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帮我查一下赵远疆现在萧峰在何处请求神医?

& 挽澜记+番外——闲相饮
&&&&文案:
&&&&十二年前,外夷侵土,狼烟四起,朝廷南迁临洛,愍哀帝投江自殉。吉林小说网不仅为您提供在线免费阅读www.jlgcyy.com,还可以txt免费下载到本地阅读
&&&&陆含章道:这世上千般机缘巧遇,偏生遇见了你们。
&&&&一场科举,就此相识。宫变骤起,边情险急。一曲阳关别了富贵繁华,奔赴黄土荒烟。
&&&&潘濯轻笑道:生死同命,没什么大不了。
&&&&数十载命途,本就是乐短苦长。来生若能逢个清平世界,便去做一对浮生尽欢的闲人罢。玉箸金瓯散绮筵,一别
&&&&碧血酹河山。何辞百战沙场死,魂梦随君比俦还。
&&&&温油攻风流受流氓攻闷骚受麻将桌设定~&&
&&&&比肩携手,并力同心,革命友情中磨练出来的CP才是好CP,哇哈哈哈叉腰笑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昭,潘濯┃配角:陆含章,白琚┃其它:臣臣,君臣
&&&&1.河清
&&&&玉人楼门内的碧纱帘掀了一掀,潘濯提着个扇子从里面走出来,又被门口的红巾翠袖们拉扯了一番,这才到了街上,
&&&&一路慢慢向东行去。
&&&&洛京城向来是富贵风流的地方,近日更是格外喜庆,旬日后的寿宁节,正是当朝皇帝的四十整寿,故而要过得格外隆
&&&&重。平头百姓,王宫贵胄,都提起精神开始忙活。彩楼欢门牵牵连连搭了一路。
&&&&没人愿意去想隔了一条江的北边,如今是怎样的景象。得醉且醉,赚一天便是一天。哪天蛮子打过来,反正横竖全没
&&&&活头。潘濯瞧着一路的热闹,突然有了些感慨。
&&&&玉人楼往东,出了街,便是买卖古董珍玩的聚雅斋。虽说是盛世古董乱世金,朝廷过江南迁之后,但凡没死在北边的
&&&&,皇室贵胄、官宦显族,基本上都挤在了这不大的洛京城里。贵人们离得了故土家国,却是一天也离不了风雅世故,
&&&&再赶上节庆吉日,聚雅斋的生意便格外兴隆。
&&&&潘濯五日前在聚雅斋选了东西,府里重视得很,因而今日亲自来店里验取。
&&&&聚雅斋老板正杵在门口,拉长了脖颈望着,见潘濯过来,急急迎过去,先作了一揖,又随潘濯往店里走,边走边慌忙
&&&&道:公子,今日来了位客人,偏偏看上了您那件屏风,您也知道那东西一般人送不得,潘濯瞧了李老板一眼
&&&&,仍是慢慢往里走,小老没漏您的名儿,进门都是客,得罪不得啊!如今那客人正在里边等着想跟您商量潘
&&&&濯嗯了一声,跨进店门。
&&&&那扇屏风是寿宁节府里进献皇帝的寿礼,拿数条象牙严丝合缝拼了,雕成九龙穿云图案,又嵌进金丝楠木框子里。除
&&&&了皇帝,有哪个敢用。
&&&&换句话说,能买了它的,无外乎能面君献礼的人家,又有哪个能得罪?
&&&&聚雅斋外面是店面,过了柜台便是李家的家宅。
&&&&李老板引了潘濯一路进了堂屋,堂中摆的正是那件九龙穿云屏风,一个穿银灰外袍的年轻人正背着手,朝里对着屏风
&&&&细看。听了身后的动静,不慌不忙转过身来,正看见一个俊极了的公子面上含笑走进来,仿佛一缕春风拂面而过。
&&&&李老板颠颠随在身后。
&&&&抬手一个平揖,只听李老板道:赵公子,这位便是原先订了这屏风的客人,两位慢谈,小老去备些茶点。陪着笑
&&&&行了礼退出去。
&&&&两人相让着落座,灰衫的年轻人目似沉潭,缓声道:在下赵景,今日之事,确是烦扰公子了。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潘濯忙摆摆手,笑道:在下潘濯,恰与公子意趣略同罢了,说来也是有缘。心中暗道:满洛京能买得这屏风的
&&&&世族,就没一个是姓赵的,你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一低头却看见他腰上坠的玉佩,并非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却是枚小巧的和田青玉,雕作流水卷澜纹。心头一震,顿
&&&&时清明,屏风啊屏风,你我今生无缘,此次是不得不让了。
&&&&下人正送了茶来,赵景端了慢慢地喝,潘濯拿着扇子,一下下在手里敲。
&&&&又听赵景道:夺人所爱,本就是尴尬事。只是事出紧急,惟望公子割爱。语气里带足了诚恳,却全无做小伏低之
&&&&潘濯搁了茶盏,笑道:这世间偶遇本就是巧事,赵公子既事出有因,在下又怎能不成人之美?说着,眼睛无意间
&&&&又掠过赵景腰间的玉佩,看向面上。
&&&&赵景似乎微微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料到如此简单便把东西拿到了手。随即放下茶盏站起来,抬手行了一礼,潘濯慌忙
&&&&站起来还礼。只听赵景道:承蒙公子割爱,在下感激不尽。顿了须臾,却是解了腰间的玉佩下来,诚恳道:赵
&&&&某无以为报,公子如不嫌弃,便收下此佩,日后相逢,你我便是故人。
&&&&这次换做潘濯被惊着了,心中苦笑,我也就看了那么一眼,如何搞的像我借机讹诈一般,将这火炭塞给我。却只得作
&&&&出受宠若惊的神态道:赵兄垂青,在下受之有愧双手捧了扇子过去,赵兄不弃,在下愿以此扇为易,希君
&&&&笑纳。
&&&&赵景向前一步,接了折扇过来,又托住潘濯右手,将玉佩搁在他手心里。
&&&&潘濯顿了一下,握住玉佩收回手来。抬头见赵景面上带笑,虽舍了一块玉,倒是并无什么为难之色,便暗松了一口气。拱手道:时辰不早,在下还有些杂事要办,改日与赵兄再叙。赵景往一旁避了一步,只道:赵某不敢耽搁,
&&&&就此别过。随潘濯向前行了两步,便立定在门口,微微眯了眼,看潘濯捏着玉佩出门,袍子在春风里飘飘荡荡,渐
&&&&渐远了,终于消失在回廊尽头。
&&&&慢慢展开手里的乌骨折扇,扇面上是幅山水小景,方寸之间,景色肃杀。山崖耸峙秃石兀立,笔墨端的是老辣精妙。
&&&&右上角留白处又题了两个甚是怪异的字,赵景瞧了一会,猜出那是山字少了首笔,水字少了中间一竖。
&&&&下面的落款只一个濯字并年月,字迹峻拔风流。下面钤了个水穷云起的闲章。
&&&&赵景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没白来。
&&&&这边潘濯一路出了聚雅斋,直站到了大街上,才松开手心的那块玉。苦笑了一下,又小心地揣进袖中的暗兜里。抬眼
&&&&看看日头,已近正午,只得叹口气循着原路往玉人楼去。
&&&&玉人楼在洛京御街正东,已开了十年有余。远远看去,巍峨高耸,双楼并峙,着实不小。
&&&&玉人楼开的是两道门迎客。朝南的门上悬了玉人楼三字匾额,听了楼内的莺声燕语,闻了门口的脂粉暗香,是个
&&&&人便猜得到这家做的什么生意。绕过半边楼阁,朝西开的门上挂的也是玉人楼的招牌,只是门口立的也不是些莺莺燕
&&&&燕,而是换做了肩搭白巾的利索小二。
&&&&这玉人楼的东家精明得很,楼的一面开了酒肆饭楼,另一端却用作了勾栏妓馆。愿意吃吃喝喝的进西门来,饱暖之后
&&&&该思淫欲了就请您往里拐。
&&&&门口的小儿认得潘濯,只咧了嘴迎上前禀告:公子,白大人已在楼上了,您随我来。说着便引潘濯上了二楼。
&&&&镂花木门吱嘎推开,里面陈设雅致,当门一张八仙桌,已上了数道菜肴并酒水。靠窗倚着位锦衣的年轻人,正百无聊
&&&&赖地瞅着下面街上的行人,听见开门声,才转过头来,但见白玉似的面上嵌了双吊梢凤目。
&&&&小二退出去关了门,潘濯也不客气,上前随手抽了把椅子坐下,朝后一仰,拖腔拖调:老白,倒茶~
&&&&白琚却也不恼,径自往边上的椅子一坐,倒了杯君山银针塞进潘濯手里,自己也倒了杯慢慢喝。
&&&&这位白大人是平昌公家的嫡子,比潘濯大上一岁,两人从小一块念书习武胡闹挨抽,称得上发小,平日里见面互损也
&&&&是常事。
&&&&潘濯将脖子耷拉回来,喝了几口。听白琚道:屏风安置妥了?摇头。
&&&&又听:你扇子呢?只得放了茶杯,在袖子里慢慢地掏,口中道:君瑜,你猜我今天遇见了谁?
&&&&白琚只低头喝茶,并不接话茬。潘濯自袖中拎了玉佩出来,在白琚眼前晃了一下,却把白大人呛着了,茶水撒了一身
&&&&,揪着领口咳嗽起来。
&&&&潘濯勾勾嘴角,替白琚往背上锤两下,屏风没了,还得另寻件。扇子送人了,就换个这么个东西。
&&&&白琚细长的眼睛瞪了瞪,问:这不是你去年挑了进献的么?宫里失窃了?转念一想,不对啊,于是又道:你遇
&&&&见宫里人了?
&&&&如今的朝廷虽是偏安一隅,这国号并天子的姓氏却还没变,坤朝的皇帝一家子都是姓景的。
&&&&潘濯朝白琚贴了贴,低声道:二皇子可是叫景昭?白琚微一点头,又端起了杯子。
&&&&潘濯又坐回去,也悠然端了茶杯,去年寿宁节,我挑的就是这件寿礼,还是你同我一道取回来的,回来便听我爹说
&&&&被圣上赐给了两位皇子。没想到今日还见得到。
&&&&这玉佩本是两只,一碧一青,碧玉雕海燕,青玉刻卷澜,寓意海晏河清,玉料纯净无暇,雕工栩栩如生。又有前
&&&&朝高僧开光,以佛法加持,据说能避劫渡厄,护人平安。据说当时甚合圣上的心意,特意赐给两位皇子,以示厚望。
&&&&老大景熙拿了海晏,老二景昭拿了河清。
&&&&这玉如今跑到我手里,赵景,景昭,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
&&&&潘濯晃荡着玉佩,觉得有些郁卒。
&&&&2.双壁
&&&&这边白大人喝了茶,定了神,却转了话头:咱们这一辈的世家子弟,如今大都已入了仕,你整日混在玉人楼里偎红
&&&&倚翠诗酒风流,人家也都瞧见了,可别装过了劲,到时候不好收场。将及弱冠,不小了。嗯,说来二皇子正与你同年。
&&&&潘濯轻笑了声,不怕装过了头,只怕装不像嘛。捏了酒壶过来斟上两杯,拿了小巧玲珑的白瓷酒杯在手心里转,
&&&&如今不就等着这殿试的榜张出来么。到时候一脚踩进这仕途,还得请白兄、白公子、白大人您多多提点。讲到后
&&&&半句已换了一脸促狭的表情,一嘴揶揄的口气,分明在调侃白琚。
&&&&白琚听他损话听惯了,也不接话,只道:舍了你爹那层照应,单凭你的才学,也应在一甲三名之内,怎样,得个状
&&&&元有多大把握?
&&&&一分也无。语气淡然平和,一杯琼酥酒已尽。
&&&&白琚抬手给他又倒一杯,自己也满上,听潘濯依旧缓声道:我若是榜眼,状元必定是二弟的;他若是探花,我便只
&&&&有一甲第四好得了。
&&&&潘府两位公子,潘濯虽是长子,却是庶出。二子潘泱挂了嫡子的名头,言行举止,仕途功名,显的却是潘府的脸面。
&&&&殿试上皇帝并上考官,望去多半是熟人,如何定夺自然心中有数。
&&&&时值乱世,愿意入仕为官的本就少,只开了恩科权作会试,殿试之后的一甲贡士也多是官宦子弟。
&&&&好处便是能让这个四面楚歌的朝廷少动荡些,多拖些时日。近日听闻,江北边的羯卑也开始采纳汉制,敌酋乞伏氏五
&&&&年前称了帝,今年也开始学着开科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谈着,却听楼下人声渐起,嘈杂热闹起来。
&&&&白琚起身把门边的窗子推开,往下刚好看得见一楼的大堂,食客们正慢慢往靠墙一面桌子处凑,仿佛有了什么热闹,
&&&&将大家的兴致都挑了出来。白琚微一偏头,便看见人堆中间的桌上一片狼藉,靠墙一面大咧咧立了个书生。
&&&&穿一袭青布直裾,罩件粗布外衫。说是书生,又是个狂生的样子。剑眉斜飞,更显出三分任侠气,四面人潮围堵仍是
&&&&悠然自若。看去虽显落拓却也恣意洒脱。
&&&&阿濯,有热闹看。白琚眼睛盯着楼下,朝桌子勾勾手指,潘濯悠然凑上来,一脸兴味索然。
&&&&楼下的书生正神采飞扬地与掌柜说些什么,露出一口白牙,全无一丝被众人围观议论的窘态。人声稍落,那书生的声
&&&&音隐约从楼下传上来。
&&&&如今酒未尽兴,你却向我便讨要这三两白银,洛京里开门迎客的都是这般道理么?声音萧萧肃肃,停风遏云
&&&&,一扫人堆里的污浊之气。
&&&&说罢便去解桌上的行囊。刘掌柜抄了衣袖,只斜眼看着,似是量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包裹打开,果然不见什么黄白之物。这人翻出一方盖砚并一支大笔,揭了砚盖蘸墨抿笔。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
&&&&人衣袖一撩,笔尖已落到了墙上。
&&&&掌柜伸出一只手目瞪口呆地指着,从手指头到鲶鱼胡须一并气得发抖。眼睁睁看着一面白壁瞬间墨迹淋漓。
&&&&白琚转脸讽道:哈,原来是个与你臭味相投的。
&&&&再看潘濯,已转了一脸喜色兴致盎然。
&&&&那书生笔走龙蛇片刻书就,一旁的小二急慌慌上前抢笔却已经晚了,只抓向那人提袖收笔的右手,不料他连笔也不高
&&&&兴握了,顺势向后一丢,只甩了小二一脸横飞的墨渍。
&&&&白琚不禁笑了一下,突然袖子被人扯起来。
&&&&你做什么
&&&&君瑜啊借你些银两用用。潘濯只扯了他袖口一阵乱掏,没掏出现银,只摸到一张千两的银票,整整衣襟一脸坏笑
&&&&下了楼。
&&&&方才一番变故,大堂里众人嘈杂又起,大笑的,怒喝的,议论的,杂成一锅粥。那书生仍站在那里,吊着一边嘴角,
&&&&看掌柜涨紫了脸,扇动着两撇鲶鱼胡横唾飞溅。
&&&&忽听得身后一声借过,声音不大。掌柜急急转过身去,见潘濯正从人群中靠过来,赶忙上前低声道:此处腌臜
&&&&,您楼上暂歇,此事
&&&&却见潘濯摆摆手,指了墙面笑道:刘掌柜,你看这两行字值多少钱?
&&&&刘逢春楞了一下,扭身看去。
&&&&只见白壁之上两行草字:
&&&&千金何沽倾杯乐
&&&&百岁堪纵玉人歌
&&&&上下联各引了《倾杯乐》《玉人歌》两个词牌;说的是人生苦短,不如尽赏美酒丝竹之乐。字句间又暗合了这楼里的
&&&&两类营生。两行字迹风驰电掣,回转自如,极尽笔下精妙。
&&&&刘逢春暗瞥一眼,见潘濯凝目墙上,一脸激赏之色,于是赔笑道:小的不通笔墨,着实难估,还得请您见谅指教。
&&&&潘濯虽是官宦子弟,在外名头最响的却是诗书才情,又精书艺,当真是一字难求。众人见他开口,便都等着看这字能
&&&&值几多价钱。
&&&&潘濯又朝前了几步,对着那书生揖道:足下高才绝人,抬眼看楼上,见白琚仍在窗口看这场热闹,笑着抬手一指
&&&&,楼上那位公子愿效宗氏千金买壁,以作酒酬,足下可否成全?说着便抽出那张银票递给刘逢春。
&&&&白琚正看着有趣,听了此句登时拉下脸来。
&&&&唐时,李太白醉酒题壁,宗氏女千金相购,终成结发之好。这典故本讲的是女子倾慕之情,此时说了分明是调笑自己
&&&&,换了冷眼朝下一瞥,正遇上那书生饶有兴致抬眼来望。四目一对,白琚怒火中烧,一拂袖离了窗子。
&&&&直看得楼下这位兴致大起,不觉咧出一口白牙。
&&&&气跑了白琚,潘濯佯作无事状,又道:方才听足下道酒未尽兴,不如上楼同饮,兄台可愿赏光?
&&&&面前人哈哈一笑,只道恭敬不如从命!,便与潘濯一道穿过众人,直上了二楼。
&&&&刘掌柜苦着一张脸,手里托了张千两的银票,只似驮了千两的现银。
&&&&白琚自小就敌不过潘濯一条毒舌,此时正背对着门,恶狠狠捏着酒杯独饮。听到身后门吱呀开了,忿忿道:一千两
&&&&便把我卖了,这买卖你亏大了。
&&&&却听身后一阵朗声大笑,白琚猛地转身,却见身后笑的是方才的书生,潘濯侧身扶住墙,忍笑忍得浑身颤抖。
&&&&白琚觉得方才下肚的几杯酒统统涌上来,加之又羞又恼,脸上腾地烧起来。落到身后人眼里,只见玉似的颊上仿佛忽
&&&&地抹了一层薄胭脂,没等自己看清记住,却又转瞬而逝了。
&&&&潘濯闪身过来,对那书生笑道:这位便是方才提到的金主了。兄台也是性情中人,何必客气,坐下同饮便好。说
&&&&着挑了白琚对面的位子坐了。
&&&&那书生也不矫情,对白琚一个平揖,撩衣在他下首坐了。白琚坐着回了一礼,脸却不转过去,似是还带着愠怒。
&&&&又听潘濯道:今日萍水相逢,还未请教兄台姓字。
&&&&书生剑眉一轩,笑答:在下陆含章,表字怀璧。今日结识二位,实乃幸事。说罢却见潘濯又是一副忍笑的模样,
&&&&旁边的白琚抿紧了嘴巴,脸色又难看了些。心说莫不是我说错了哪句,触了金主的痛脚?
&&&&对面忍笑的某人却不解释,在下潘濯,尚未取字,不过白公子却是有字的,是吧白金主?
&&&&陆含章转向身侧,白琚已恢复了淡漠的神情,眼光朝自己掠了一下,语气还算平和:本官尚书省右仆射白琚白君瑜
&&&&,顿了一下,见两人还瞧着自己,只得接着张嘴,不知陆公子仙乡何处?
&&&&陆含章听了琚字便有些明白了,等听了君瑜二字,再联想一番之前买壁的典故,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自己与这位金
&&&&主竟是当真有些缘分的,似乎还不小心占了人家的便宜?只笑道:草民失敬。草民乃丰州人士。
&&&&白琚看着这二人脸上的神色,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今日出门果然忘了看黄历!
&&&&3.洵江
&&&&陆含章回了回神,正色道:不瞒二位,在下三月前渡江南下,只为了这次恩科。潘白二人闻言敛了神色,丰州,
&&&&江北富庶之地,如今大约已变作了草场吧。沿江都有北羯官军把守,想南下须得经受种种危难,着实不易。
&&&&潘濯重又松了松神色,微微一笑,为陆白二人斟了酒,道:陆兄千里南下,必是胸怀远志,今日虽说只为畅饮,愚
&&&&弟却还想听陆兄讲讲北边的诸事,长些眼界。
&&&&白琚也举杯敬道:足下一路行来,途中见闻定然精彩,白某愿洗耳恭听。
&&&&陆含章稍顿了顿,举杯回敬过两人,一抬颈饮尽了杯中酒,也收了之前恣意的神态,向二人娓娓道来。
&&&&十七年前羯卑纵骑北下,当时在位的还是先皇愍哀帝,坤朝向来重文轻武,全力抗击之下仍是丢了大片的疆土;祸不
&&&&单行,西面的乌库王又借机发难,撕开了西疆的口子。数难并发,一时间狼烟四起。
&&&&如此过了五年,朝廷终于不得不渡江南下,由雍京迁都临洛,改临洛为洛京,凭借洵江天堑抵挡三面夷狄的侵吞。
&&&&洵江从前并不叫洵江,而是叫什么天沧江。
&&&&传说渡江登岸那日,先皇愍哀帝一身缟素下了船,对着接驾的大臣道:朕淫乐怠政,终致天咎;今日国已不国,罪
&&&&无可恕,无颜复见景氏先祖。惟望众卿以国为念,辅佐新君,光复河山。语毕,沉默良久,返身投江自殉,端敏皇
&&&&后及二妃皆殉。
&&&&愍哀帝并无子息,一个烂摊子重担子便交给了自己的皇弟,便是当今圣上。
&&&&如此一番之后,殉江才成了洵江。
&&&&江北丰州沦陷,北羯尽屠夏人,迁入羯卑族人。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却还要活下去。
&&&&陆家世代经商,算得上家资殷实,丰州城破之后散尽家财逃过一劫,借着生意场中的人脉替北羯军中做些筹银买饷、
&&&&运送物资的活计。虽难比先前风光,只要保得住府中老小的性命,日子便能凑活下去。
&&&&可偏偏出了陆含章这个逆子,放着祖传的衣钵不要,四处浪荡说是游历,做些酸文偏称风雅,到头来连个算盘珠也不
&&&&会打。这倒也没什么,反正陆家子孙颇多,不差他那一个。可他偏偏要跑到江南应什么科举,陆家老头当下大怒,请
&&&&出家法抽了一顿,又在祠堂里罚跪了一夜。却不想,天亮只剩下封书信,人已是出了丰州城。
&&&&旁边斜伸过来一只酒壶,白琚低垂着眼,神色沉静,替陆含章将酒满上。
&&&&窗外正是金乌西坠,红艶艶沉甸甸的一颗夕阳正压在天边,将天地都染上了浓重的血色。一时间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潘濯眯了眼看着窗外的斜阳,半晌道:陆兄如今何处落脚。
&&&&陆含章也不避讳,直言道:身无分文。故而无处。
&&&&这次却是白琚开了口:你既是为恩科而来,不如,且到我府上暂住吧。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阿濯那边,也可以。这人非是腐儒庸才,不如先招揽了,白大人此时本意如此。
&&&&你开府设牙有了宅邸,自然宽敞得很,非得拉了我那小院子垫背么。潘濯起身拍拍陆含章的肩膀,我看陆兄你
&&&&与君瑜有缘得很,别拂了人家的心意。时辰不早,我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又转向白琚道:寿礼还需重新挑拣
&&&&,忙过了这阵我再去你府上找陆兄喝酒。摆摆手便下了楼。
&&&&楼下遇见刘逢春,潘濯笑道:刘掌柜,那墙你可要护好了,得了此联,你要财源滚滚的。刘逢春听他口气半真半
&&&&假,只当拿自己打趣,郁闷不已地埋头拨拉算盘。却不知几日后居然真的一语成谶。
&&&&潘濯一路缓行,不多时到了府前,被应门的小厮躬身迎进去。
&&&&门上匾牌写着潘府二字。
&&&&不是无字可写,只因不知写哪个才是。潘家先祖跟了太祖皇帝打天下,坤朝开国便被封了永昌公,几乎世代为相,位
&&&&极人臣。几代下来虽有起伏,仍又添了几个侯爵。
&&&&如今到了潘素问一代,虽赶上国势衰微,仍是占了中书令的高位。三省长官皆称相,最有名的便是中书省的潘相。
&&&&潘素问刚过不惑之年,却领了正一品太傅的闲职称病在家,于是中书省便是几个中书舍人掌了草拟诏令的大权,私底
&&&&下争斗得颇为热闹。
&&&&潘濯恭恭敬敬地立在书房门口,听他爹道:屏风失了倒也无妨,你明日里多花些功夫,再寻一件就是。几声翻书
&&&&的细响,寿宁节当日还要发金榜开琼林宴,你们兄弟仔细着些。皇上的意思是要皇子们接手政事,不日便要封王。
&&&&此一步之后,便单看你们如何进退了。潘濯先前只说屏风先一步不知被何人买去,此时便一一应了。
&&&&又听他爹道,你二弟入世不深,不比你深谙世故人情,有空多提点着他些。抬眼看看自己的儿子,又加了一句,
&&&&你自己也养养身体,日后有得费心神的。
&&&&出了书房,又去给正室张氏问了安,慢慢往自己的院子里踱。拐过回廊,恰好见潘泱挂着个不大不小的笑迎面走过来
&&&&,大哥,正有事与你商量。
&&&&潘濯也挂起个笑来,叫了声二弟,两人一同往潘濯的住处走。
&&&&爹方才与我说,待殿试发了榜文,便与我们安排去处。大哥怎么想?
&&&&安排去处,无非是三省六部之中,随了几个皇子打理政事,顺便结交些人脉,相互有个照应。说句大不敬的话,等将
&&&&来今上宾了天,膝下哪个皇子即位,身边随同的那个便要位极人臣。彼时只需自家人相互帮扶一把,一族兴旺便板上
&&&&钉了钉。
&&&&所以押宝就十分重要。
&&&&潘素问膝下仅二子,正是稳稳压在了皇长子皇次子这两个保险得很的牌面上。没得选,也不必选。
&&&&举族报效朝廷,何等的忠心耿耿。戏文里常演的权臣篡位作乱万万是不会有的。哪天这江山改了姓,人臣可以择木而
&&&&栖另投明主,皇帝却是投不得的,只有江海好投。
&&&&天色渐暗,晚霞连天。潘濯瞥了眼廊下的水池,里面的锦鲤大约是憋闷了,沉沉地翻了个花,黑沉沉的水面上便映了
&&&&几道赤红的涟漪,随即又消失在一片死寂里了。
&&&&大皇子根基深厚,早晚要入主东宫,说来还是你的皇表兄。以后随他做事,自然得力。只是听闻这皇长子性子有些
&&&&自负,万万要谨慎收敛些,我那边会时常与二弟联系。潘濯在月洞门前停住,转身笑了笑,语气亲切得很。
&&&&潘泱也随即定住,也笑道:我本是来问问大哥的意思,结果却是大哥关心起我来了。弟定然不会负了大哥厚望。
&&&&一番话说得诚恳万分。
&&&&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大哥忙了一整日,定然累了,我就不进去烦扰了,改日我们兄弟再好好谈心。
&&&&潘濯也不挽留,抬手送了,看着快步离开的背影被树影遮了,才慢慢转身,活动了下脖颈,微微垮了垮肩膀,跨进院
&&&&门去。
&&&&当门一小座假山影壁,后面贴墙挂了条小瀑流,顺着挨墙砌起来的乱石哗哗地流下来,又顺着水道弯弯曲曲流出院子
&&&&去。小瀑前一套石桌石鼓,潘濯也不进屋,就在石桌上坐下。廊下的两个小婢忙停了嬉笑,上前关切:少爷,我俩
&&&&去弄些饭食来吧。潘濯摆摆手,不必了。两个姑娘只得又返了廊下,一边嘀咕道:晚上再上夜宵吧,我去煲
&&&&个红枣粥。
&&&&单手支颐,潘濯掏出袖中的河清佩轻轻摩挲,头也微垂下去。潘濯闭了眼慢慢地想,一整天大大小小的事情便纷纷拥在
&&&&了眼前,九龙穿云屏风,赵景的那双眼,白琚的提醒,题诗的陆含章,江北,寿礼还有十日。
&&&&深沉寂静的黑暗慢慢浸透了过来。
&&&&4.吃饭
&&&&启佑九年的寿宁节,是个格外吉庆的日子。
&&&&刚侵晨宫里放了榜,金榜题名又接了旨的几十个青年才俊便顾不得上狂喜庆贺,顶着清晨凉飕飕的露水,齐齐候在了
&&&&重光殿前。
&&&&丹墀之下稀稀拉拉地大致站了两列人。左面都是热腾腾出炉的一二甲俊才,脸上都明晃晃地放光,从头到脚冒着喜气
&&&&,又不敢冒得太放肆,只使劲端着矜持的样子。大致按次第站了,潘泱潘濯打头,前面空了不小的地,因为新科状元
&&&&还未到,;右边是朝中年轻有为的一辈官员,算是来当做榜样顺便让新官僚们勾搭结交的。两拨人里有不少府上有交
&&&&情,过去熟识的,便三三两两凑着说些不冷不热恭喜同喜的场面话。
&&&&琼林宴,那是天下多少士子们穷其一生梦寐以求的一顿饭。
&&&&百无聊赖中突然想到这句,潘濯不觉失笑了一下。忽地肩上被人搭了只手,转头,正是尚书省右仆射大人。白琚今日
&&&&莫名地阴阳怪气,凑过脸来低声讽道:怎么,平日里四处寻花,如今要跑到重光殿里探花来了?
&&&&潘濯苦笑,一大早如何得罪了了这位。
&&&&前面潘泱道:白大哥,今后我兄弟二人还得烦你多多提携。白琚回礼说客气什么。
&&&&身后刑部尚书张亭柳恰走过来,与二人打了招呼,对白琚行了礼,又与潘泱一起多走了几步,到一旁交谈。
&&&&潘泱的外公做的是前门下侍中,老头做官做的不咸不淡,生儿子也生的庸庸碌碌,养女儿却很有一手。一个嫁了当时
&&&&的中书舍人后来的中书令做正室,这便是潘泱的娘,只不过潘濯也应叫娘;另一个嫁进宁王府,给当时的宁王如今的
&&&&圣上诞下了皇长子景熙。
&&&&老头还有个在礼部做闲职的幺弟,便是张亭柳的爹。这张亭柳尖脸淡眉,城府深沉,看去总有几分阴恻恻的味道。人
&&&&却能耐得很,虽说借了家世,多半靠了自己打拼,而立之年便坐上了六部长官之一,据传刑审逼供格外见长。
&&&&白琚从不远处交谈的二人身上收了眼光,又轻声对潘濯道,按现下的情形看,你多半要进户部。张亭柳虽在刑部,
&&&&你也要多避着些。那边的人里,他是格外棘手。
&&&&皇长子景熙领的是吏刑二部,景昭领的是户部和兵部。虽无实职,却有实权。
&&&&潘濯叹了口气道,笑道,哪是说避就避得开的,这些子人都是油锅里炼出来的,又有哪个不棘手。说来,你白大人
&&&&不就是锅里顶油脆的一个么。忽地又想起了谁,于是勾勾嘴角邪笑,倒是那个陆怀璧,如何,在你府上住得可舒
&&&&白琚哼了一声,扭头冷笑道舒不舒服你自去问他便是。曹操说到果真到了。
&&&&陆含章正朝了重光殿过来,依然散漫自在得很,仿佛压根没有睡醒,伸着懒腰漫无目的地四处瞥。此一转头,恰好看
&&&&到了潘白二人,于是露出一口白牙,终于加快了些步子走过来。
&&&&还未近前,便见潘濯朝着白琚侧过身去,却朝自己微微使了个眼色,转了头再不看过来。白琚一副压根没看见自己的
&&&&样子。
&&&&陆含章挑了挑眉毛,面不改色地路过二人身边,直走到潘泱侧前才拢了袖子停住。
&&&&潘泱与张亭柳齐齐看向他,陆含章抬手一礼,称呼道:大人、榜眼兄。潘泱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遭,还礼道:陆
&&&&状元么,幸会。张亭柳只略点了头,也拿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
&&&&陆状元这才站定了,随意看向四周。待转到白琚潘濯一边,又一挑眉,仿佛才看见这二人似的踱过去几步。揖道:
&&&&不想今日重逢二位,实乃陆某之幸。脸上神色平平,身后潘泱张亭柳的眼光一直随着。
&&&&潘濯跟着一揖,恭谨道:在下日前冲撞了陆状元,万望海涵。又指了白琚道:这位是尚书省的白大人。白琚
&&&&拿捏着十足的官架子,也学张亭柳似有似无地点了下脑袋。招呼打到这里就结了捻子,陆含章又转了身去,左右两边
&&&&的人见状元到了,便有不少上来打招呼。张亭柳潘泱眼光也不再黏着,终于也转向了别处。
&&&&白琚的倨傲神色还没收,又添了讽意;潘濯微微笑了,方才陆含章一板正经转过身去的时候,悄悄朝这边眨了眨眼。
&&&&这一等便等到了辰时,终于,丹墀上面现了个影子,尖细细的嗓子宣了旨。门外站了一早晨的众人终于开始鱼贯前行。
&&&&现下的皇宫是从前太祖皇帝时建的江南行宫,叫做汤泉宫的。如今只加建了个重光殿受理朝政,其余的没怎么加建,
&&&&整座宫殿局促得很。
&&&&大殿往东北去便是今日设宴的瑶光苑,一路上山叠水绕宛自天开,依稀仍是供人享乐的行宫样子。瑶光苑里一池温泉
&&&&,又挖了水道在园中蜿蜒,看去果真有些瑶台仙境烟水缭绕的意思。泉里又蒸出不少热气,护得园里四季如春,此时
&&&&外边人家的牡丹刚刚绽了苞,瑶光苑里的却已沿着曲水姹紫嫣红开遍。
&&&&园里摆了不少张桌子,也没循着什么主次,都放在水道环过繁花簇拥的地方;园子正中有颇大一片空地,中央一张大
&&&&桌,已是坐了不少人,上首的一个着银白的锦袍。坤朝从金德而立,服色尚白。今日因是园中饮宴、君臣同乐,只有
&&&&皇帝着了白色便袍稍示庄重。
&&&&潘濯刚看了一眼,便随众人一齐跪下,齐呼万岁。低头跪着又听方才宣旨的公公念了一通天子赞誉之类的话,众人这
&&&&才起身整了衣袍,由四周立的若干太监引了四处就座。新科三甲并几个朝中年轻重臣被引向园中大桌,与天子同席。
&&&&几人到了桌前又叩拜了一番,这才小心起身落座。坐定之后,方敢抬头看看天子龙颜。
&&&&皇帝一身银袍上绣了金紫丝线,在阳光中熠熠闪着光,脸上却有些枯槁,连双颊也凹进去,被这身衣服映得更显青白。右手边坐了两位须发皆白耳聋眼花的老头儿,是尚书令王大人和礼部尚书、主持此次恩科的周大人,两个老头都眯
&&&&了眼看着,捻须喝茶。潘濯又看向另一边,右侧顺次坐了三个皇子。挨着皇帝的那个应是景熙,中间的那个正是赵
&&&&潘濯怔了一下,虽说之前是知晓了的,现下真见了却不能不惊,所以这一怔算是半真半假。景昭很应景地带了笑意看
&&&&他,拿眼神示意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景昭的下首是个小孩儿,绷着脊背坐着,桌面堪堪抵着胸口,表情却老成,一双黑亮的瞳仁明湛湛地看着落座的人。
&&&&这是老三景明。
&&&&皇帝脸上染了些喜色,把几个年轻后辈巡视了一遍,开口道:朕今日见的这座中,可是琳琅珠玉。周大人也捻须
&&&&笑道:陛下圣明,老臣今日才晓得何为后生可畏吾衰矣啊,哈哈!两句话出口,这顿饭算是正式开吃。
&&&&酒尽了几次,话说了几通,席间的气氛慢慢松快起来,颇有了几分君臣同乐的意思。许是酒气上冲,天子的脸色红润
&&&&了不少,与年轻人谈笑也多了兴致,一桌子人接起了柏梁诗助兴,刨去景明小娃娃,满座饱学之士,便吟出不少珠玑
&&&&妙语。
&&&&诗越接越长,待这一轮到了潘濯这里,还未张口,却见天子摆摆手,龙颜大悦:朕记得古时探花郎皆选风姿特秀者
&&&&,入园为天子探花;朕今日见了,方觉出古人之风雅,当真不愧这探花二字!潘濯心道这是要开始拿我开涮了么。
&&&&皇帝兴致正酣,转头吩咐到:景明啊,你到院中取支花来,朕今日也效一回古人风雅。
&&&&景明将一双水亮亮的眼睛从潘濯脸上收了,一咧嘴,里面缺了两颗牙,麻利地撑了桌子跳下椅去,颠颠地朝院中跑去
&&&&皇帝又意犹未尽道:卿们以为如何啊?顿时一片附和,乱哄哄里潘濯偏偏听见一个声音分云见月,越众而出,但
&&&&见二皇子举杯道:濯濯如春月柳。
&&&&5.探花
&&&&这句似是合了天子的心意,称道:昭儿说得好!潘濯暗里苦笑连连,只得颔首谦让:二皇子谬赞,实不敢当。
&&&&一抬头,恰是四目相对。
&&&&席上仍是谈笑连连推杯换盏,诸多嘈杂此时好似统统失了声音,只存了一双霜星寒潭似的眼。趁着无人察觉,潘濯忙
&&&&错开目光糊弄过去。
&&&&一转眼,却见白琚隔了几人外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一眼,旁边的陆含章也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潘濯明白这是提醒,可
&&&&是暂时又想不通是何意。身侧衣摆忽地被拽了拽。
&&&&转身看去,却是三皇子拧了花枝回来,正要递给自己。
&&&&一支馥华始放,欺霜胜雪的白牡丹,瓣上犹缀了盈盈朝露。潘濯忙起身避席,躬身下去双手接了。看着景明小脸
&&&&正经,两眼黑亮,虽是不敬也不禁想起街上巴巴望着人的小狗,手上没忍住,在景昭头上抚了一下。心中暗悔:这见
&&&&了眼巴巴的小动物就想摸一摸的毛病,倒是何年能改。好在三皇子脸上并未现出不乐意的神情,仍小狗似的摇头摆尾
&&&&地跑回座上了。
&&&&潘濯走到天子近前跪下,双手将牡丹呈上,又听平身二字,方撩衣起身。皇帝今日似是难得高兴,一手端杯,一
&&&&手擎了沉甸甸的花枝细细观赏,探花还欠了朕一联雅句啊。潘濯道一声献丑,随即看着牡丹吟道:
&&&&玉骨冰心拔等伦,群芳低首拜香尘。
&&&&昭名凡世无双质,占断瑶天万里春。
&&&&满座都没了声响。
&&&&俄顷却是皇帝先朗声笑起来,赞道:今日这瑶光苑,要向朕手里这牡丹大大地借光了!周大人一辈子最喜诗赋,
&&&&此时抖了胡子击掌道:好一个花王无双质,这等气势,便也只有天子擎得了!探花郎不负此名啊。却见皇帝摆手
&&&&笑道:爱卿,此诗一出,怕是朕也擎不起了!说罢将花枝横置桌上,似是真的增了九鼎千钧的重量。
&&&&席间一片赞声,面上却各自不同,看去有趣的很。潘濯谢道:三皇子慧眼慧心,选得此花,拙诗实不敢称功。一
&&&&礼罢重回到座上。景明大约是听懂了夸奖,又咧出那两颗豁牙,将两只脚乐呵呵地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潘濯落座,
&&&&潘濯也朝他咧咧嘴。潘泱侧首过来,大哥好文采。旁边张亭柳又眯了眼上下打量,笑得不阴不阳。又见陆含章仍
&&&&是副忍笑的样子,只不过朝这边坏笑一下又转眼看向景昭。
&&&&景昭看着潘濯落座,举杯饮了一口。方才念诗的时候,众人或查龙颜或看牡丹,他却看得清楚。潘濯念到第二句,便
&&&&从花上转了目光,不偏不避地看住了自己,眼中闪着狡黠的笑意。不过景熙多半是看见了,颜色已不大好。这后两句
&&&&分明是点了名念给自己听的,嗯,为了报那句春月柳的仇么。刚想到此处,两人恰又对上了视线,见潘濯摇摇举
&&&&杯相敬,自己手里的这杯也一倾见了底。
&&&&日头过午,酒也过了三巡,园中诸位纷纷起身,端个酒盏在园中各桌间转悠,新旧同僚把酒论交,排队结党。
&&&&陆含章转了几圈,看白琚同潘濯潘泱兄弟正站在不远处,与几个新科进士谈些什么,便也嬉笑着凑过去。原来又是些
&&&&不寒不暖的客套,并上那桌的几个念的几句文绉绉酸溜溜的诗文。
&&&&虽然避不开人,不好知会,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陆含章也不管人家之前说了啥,一凑上前便冲着个呆兮兮的的书生举了杯,径自吟道:故人欲问前尘事,玉楼何处
&&&&可倾杯?玉人楼约个地方吧,把事情说明白。嗯,比如早晨你俩装不认识我那茬。
&&&&呆书生张口结舌,状元为何忽然和我搭讪,这、这是要我对诗么?忙搜肠刮肚苦思对策。还好一旁的探花开口解
&&&&了围,只是对的诗似乎和上句没什么承接?
&&&&只见潘濯悠然道:应惜醇味无人享,旧地重邀再举觞。醇没了享,便是酉时;还在玉人楼上回的老地方
&&&&陆含章咧出一口白牙,仰颈尽了手里的酒,拔脚就走。身后却突然响起个声音,探花郎好才思。陆状元策论高绝,
&&&&不想诗才也是卓然。众人转身见是景昭,忙俯身行礼。顷刻,一众人重又谈开。
&&&&一旁张亭柳随了景熙走过去,朝潘泱搭了个眼色。潘泱即刻告辞了这边,朝两人去了。
&&&&景昭看着他远了,朝潘濯走近几步,轻道:我晚间备了水酒,不知探花可否同饮?潘濯一脸歉色十足诚恳,为难
&&&&道:着实对不住二皇子,今晚有些个朋友设席庆贺,我已是应了改日定当备酒与二皇子赔罪。心道:今日我
&&&&已是两顿没吃好了,剩下的一顿还要给自己找罪受么?何况刚刚定了酉时会面。
&&&&景昭也不坚持,只笑道:那我便等着探花的那顿饭吧。
&&&&这一顿宴席直吃到未时将过才散,众人谢了天子皇恩,又一番告别,才循着早上的路出了宫去。
&&&&皇帝当真辛苦得很,大半天拉拢了年轻后辈,晚上还要开寿宴,与朝中的老狐狸们周旋。
&&&&宫门外各家小厮都已候着,车轿列了长长一排。众人又是一番客套,各自转身。潘濯朝白琚扬了扬手告别,小厮掀了
&&&&轿帘迎他进去。两人始终没再看陆含章一眼。
&&&&待回了潘府,兄弟二人本要向潘素问汇报,却听下人说老爷已经出门,要去宫里与皇帝吃寿宴。潘泱道:爹不知几
&&&&时能回来,还是等明天再说吧。潘濯点点头,叮嘱道:二弟可要注意些身体,以后有得忙了。大哥也要注意
&&&&些才是,时候不早,我先回房了。
&&&&眼看潘泱带着小厮走远,潘濯独自回了院子去。彩袖、玉钟两个小婢欢喜地迎上来,叽叽喳喳说开了。
&&&&少爷少爷御花园里好看么?状元郎长得什么样?皇上是不是浑身冒紫气的?两个丫头正是烂漫多情的时
&&&&候,潘濯向来对她们好得很,说起话来便格外随便。
&&&&潘濯在院中石桌旁坐下,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先帮我拿些茶水点心来,打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彩袖忙转身
&&&&去了,玉钟收拾了桌上的茶具,拿去换了新茶。
&&&&等点心吃到嘴,茶也斟上,才算是缓过一口气来,也有了气力陪着两个小丫头东问西问,看两个正当韶华的脸蛋吃吃
&&&&傻笑。身后流水哗啦啦地响,园里藤蔓草树的新叶在风里簌簌地摇。春四月里,难得的好时光。
&&&&临近酉时,潘濯换了身衣裳从屋里出来,吩咐道:玉钟,你去给二少爷说一声,我晚上不在府里吃了;再去趟后院
&&&&,让厨房别再准备我那份。彩袖拿了件鹤氅出来,说是春寒夜凉如何如何,给潘濯披上,换了句小丫头变絮叨老
&&&&太婆了也不恼。
&&&&不带小厮不牵马匹,潘濯又独身出了门。洛京城本就不大,沿路市井繁华,今日又赶上节庆,街上人摩肩接踵来往不
&&&&陆含章准时跨进玉人楼西门,径直往二楼走。今日玉人楼里简直人满为患。刚欲抬脚,却见大堂靠墙又围了一圈人。
&&&&刘掌柜大约是踩了桌椅之类,生生高出一截,正指了墙朝着围观群众眉飞色舞,状元郎的手笔!到底是不同啊~
&&&&咱们玉人楼那是陆状元亲提的楹联,过几日便做好挂起来!陆含章捧腹大笑,想着要不要把白琚那一千两连本带利
&&&&拿回来。
&&&&到了二楼左拐进了上回喝酒的雅间,所幸里面还没有人预定。只当是那二个贵人事忙还未到,便唤小二上了茶水,慢
&&&&慢喝着等。
&&&&少顷,门吱嘎推开了,进来的却是个伶俐的小二。弯腰道:客官可是叫张寒露?楼里几位贵客有请。陆含章愣了
&&&&一下,大笑道:是是,快引我过去!随即起身往门外走,却见小二急走几步,闩了门,朝屋里屏风伸手道:您
&&&&这边请。心中虽疑惑,也转过屏风,却见小二伸手拉开了后墙的包木雕花,赫然现出一个后门的模样。
&&&&6.春宵
&&&&暗门里的过道并不如何逼仄,倒像是为了方便特意开的捷径,黑暗中几个岔道蜿蜒。
&&&&陆含章一脚跨进去,才暗笑自己今日当真鲁莽,倘是个黑店可如何是好?心里想着,脚下还是步步紧跟着。一侧墙上
&&&&略透出些灯光,并些推杯换盏的热闹嘈杂声穿墙而出,不多时,墙外的声音转了莺声燕语,不时有些调笑云雨之声。
&&&&原来这一条过道竟从西门的酒楼连到了玉人楼另一面的勾栏教坊。又走了数百步,前面引路的小二停了脚步,侧身推
&&&&开墙侧的暗门。
&&&&重又跨进宽敞的屋里,陆含章舒了口气,这间房已是个红帐低垂的妓馆卧房模样,只是仍旧无人。小二又道声请,
&&&&推门出去,陆含章只得叹口气继续跟上。
&&&&这一次却不远,那小二出了这雅间,径自去敲开了此间隔壁的门,又对陆含章一个弯腰,便若无其事地抄了手离开。
&&&&陆含章晕头转向地被人牵着走了一路,心中大为不爽,当即大摇大摆朝了隔壁过去,照着半开的门板猛推一把。果然
&&&&见潘白二人正坐在里面。
&&&&四周红纱低垂;中间一张圆红木桌,层层叠叠堆了不少菜色,都是吃了小半的;又数个杯盏,零散在两人面前。白琚
&&&&端了杯子面无表情地发愣,似是压根没看见门开了;潘濯捏着个不知在哪个花娘髻上拔下来的银簪子,叮叮地慢敲杯
&&&&沿,见他进来只抬了下眼。
&&&&陆含章苦笑了半晌,转身闩了门,随便在桌旁掏了个圆凳出来,见凳面嵌的是惟妙惟肖的春宫,一屁股坐下。又拿过
&&&&酒壶,捏了面前的酒杯欲倒,却见杯沿上印着鲜红的唇脂痕迹,心道,原来趁我没来把花娘都请出去了。当下搁下杯
&&&&子,一伸手拿了白琚手里的那只,仰颈将杯中残酒喝了。潘濯噗嗤笑出声来,白琚又是冷冷一个眼刀。
&&&&你俩倒是能耐得很,这种地方都能通出暗道来。
&&&&哪里是暗道,明明是方便端菜送茶的过道。潘濯说得一脸无辜,又换了正经些的表情,这楼里只此间是没有后
&&&&门的,陆状元今后寻花问柳,可要注意着些后墙,莫被人听去了墙角占了便宜。
&&&&陆含章住在白府的这十日里,三人已是聚过几次。不得不承认,的确有种人,让你一旦结识便会引为挚友、甚至成为
&&&&知己,更为难得的事,他担当得起你的情意。
&&&&陆含章就是这种人。
&&&&白琚开口道:玉人楼现下的东家是阿濯的人,联络议事都在这里。你来之前,这边刚得了消息,除了一甲前三,新
&&&&科上来的进士多已下放地方,少数几个进了翰林,又转过来看了一眼陆含章,景熙那边不知我们交好,已大约定
&&&&了你供职刑部,具体职位现下不甚清楚。
&&&&潘濯垂目道:好事。吏部那边有个人,便多个可借力的地方。你初入官场又无背景,必定被百般拉拢。抬眼看了
&&&&下陆含章,促狭道,等哪一日你当真被那帮人拉拢过去,有树靠有官当,说不定再嫁个千金给你。这玉人楼,你便
&&&&不必来了。见陆含章一副鄙视的眼神,又转言道,只不过免不了子孙后世,都要朝北边蛮子低头哈腰求个富贵安
&&&&稳了。这一句里带的是十足的嘲讽。
&&&&灯花哔啪炸开了一下,陆含章轻笑一声,道:我若是求这个,便不必南下了。这世上千般机缘巧遇,偏生遇见了你
&&&&们。当日我来了洛京,却见这些贵人们依旧宴饮享乐,朝廷里下的也统统是封边求稳的诏令,只觉得一腔血都冷了,
&&&&北边的下民也白等了。抬手又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平头布衣的,觉得能上了沙场,热血酹土死了也值;高官厚禄
&&&&的,却赌不起这一拼,放不开手里捏的乌纱金银。到了这边,我这才晓得这个道理。
&&&&白琚接道:也不是没有的,不过是缺了几把力。朝中现下的政策是不得不为,圣上病笃,改天换日,免不了摇荡。
&&&&阿濯,你看上面如何?
&&&&潘濯眼中幽光闪烁,摇摇头,沉声道:景熙自负贪权,朝中拥簇颇多根基又固,这棵树已被牵牵连连缠死了。二皇
&&&&子那边本就劣势,此前一直查不出什么,且看他道行了。我日后随他做事,正是个契机。唇边无声一笑,只盼他
&&&&老景家的儿子别都是景熙那德性。又对陆含章道:君瑜虽是右仆射,统理六官,却只有劾纠之责,和你隔了几层。吏部与刑部都归景熙兼领,向来往来甚密。刑部虽无人,别处却有一人,大约帮得上你。
&&&&陆含章问:何人。今日琼林宴上的周昆吾周大人,从前一直是君瑜和我的老师,周大人的长子自幼与我俩一同
&&&&读书,现下任大理寺少卿,与刑部多有往来,改日你去走动走动。
&&&&白琚道:周大人可是从前便对你爱甚,今日宴上更将你夸作一朵花了。说来你也忒大胆,点了景昭的名讳念那样的
&&&&诗。潘濯笑道:试试他气量而已。白琚也不禁一笑,又对陆含章道:周大人早年便对我们一众学生多有照拂
&&&&,又格外喜爱阿濯,他家老大周未晞一向与我们交好。
&&&&陆含章心下疑惑,问道:如此一来,阿濯你二弟岂不是也和他熟识?潘濯笑了一下,道:公侯高官的嫡子,是
&&&&入宫与皇子们一同读书的,自然不是周大人教。说来君瑜也要入宫伴读的,只是后来回来跟周大人读书了,我俩这才
&&&&结识。白琚冷脸道:只是看不过宫里那些少爷的嘴脸罢了。
&&&&三人问来答往,将朝中诸事与陆含章一一告知,不觉已过了戌时。
&&&&潘濯起身道:我几日没睡个好觉了,先回去了,你俩聊着罢。走到门口又指了陆含章道:老白,别忘了收他租
&&&&头。陆含章又是大笑。
&&&&眼见潘濯离去,白琚重又闩了门,也不回头,漠然道:我府上你不可再回去了,不过朝廷不日便会赐下宅院。还有
&&&&些行李,改日我找人暗里送还给你。今日之事已毕,你我也早些离嗯!
&&&&身后忽地伸出一双手臂,交错着紧紧箍上来,白琚被那力道带得退了一步,后背便稳稳贴上了一个胸膛。灼热的吐息
&&&&欺近耳畔,离什么?我怎么舍得话音未落,湿热的唇舌就贴上了耳廓,舔吮了一下已是红透的耳垂,又
&&&&沿着脖颈一路往下。不要我的租子就想赶人么箍在胸前的手开始四处游移抚摸。白琚这几日听惯了他狂浪言
&&&&语,却是只动嘴不动手的,今天突然动起手来,自己居然有些招架不住。春衫轻薄,掌心里的热度透过衣衫直烫到脏
&&&&白琚想转身给他一脚,两腿却已软得直打颤,身体也更服帖地陷进那个怀抱里,陆你给我滚!陆含章的右手
&&&&斜插进衣襟,正揉捏上那一点凸起,手指在忽轻忽重地刮搔打转。白琚想克制,却发现自己紊乱的吐息声里已杂了热切
&&&&的喘息。方才喝的不少酒,此时统统被引燃,浑身都烧得火烫。
&&&&怀里的身躯轻扭磨蹭起来,陆含章满意地咧了咧嘴角,拐个弯吮上他的喉结,轻轻地啃咬,听那人吐出的声音顿时打
&&&&了颤。君瑜再舔吮一下,白琚难耐地仰起头来喘息,你前日说,若得了功名要给我庆功,他声音低
&&&&哑,温热的吐息拂在颈前,白琚后仰着避开,却与后面的身体愈发贴合,今日我得了状元,你拿甚么来犒劳我
&&&&,嗯?左手抚揉着向下,隔了衣料摩挲着他的腿间。白琚受用无比地叹了一声,直听得陆含章邪火猛窜,忍不住隔
&&&&着衣料轻轻顶弄。
&&&&陆含章还想说点什么,甫一张口,嘴唇却被白琚扭头狠狠咬住,已被他逗弄哑了的声音吐在他唇间:混蛋废话
&&&&甚么!唔一声怒嗔让陆含章筋酥骨软,猛地将白琚转过来紧紧扣住,软舌相缠直吻到喉间。
&&&&两人磕磕绊绊纠缠着往里走,衣衫掉了一路。玉人楼里服务一流,床边上各种物件一应俱全。
&&&&红罗帐里,隐约两个人影翻来滚去,引得帘幕激荡。不多时,似苦楚又似欢愉的呻吟渐起。
&&&&花有清香月有阴,歌馆楼台夜沉沉,正是一刻千金的好时候。
&&&&7.故人
&&&&潘濯刚下了楼,又被莺莺燕燕拉扯住。左边的青兰翘起染了蔻丹的小指抹抹眼角,怨道:公子,你自此便来的少了
&&&&罢右边的翠仙姑娘黏过来,娇滴滴道:檀郎,奴的簪子还在你袖里~说着手已经顺着手腕摸上来。潘濯笑着
&&&&抬了抬衣袖,掏出簪子替她簪上,又温语哄了一番,这才迈得开脚步往外走。
&&&&满耳娇声软语里刚走了几步,忽觉得一侧有道目光紧随着自己。一转身定住脚步,透过嘈杂的人堆,恰又与他四目相
&&&&潘濯当真愣了,凝目须臾后弯腰一揖,笑道:赵公子好雅兴。
&&&&景昭嘴角带了笑意,眼中凝了片深潭,缓缓起身道:陆公子与探花对诗对得好彩头。玉人楼里当真能故人重逢。
&&&&潘濯心下一凉,他竟然知道了。嘴上客气道:诗固然是好的,只不过故人重逢不是诗缘,却是天缘。
&&&&景昭走到近前,眸光深藏,好个天缘。看在我坐等了数个时辰的份上,探花郎可否同我去喝杯茶?潘濯低声道:
&&&&在下惶恐,恭请殿下移步。景昭笑道:哪里有甚么殿下。莫不是认错人了吧。潘濯只得苦笑:是,赵公子。
&&&&二人十二分扎眼地出了妓馆,只留身后一片香帕挥舞,檀郎~奴家等着您~赵公子也一定要常来呀~
&&&&景昭将门口数个换了便装的侍从露在楼下,同潘濯出门转个弯绕了半圈儿又上了玉人楼,只不过这次是西门。
&&&&小二引着二人上了楼,挑了个靠窗的清净地儿。
&&&&窗外清风徐来,两株垂柳堪堪高出楼台数尺,正依在窗沿上,新叶绿条悠悠地摆。柳梢上一钩新月银亮亮地挂着,柳
&&&&树下彩灯灿烂,一路蜿蜒到宫门去。
&&&&潘濯将赵公子让入座中,又吩咐上茶。待坐定,见景昭仍带了盈盈笑意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尴尬,开口道:殿下没
&&&&参加寿宴么。去过了,献了寿礼便退下了,席上都是些老臣。还有,不是殿下。潘濯额上青筋直跳,你让我叫
&&&&你什么才好探花何必拘谨,当日你叫我赵兄,如今怎的又变了。突然心虚,一念之间的心思被看穿,这种感
&&&&觉很不好。
&&&&恰好小二端盘过来,将一壶团月新茶,并几样点心摆到桌上。潘濯将两人的杯子用茶水过了一遍,又斟上两杯金澄澄
&&&&的团月,顺杆道:赵兄亦不必客气,叫我潘濯便好。
&&&&景昭也不接话,盯着桌上的点心看了半晌,抬眼道:从前,我们也曾见过。声音说不出的和暖。
&&&&潘濯哭笑不得:赵兄所言甚是,十日前在聚雅斋我们确是见过。
&&&&景昭脸上无一丝玩笑的意思,从碟子里拈出一小块红豆糕,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仍用那种温软的声音道:渡江南
&&&&下那年,我几个兄弟都被马车急急忙忙送去了渡口,我却没能赶上。幸好,中书令路过宁王府,我娘跪地泣求,将我
&&&&托给他。那位大人就把我抱上了马,带去了他家的船舱里。后来才知道,除了大哥同父王在天子龙船上,其余兄弟坐
&&&&的那艘在江心里翻了船。景昭抬眼看向窗外的夜空,厚重温柔的黑夜托出一弯银月来。
&&&&船舱里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公子,他的丫鬟给他包了两块红豆糕,对着手上的那块笑了一笑,比这块大些。
&&&&他见我站在犄角里,就把那糕点分给我一块,还是背着那丫鬟偷偷塞的。我当时已是饿了两天,就要站不住,
&&&&舱里也没有吃的。他看着我吃下去,又陪我坐在角落里说话。
&&&&我听过那个丫鬟叫他阿濯。景昭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潘濯,眼中清明澄净。伸手将指间的糕点轻轻放在了
&&&&对面的杯托上,阿濯,你还记不记得。语气里带了暖融融的笑意。
&&&&潘濯觉得胸中酸胀得厉害,喉结滚了滚,又眨眨眼睛。倘若今日不提起,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记起来。毕竟是已经
&&&&过了十二年的那么一点儿陈芝麻烂谷子。当下想想,记忆里只模模糊糊有些影子。浑身湿哒哒冻得发抖仍直挺挺站在
&&&&角落里的小孩,吃了自己的东西也不说话,阴暗潮湿不住摇晃的船舱,女眷的嘶号哭泣,一段不见天光动荡狼狈的日
&&&&至于吃的什么,说了什么,长什么样子,早已不记得了。
&&&&勉强笑了一下,开口的声音却仍有些异样,其实应该谢的是莲姨,从小将我带大,出府前也没忘给我拿点吃的。
&&&&不过,她五年前已过世了。潘濯看向窗外,街上有模糊的人声,天上是沉静深远的夜空。
&&&&景昭看着他的侧脸,抬手将一口未沾的茶水缓缓倒在地上,轻声道:谢谢她。潘濯笑了一下,也将自己的那杯倾
&&&&远远传来几声破空的尖啸,两人朝禁宫的方向抬眼,恰看见一片明艳绚丽的烟火在天边绽开,又化作万点金光消融在
&&&&黑暗里。潘濯定定地看着;景昭转头,在他眼里看到了忽明忽暗的流光溢彩。
&&&&仿佛只在极短的时间,烟花就放完了,只在皇城上空飘荡着一片若有若无的白烟,被夜风慢慢抹去。寂静却持续了很
&&&&长,直到潘濯开口:时候不早,殿下早些回宫吧。见景昭只看住自己不答话,只得再次无奈道:赵兄,已近夜
&&&&半,我送您回去吧。
&&&&景昭缓道:也好,明日里事情颇多。说罢与潘濯一同起身下楼。
&&&&楼下四个侍从立刻起身迎上,跟着景昭出门。潘濯往西刚送了几步,景昭忽地转身扶住了他的肩膀,生生止住了两人
&&&&的脚步。目光凝在潘濯的脸上,低声道:夜凉露重,不必送了。停了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求的是什么。阿
&&&&濯,来日方长。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去,身后四个侍从利落跟上。
&&&&潘濯站定在街上,看那几个背影消失在灯火阑珊的道路尽头。伸手摸了摸肩膀,终于也转身离去。
&&&&启佑九年四月初十的寿宁节,皇长子景熙受封泰王,皇次子景昭受封靖王。
&&&&第二日,潘素问带了儿子跪在厅里听宫中太监宣了旨。
&&&&潘濯授了户部右侍郎,潘泱授了吏部右侍郎,听着煞是吓人,论品阶也只比白琚低一品,却是不折不扣的闲职。吏户
&&&&二部尚书年老体衰,多是称病不朝,六部中四部由皇子兼领,余下的实权在左侍郎及下面的主事下司之手,上头不想
&&&&做事,下头自然就是闲着。这两个空职仅为方便辅佐两位皇子、熟悉政事罢了。反倒是其他品阶低些的职位实惠多些。
&&&&宣旨的太监一张圆鼓鼓白胖胖的脸盘,一笑眼角就现出许多纹来。此时执了旨朝潘素问拱手:哈哈真是恭喜潘相啦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二位公子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潘素问笑道:颜公公,承您吉言。犬子少不更事,在宫里还要您多多提点。府中仆役捧了锦盒来送到颜喜面前,
&&&&一点薄礼,还请颜公公笑纳。
&&&&颜喜眼角又多堆了几条笑纹,哎哟~潘相何必如此见外,说句逾礼的话,洒家与您也算得上多年的交情啦。语毕抬
&&&&手捧了沉甸甸的锦盒,头生儿子似的在怀中抱住,喜气洋洋地告辞了。待上了府外软轿,将盒子打开,见里面卧着一
&&&&对足金的貔貅,正是万分合了自己心意,不由掩了嘴,咯咯笑出声来。
&&&&同日,六部新上任的官员到上司处拜见。
&&&&此次恩科共有五人入了尚书省。除潘濯潘泱不以常理授职外,状元陆含章授刑部主事,正六品,可谓飞黄腾达。另外
&&&&两人里,一人入了工部,任正九品所丞;另一个,正是琼林宴时陆含章对着吟诗的书呆子,恰好与潘濯同入户部,正
&&&&九品检校,此时见了潘濯已是使上了对上司的大礼,看见陆含章,又一脸惭愧状赔笑,压根不知道自己当日成了个传
&&&&话的冤大头。几人寒暄着跨进门去。
&&&&尚书令王同远老头正捧着肚子坐在中间,景熙景昭落座左右,再往下是左右仆射、左右丞,看去都甚眼熟。潘濯略略
&&&&一惊,景昭下首空了个座位,白琚竟然没来。倒是景昭朝自己微微颔首,居然连另一边的景熙也阴鸷地盯上来,潘濯
&&&&忙垂首行礼。潘泱皱眉立在一旁,颇为奇怪地看着。
&&&&右丞将座上诸位逐一介绍,到右仆射的座位时说道:白大人今日身体不适,诸位改日再见亦不迟。
&&&&潘濯眼睛余光看向陆含章,陆主事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潘濯觉得,他看向空座的眼神里老有点掩不住的喜气。
&&&&8.加冠
&&&&座上诸位又讲了些场面话,明里暗里交代了些各部不成文的事宜,随即纷纷起身离去。
&&&&座下五人辞别了上司,便分头迈出门去。潘濯见那书呆子冤大头与自己一道往户部走,尽量亲切地笑着打招呼道: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冤大头在瑶光苑里远远见过探花郎咏牡丹,当即一脸崇敬又惶恐,瞪大了眼睛激动道:右侍郎大人在下,在下
&&&&宋云安,表、表字言宁!
&&&&潘濯弯了弯眼:宋检校好名字,在下潘濯。今后若有能帮扶之事,定当尽力。宋云安也激动地笑出两颗虎牙来,
&&&&不住点着头随潘濯到了户部。
&&&&户部尚书李铭琛是个大腹弥勒似的人物,看小辈总是顶着笑眯眯一张老脸,左侍郎罗夔是个目露精光的干瘦中年人,
&&&&说话甚为谨慎客气,据说精力都用在炼丹上了,整日在府里抱着个炉子吃朱砂。待拜会了顶头上司,又见过了诸位同
&&&&僚下属,便听云板敲响,已到了放班时分。
&&&&四人银顶轿走到拐弯处,恰遇见潘泱,两人都停下。潘濯掀帘道:二弟,我晚些回府,去看看白琚,同去么?潘
&&&&泱道:还有些公事,白大哥那里今日就不去了,大哥替我带声好罢。见潘濯点头,随即起轿走了。
&&&&今日潘濯刚进了白府,就见白管家一副见到救星的表情,直吓了一跳。心道:那小子病成这样了?旋即朝卧房去。
&&&&到了门口,引路的婢女悄声道:濯少爷,您进去吧说罢转身提了裙角跑掉了。
&&&&潘濯心下大疑,一脚迈进去。
&&&&屋里燃了安神祛秽的棋楠香,连灯也不曾点。靠床一张贵妃塌,白琚穿了身浅雪青的袍子,侧身蜷在上面,一动不动。又往榻边走了几步,白琚大约听到了脚步声,突然头也不回地怒道:滚!
&&&&潘濯哭笑不得,老白,我是哪里得罪了你白琚闻声僵了一下,慢慢翻过身来,恨恨道:你没得罪我,总有
&&&&人得罪了我。中衣领口裹得又高又严。
&&&&几件事搭在一处,潘濯便猜出个大概,一伸手,两根手指已扒拉开了白琚的领口。果然,白瓷似的脖颈上嵌着个牙印
&&&&,周围几点红痕。眼见白琚一派颓然,潘濯想笑又不敢,只得语重心长道:好啦好啦,过几天就消了。你这别扭小
&&&&媳妇样子给他看见了岂不是更丢人白琚猛地坐起,一巴掌砰地拍在榻上:老子早晚要压回来!一抽气又倒
&&&&回去。
&&&&三天后,白大人终于返朝了。
&&&&新上任的诸位已差不多摸清了门道。
&&&&户部掌天下田土人丁财政赋税,这便是一个国家的血脉流动,纷纷杂杂诸多事务在心中笔下一点点清晰起来,会有种
&&&&大夫把脉似的掌握感。只是探到了病灶在何处,也下不得狠药。时机未到,来日方长。
&&&&景昭近半数时间都在户部里,与潘濯一道,看案卷,查账本,批各州府县上呈的田亩、户籍。有时东西多了,两人便
&&&&到靖王府去挑灯夜读。朝中事,宫中事,民间事,边疆事,明明暗暗,条分缕析。两个智慧相近志趣相投的人商略起
&&&&来,总是格外合拍。
&&&&王府里给潘濯留了个厢房,时不时因事耽搁晚了,便直接留宿。渐渐地,三省五寺中年轻官吏大多熟识了。
&&&&潘泱那边似乎也不轻松,府中都极少回了。倒是与朝中老臣的来往频繁起来。
&&&&几人又在楼里聚了几次,陆含章终于看遍了毛骨悚然的案卷,识得了刑部的种种门道,说完了正事就开始絮絮叨叨那
&&&&个门里手段如何黑犯人如何惨刑讯如何血溅满堂,张亭柳那个妖人如何心狠手黑如何给手下一帮子魑魅蛇蝎以身作则。
&&&&转眼已近五月,夜里花香星繁,已有了几分盛夏的味道。
&&&&潘濯从书案后起身,帮景昭杯子里添了些茶,开口道:明日我不去部里了,已去李大人处告了假。
&&&&景昭停了笔,架在笔搁上,抬头问:有事?潘濯笑道:我该行冠礼了。
&&&&景昭垂首思忖片刻道:我为宾的话不合礼数,不能去了。明日里,你若还有空闲便来趟王府,有东西要给你看。
&&&&潘濯点头应了。
&&&&潘濯潘泱兄弟年纪相差不过几月,便趁着潘濯生辰将冠礼一并办了。
&&&&天未亮开始折腾,行了礼加了冠拜了张氏取了字,再应酬了一众亲友官僚,时辰已过了午。
&&&&二人送宾客出门,周昆吾老头转身拍拍潘濯肩膀,感叹道:一个个都长大啦,前途无量哟!濯儿啊,今后你与渐黎
&&&&仍要亲近着些。周未晞微笑道:爹,叫不得濯儿了。又向潘濯道,大理寺那边与户部常有往来,子渊若
&&&&有闲暇,便来找我喝茶罢。
&&&&潘濯笑道:老师过奖,我已是惭愧了,渐黎你也如此客气。倒是我们兄弟二人,今后要多得你照拂了。潘泱闻言
&&&&也道:朝中诸事,还要未晞兄多加指教。
&&&&送别了宾客,兄弟俩便起身出门。张氏站在门边望着,怎的都这样忙连个饭也未吃。潘素问笑道:妇人之
&&&&见。端了杯茶慢慢地喝。
&&&&两个小厮牵过马来,潘泱道:大哥出门何事?户部那边有些事务未理,我再去看看。子澶有酒宴要赴?吏
&&&&部几个同僚摆的,不得不去。潘濯笑笑:多结些人脉总是好的。
&&&&甫一出门,潘濯从小厮手里拿了缰绳道:你去白大人府上,给他传个口信:旧时旧地旧人,我请他喝花酒。说罢
&&&&调转马头,独自去了。
&&&&不多时到了靖王府,应门替潘濯牵了马,又道:大人,王爷在书房里呢。潘濯应了声,整衣往书房走。站在门口
&&&&俯身行礼:殿下。
&&&&景昭正翻着一叠文书,起身笑道:来得好快。书案对面已摆了一张圈椅,景昭拉他过去按着坐下,又返到门口吩
&&&&咐了什么,这才回来坐下。
&&&&两人平日里议事相处,起坐言语间多半都是逾了矩的。正所谓债多了不愁,此时面对面坐着,潘濯便不再推拒。
&&&&殿下要与我看什么?
&&&&先等等,还有件要事要办。
&&&&潘濯皱眉道:何事?景昭却微笑道:不急,也等等吧。阿濯取了何字?潘濯垂首道:子渊。见景昭推了
&&&&纸笔过了,便在砚上抿了抿笔尖,将那两字写下。
&&&&景昭笑道:我道是紫鸢花的紫鸢,却是这两字,倒是古意盎然。潘濯回道:殿下谬赞。
&&&&景昭话锋陡转道:子渊可知道礼尚往来么?又道:以后无人时不必拘礼,你我便以字相称罢。说着将纸笔回
&&&&转,也提笔在落下二字,又转回潘濯面前。
&&&&潘濯垂目看去,见子渊二字行楷旁也写了二字:行止。端详片刻,自语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殿下的字意
&&&&境高得很子渊忘了,方才说什么来着?
&&&&潘濯正想着如何逃过这僭越之罪,落了这等口实,万一将来哪天要收拾自己,现成的大罪哟。却有侍女捧了漆盘进来
&&&&,走到桌前福了一福,将盘上的一只天青釉瓷碗并银箸端到桌上来,随即离去了。
&&&&是一碗面。点缀着鲜艳的菜丝,袅袅冒着热气,细白顺滑的长寿面。
&&&&潘濯忽然觉得心里难受得很。此时似是应该说多谢殿下挂怀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倒是眼里已有些热意,忙
&&&&垂了眼帘遮掩住,只看住面前的碗,碗里的面。这个人,总能让自己张不开嘴。
&&&&景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微笑道:趁热吃了吧,这便是今日的要事了。
&&&&潘濯扯出一个笑来,尽量平声道:我上一次吃这个,早在五年前了。稳了稳声音,又道:难以言谢。嗓
&&&&音里仍有难抑的情绪。说着抬手拿起箸来。
&&&&景昭看着他一口一口慢慢吃完了,又道:要事已毕,该看东西了。
&&&&说罢起身去多宝槅上端了个木匣过来,寻了件寿礼给你,你大约会喜欢。说着将盒盖打开。
&&&&里面放了数个古旧卷轴,潘濯接过来一个小心打开,顿时眼里放出光来。
&&&&前朝大儒郦任之,后半生踏遍中原山河,遍访边疆风土,呕心沥血终成图轴七卷,名曰《万里水陆图卷》,除却各地
&&&&地形风物,单是笔墨之妙已是令人绝倒。之后政权更迭战乱不断,此图便失了踪迹。
&&&&数尺之间,山河迤逦。故人已去,永恒的是土地江河,曾经拥有的,曾经失去的,一一清晰可见。
&&&&潘濯凝目端详半晌,忽地明白了他的用意,便收起画轴又放回匣中,抬头看向景昭。双目熠熠,神色端肃,稳稳道:
&&&&今日酉时,我也有东西要与你看。
&&&&9.回礼
&&&&申时三刻,景昭与潘濯出了王府大门,既无仆从,也无马匹,招摇过市。
&&&&玉人楼里生意依旧热闹。千金何沽倾杯乐,百岁堪纵玉人歌。远远看过去,新做的楹联上泥金大字拉风异常。刘
&&&&老板精明务实,难怪日进斗金。
&&&&陆含章写的么,有些意思。景昭偏头说道。潘濯与他稍稍错开半步的前后距离,笑道:这字值钱得很。值一
&&&&千两银子加上个白大人。
&&&&两人谈笑着上了二楼,刘掌柜惊了一惊,赶忙迎上去,老脸笑成一朵花。客官有何吩咐?潘濯直接道:店里、
&&&&门外打扫干净些。外边好多尾巴。说着与景昭进了雅间。刘逢春点头会意,下楼与店中小二附耳吩咐。
&&&&闩上门,径直去开屏风后的暗门。景昭眼中有惊讶之色,仍是不问不语,泰然与潘濯走进去。七拐八拐,出暗道,入
&&&&卧房,再出卧房,到隔壁敲门。正是陆含章上次走过的路。
&&&&陆含章起身开门,门缝里见是潘濯,如释重负道:你再不来这里要憋闷死门开了,后半句话噎在了嗓子里。
&&&&白琚察觉不对转过头,正见景昭神色和悦走进门来。迅速确认了一眼潘濯的神色,放心行礼道:见过靖王殿下。
&&&&陆含章也赶紧道见过殿下。
&&&&景昭轻松道:到了这里,怎还如此拘礼。你们平日和潘濯也是这么客套的么。潘濯笑道:哪里的话。说罢引
&&&&人就座。
&&&&陆含章抖了抖衣袖,起身给座中三人倒上酒。笑道:素闻二皇子恭谨克己,原来也是这般真性情好兴致,来这温柔
&&&&乡里体恤臣工。景昭带着笑不置可否,举箸夹了一片笋尖。
&&&&潘濯道:那我便不拘礼了。饮了一口酒,向景陆二人娓娓道来。
&&&&潘濯的生母叫作云双栖,本是江北豪商云记商号的千金。先帝曾携近臣微服出巡,其中就有当时的中书舍人潘素问。
&&&&双栖小姐阴差阳错芳心暗许,终于拗着性子嫁了如意郎君。虽是偏房,小夫妻倒也情投意合,成亲一年余便有了潘濯。
&&&&天命难测,云夫人喜得麟儿,却不慎落下病症,为人母数月后便香消玉殒。双栖有一贴身婢女月莲,陪着嫁了过来,
&&&&自两人小一起长大,情同亲生姐妹,病中便将事情一一打算,告知月莲。婢女从此留在府中,将幼童照料周全。
&&&&时局剧变,外夷犯土,潘氏随君主举家南迁。云家与江北多数世家、商贾一样,在动乱中土崩瓦解,好在江南各地钱
&&&&庄里暗存的财物都得保全。小少爷逐渐懂事,月莲便将小姐的钱庄信物交付,日日悉心教导自保之法,又暗中有幸寻
&&&&到了云记商号原先的忠心家仆账房,在洛京买下了酒楼取名玉人楼,交与刘账房帮忙打理。经营妓馆酒肆原只为给双
&&&&栖遗子留一条活命的退路,毕竟深门大户,庶子多难,偏又是失了母族依靠的长子。
&&&&潘濯停了停,听景昭道:你母亲与这婢女,都算得上有担当的奇女子了。潘濯笑笑道:莲姨一向是干练爽气的
&&&&,我与君瑜小时候都没少挨她的巴掌。白琚抿嘴笑了笑,神色里也有些怅然。
&&&&多年前,这楼里已是我整个接手,直到如今,府上还无人知晓。平日里是刘伯打理,便是店里的刘掌柜。酒肆妓馆
&&&&里门一关,一向方便谈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楼里眼线颇多,又有暗道连通,各地的流言时讯,官员的把柄秘闻,都会
&&&&被一一整理。不瞒你们,玉人楼收入颇丰,存得金银多用在雇养暗探了,几年下来,如今数量已颇为可观了。潘濯
&&&&微微一笑,带了三分平日里见不到的狡黠气。
&&&&这些事之前连白琚也不曾全部知晓,今日和盘托出,端的是歃血为盟似的坦荡。
&&&&景昭笑了笑道:我那边也有不少做这活计的能人,倒是所见略同。来日里叫他们见个面切磋切磋。
&&&&正事说完,便有了饮酒聊天的情致。纵然身份性格各异,仍是谈成了一锅有情有秩材料十足的八宝黏粥。
&&&&已近夜半,白琚道:时辰不早,也该回去了。殿下,子渊,我先告辞。说罢起身离席,自妓馆这边下了楼。陆含
&&&&章也辞别几句,从后面暗道走了。
&&&&剩下的两人对着一席残羹剩酒无言坐着。景昭看着潘濯转着指间的小酒盅,缓声叹道:子渊,好大的回礼。
&&&&潘濯看着酒盅但笑不语。因是微微垂着首,被桌上的描金并蒂莲花烛的火光照着,弯弯的眼尾,睫下的阴影都分外明
&&&&显起来,原本就显得风流多情的一双眼平添了奇诡的妖娆。
&&&&屋里寂静得恐怖,景昭听着心脏一声声跳动,连胸腔也被震动着。这个人既不是只一心尽忠的臣下,也不是能任凭利
&&&&用的幕僚,他是能咬人的。可是,自己还是愿意信任他,这种行为很危险。
&&&&半晌,潘濯抬头道:走吧。
&&&&两人又沿原路返回。暗道中,连墙侧缝隙里的微光大多都已消失了因为客人多已回去了,不回去的也熄了灯火都
&&&&去做些爱做的事儿了。于是只能在黑暗中慢慢地走,耳边不时飘来些让人脸红耳热的声音。纵然潘濯走的熟练,却因
&&&&脚下黑暗又喝了些酒,走到一个岔路时仍顿了一下脚步。景昭在侧后随着,根本不熟悉路线,这个突然的停顿让他轻
&&&&而短暂地撞上了潘濯。
&&&&潘濯僵了一下。一瞬间,温热的吐息拂过,柔软的唇倏忽擦过他的脸颊。景昭已拉开了一小截距离,轻声问:怎么
&&&&了。没事,辨了一下路。寂静中继续前行,颊上的触感被大脑清晰地保留了。
&&&&出了玉人楼来到街上,清凉舒适的夜风拂过,两人都呼了一口气。闷热稍稍冷却,浊气也统统被风卷走。
&&&&竟又好似寿宁节那天的情景。景昭先开口道:明日事忙,快些回去吧,不必送我了。潘濯嗯一声,转身离去。平
&&&&日里总是习惯性地看着别人消失在视线里,这次,却是自己先转身。
&&&&景昭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渐远,腰间系的墨绿丝绦在夜风中上下飘拂。
&&&&等枝上新花换了繁叶,繁叶又染了秋意的时候,宫里也正萧瑟。消息传出来,说忽然之间皇帝的病不大好了。于
&&&&是所有上上下下的弦都绷起来。潘泱在府中几乎见不到人影了,景熙景昭几日来都未再涉足六部,只守在宫里。西越
&&&&诸番恰恰又生了些异动,与之接壤的数州人心惶惶。
&&&&黄昏时分,潘濯自户部回来,轿内堆了尺高的簿本纸张。临近各州府县缴纳税银钱谷的时候,连日来各方文书账册纷
&&&&纷压来,六部五寺拨款剧增,户部里人仰马翻。另一方面,玉人楼、靖王府处各种消息源源不绝,景昭不在,两方眼
&&&&线都向潘濯汇报,潘濯干脆就在王府里收纳整理指示。联络宫中,景昭只传出个四字的消息:静观其变。近日里诸事
&&&&皆变,想察无遗处谈何容易。
&&&&潘濯舒一口气,颠颠簸簸中倚在轿壁上揉脑门,忽地轿子停了一下。潘濯掀帘望出去,一个褐衣小厮俯身立在轿旁道
&&&&:惊扰大人,我家主人有书信一封交付。说着递过一只纸封来,见潘濯伸手接过,未及询问便行礼转身走了。
&&&&屈指叩一叩轿壁,继续起轿前行。撕开朴素的封套,里面是一折洒金云纹硬笺。
&&&&久仰才名,未尝一聚,夜设小宴,静候光临。中间夹着一张泰王府的名刺。
&&&&这顿饭,当真不好吃。
&&&&待回到院子里,潘濯朝两个小婢吩咐道:弄些简便的吃食来。说着往书房走。玉钟疑道:少爷不用晚膳了么。
&&&&潘濯叹气道:不用了,先吃点垫着,待会好去吃麻烦。见两人咯咯笑着去了,抽一张便笺,提笔写到:
&&&&七月廿三赴泰王府饮宴潘濯
&&&&又与请帖一并折了封好,夹进一本废账册里,唤过随从小厮道:将这簿本送去白府。
&&&&天色黑透,潘濯乘车出门。
&&&&泰王府里果然摆开了一桌小宴。一眼望过去,哗,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飞禽走兽水陆珍馐大团圆。
&&&&两人相让着落座,偌大一个饭桌只有两把椅子,居然连潘泱都不在。桌后展着一扇硕大的云母屏风,粼粼泛着冷光。
&&&&潘濯拱手笑道:王爷当真客气。能得泰王赐宴,潘濯口福不浅。
&&&&景熙道:潘侍郎哪里的话。如今宫内是多事之秋,此后更是风云莫测。能得你这样的能臣才俊效力,才是朝廷之福。
&&&&王爷,此言差矣。改天换日自然风云莫测,测得到你还请我?
&&&&景熙薄唇微抿,一双鹰眸闻言看过来。一厅静寂,不知是不是幻觉,耳中仿佛听到了许多重叠的呼吸声。
&&&&潘濯嘴角带笑,举杯敬道:能为朝廷鞠躬效力,乃是下官之福;能得王爷赏识厚爱,更是下官之幸。
&&&&意思不言而喻。
&&&&景熙朗声大笑,也举杯道:本王没有看错,潘濯果然是栋梁之材!
&&&&此番主菜下肚,心神便定了。两人举箸执觞相谈,倒也算宾主尽欢。
&&&&月上中天,景熙将潘濯送至车上,车夫驱马而返。
&&&&泰王返回厅里时,就见潘泱立在桌边垂目沉思,两个佩着刀刃的侍卫立在屏风边。潘泱抬头道:好在他应承了,我
&&&&大哥还是识时务的。不过也不可尽信。景熙又拿了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折腾不出什么,我先回宫,明日请潘相
&&&&来王府一趟罢。
&&&&10.一刹
&&&&次日,景昭在宫中收到一字消息:慎。
&&&&回复亦一字:安。
&&&&入了秋,天高气爽风轻云淡。皇帝的病居然慢慢好了。两位皇子也重回各部监理政事。只是局中人心中都清楚,绷住
&&&&的弦仍然没有一分松弛。
&&&&有坤一朝,皇子王公皆居京中,却在京畿外各地留有虚封食邑,封地税赋皆经皇子王孙之手转交户部入库。
&&&&绮州地处西南,与西越隔山相接,地形崎岖,民风迥异中原,多产异兽、毒蛊、灵草等珍奇。绮州多年来便是景昭的
&&&&食邑之一,说是食邑,也不过是继承前朝遗制,州中财税也是近乎尽数交与户部。
&&&&近了八月便要开始准备中秋御宴,照例是皇帝与地方大员、朝中重臣同乐的日子,各地多有州官运送税赋来京,顺便
&&&&带上中秋贺礼,试着讨讨龙颜一悦。绮州知州巴单郗八月初一便抵达洛京。
&&&&头上繁星璀璨弯月如钩。侍从通报说巴知州前来拜访的时候,靖王府前庭里,景昭与潘濯二人正难得清闲地边吃葡萄
&&&&边商议事情。立刻擦手起身迎出去,就见巴单郗赶着脚步颠颠地跑过来,秋夜里居然顶着一头一脸的细汗,泛着铮亮
&&&&的油光。
&&&&巴知州神色似乎有些不对,急急俯身拜道:下官见过靖王殿下,又看向靖王身后的年轻人,略一思忖道:右侍
&&&&潘濯微微挑眉,抬手还了礼。又听景昭道:巴知州远道而来,不必多礼。三人从府门处向内庭拐去。
&&&&走上回廊,廊下一侧假山繁树紧倚着园墙,虫声唧唧黑影幢幢。巴单郗垂首跟着,眼睛却不住地左右乱扫,好似只半
&&&&夜里出洞的肥耗子。
&&&&景昭停下脚步,转身缓声道:巴大人为何如此慌张,可是有何顾虑?巴单郗眼珠滴溜乱转将四下查看一番,面上
&&&&涌出惊惧之色,上前两步犹豫道:靖王殿下,实不相瞒,下官此次出绮入京,不知
&&&&话未说完,却见墙头上刹那间冷光一闪,一线银光破空而来潘濯脱口道:景昭!伸臂猛推一把。手腕却立刻
&&&&被景昭攥住顺势向后一拽,潘濯踉跄着向前,一道疾风擦着后心当地钉在廊柱上。
&&&&一柄狭长的薄刃深深没入柱身,刃尾犹自嗡鸣震颤。伴着巴单郗一声惨嚎,又一枚利刃凌空激射而来!巴单郗仰面跌
&&&&倒抽搐着向后蠕动,第二枚暗器就锵啷打在他脚边,在墁地青石上激出一串赤金的火花。
&&&&侍卫的脚步震响,十数只弩箭呼啸着钉向院墙树丛,一个黑影迅疾地掠过墙头消失在视线中。几个侍卫轻捷跃上疾追
&&&&而去,手中兵刃在暗夜里划出道道寒光。
&&&&靖王府近卫常予溪大步走过来,单膝跪地请罪: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潘濯这才发觉手腕仍然被紧攥着。刚想抽回来,左肩却被钳住向后一扳,后背被迅速转向了景昭。一只凉潮的手抚上
&&&&了后心。
&&&&潘濯转头,勉强微笑道:我没事。一只手拍向身侧钉着暗器的廊柱,低声道,这里是你刚刚站着的地方。
&&&&景昭松了手,看着他转过身来,眼中暗涛汹涌。沉声道:你背后的外衫已经划破了,就差那么一点。如果你推过
&&&&来时晚了一瞬,或者我拽你时力气少了一分,又或者暗器甩出的角度偏了一点
&&&&以后别再这么冲动。景昭神色缓和了一些,转过身对常予溪道:起来吧。加强外围守卫,府内诸人严加看察。
&&&&常予溪领命去了。
&&&&两人此时才看向巴知州。巴大人浑身发抖,汗出如浆,身下已湿了一片。
&&&&正厅内灯火通明。巴单郗换了裤子战战兢兢坐在椅子上,屁股只沾了一条椅子边;潘濯坐在他对面,垂目喝茶;景昭
&&&&坐在上首,道:巴大人现在可以说了。
&&&&巴单郗忙起身一揖到底,颤声道:下官八日前在绮州府载上税银贺礼,启程赶往京城谁知、谁知在途中屡遭刺
&&&&杀,护卫几被杀尽景昭缓道:每次都是何种情景?就如今日一般,刺客出手狠辣,暗器上还有毒!
&&&&景昭皱起眉心。
&&&&初次遭刺是在何地?上次呢?潘濯放了茶盏问道。
&&&&呃刚出绮州地界不久,到了第一个驿馆。上次,上次是在快进洛京城的时候潘濯半真半假道:巴大人
&&&&,你这位仇家从绮州追杀你到洛京,当真是锲而不舍。您在绮州任职,可有得罪当地的什么部族百姓、富商豪侠?
&&&&巴单郗张嘴思索,打不出话来。
&&&&景昭又道:税银、贺礼都安顿在何处?回禀王爷,税银数目之前已派人去户部报过帐,银两我已运来王府,被
&&&&门房处收好了贺礼,贺礼也安置在客栈里了客栈?两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巴单郗呵呵一笑,俯首道:今年送给陛下的中秋贺礼非比寻常!乃是两位绮州曼陀族舞姬舞姿曼妙,中原难见
&&&&啊!不如我先带来给王爷献上一曲
&&&&景昭冷了脸色声道:不必了。王府内安全些,这些天巴大人暂且住下便是。巴知州连日奔波,先去歇了吧。又吩
&&&&咐下人领巴大人去厢房。
&&&&巴单郗点头哈腰地去了,常予溪通报一声跨进门来。一个抱拳,站定道:禀殿下,方才已将暗器请铁师傅看过了,
&&&&不像是中原的款型,倒是西南一带常见。刃上淬了毒,好在王府中备有此种解药。又跪下道:属下办事不利,虽
&&&&是困住了刺客,却让他趁乱自尽了。
&&&&景昭垂目道:不怪你。事有蹊跷,还须从长计议。先下去吧。常予溪起身行礼,箭步离开。
&&&&灯火闪了一闪,门外树枝簌簌地响。景昭起身走道潘濯身旁,柔声道:今晚你也不必回去。夜路多险,谨防有变。
&&&&潘濯抬头一笑,眼中光影闪烁,好,我这便去歇着了。哎,方才吓出我一身冷汗。起了身又道:你更须小心些
&&&&,今日这支暗器方向来得蹊跷。明日出门让小常多带几种解药。说罢向后院厢房走去。
&&&&景昭看着他转过回廊,便仰头看檐外的夜空,不禁露出一个笑来。
&&&&无论多么幽暗沉重的夜,总能找到那么一丝光亮,或近或远地伴着你在黑暗中继续迈步前行。
&&&&本以为刺杀一事后会继续异变迭出,不料自从巴单郗在靖王府里住下,事情便消停了。或许是刺客慑于王府守卫森严
&&&&,又或者所谓刺客便只是当日自尽的那个。只是这些推测只能算作侥幸情况,守卫却是丝毫不能松懈的。
&&&&近两日天气陡变,整天都是阴惨惨的,抬头就见天上重云压着,秋雨都水洇洇地裹在里头,就是下不下来。
&&&&时近正午,天色仍不怎么明朗。
&&&&潘濯在书房里与景昭对桌坐着,此时将书本合好,纸张一一夹进去,起身到了走到对面。桌上一对影青瓷盏,提起茶
&&&&壶给景昭的那只续了水,道:歇会儿?
&&&&景昭抬头看他,将茶接过去,又伸手去够对桌潘濯的那只。哎,不用了。我立时便走了。怎么?
&&&&潘濯咧嘴一笑:我爹昨天交代的,说是这些天没回去过了,要我晌午早些回家呢。景昭叹一口气,挽留道:横
&&&&竖快要用午膳,不如吃了再走罢。
&&&&潘濯果然推脱掉了,说着便告别出了门,跨出院门的时候,忽又转身道:今晚若有空,我便捎信与你,许久不曾到
&&&&玉人楼吃过了。景昭笑着点头说好,又加一句:夜里出来披件斗篷,坐马车去吧。
&&&&潘濯刚走不过一刻,乌云里便炸出一道紫蓝的闪来,积压了许多天的雨水也开始哗哗地往下淋。这样的天气里潘濯的
&&&&信自然没有来。
&&&&瓢泼似的雨居然下了一整夜。
&&&&11.秋阴
&&&&第二日雨便小了些,倒是真正有了些秋雨缠绵的模样,淅淅沥沥牵扯不断。一夜间,夏去秋来,寒气逼人。
&&&&时近隅中,白琚到景昭处请示些批文,临走时突然转身问道:殿下,昨日潘濯可有病恙。景昭愣了一下,皱眉道
&&&&:怎么了。白琚道:也无大事。只是今日他未到,也未告假。大约是身体不适罢。
&&&&是么,我正要回王府处理些事情,顺道去看看他便是。户部现下可有闲置车辆?这天气里轿子要走到几时。
&&&&白琚犹豫道:殿下恕罪,卑职府中的马车恰好在,只是殿下恐免纡尊降贵
&&&&无妨,你对子渊也担忧得很,我替你问个好便是。景昭笑笑,起身出去。
&&&&马车出了御街,常予溪骑马在一旁护着。景昭开门对披着蓑衣的车夫道:先去潘府,稍快些。
&&&&但听扬鞭轻喝一声,马便加快了些脚程。刚行了一晌,马车突然猛地顿住,带得车内狠狠一晃。两匹黄骝顿地扬蹄,
&&&&嘶声跃起,伴着一声女子的尖叫。
&&&&车夫迅速控住了马,景昭正欲开门询问,却听有人扑到了车辕子上,一个女声哭喊道:白少爷!白少爷!又听常
&&&&予溪怒喝什么人!
&&&&景昭推开车门看去,见一个姑娘满身泥水跪在地上,已被常予溪拔刀架在脖子上制住。脸上脂粉横流,混着雨水往下
&&&&淌。虽是如此,还是认得出来。
&&&&景昭皱眉道:彩袖!
&&&&彩袖也呆住了。半晌道:不、不是白少爷便要起身挣脱,挣了一下又突然回神似的,转头怯声道:王
&&&&景昭沉声急道:是不是你家少爷出了事?同我说也是一样,先上车!见彩袖迅速爬起来,伸手拽了一把,让她借
&&&&力上了车。又吩咐道去潘府,快。
&&&&从前景昭去过潘府,在院里坐着与潘濯喝茶时见过这个丫鬟。后来彩袖还与玉钟躲在廊后,两个姑娘红着脸叽叽咕咕
&&&&地看他。
&&&&彩袖哆哆嗦嗦跪在景昭脚边,边说边哭,语无伦次,景昭听了半天才听出是潘濯不知何故气着了他爹,被潘素问罚了。彩袖瞅了空偷跑出来,想去白府找白琚帮忙求情,正好看见了白琚的马车,便不管不顾扑了过来。
&&&&景昭叹口气,温言道:罚了什么?你莫哭,我与潘相说情便是。彩袖哽咽道:罚、罚跪
&&&&景昭松了口气。只是罚跪的话,情况应该还不算太坏。却又听彩袖哭到:少爷昨天午时回府就去了老爷房里,
&&&&不多时便跪在庭下了老爷、老爷在屋里说,等他反省好了,就起来去屋里见他谁知少爷一直不肯松口就
&&&&、就一直跪到现在!呜呜
&&&&从昨日午时。
&&&&昨夜的滚滚雷声又在耳畔炸响,景昭心下猛沉。霎时间只觉得浑身都冷透了,朝车外咬牙道:常予溪!你去太医院
&&&&请孟院判,叫他到靖王府诊病。常予溪得令,立刻调转马头疾驰去了。
&&&&景昭下了车径直往里走,这一段走过来衣服已经湿了,寒气直往骨头缝里渗。前面早有仆役急急跑去通报了潘素问。
&&&&过了回廊,转个弯,就是家主卧房的院门。玉钟瘫软在地上,扒着门口抽噎,也是妆泪满脸,见了他只张着嘴呆呆看
&&&&着。景昭抬脚跨进去。
&&&&房门紧闭,雨水顺着檐下淌到庭中,又顺着排水的低处淌走。
&&&&潘濯紧绷着脊背,直挺挺跪在庭下,湿衣贴身滴水,膝盖衣摆都浸在水里。一动不动,如同石雕铜铸。
&&&&景昭走到他身侧,看他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眼神却不摇不动,身上也丝毫不抖。僵硬地抬头看了景昭一眼,似乎连
&&&&张嘴的力气都没了。景昭闭了闭眼,朝房门行礼道:太傅,王府里积了些公务亟待潘侍郎处理,本王亦有事相商,
&&&&不知太傅可否放行。
&&&&房里有声音道:靖王殿下,老夫身染恶疾,需避风养病,不能开门远迎,殿下恕罪。停了半晌,又听:逆子既
&&&&还有些用处,老夫自不能阻拦,为朝廷鞠躬尽瘁乃是臣下本分。老夫难以起身相送,殿下海涵。
&&&&景昭道:太傅大人哪里的话。太傅乃是朝中砥柱,定要安心养病。学生改日再来看望太傅。说罢转身朝潘濯俯下
&&&&身去,压着嗓子轻声问:起得来么。
&&&&潘濯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却晃了晃,万分吃力地弯下身去,在地上咚地磕了个响头,声音嘶哑道:待
&&&&儿子回来,再与父亲请罪。雨水流过他的额头,说罢又慢慢直起腰来。景昭转了半步,伸臂架住他,另一只手揽到
&&&&腰间扣住,两人慢慢起身。
&&&&潘濯全身都僵冷了,好不容易直起了膝盖,便转腕攥住了景昭架着自己的那只手撑住身形。景昭反手回握住,两人慢
&&&&慢往院门挪。
&&&&捱到了门口,潘濯咬了咬牙,哑声道:玉钟,过来扶我一把。随即拔出与景昭交握的那只手,向丫鬟伸过去。玉
&&&&钟从地上爬起来,朝景昭一福,哭着走过来扶住潘濯,呜少爷潘濯扯出个笑来:傻丫头,哭什么
&&&&景昭没说什么,只换了个姿势,两人扶住潘濯往外走,速度也没快多少。过了回廊,身后送客的小厮转身离开,复命
&&&&去了。
&&&&景昭回头看了一眼,忽然俯身将潘濯打横抱起来。潘濯惊了一下,急道:不用脸上立刻现出些浅绯的血色。
&&&&景昭看着他温言道:这样快些。潘濯身形瘦削,如此也并不如何吃力。潘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也不再挣扎。
&&&&玉钟破涕为笑快步跟着。
&&&&不多时便到了门口,常予溪已牵马候在车子一旁,见潘濯被抱出来,惊得愣了愣,忙上前想帮一把手。景昭却避了一
&&&&下绕过他,问道:来了么。径直将人抱上了马车。常予溪又愣了一下,收回手来,转身道:孟大人已在王府候
&&&&着了。
&&&&彩袖蜷在车里,见两人回来,擦着泪欢喜道:少爷!潘濯对她一笑算是安慰,又朝外面道:玉钟,你也上来。
&&&&玉钟缩手缩脚爬上来,同彩袖跪在一处,两人拉着手紧贴着取暖。
&&&&景昭倚在车壁上,将潘濯往怀里紧了紧。
&&&&怀里的简直是个冰坨子。潘濯往外倾了一下,突然有些僵硬,小心冰着你这句话毫无用处且适得其反,手臂
&&&&收得更紧,连人也贴过来,温暖的体温透过水淋淋的布料印上冰凉的后背。衣摆被撩起来,一只手覆上左边的膝盖,
&&&&缓缓地抚揉活血,一会又移向另一边。
&&&&潘濯不再躲闪,静默下来。知觉在暖意的感召下慢慢恢复,腿上锐痛刺骨,身体也开始发起抖来。景昭从侧后探过头
&&&&来,见他终于对冷热有了反应,轻道:好些了么。抬手将潘濯额角颊边粘成一绺一绺的湿发朝后捋了捋,又放回
&&&&他膝盖上暖着。潘濯垂目笑了一下,想着待会他问起缘由来,自己该说什么,可是思量了一路也没编出个什么说法。
&&&&景昭看他魂不守舍,却也一直没开口问。
&&&&马车进了王府直行到房门口才停下。潘濯来不及推拒,又被抱进门去,放在展开的锦被上。
&&&&婢女送了干燥的亵衣和布巾过来,景昭见潘濯偏头看了自己一眼,便离开几步,转过身去背对着床。彩袖玉钟凑上去
&&&&帮忙解了衣服,擦了身上、头发,又换上干衣,扶着潘濯躺下。景昭这才走过来,叫婢女将湿被换了,再去烧个卧褥
&&&&熏炉,放在被子里暖着。又叫彩袖玉钟也跟着去换换衣服。
&&&&等潘濯终于躺在热乎软和厚实的被窝里,缓过来闲下来了,才觉得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开始疼。正迷迷糊糊地牙关打
&&&&颤,久候的孟院判进来了。
&&&&孟孝顗给站着的躺着的二位行了礼,在床旁的椅子上坐了,手指搭上寸口,捻须闭目。切了一会脉又掀了被子,将潘
&&&&濯亵衣的裤腿卷上去,对着红紫的膝盖伸出两指按下。潘濯嘶地抽了口气,听得景昭眉头狠狠一紧。
&&&&一番问询折腾之后,又下了针,这才收拾家什起身去开方子。景昭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这才跟了孟院判离开。彩袖
&&&&玉钟恰换了衣服进来,潘濯趁机愁眉苦脸拿口型对着两人叫痛,引得两个姑娘捂嘴直笑。
&&&&不多时景昭回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垂目看着潘濯道:孟院判说你是久伤取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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