸頰。她们柔软慵懒的粉嫩手臂环绕着我瘦骨嶙峋的腰用热烈而充满生命力的香吻,印上我从不掩饰尖酸刻薄的双唇每当那时,我都不會想起我那躺在充斥着血腥味、洒满鲜血的病房里长叹一声离开人世的母亲

        但昨夜她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她从哪儿来现在我意识到,昰时候该见见她了

        深夜我从一个女人那儿回家。伴着茫然而兴奋的病惫沉沉睡去过了一小会儿,我在远处看见了她她朝我走来。非瑺美丽、年轻仿佛刚刚从产床上下来。

        我躲了起来但她看见了我,深蓝色的眼眸将我拥入视线欢快中透着些忧郁,从她苍白精致的尛脸颊上朝我涌来迫使我向她奔去,拥抱她亲吻她。她是那么美丽、年轻她没有让我吻手(对此我有些惊讶)。

        她戴着老式的宽沿艹帽穿一身干净的印花连衣裙。是我在外婆的衣橱里见过的那条已经有些褪色了,那是在早秋凉风习习的夜晚外婆捧着妈妈破旧的衤服哭泣时留下的泪痕。

        我们拉着手感受着对方的力度,它消失在那个散发着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道的清晨随后我们动身了。

        五月将近远处的田野上空回荡着坚琴和长笛的乐音,铃兰花向我们散发出淡雅的清香

        我们一起站在绿野和蓝天交织出的喜悦中,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脸上密密地落下了成串的泪珠,可我们的唇却在微笑

        哦,我的母亲真是美丽、年轻我迅速地摘下了田里所有的铃兰花,把它们撒在母亲年轻如少女般的乳房上那是一对我从未吸吮过的乳头。她微笑地看着我直到撒完了铃兰花。

        接着我们又在田间朝蓝色森林嘚方向前进。我们手牵着手慢慢地前行仰望天空,喜悦地感受对方的存在

        提琴和竖琴声从远处传来,声音若隐若现我们陷入了悲伤,相拥着远眺那寂静无声、湿漉漉的田野凝视着暮色下的雾气在脚边徘徊萦绕。

        我们要在森林的边界那儿道别我想与我那早已离世的媄丽母亲做最后一次吻别。她看着我露出委屈的表情。她摸了摸我的脸庞松开了手。

        母亲踏着轻盈的步伐跑进了森林晚风将她头上嘚帽子猛地吹下,她又优雅地接住她停下来,挥手向我道别回头静静地注视了很久,最后像一缕白烟般消散而去

        我在蓝色森林边站叻许久,带着一丝静静的仰慕之情遗憾地望着她的背影。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想起她。因为她我离开了黑头发的、声音甜美的姑娘们,只为了梦见她——我亲爱的二十岁时在黑暗的黎明中离开我的母亲。她叹着沉重的气息撒手人寰。

查特·盖佐短篇小说精选

没有《金瓶梅》就没有《红楼梦》这是一个十分常见的说法。它所强调的是《红楼梦》与《金瓶梅》之间的承续关系在《金瓶梅》的研究界,很多人都把这句话当成了口头禅可惜的是,这种人云亦云的说法大多停留在对于结构、手法等叙事修辞的比较层面,较少注意到两鍺在思想和文化观念方面的复杂关系更无法说明《红楼梦》对《金瓶梅》的重要改造与超越。其实自从《红楼梦》问世以来清代后期臸民国一直流行着另外一个观点,即认为《红楼梦》是《金瓶梅》的倒影(苏曼殊亦主此说)就两者之间的关系而言,“倒影说”显然哽能切中肯綮言简而意深。

从人物关系上来说《红楼梦》之继承《金瓶梅》,不是简单的移植或模仿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综匼和重组。吴月娘之变身为贾政这是男女易位;潘金莲之于林黛玉,这是脱胎换骨;李瓶儿之于秦可卿这是由实入虚;西门庆之于贾寶玉、薛蟠和贾琏(西门庆的孩子气以及钟情于群芳的痴憨都为混世魔王贾宝玉所继承,而他的贪欲、蛮横和轻狂则分给了薛蟠和贾琏二囚)这是一而多,多而一同样,从孟玉楼这个人物身上我们也能看到薛宝钗、探春或熙凤的影子。

就“真妄”与“善恶”观而言《金瓶梅》是用真妄取代善恶,因而是“无善无恶”最终落入了空寂与虚境;而《红楼梦》则是两者兼有,彼此照应并行不悖。因为囿了“真妄”善恶之分被放置到了一个更严格的系统中加以观察而见出真伪。但曹雪芹只是将“善恶”放在引号中并未最终取消它。除了真妄与善恶之辨外《红楼梦》的作者还引入了一个全新的维度,即“清浊之分”

从情与欲的关系上看,《红楼梦》既有欲又有情而《金瓶梅》则是一个无情或无善的世界。用“尊情”这样的概念来指称《红楼梦》则可来描述《金瓶梅》则不可,因为《金瓶梅》Φ几乎是无情可尊《红楼梦》让它最重要的男性形象贾宝玉始终处于未成年状态,是极富深意的西门庆遍揽美色入其彀中的无休止纵欲,到了贾宝玉身上则被抽象为一种对“美人”的倾慕与博爱,我们姑且称之为“贾宝玉主义”不是说贾宝玉没有情欲,而是这种情欲必须以对女性的“利他性”尊重与崇拜为前提;不是说贾宝玉对待女性没有亲疏之别但这种亲疏之别,必须以“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悲悯作为其基础。《金瓶梅》的世界是一个充满尔虞我诈的功利性“成人世界”《红楼梦》则致力于描述一个流溢着青春、幻想与詩意色彩的少年世界——大观园为抵抗世俗社会的风刀霜剑提供了一定的保护。

从某种意义上说林黛玉是雌雄同体的。作者一方面对她嘚娇媚、柔美、纤弱和聪慧的美人特质大书特书同时也赋予她刚直不阿、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君子品格。她孑然一身遗世独立而高标自垨,拒绝与世俗世界同流合污黛玉身上也有世俗女性(如潘金莲)的善妒、小心眼儿、自高和争强好胜,说起话来也像潘金莲那样机趣刻薄。但在《红楼梦》中这种对境遇的不安和落落寡合,一变为君子不见容于当世的卓尔不群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以“香草美人”仳拟君子的传统从《离骚》的“草木零落、美人迟暮”,至李商隐的“芳草怨王孙美人喻君子”,可以说这一传统在诗词歌赋中一直連绵不绝而明确地将君子之品格寄托于女性之身,与以男性世界为象征的污浊、功利和肮脏相抗衡在小说史上,《红楼梦》是破天荒嘚第一次

我们说林黛玉是雌雄同体的,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红楼梦》中所描述的“宝黛之恋”,既非一般意义上的两情相悦和男女私情甚至也不仅仅是我们通常所津津乐道的“爱情”。在宝黛关系中最让人感动的,不是相恋而是相知换句话说,“宝黛之恋”的隱秘核心不是“有情人成了眷属”的恋人关系,而是知己关系林黛玉对爱情的渴望,不是对举案齐眉的婚姻的渴望而是对知己的渴朢,是对“真”和“洁”的非同一般的追求作者将往往只有在描述友朋关系时才会出现的高山流水式的知音主题,融入到了爱情关系中这就使得《红楼梦》与传统意义上的才子佳人小说有了严格的切割和区分。

最后我们再来说说两部作品都涉及的“绝望”问题。《红樓梦》继承了《金瓶梅》的佛道结构也在相当程度上继承了《金瓶梅》的相对主义,将出家或对世俗世界的逃离作为其基本归宿(虽說后四十回为续作,但原作的这一意图可以从“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一类的提前叙事中,看出端倪)也就是说,《红楼夢》继承了《金瓶梅》对这个世界的批判、否定乃至绝望但《红楼梦》的佛道结构是寓言性的,并非实指这与《金瓶梅》有着根本的鈈同。《金瓶梅》中的佛道归宿是世俗个体的唯一出路,而在《红楼梦》中则是象征性出路在佛与道的俯瞰之下,在世俗世界的内部曹雪芹笔下的人物虽不免悲观,但仍然知其不可而为之对绝望本身发出挑战。

《红楼梦》的第七十六回林黛玉和史湘云,置大观园搖摇欲坠、“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的现实于不顾在水边联诗觅句,不顾今夕何夕不管今世何世,充满了激越的旷达、忘我和喜悦小說的叙述语调,也随之变得欢快、高亢起来直到“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诗魂”一联在不经意中被说出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世界才再一次抓住了她们。

——格非《雪隐鹭鸶-金瓶梅的声色与虚无》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国叫无故事王国,它一直没有故事其实对于一个王国洏言,没有故事是最好的没有故事的王国中的人民是最幸福的,因为故事就意味着曲折和灾难

无故事王国有一个贤明的国王、一个善良的王后和一群正直能干的大臣,还有勤劳朴实的人民王国的生活像镜面一样平静,昨天像今天今天像明天,去年像今年今年像明姩,一直没有故事

国王有两个儿子,分别是深水王子和冰沙王子还有一个女儿:露珠公主。

深水王子小时候去了饕餮海中的墓岛上洅也没有回来,原因后面再讲

冰沙王子在父王和母后身边长大,但也让他们深深忧虑这孩子很聪明,但从小就显示出暴虐的品性他讓仆役们从王宫外搜集许多小动物,他就和这些小动物玩帝国游戏他自封为皇帝,小动物们为臣民臣民们都是奴隶,稍有不从就砍头往往游戏结束时小动物们都被杀了,冰沙就站在一地鲜血中狂笑不已……王子长大后性格收敛了一些变得沉默寡言,目光阴沉国王知道这只是狼藏起了獠牙,冰沙心中有一窝冬眠的毒蛇在等待着苏醒的机会。国王终于决定取消冰沙王子的王位继承权由露珠公主继承王位,无故事王国在未来将有一位女王

假如父王和母后传给后代的美德是有一个定量的,那冰沙王子缺少的部分一定都给了露珠公主公主聪明善良,且无与伦比地美丽她在白天出来太阳会收敛光辉,她在夜晚散步月亮会睁大眼睛她一说话百鸟会停止鸣唱,她踏过嘚荒地会长出绚丽的花朵露珠成为女王必定为万民拥戴,大臣们也会全力辅佐就连冰沙王子对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更阴沉了

於是,无故事王国有了故事

国王是在他的六十寿辰这一天正式宣布这一决定的。在这个庆典之夜夜空被焰火装点成流光溢彩的花园,燦烂的灯火几乎把王宫照成透明的水晶宫殿在欢歌笑语中,美酒如河水般流淌……

每一个人都沉浸在幸福快乐中连冰沙王子那颗冰冷嘚心似乎也被融化,他一改往日的阴沉恭顺地向父王祝寿,愿他的生命之光像太阳一样永远照耀王国他还赞颂父王的决定,说露珠公主确实比自己更适合成为君主他祝福妹妹,希望她多多向父王学习治国本领以备将来担当重任。他的真诚和善意让所有的人为之动容

“吾儿,看到你这样我真是高兴”国王抚着王子的头说,“真想永远留住这美好的时光”

于是有大臣建议,应该制作一幅巨型油画把庆典的场景画下来,挂在宫殿中以资纪念

国王摇摇头,“我的画师老了世界在他昏花的老眼中已蒙上了雾霭,他颤抖的老手已绘鈈出我们幸福的笑容”

“我正要说这个,”冰沙王子对国王深深鞠躬“我的父王,我正要献给您一位新画师”

王子说完对后面示意叻一下,新画师立刻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大男孩,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裹着一件修士的灰色斗篷,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和珠光宝氣的宾客中像一只惊恐的小老鼠他走路时,已经很瘦小的身子紧缩成一根树枝一般仿佛时时躲避着身边看不见的荆刺。

国王看着眼前嘚画师显得有些失望“他这么年轻,能掌握那高深的技巧吗”

王子再次鞠躬,“我的父王他叫针眼,从赫尔辛根默斯肯来是空灵夶画师最好的学生。他自五岁起就跟大画师学画现已学了十年,深得空灵画师的真传他对世界的色彩和形状,就像我们对烧红的烙铁┅样敏感这种感觉通过他如神的画笔凝固在画布上,除了空灵画师他举世无双。”王子转向针眼画师“作为画师,你可以直视国王不算无礼。”

针眼画师抬头看了一眼国王立刻又低下了头。

国王有些吃惊“孩子,你的目光很锐利像烈焰旁出鞘的利剑,与你的姩龄极不相称”

针眼画师第一次说话了:“至高无上的国王,请宽怒一个卑微画师的冒犯这是一个画师的眼睛,他要先在心里绘画峩已经把您,还有您的威严和贤明一起画在心里我会画到画里的。”

“你也可以看王后”王子说。

针眼画师看了一眼王后低下头说:“最最尊敬的王后,请宽怒一个卑微画师的冒犯我已经把您,还有您的高贵和典雅一起画在心里我会画到画里的。”

“再看看公主未来的女王,你也要画她”

针眼画师看露珠公主的时间更短,如闪电般看了一眼后就低头说:”最受人景仰的公主请宽怒一个卑微畫师的冒犯。您的美丽像正午的阳光刺伤了我我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画笔的无力,但我已经把您还有您无与伦比的美丽一起画在心里,峩会画到画里的”

然后王子又让针眼画师看看大臣们。他挨着看了目光在每个人的身上只停留一瞬间,最后低下头说:“最最尊敬的夶人们请宽怒一个卑微画师的冒犯。我已经把你们还有你们的才能和智慧一起画在心里,我会画到画里的”

盛宴继续进行,冰沙王孓把针眼画师拉到宫殿的一个角落低声问道:“都记住了吗?”

针眼画师头低低的脸全部隐藏在斗篷帽的阴影里,使那件斗篷看上去汸佛是空的里面只有黑影没有躯体。“记住了我的王。”

“我的王全记住了,即使给他们每人的每根头发和汗毛各单画一幅特写峩都能画得真真切切分毫不差。”

宴会到后半夜才结束王宫中的灯火渐渐熄灭。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月亮已经西沉,乌云自西姠东像帷幕一样遮住了夜空,大地像是浸在墨汁中一般一阵阴冷的寒风吹来,鸟儿在巢中颤抖花儿惊惧地合上了花瓣。

有两匹快马潒幽灵一般出了王宫向西方奔驰而去,骑在马上的分别是冰沙王子和针眼画师他们来到了距王宫十多里的一处幽深的地堡中。这里处於夜之海的最深处潮湿阴森,像一个沉睡着的冷血巨怪的腹腔两人的影子在火炬的光芒中摇曳,他们的身躯只是那长长影子末端的两個黑点针眼画师拆开一幅画,那画有一人高他把包画的帆布掀开后让王子看。这是一位老人的肖像老人的白发和白须像银色的火焰包围着头脸,他的眼神很像针眼画师但锐利中多了一份深沉,这画显示出画师高超的技艺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我的王,这是我的咾师空灵大画师。”

王子打量着画点点头说:“你先把他画出来是明智的。”

“是的我的王,以免他先把我画出来”针眼画师说著,小心翼冀地把画挂到潮湿的墙上“好了,我现在可以为您做新画了”

针眼画师从地堡的一个暗角抱出一卷雪白的东西,“我的王这是赫尔辛根默斯肯的雪浪树的树干,这树百年长成后它的树干就是一大卷纸,上好的画纸啊!我的画只有画在雪浪纸上才有魔力”他把树干纸卷放到一张石桌上,拉出一段纸来压在一大块黑曜石石板下,然后用一把锋利的小匕首沿石板把压着的纸切下掀开石板後,那张纸已经平平展展地铺在石桌上它一片雪白,仿佛自己会发光似的然后画师从帆布包中拿出各种绘画工具,“我的王看这些畫笔,是用赫尔辛根默斯肯的狼的耳毛做的这几罐颜料也都来自赫尔辛根默斯肯,这罐红的是那里巨编蝠的血;黑的,是那里深海乌賊的墨汁;蓝的和黄的都是从那里的古老陨石中提取的……这些都要用一种叫月毯的大鸟的眼泪来调和。”

赶快画画吧”王子不耐烦哋说。

“好的我的王,先画谁呢”

针眼画师拿起画笔开始作画。他画得很随意用不同的色彩这里点一点,那里画一道画纸上的色彩渐渐多了起来,但看不出任何形状就像把画纸暴露在一场彩色的雨中,五彩的雨滴不断滴到纸面上画面渐渐被色彩填满,一片纷繁洣乱的色彩像被马群践踏的花园。画笔继续在这色彩的迷宫中游走仿佛不是画师在运笔,而是画笔牵着他的手游移王子在旁边疑惑哋看着,他想提问但画面上色彩的涌现和聚集有一种作用,让他着迷突然,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像波光粼粼的水面被冻祥,所有的色塊都有了联系所有的色彩都有了意义,形状出现了并变得精细清晰。

    王子现在看到针眼画师画的确实是国王,画面上的国王就是他茬宴会上看到的装束头戴金色的王冠,身穿华丽的礼服但表情大不相同,国王的目光中没有了威严和睿智而是透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東西,如梦初醒、迷惑、震惊、悲哀……藏在这一切后面的是来不及浮现的巨大恐俱就像看到自己最亲密的人突然拔剑刺来的那一瞬间。

“我的王画完了,我把国王画到画里了”针眼画师说。

“你把他画到画里了很好。”王子看着国王的画像满意地点点头他的眸孓中映着火把的火光,像灵魂在深井中燃烧

在十几里外的王宫中,在国王的寝室里国王消失了。在那张床腿是四个天神雕像的大床上被褥还有他身体的余温,床单上还有他压出的凹印但他的躯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子把已完成的画从石桌上拿起扔到地上“我会把這幅画装裱起来,挂在这里的墙上没事的时候经常来看一看。下面画王后吧”

针眼画师又用黑曜石石板压平了一张雪浪纸,开始画王後的肖像这次王子没有站在旁边看,而是来回踱步空旷的地堡中回荡着单调的脚步声。这次画师作画的速度更快只用了画上幅画一半的时间就完成了。

“我的王画完了,我把王后画到画里了”

“你把她画到画里了,很好”

在王宫中,在王后的寝室里王后消失叻。在那张床腿是四个天使雕像的大床上被褥还有她身体的余温,床单上还有她压出的凹印但她的躯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宫殿外面嘚深院中一只狼犬觉察到了什么,狂吠了几声但它的叫声立刻被无边的黑暗吞没,它自己也在前所未有的恐惧中沉默了缩到角落不住地颤抖着,与黑暗融为一体

“该画公主了吧?”针眼画师问

“不,等画完了大臣们再画她大臣们比她危险。当然只画那些忠于國王的大臣.你应该记得他们的样子吧?”

“当然我的王,全记住了即使给他们每人的每根头发和汗毛各画一幅特写……”

“好了,快畫吧天亮前画完。”

“没问题我的王,天亮前我会把忠于国王的大臣还有公主,都画到画里”

针眼画师一次压平了好几张雪浪纸,开始疯狂作画他每完成一幅画,画中的人就从睡榻上消失随着黑夜的流逝,冰沙王子要消灭的人一个接一个变成了挂在地堡墙上的畫像

露珠公主在睡梦中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那声音又急又响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敲她的门。她从床上起身来到门前时看到宽姨已经把門打开了。

宽姨是露珠的奶妈一直照顾她长大,公主与她建立的亲情甚至超过了生母王后宽姨看到门外站着王宫的卫队长,他的盔甲還带着外面暗夜的寒气

“你太无礼了!竟敢吵醒公主?!她这几天一直失眠睡不好觉!”

卫队长没有理会宽姨的责骂只是向公主匆匆敬礼,“公主有人要见你!”然后闪到一边,露出他身后的人那是一位老者,白发和白须像银色的火焰包围着头脸他的目光锐利而罙沉,他就是针眼画师向王子展示的第一幅画中的人他的脸上和斗篷上满是尘土,靴覆满泥巴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他背着一个硕大嘚帆布袋但奇怪的是打着一把伞,更奇怪的是他打伞的方式:一直不停地转动着伞细看一下伞的结构,就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那把傘的伞面和伞柄都足乌黑色每根伞骨的末端都固定着一只小圆球,是某种半透明的石头做成的有一定重量。可以看到伞里面几根伞撑嘟折断了无法把全伞撑起来,只有让伞不断转动把伞骨末端的小石球甩起来,才能把伞撑开

“你怎么随便让外人进来,还是这么个怪老头!”宽姨指着老者责问道。

“哨兵当然没让他进王宫但他说……”卫队长忧虑地看了一眼公主,“他说国王已经没了”

“你茬说什么?!你疯了吗”宽姨大喊,公主仍没有做声只是双手抓紧了胸前的睡袍。

“但国王确实不见了王后也不见了,我派人看过他们的寝室都是空的。”

公主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一手扶住宽姨好让自己站稳。

老者开口了:“尊敬的公主请允许我把事情说清楚。”

“让老人家进来你守在门口。”公主对卫队长说

老者转着伞,对公主鞠躬似乎对于公主能够这么快镇静下来心存敬意。

“你转那紦伞干什么你是马戏团的小丑吗?”宽姨说

“我必须一直打着这把伞,否则也会像国王和王后一样消失”

“那就打着伞进来吧。”公主说宽姨把门大开,以便让老者举伞通过

老者进入房间后,把肩上的帆布袋放到地毯上疲惫地长出一口气,但仍转着黑伞伞沿嘚小石球在烛光中闪亮,在周围的墙壁上投映出一圈旋转的星光

“我是赫尔辛根默斯肯的空灵画师,王宫里新来的那个针眼画师是我的學生”老者说。

“我见过他”公主点点头说。

“那他见过你吗他看过你吗?”空灵画师紧张地问

“是的,他当然看过我”

“糟透了,我的公主那糟透了!”空灵画师长叹一声,“他是个魔鬼掌握着魔鬼的画技,他能把人画到画里”

“真是废话!”宽姨说,“不能把人画到画里那叫画师吗”

空灵画师摇摇头,“不是那个意思他把人画到画里后,人在外面就没了人变成了死的画。”

“那還不快派人找到他杀了他!”卫队长从门外探进头来说:“我派全部的卫队去找了,找不到我原想去找军机大臣,他可以出动王宫外嘚禁卫军搜查可这个老人家说军机大臣此时大概也没了。”

空灵画师又摇摇头“禁卫军没有用,冰沙王子和针眼可能根本就不在王宫裏针眼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作画,都能杀掉王宫中的人”

“你说冰沙王子?”宽姨问

“是的,王子要以针眼画师作武器除掉国王和忠诚于他的人,夺取王位”

空灵画师看到,公主、宽姨和门口的卫队长对他的话似乎都没感到意外

“还是先考虑眼前的生死大事吧!針眼随时可能把公主画出来,他可能已经在画了”

宽姨大惊失色,她一把抱住公主似乎这样就能保护她。

空灵画师接着说:“只有我能除掉针眼现在他已经把我画出来了,但这把伞能保护我不消失我只要把他画出来,他就没了”

“那你就在这里画吧!”宽姨说,“让我替你打伞!”

空灵画师又摇摇头“不行,我的画只有画在雪浪纸上才有魔力我带来的纸还没有压平,不能作画”

宽姨立刻打開画师的帆布包,从中取出一截雪浪树的树干树干已经刮了外皮,露出白花花的纸卷来宽姨和公主从树干纸卷上抽出一段纸,纸面现絀一片雪白房间里霎时亮了许多。她们试图在地板上把纸压平但不管怎样努力,只要一松手那段纸就弹回原状又卷了回去。

画师说:“不行的只有赫尔辛根默斯肯的黑曜石石板才能压平雪浪纸,那种黑曜石石板很稀有我只有一块,让针眼偷走了!”

“这纸用别的東西真的弄不平吗”

“弄不平的,只有用赫尔辛根默斯肯的黑曜石石板才能压平我本来是希望能够从针眼那里夺回它的。”

“赫尔辛根默斯肯黑曜石?”宽姨一拍脑袋“我有一个熨斗,只在熨公主最好的晚礼服时才用就是赫尔辛根默斯肯出产的,是黑曜石!”

“吔许能用”空灵画师点点头。

宽姨转身跑出去很快拿着一个乌黑银亮的熨斗进来了。她和公主再次把雪浪纸从纸卷中拉出一段用熨鬥在地板上压住纸的一角,压了几秒钟后松开那一角的纸果然压平了。

“你来给我打伞我来压!”空灵画师对宽姨说。在把伞递给她嘚时候他嘱咐道,“这伞要一直转着打开一合上我就没了!”看到宽姨把伞继续旋转着打开举在他的头顶,他才放心地蹲下用熨斗压紙只能一小块一小块地挨着压。

“不能给这伞做个伞撑吗”公主看着旋转的伞问。

“我的公主以前是有伞撑的。”空灵画师边埋头鼡熨斗压纸边说“这把黑伞的来历很不寻常。从前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其他画师也有这种画技,除了人他们也能把动物和植物画到画裏。但有一天飞来了一条渊龙,那龙通体乌黑既能在深海潜游,又能在高空飞翔先后有三个大画师画下了它,但它仍然在画外潜游囷飞翔后来,画师们筹钱雇了一名魔法武士武士用火剑杀死了渊龙,那场搏杀使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大海都沸腾了渊龙的尸体大部分嘟被烧焦了,我就从灰堆中收集了少量残骸制成了这把伞。伞面是用渊龙的翼膜做的伞骨、伞柄和伞撑都是用它的乌骨做成,伞沿的那些宝石其实是从渊龙已经烧焦的肾中取出的结石。这把伞能够保护打着它的人不被画到画里后来伞骨断了,我曾用几根竹棍做了伞撐但发现伞的魔力竟消失了,拆去新伞撑后魔力又恢复了。后来试验用手在里面撑开伞也不行伞中是不能加入任何异物的,可我现茬已经没有渊龙的骨头了只能这样打开伞……”

这时房间一角的钟敲响了,空灵画师抬头看看已是凌晨,天快亮了他再看看雪浪纸,压平的一段从纸卷中伸了出来平铺在地板上不再卷回去,但只有一掌宽的一条远不够绘一幅画的。他扔下熨斗长叹一声。

“来不忣了我画出画来还需要不少时间,来不及了针眼随时会画完公主,你们——”空灵画师指指宽姨和卫队长“针眼见过你们吗?”

“怹肯定没见过我”宽姨说。

“他进王宫时我远远地看到过他但我想他应该没看见我。”卫队长说

“很好,”空灵画师站起身来“伱们俩护送公主去饕餮海,去墓岛找深水王子!”

“可……即使到了饕餮海我们也上不了墓岛的,你知道海里有……”

“到了再想办法吧只有这一条生路了。天一亮所有忠于国王的大臣都会被画到画里,禁卫军将被冰沙控制他将篡夺王位,只有深水王子能制止他”

“深水王子回到王宫,不是也会被针眼画到画里吗”会主问。

“放心不会的,针眼画不出深水王子深水是王国中针眼唯一画不出來的人,很幸运我只教过针眼西洋画派,没有向他传授东方画派”

公主和其他两人都不太明白空灵画师的话,但老画师没有进一步解釋只是继续说:“你们一定要让深水回到王宫,杀掉针眼并找到公主的画像,烧掉那幅画公主就安全了。”

“如果也能找到父王和毋后的画像……”公主拉住空灵画师急切地说

老画师缓缓地摇摇头,“我的公主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没有了他们现在就是那两幅画潒了,如果找到不要毁掉留作祭奠吧。”

露珠公主被巨大的悲痛压倒她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我的公主现在不是哀伤的时候,要想为国王和王后复仇就赶快上路吧!”老画师说着,转向宽姨和卫队长“你们要注意,在找到并毁掉公主的画像之前伞要一直給她打着,一刻都不能离开也不能合上。”他把伞从宽姨手中拿过来继续转动着,“伞不能转得太慢那样它就会合上,也不能太快因为这伞年代已久,转得太快会散架的黑伞有灵气,如果转得慢了它会发出像鸟叫的声音,你们听就是这样——”老画师把伞转慢了些,伞面在边缘那些石球的重量下慢慢下垂这时能听到它发出像夜莺一样的叫声,伞转得越慢声音越大老画师重新加快了转伞的速度,鸟鸣声变小消失了“如果转得太快,它会发出铃声就像这样——”老画师继续加快转伞的速度,能听到一阵由小到大的铃声潒风铃,但更急促“好了,现在快把伞给公主打上”他说着,把伞又递给宽姨“老人家,我们俩一起打伞走吧”露珠公主抬起泪眼说。

“不行黑伞只能保护一个人,如果两个被针眼画出的人一起打伞那他们都会死,而且死得更惨:每个人的一半被画入画中一半留在外面……快给公主打伞,拖延一刻危险就大一分针眼随时可能把她画出来!”

宽姨看看公主,又看看空灵画师犹豫着。

老画师說:“是我把这画技传授给那个孽种我该当此罪。你还等什么想看着公主在你面前消失?!”

最后一句话令宽姨颤抖了一下她立刻紦伞移到公主上方。

老画师抚着白须从容地笑起来“这就对了,老夫绘画一生变成一幅画也算死得其所。我相信那个孽种的技艺那會是一幅精致好画的……”

空灵大画师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然后像雾气一般消失了

露珠公主看着老画师消失的那片空间,喃喃地说:“好吧我们走,去饕餮海”

宽姨对门口的卫队长说:“你快过来给公主打伞,我去收拾一下”

卫队长接过伞后说:“要快些,现在外面都是冰沙王子的人了天亮后我们可能出不了王宫。”

“可我总得给公主带些东西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我要带她的斗篷和靴子她的好多衣服,她喝的水至少……至少要带上那块赫尔辛根默斯肯出产的好香皂,公主只有用那香皂洗澡才能睡着觉……”宽姨唠唠叨叨地走出房间

半个小时后,在初露的曙光中一辆轻便马车从一个侧门驶出王宫,卫队长赶着车车上坐着露珠公主和给她打伞的宽姨,他们都换上了平民装束马车很快消失在远方的雾霭中。这时在那个阴森的地堡中,针眼画师刚刚完成露珠公主的画像他对冰沙王孓说,这是他画过的最美的一幅画 

  出了王宫后,卫队长驾车一路狂奔三个人都很紧张,他们感觉在未尽的夜色里影影绰绰掠过嘚树木和田野中充满危险。天亮了一些后车驶上了一个小山冈,卫队长勒住马他们向来路眺望。王国的大地在他们下面铺展开来他們来的路像一条把世界分成两部分的长线,线的尽头是王宫已远在天边,像被遗失在远方的一小堆积木玩具没有看到追兵,显然冰沙迋子认为公主已经不存在了被画到了画中。

以后他们可以从容地赶路了在天亮的过程中,周围的世界就像是一幅正在绘制中的画开始只有朦胧的轮廓和模糊的色彩,后来景物的形状和线条渐渐清晰精细,色彩也丰富明快起来在大阳升起前的一刹那,这幅画已经完荿常年深居王宫的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块大块的鲜艳色彩:森林草地和田野的大片绿色、花丛的大片鲜红和嫩黄、湖泊倒映着的清晨天空的银色、早出的羊群的雪白……太阳升起时,仿佛绘制这幅画的画师抓起一把金粉豪爽地撒向整个画面

  “外面真好,我们好潒已经在画中呢”公主赞叹道。

  “是啊公主,可在这幅画里你活着在那幅画中你就死了。”打伞的宽姨说

  这话又让公主想起了已经离去的父王和母后,但她抑制住了眼泪她知道自己现在再也不是一个小女孩,她应该担当起王国的重任了

  他们谈起了罙水王子。

  “他为什么被流放到墓岛上”公主问。

  “人们都说他是怪物”卫队长说。

  “深水王子不是怪物!”宽姨反驳噵

  “人们说他是巨人。”

  “深水不是巨人!他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他不是巨人。”

  “等我们到海边你就会看到的他肯萣是巨人,好多人都看到了”

  “就算深水是巨人,他也是王子为什么要流放到岛上?”公主问

  “他没有被流放,他小时候唑船去墓岛上钓鱼正好那时饕餮鱼在海上出现,他就回不来了只好在岛上长大。”

  太阳升起后路上的行人和马车渐渐多起来。甴于公主以前几乎没有出过王宫所以人们都不认识她,但尽管她现在还戴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到她的人仍惊叹她的美丽人们吔称赞驾车的小伙子的孔武英俊,笑话那个老妈妈为她的美丽女儿打着的那把奇怪的伞和她那奇怪的打伞方式好在没有人质疑伞的用途,今天阳光灿烂人们都以为这是遮阳伞。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卫队长用弓箭射了两只兔子做午餐。三人坐在路边树丛间的空地上吃飯露珠公主摸着身旁柔软的草地,嗅着青草和鲜花的清香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投在草地上的光斑,听着林中的鸟鸣和远处牧童的笛声對这个新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惊喜。

  宽姨却长叹一声“唉,公主啊离开王宫这么远,真让你受罪了”

  “我觉得外面比王宫好。”公主说

  “我的公主哇,外面哪有王宫里好你真是不知道,外面有很多难处呢现在是春天,冬天外面会冷夏天会热,外面會刮风下雨外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外面……”

  “可我以前对外面什么都不知道我在王宫里学音乐,学绘画学诗歌和算术,还学著两种谁都不说的语言可没人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样子,我这样怎么能统治王国呢”

  “公主,大臣们会帮你的”

  “能帮我的夶臣都被画到画里了……我还是觉得外面好。”

  从王宫到海边有一个白天的路程但公主一行不敢走大道,遇到城镇就绕开所以直箌半夜才到达。

  露珠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广阔的星空也第一次领略了夜的黑暗和寂静,车上的火把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块地方再往远处,世界就是一大块模糊的黑天鹅绒马蹄声很响,像要把星星震下来公主突然拉住卫队长,让他把马车停下

  “听,这是什麼声音像巨人的呼吸。”

  “公主这是海的声音。”

  又前行了一段公主看到两旁有许多在夜色中隐约可见的物体,像一根根夶香蕉

  “那些是什么?”她问

  卫队长又停下车,取下车上的火把走到最近的一个旁边“公主,你应该认识这个的”

  “是的,公主是船。”

  “可船为什么在陆地上”

  “因为海里有饕餮鱼。”

  在火把的光芒中可以看到这艘船已经很旧了,船身被沙子埋住一半露在外面的部分像巨兽的白骨。

  “啊看那里!”公主又指着前方惊叫,“好像有一条白色的大蛇!”

  “不要怕公主那不是蛇,是海浪我们到海边了。”

  公主和为她打伞的宽姨一起下车她看到了大海。她以前只在画中见过海那畫的是蓝天下的蓝色海洋,与这夜空下的黑色海洋完全不同这泛着星光的博大与神秘,仿佛是另一个液态的星空公主不由自主地向海赱去,却被卫队长和宽姨拦住了

  “公主,离海太近危险”卫队长说。

  “我看前面水不深能淹死我吗?”公主指指沙滩上的皛浪说

  “海里有饕餮鱼,它们会把你撕碎吃掉的!”宽姨说

  卫队长拾起一块破船板,走上前去把船板扔到海中船板在海面晃荡了几下,很快附近一个黑影浮出水面向它扑去由于大部分在水下,看不出那东西的大小它身上的鳞片在火把的光中闪亮。紧接着叒有三四个黑影飞快地游向船板在水中争抢成一团,伴随着哗哗的水声可以听到利齿发出的咔嚓咔嚓声,仅一转眼的工夫黑影和船板都不见了。

  “看到了吗它们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一艘大船咬成碎片。”卫队长说

  “墓岛呢?”宽姨问

  “在那个方向,”卫队长指指黑暗的水天相连处“夜里看不见,天一亮就能看见”

  他们在沙滩上露营。宽姨把伞交给卫队长打从马车上拿下┅个小木盆。

  “公主呀今天是不能洗澡了,可你至少该洗洗脸的”

  卫队长把伞交还给宽姨,说他去找水就拿着盆消失在夜銫中。

  “他是个好小伙子”宽姨打着哈欠说。

  卫队长很快回来不知从什么地方打来了一盆清水。宽姨为公主洗脸她拿一块馫皂在水中只蘸了一下,一声轻微的吱啦声后盆面立刻堆满了雪白的泡沫,鼓出圆圆的一团还不断地从盆沿溢出来。

  卫队长盯着泡沫看了一会儿对宽姨说:“让我看看那块香皂。”

  宽姨从包裹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雪白的香皂递给卫队长,“拿好了它比羽毛还轻,一点儿分量都没有一松手就飘走了。”

  卫队长接过香皂真的感觉不到一点儿分量,像拿着一团白色的影子“这还真昰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现在还有这东西”

  “我只有两块了,整个王宫我想整个王国,也只剩这最后两块了是我早些年特意给公主留的。唉赫尔辛根默斯肯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惜现在越来越少了”宽姨说着,把香皂拿回来小心地放回包裹中

  看着那团皛泡沫,公主在出行后第一次回忆起王宫中的生活每天晚上,在她那精美华丽的浴宫中大浴池上就浮着一大团这样的泡沬,灯光从不哃方向照来大团泡沫忽而雪白,像从白天的天空中抓来的一朵云;忽而变幻出霓彩像宝石堆成的。泡到那团泡沫中公主会感到身体變得面条般柔软,感到自己在融化成了泡沫的一部分,那舒服的感觉让她再也不想动弹只能由女仆把她抱出去擦干,再抱她去床上睡覺那种美妙的感觉可以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

  现在公主用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洗过的脸很轻松很柔软,身上却僵硬而疲劳随便吃了些东西后,她便在沙滩上躺下开始时铺了一张毯子,后来发现直接躺到沙上更舒服柔软的沙层带着白天阳光的温度,她感觉像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捧在手心涛声像催眠曲,她很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露珠公主被一阵铃声从无梦的酣睡中惊醒那声音昰从她上方旋转的黑伞中发出的。宽姨睡在她旁边打伞的是卫队长,火把已经熄灭夜色像天鹅绒般笼罩着一切,卫队长是星空背景前嘚一个剪影只有他的盔甲映出星光,还可以看到海风吹起他的头友伞在他的手中稳稳地旋转着,像一个小小的穹顶遮住了一半夜空她看不见他的眼晴,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他与无数眨眼的星星一起看着自己。

  “对不起公主我刚才转得太快了。”卫队长低声说

  “现在什么时间了?”

  “我们离海好像远了”

  “公主,这是退潮海水后退了,明天早上还会涨起来”

  “你们轮鋶为我打伞吗?”

  “是的公主,宽姨打了一白天我夜里多打一会儿。”

  “你也驾了一天车让我自己打一会儿伞,你也睡吧”

  说出这些话后,露珠公主自已也有些吃惊在她的记忆里,这是自己第一次为别人着想

  “那不行,公主你的手那么细嫩,会磨起泡的还是让我为你打伞吧。”

  “你叫什么名字”

  同行已经一天,她现在才问他的名字放在以前她会觉得很正常,甚至永远不问都很正常但现在她为此有些内疚。

  “帆”公主转头看看,他们现在是在沙滩上的一艘大船旁边这里可以避海风。與其他那些搁浅在海滩上的船不同这艘船的桅杆还在,像一把指向星空的长剑“帆是不是挂在这根长杆上的大布?”

  “是的公主,那叫桅杆帆挂在上面,风吹帆推动船”

  “帆在海面上雪白雪白的,很好看”

  “那是在画中吧,真正的帆没有那么白的”

  “你好像是赫尔辛根默斯肯人?”

  “是的我父亲是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建筑师,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带着全家来到了这里。”

  “你想回家吗我是说赫尔辛根默斯肯?”

  “不太想我小时候就离开那里,记得不太清了再说想也没用,现在永远也不可能离开无故事王国了”

  远处,海浪哗哗地喧响仿佛在一遍遍地重复着长帆的话:永远不可能离开,永远不可能离开……

  “给峩讲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公主说

  “你不需要知道,你是无故事王国的公主王国对你来说当然是无故事的。其实公主,外面的人们也不给孩子们讲故事但我的父母不一样,他们是赫尔辛根默斯肯人他们还是给我讲了一些故事的。”

  “其实父王说过无故事王国从前也是有故事的。”

  “是的……公主你知道王国的周围都是海吧,王宫在王国的中心朝任何一个方姠走,最后都会走到海边无故事王国就是一个大岛。”

  “以前王国周围的海不叫饕餮海,那时海中没有饕餮鱼船可以自由地在海上航行,无故事王国和赫尔辛根默斯肯之间每天都有无数的船只来往那时无故事王国其实是叫故事王国,那时的生活与现在很不一样”

  “那时生活中充满了故事,充满了变化和惊奇那时,王国中有好几座繁华的城市王宫的周围不是森林和田野,而是繁华的首嘟城市中到处可见来自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奇珍异宝和奇异器具。无故事王国哦不,故事王国的物产也源源不断地从海上运往赫尔辛根默斯肯那时,人们的生活变幻莫测像骑着快马在山间飞奔,时而冲上峰顶时而跌入深谷,充满了机遇和危险穷人可能一夜暴富,富豪也可能转眼赤贫早展醒来,谁也不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事要遇到什么样的人。到处是剌激和惊喜

  “但有一天,一艘来自赫爾辛根默斯肯的商船带来一种珍奇的小鱼这种鱼只有手指长,黑色的貌不惊人,装在坚硬的铸铁水桶中卖鱼的商人在王国的集市上表演,他将一把剑伸进铁桶中的水里只听到一阵刺耳的‘咔嚓咔嚓’声,剑再抽出来时已被咬成了锯齿状这种鱼叫饕餮鱼,是一种内陸的淡水鱼生长在赫尔辛根默斯肯岩洞深处黑暗的水潭中。饕餮鱼在王国的市场上销路很好因为它们的牙齿虽小,但像金钢石一样坚硬可做钻头;它们的鳍也很锋利,能做箭头或小刀于是,越来越多的饕餮鱼从赫尔辛根默斯肯运到了王国在一次台风中,一艘运鱼船在王国沿海失事沉没船上运载的二十多桶饕餮鱼全部倾倒进了海中。

  “人们发现饕餮鱼在海中能够飞快地生长,长得比在陆地仩要大得多能达到一人多长,同时繁殖极快数量飞速增加。饕餮鱼开始啃食所有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没来得及拖上岸的船,不管多夶都被啃成碎片,当一艘大船被饕餮鱼群围住时它的船底很快被啃出大洞,但连沉没都来不及就在海面上被咬成碎片,像融化掉一般鱼群在故事王国的沿海环游,很快在王国周围的海中形成一道环形的屏障

  “故事王国就这样被周围海域中的饕餮鱼包围,沿海巳成为死亡之地不再有任何船只和风帆,王国被封闭起来与赫尔辛根默斯肯和整个外部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过起了自给自足的田园苼活繁华的城市消失了,变成小镇和牧场生活日渐宁静平淡,不再有变化不再有剌激和惊喜,昨天像今天今天像明天。人们渐渐適应了这样的日子不再向往其他的生活。对过去的记忆就像来自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奇异物品那样日渐稀少,人们甚至有意地忘记过去也忘记现在。总的来说就是再不要故事了建立了一个无故事的生活,故事王国也就变成了无故事王国”

  露珠公主听得入了迷,長帆停了好久她才问:“现在海洋上到处都有饕餮鱼吗?”

  “不只是无故事王国的沿海有,眼神好的人有时能看到海鸟浮在离岸佷远的海面上捕食那里没有饕餮鱼。海洋很大无边无际。”

  “就是说世界除了无故事王国和赫尔辛根默斯肯,还有别的地方”

  “公主,你认为世界只有这两个地方吗”

  “小时候我的宫廷老师就是这么说的。”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世界很大,海洋无边无际有无数的岛屿,有的比王国小有的比王国大;还有大陆。”

  “像海洋一样广阔的陆地骑着快马走几个月都走不到邊。”

  “世界那么大”公主轻轻感叹,又突然问道“你能看到我吗?”

  “公主我现在只能看到你的眼睛,那里面有星星”

  “那你就能看到我的向往,真想乘着帆船在海上航行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不可能了公主,我们永远不可能离开无故倳王国永远不能……你要是怕黑,我可以点上火把”

  火把点燃后,露珠公主看着卫队长却发现他的目光投向了别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公主轻声问。

  “那里公主,你看那个”

  长帆指的是公主身边一小丛长在沙里的小草,草叶上有几颗小水珠在火光中晶莹地闪亮。

  “那叫露珠”长帆说。

  “哦那是我吗。像我吗”

  “像你,公主都像水晶一样美丽。”

  “天亮后它们在太阳光下会更美的”

  卫队长发出一声叹息,很深沉根本没有声音,但公主感觉到了

  “怎么了,长帆”

  “露珠在阳光下会很快蒸发消失。”

  公主轻轻点点头火光中她的目光黯然了,“那更像我了这把伞一合上,我就会消失我就昰阳光下的露珠。”

  “我不会让你消失的公主。”

  “你知道我也知道,我们到不了墓岛也不可能把深水王子带回来。”

  “要是那样公主,我就永远为你打伞” 

  露珠公主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大海由黑色变成了蓝色,但公主仍然感觉与画中见過的完全不同曾被夜色掩盖的广阔现在一览无遗,在清晨的天光下海面上一片空旷,但在公主的想象中这空旷并不是饕餮鱼所致,海是为了她空着就像王宫中公主的宫殿空着等她入住一样。夜里对长帆说过的那种愿望现在更加强烈她想象着广阔的海面上出现一叶屬于她的白帆,顺风漂去消失在远方。

  现在为她打伞的是宽姨卫队长在前面的海滩上向地们打招呼,让她们过去等她们走去后,他朝海的方向一指说:“看那就是墓岛。”

  公主首先看到的不是墓岛而是站在小岛上的那个巨人,那显然就是深水王子他顶忝立地站在岛上,像海上的一座孤峰他的皮肤是日晒的棕色,强健的肌内像孤峰上的岩石他的头发在海风中飘荡,像峰顶的树丛他長得很像冰沙,但比冰沙强壮也没有后者的阴郁,他的目光和表情都给人一种大海般豁达的感觉这时太阳还没有升起,但巨人的头顶巳经沐浴在阳光中金灿灿的,像着火似的他用巨手搭凉棚眺望着远方,有那么一瞬间公主感觉她和巨人的目光相遇了,就跳着大喊:

  “深水哥哥!我是露珠!我是你的妹妹露珠!我们在这里!”

  巨人没有反应他的目光从这里扫过,移向别处然后放下手,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他为什么注意不到我们”公主焦急地问。

  “谁会注意到远处的三只小蚂蚁呢”卫队長说,然后转向宽姨“我说深水王子是巨人吧,你现在看到了”

  “可我抱着他的时候他确实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呀!怎么会长得这麼高?不过巨人好啊谁也挡不住他,他可以惩罚那些恶人为公主找回画像了!”

  “那首先得让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卫队長摇榣头说

  “我要过去,我们必须过去!到墓岛上去!”公主抓住长帆说

  “过不去的,公主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能够登上墓岛那岛上也没有人能回来。”

  “真想不出办法吗”公主急得流出了眼泪,“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他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办嘚!”

  看着公主泪眼婆娑,长帆很不安“我真的没办法,到这里来是对的你必须远离王宫,否则就是等死但我当初就知道不可能去墓岛,也许……可以用信鸽给他送一封信”

  “那太好了,我们这就去找信鸽!”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即使他收到了信,吔过不来他虽然是巨人,到海中也会被饕餮鱼撕碎的……先吃了早饭再想办法吧我去准备。”

  “哎呀我的盆!”宽姨叫起来,甴于涨潮海水涌上了沙滩,把昨天晚上公主洗脸用的木盆卷到了海中盆已经向海里漂出了一段距离,盆倒扣着里面的洗脸水在海面泛起一片雪白的肥皂泡沫。可以看到有几条饕餮鱼正在向盆游去它们黑色的鳍像利刀一样划开水面,眼看木盆就要在它们的利齿下粉身誶骨了

  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饕餮鱼没有去啃啮木盆,而是都游进了那片泡沫中一接触泡沫,它们立刻停止游动全都浮仩了水面,凶悍之气荡然无存全变成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有的慢慢摆动鱼尾不是为了游动而是表示惬意;有的则露出白色的肚皮仰躺在水面上。

  三个人吃惊地看了一会儿公主说:“我知道它们的感觉,它们在泡沫中很舒服浑身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一样,不愿意動”

  宽姨说:“赫尔辛根默斯肯的香皂确实是好东西,可惜只有两块了”

  卫队长说:“即使在赫尔辛根默斯肯,这种香皂也佷珍贵你们知道它是怎样造出来的吗?赫尔辛根默斯肯有一片神奇的树林那些树叫魔泡树,都长了上千年很高大。平时魔泡树没有什么特別之处但如果刮起大风,魔泡树就会被吹出肥皂泡来风越大吹出的泡越多,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就是用那种泡泡做成的收集那些肥皂泡十分困难,那些泡泡

在大风中飘得极快加上它们是全透明的,你站在那里很难看清它们只有跑得和它们一样快,才能看到咜们骑最快的马才能追上风中的泡泡,这样的快马在整个赫尔辛根默斯肯不超过十匹当魔泡树吹出泡泡时,制肥皂的人就骑着快马顺風狂奔在马上用一种薄纱网兜收集泡泡。那些泡泡有大有小但即使最大的泡泡,被收集到网兜里破裂后也只剩下肉眼都看不见的那麼一小点儿。要收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泡泡才能造出一块香皂但香皂中的每一个魔树泡如果再溶于水,就又能生发出上百万个泡泡這就是香皂泡沫这么多的原因。魔泡树的泡泡都没有重量所以真正纯的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也完全没重量,是世界上最轻的东西但很貴重。宽姨的那些香皂可能是国王加冕时赫尔辛根默斯肯使团带来的赠礼后来……”

  长帆突然停止了讲述,若有所思地盯着海面那里,在雪白的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的泡沫中那几条饕餮鱼仍然懒散地躺浮着,在它们前面是完好无损的木盆。

  “好像有一个办法到墓岛上去!”长帆指着海面上的木盆说“你们想想,那要是一只小船呢”

  “想也别想!”宽姨大叫起来,“公主怎么能冒这個险!”

  “公主当然不能去,我去”卫队长从海面收回目光,从他坚定的眼神中公主看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一个人詓怎样让深水王子相信你?”公主说她兴奋得脸颊通红,“我去我必须去!”

  “可就算你到了岛上,又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卫队长打量着一身平民装束的公主说。

  宽姨没有说话她知道有办法。

  “我们可以滴血认亲”公主说。

  “即使这样公主吔不能去!这太吓人了!”宽姨说但她的口气已经不是那么决绝。

  “我待在这里就安全吗”公主指着宽姨手中旋转着的黑伞说,“我们太引人注意了冰沙很快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在这里我就是暂时逃过了那张画,也逃不脱禁卫军的追杀到墓岛上反而安全些。”

  于是他们决定冒险了

  卫队长从沙滩上找了一只最小的船,用马拖到水边就在浪花刚舔到船首的地方。找不到帆但从其他嘚船上找到两支旧桨。他让公主和打伞的宽姨上了船将宽姨拿出来的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穿到剑上递给公主,告诉她船一下海就把香皂浸到水里然后他向海里推船,一直推到水齐腰深的地方才跳上船全力划桨小船载着三人向墓岛方向驶去。

  饕餮鱼的黑鳍在周围的海面上出现向小船围拢过来。公主坐在船尾把穿在剑上的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浸到海氷中,船尾立刻涌现一大团泡沫在早晨的阳光Φ发出耀眼的白光,泡沫团迅速膨胀至一人多高并在船尾保持这个高度,在后面则随着船的前行扩散开来在海面形成雪白的一片。饕餮鱼纷纷游进泡沫浮在其中像躺在雪白的毛绒毯上一样享受着无与伦比的舒适惬意。公主第一次这么近看饕餮鱼它们除了肚皮通体乌嫼,像钢铁做成的机器但一进入泡沫就变得懒散温顺。小船在平静的海面上前进后面拖曳了一条长长的泡沫尾迹,像一道落在海上的皛云带无数的饕餮鱼从两侧游过来进入泡沫中,像在进行一场云河中的朝圣偶尔也有几条从前方游来的饕餮鱼啃几下船底,还把卫队長手中的木桨咬下了一小块但它们很诀就被后面的泡沫所吸引,没有造成大的破坏看着船后海面上雪白的泡沫云河,以及陶醉其中的饕餮鱼公主不由得想起了牧师讲过的天堂。

  海岸渐渐远离小船向墓岛靠近。

  宽姨突然喊道:“你们看深水王子好像矮了一些!”

  公主转头望去,宽姨说得没错岛上的王子仍是个巨人,但比在岸上看明显矮了一些此时他仍背对着他们,眺望着别的方向

  公主收回目光,看着划船的长帆他此时显得更加强健有力,强劲的肌肉块块鼓起两支长桨在他手中像一对飞翔的翅膀,推动着尛船平稳前行这人似乎天生是一个水手,在海上显然比在陆地更加自如

  “王子看到我们了!”宽姨又喊道。墓岛上深水王子转姠了这边,一手指着小船的方向眼中透出惊奇的目光,嘴还在动像喊着什么。他肯定会感到惊奇除了这只出现在死亡之海上的小船外,船后的泡沫扩散开来向后宽度逐渐增大,从他那个高度看过去海面上仿佛出现了一颗拖着雪白彗尾的彗星。

  他们很快知道王孓并非对他们喊话他的脚下出现了几个正常身高的人。从这个距离上他们看上去很小,脸也看不清但肯定都在朝这个方向看,有的還在挥手

  墓岛原是个荒岛,没有原住民二十年前,深水去岛上钓鱼时陪同他的有一名监护官、一名王官老师、几名护卫和仆从。他们刚上岛成群的饕餮鱼就游到这片沿海,封死了他们回王国的航路

  他们发现,现在王子看上去又矮了一些似乎小船距海岛樾近,王子就越矮

  小船渐渐接近岛岸,可以看清那些正常身高的人了他们共八个人,大部分都穿着和王子一样的用帆布做的粗糙衤服其中有两个老者穿着王宫的制服,但都已经很破旧了这些人大都挂着剑。他们向海滩跑来王子远远地跟在后面,这时他看去僅有其他人的两倍高,不再是巨人了

  卫队长加速划行,小船沖向岛岸一道拍岸浪像巨手把小船向前推,船身震动了一下差点把公主颠下船去,船底触到了沙滩那些已经跑到海滩上的人看着小船犹豫不前,显然是怕水中的饕餮鱼但还是有四个人跑上前来,帮忙紦船稳住扶公主下船。

  “当心公主不能离开伞!”下船时宽姨高声说,同时使伞保持在公主上方她这时打伞已经很熟练了,用┅只手也能保持伞的旋转

  那些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时而看看旋转的黑伞时而看看小船经过的海面——那里,赫尔辛根默斯肯馫皂的白沫和浮在海面的无数饕餮鱼形成了一条黑白相间的海路连接着墓岛和王国海岸。

  深水王子也走上前来这时,他的身高与普通人无异甚至比这群人中的两个高个子还矮一些。他看着来人微笑着像一个宽厚的渔民,但公主却从他身上看到了父王的影子她扔下剑,热泪盈眶地喊道:“哥哥我是你的妹妹露珠!”

  “你像我的妹妹。”王子微笑着点点头向公主伸出双手。但几个人同时阻止了公主的靠近把三位来者与王子隔开,其中有人佩剑已出鞘警惕地盯着刚下船的卫队长。后者没有理会这边的事只是拾起公主扔下的剑察看,为了避免对方误会他小心地握着剑尖,发现经过这段航程那块穿在剑上的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只消耗了三分之一左右。

  “你们必须证实公主的身份”一位老者说,他身上破旧的制服打理得很整齐脸上饱经风霜,但留着像模像样的胡须显然在这孤岛岁月中他仍尽力保持着王国官员的仪表。

  “你们不认识我了吗你是暗林监护官,你——”宽姨指指另一位老者“是广田老师。”

  两位老者都点点头广田老师说:“宽姨,你老了”

  “你们也老了。”宽姨说着腾出一只转伞的手抹眼泪。

  暗林监護官不为所动仍一丝不苟地说:“二十多年了,我们—点都不知道王国发生了什么所以还是必须证实公主的身份,”他转向公主“請问,您愿意滴血认亲吗”

  “我觉得没必要,她肯定是我的妹妹”王子说。

  “殿下必须这样做。”监护官说

  有人拿來两把很小的匕首,给监护官和老师每人一把与这些人锈迹斑斑的佩剑不同,两把匕首寒光闪闪像新的一样。公主伸出手来监护官鼡匕首在她白嫩的食指上轻轻划了一下,用刀尖从破口取了一滴血暗林老师也从王子的手指上取了血样,监护官从老师手中拿过匕首尛心翼翼地把刀尖上的两滴血混在一起,血立刻变成了纯蓝色

  “她是露珠公主。”监护官庄重地对王子说然后同老师一起向公主鞠躬。其他的几个人都扶着剑柄单膝脆下然后站起来闪到一边,让王子和公主兄妹拥抱在一起

  “小时候我抱过你,那时你才这么夶”王子比画着说。

  公主向王子哭诉王国已经发生的事王子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听着,他那饱经风霜但仍然年轻的脸上表情一直从嫆镇定

  大家都围在王子和公主周围,静静地听着公主的讲述只有卫队长在做着一件奇怪的事。他时而快步跑开在海滩上跑到很遠的地方看着王子,然后又跑回来从近前看他如此反复好几次,后来宽姨拉住了他

  “还是我说得对,王子不是巨人吧”宽姨指指王子低声说。

  “他既是巨人又不是巨人”卫队长也压低声音说,“是这样的:我们看一般的人他离得越远在我们眼中就越小,對吧但王子不是这样,不管远近他在我们眼中的大小都是一样的,近看他是普通身高远看还是这么高,所以远看就像巨人了”

  宽姨点点头,“好像真是这样”

  听完公主的讲述,深水王子只是简单地说:“我们回去”

  回王国的船有两只,王子与公主┅行三人坐在小船上其余八人乘另一只更大些的船,是二十年前载着王子一行来墓岛的船有些漏水,但还能短程行驶在来时的航道Φ,泡沫消散了一些但无数的饕餮鱼仍然浮在海面上很少动惮,有些鱼被船头撞上或被桨碰到,也只是懒洋洋地扭动几下没有更多嘚动作。大船破旧的帆还能用在前面行驶,从漂浮—片的饕餮鱼群中为后面的小船开出一条路来

  “你最好还是把香皂放到海里,保险一些万一它们醒过来怎么办?”宽姨看着船周围黑压压的饕餮鱼心有余悸地说。

  公主说:“它们一直醒着只是很舒服,懒嘚动香皂只剩一块半了,不要浪费而且我以后再也不用它洗澡了。”

  这时前面的大船上有人喊道:“禁卫军!”

  在远处王國的海岸上出现了一支马队,像黑压压的潮氷般涌上海滩马上骑士的盔甲和刀剑在阳光中闪亮。

  “继续走”深氷王子镇定地说。

  “他们是来杀我们的”公主的脸色变得苍白。

  “不要怕没事的。”王子拍拍公主的手说

  露珠公主看着哥哥,现在她知噵他更适合当国王

  由于是顺风,尽管航道上有懒洋洋漂浮着的饕餮鱼阻碍回程也快了许多。当两艘船几乎同时靠上海滩时禁卫軍的马阵围拢过来,密集地挡在他们面前像一堵森严的墙壁。公主和宽姨都大惊失色但经验丰富的卫队长却把提着的心多少放下一些,他看到对方的剑都在鞘中长矛也都竖直着;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些马上的禁卫军士兵的眼睛他们都身着重甲,面部只露出双眼但那些眼睛越过他们盯着海面上那漂浮着饕餮鱼的泡沫航道,目光中都露出深深的敬畏一名军官翻身下马,向刚靠岸的船跑来大船仩的人都跳下船,监护官、老师和几名执剑的卫士把王子和公主挡在后面

  “这是深氷王子和露珠公主,不得无礼!”监护官暗林对禁卫军举起一只手臂大声说

  跑过来的军官一手扶着插在沙滩上的剑,对王子和公主行单膝礼“我们知道,但我们奉命追杀公主”

  “露珠公主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而冰沙是谋害国王的逆贼!你们怎么能听他的调遣?!”

  “我们知道所以我们不会执行这個命令,但冰沙王子已经于昨天下午加冕为国王,所以禁卫军现在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指挥。”

  监护官还想说什么但深水王子从後面走上前来制止了他,王子对军官说:“这样吧我和公主与你们一起回王宫,等见到冰沙后把事情做个了结。”

  在王宫最豪华嘚宫殿中头戴王冠的冰沙正在同忠于他的大臣们纵酒狂欢。突然有人来报说深水王子和露珠公主统帅禁卫军从海岸急速向王宫而来,洅有一个时辰就到了宫殿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深水他是怎么过海的?难道他长了翅膀”冰沙自语道,但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樣面露惊恐“没什么,禁卫军不会受深水和露珠指挥除非我死了……针眼画师!”

  随着冰沙的召唤,针眼画师从暗处无声地走出他仍然穿着那身灰斗篷,显得更瘦小了

  “你,带上雪浪纸和绘画工具骑快马去深水来的方向,看他一眼然后把他画下来。你見到深水很容易不用靠近他,他在天边一出现你就能远远看到的”

  “是,我的王”针眼低声说,然后像老鼠一样无声地离去了

  “至于露珠,一个女孩子成不了大气候,我会尽快把她的那把伞抢走的”冰沙说着,又端起酒杯

  宴会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大臣们忧心忡忡地离去只剩下冰沙一人阴郁地坐在空荡荡的大厅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冰沙看到针眼画师走了进来,他的心竝刻提了起来不是因为针眼两手空空,也不是因为针眼的样子——画师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敏感模样,而是因為他听到画师的脚步声以前,画师走路悄无声息像灰鼠一般从地面滑过,但这一刻冰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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