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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大热《冷冬寒梅》,超好看小说_百度宝宝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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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大热《冷冬寒梅》,超好看小说
我是怪兽我会瘦~
宝宝1岁5个月LV.3
  命运的安排,总有它不可解的无奈。而她,便沉沦在这种难以挣脱的无奈里。
  初次与他相见的那一年,她年方荏弱。懵懂无知的童年,合该是女孩子一生中最纯净无疵的阶段,一迳儿以为天地等同于她那方小小的家,母亲和父亲犹如捍卫着南天门的兵将,紧守阵线,不让丑恶和伤痛、秘密和流言跨越雷池一步。
  然而,天兵天将终究敌不过天帝的玄法。于是,老天爷安排她遇见他。
  那一年,恺梅六岁。
  造成命运产生误差的转戾点,是发生在她生日过后的第二个月。十二月底,人间即将僵凝成冰涩的季节。
  忆梅无法理解一大早被妈咪叫醒的原因。等她真正从困乏的感觉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穿着一色玄黑的小洋装,茫然的站立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扩音器中迥扬着悠悠的乐音,她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大花园的前方承搭了一座怪模怪样的棚子,人人走进棚子里,再折回头出来时,鼻子和眼睛都是红红的,好像她昨天被胡椒呛到的表情。
  “妈妈,人家要回家。”除开胆怯,恺梅也感觉有几分无聊。暮气沉沉的暗色洋装彷佛将她拉扯进黑夜似的,偏偏出门的时候母亲硬是不肯让她穿上父亲新买的浅蓝色裙装。
  “安静一点。”卓巧丽不耐烦的推顶她一下。“待会儿忙完了,妈妈再带你回家。”
  “林太太,你也来上香呀?”一名胖太太靠过来打招呼,笑容一现,眼睛、鼻子、嘴巴全挤成皱呼呼的大饼。
  恺梅看了就讨厌。这份憎恶感没有道理可言,全系出自于小孩子的本能。
  “嗳。”卓巧丽倨傲的点了点头,转身牵着她避到另一处角落。
  “爸爸呢?”她捏着母亲的裙角,陌生人充斥的场合向来让她紧张。“今天是星期三,爸爸星期三都会来看梅梅啊!”
  母女俩拐个弯便看到一座小凉亭,卓巧丽牵着她坐在凉亭内,瞬时与前头花园区隔成不相连的世界。
  “梅梅,妈妈去找爸爸,你乖乖坐在这里等,不能乱跑哦!否则待会儿爸爸过来这里,会看不到梅梅。”
  “人家也要一起去。”她的性格天生倾向于安静少言,很罕得黏缠着大人不放,可是今天的气氛太过凝异,激发她内心深处的不安。
  “不行,梅梅要听话!”卓巧丽板起面孔。
  她咬着下唇,快快不乐的拉长小脸。
  “妈妈一下子就回来。”最后又叮嘱了一句,卓巧丽步下小亭子,深灰色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她坐回石登上,难以展怀。一大早就被母亲挖起床,强套上黑黑丑丑的裙装,硬是被带来陌生的场合,然后又不准她跟着去找爸爸。讨厌!
  恺梅百无聊赖的枯等了十多分钟,绿丛围绕着亭缘而生,遮掩住她半大不小的纤形。几阵窸窸萃萃的衣裾声拐进了小院区,她以为是妈咪回来了,正要探出头叫人,忽然听见陌生的谈话声。
  大人们没有看见她呢!她玩心大起,绕过石椅偷偷拨开树丛,观察大人们私底下都在做些什么。
  “你们有没有瞧见?那个狐狸精也来了。”说话的胖太太就是刚刚向她妈咪打招呼的阿姨。“我说,这年头的骚狐狸其是越来越大胆,连姘头的老婆死了,她也好意思来拈香悼问,不怕棺材里的人死不瞑目,跳出来挖她的眼珠子。”
  “对嘛!”另一位瘦不拉叽的阿姨立刻接腔。“她还把那个小贱胚也带来了。哼!生了个赔钱货也敢牵出来现世,亏得她有这个脸!”
  第三个阿姨一直没出声,直到此刻才轻咳一下,加入交谈。“到底林先生生前和冷家的交情不差,林太太过来拈个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是唷!交情不差。”胖太太尖声细气的假笑。“这交情还真的不差,自个的丈夫阁目不到半年,就眼巴巴姘上好朋友的户头。我看哪,冷夫人走了,最想放鞭炮庆祝的人八成就是她了。她苦等了七、八年,眼看媳妇就快熬成好命婆,冷家女主人的位置还真落入她手中了。”
  恺梅蜷缩在树丛后,越躲越觉得刺激有趣,至于大人叽哩咕噜的说话内容,她听不懂的部分居多,也不怎么在乎。
  “你们真的以为冷家主妇的地位容易坐吗?”瘦太太嘿嘿诡笑了几声。“别忘了冷夫人虽然撒手入寰,身后叮是留着一个冷家少爷。依我看,那对狐狸精母女想把位子坐得安稳,还有得打拚呢!”
  “没错。”很少说话的太太轻叹一声。“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怎的,论年纪,冷家的男孩儿也不过才十一、二岁,可我每回见着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真的耶。”胖太太连忙点头赞同。“别说是你,连我也有这种感觉。那小子看起来就怪里怪气的,脸上永远摆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双眼直勾勾,像能瞧进人家的心里去。听说他小小年纪就很有主见,连冷先生也管不动他。”
  “我想是冷先生对他们母子俩心里有愧,所以才不好意思管教吧!”瘦太太朝两个同伴挤眉弄眼。“冷家的男孩脾气虽然古怪,人却生得俊,我家那两个女儿迷他迷得半死,一天到晚吵着我找理由上冷家拜访。”
  “反正别人的家务事,咱们越少过问越好。”面目最慈善的太太摇摇头,带头走向转角。“冷先生如果聪明,就别急着将她们母女迎进门,否则……”
  “我看难哦!他连那个赔钱货的名字都依照冷家的辈分来命名,司马昭之心,咱们又不是眼盲心瞎,难道还看不出来。”胖太太咋咋舌头,跟在同伴身后离开。
  “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瘦太太殿后。
  “冷先生的儿子是‘恺’字辈的,名叫‘恺群’,那个小杂种就叫‘恺梅’,两个人注定了要兄妹相称。”三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
  恺梅?好巧,居然有另外一个人和她同名。她叫做林恺梅,不晓得另一位恺梅姓什么?待会儿一定要跟爸爸和妈妈说,她听到关于另一个“恺梅”的故事。
  她好奇的偷瞟几眼树丛外的大人,已经远走得干干净净。
  “走掉了……”窃听行动才刚刚开始有意思呢!她叹口气,无趣的转身欲坐回石椅上。“赫!”亭内的景象陡然骇吓住她。
  石桌上,一双抖晃的长腿在脚踝处交叉,大剌剌地搁放在她正前方。长腿的主人倚坐着对面石椅,一瞬不瞬的凝盯住她。
  一道强光,教她无法第一眼即辨清对方的相貌。而那道光,并非出于有形的存在。那道光,直接迸射自那双眼,那张脸,那抹嘴角眉宇间的浅冽。
  光的星子迸在她身上,凉飕飕的没有一丝温度,十二月的煞寒,起始于这人侵入凉亭的那一刻,而从此,也就淡淡的盘旋在她的命运底层。
  那般幽凉的丝息——
  她跌撞着倒退向窄窄的凉亭边缘,紧抿着嘴唇,一如往常觉得惶惚不安时所显露的表情。
  长腿从桌面缓缓移下地面,一缕缕散放着沉默的压迫感。他直起身,噙着嘲讽的微笑,定定揪着她。那道长身玉立的影子,魇魅般的笼罩着她的身形。恍惚间,彷佛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她的心脏。
  左右无人,只有她与他,多么令人气沮的事实!恺梅蠕抿着轻颤的唇,忽然思忆起母亲平日的叮嘱——对人要有礼貌,懂得打招呼才讨人喜欢。
  “哥哥好……”怯抖的声带震溢出几个音节。
  陌生男孩仍旧不出声,一迳以深沉莫测的眼凝冻她的四肢百骸,无边无际的遥远神情,却又真实的根植在她正前方,明白清楚的向她射出刺探。
  他终究开口了,声音仍是毫无温度的频调,精瞳里的光催放得更加锐利刺目。
  “别叫我哥哥。”
  她彷佛被广大神通制伏的精怪,慑畏无力的软靠在石椅旁,瞧着他的唇,一张一歙,一歙一张,嗡语出冷冽的话句。
  “你不是我妹妹,我也永远不会是你的哥哥。”一字一句宛似咒语,也有若宣告,回汤进灵魂的最深处。
  她呆怔的瞧着那双眼,由这双眼,构成陌生来者的长相,而其他部位,已不再具有实质的存在意义。
  “梅梅……恺群,原来你们两个都在这里。”狭小的空间突然卷入第三束音波,发自她母亲,骤听之下似乎显得仓皇,却又故做开朗无事的表情。
  她仍然呆怔,一双眼眸须臾不曾离开对方。
  “恺群,你没有出去给你妈上香?”这是她父亲的低沉嗓音,听起来与她母亲一样诡谲不安。“梅梅,这是哥哥哦,你有没有叫人?”
  无声的宣告再一次流入她心房——我水还不会是你哥哥。
  陌生男孩忽然笑了笑,敛去刺眼的光,狡黠的抬手轻触她下巴。
  “梅梅,你好。”邪异的笑容点亮了他的俊美。
  她无法肯定他是称呼她“妹妹”或“梅梅”。而在她能弄明白之前,他跨开长腿,举手向两位大人行了一礼,轻佻又迷炫得令人喘不过气。
  然后,离去。
  他的退场让她母亲吁出憋在胸坎的那口气,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她的心头,却仍绑悬着一份无法解脱的沉重。
  命运的安排,总有它不可解的无奈。而她,便沉沦在这种难以挣脱的无奈里。
  那一年,恺梅六岁。
  多年的等待几乎耗尽母亲的耐性。终于,在她七岁生日过完不久,家里忙碌起打包装箱的动作,听说,她们即将迁搬进爸爸的大房子。
  七岁的忆梅,多多少少晓事了。
  深夜梦回,那双没有热度的眼眸依然紧锁着她的记忆。大半年来,母亲和父亲的斗闹意气及邻居的窃窃私话,首度在她的生命中构成意义。从玩伴的父母口中,她明了了“私生女”所代表的含意,也终于知道,妈咪和爸爸不像其他人的妈妈和爸爸一样,是结了婚的,虽然婚姻的意义之于她仍然相当模糊。
  总之,她等待着。
  自从与“哥哥”遭逢之后,性情原本就不太活泼的她更加沉潜下来,隐约等待某件事情的发生,等待某一次的重遇。
  同样是乍暖还凉时刻,一辆卡车运载着她与母亲的细软家当,前往未来的家园——住着那双眼、那个少年的家园。
  “巧丽,梅梅。”父亲站在大门口迎接她们,满脸的笑,笑出他脸容上的细纹和沧桑。
  恺梅怔望着父亲身后的大片庭院产业,忽然心生不安,定定的坐在后座里,停住跳下车的步伐。
  “快点下车啊!”卓巧丽不耐烦的推她的后背。“待会儿还有一大堆东西要整理,妈咪没时间陪你发呆。”
  “梅梅。”冷之谦察觉女儿怯生生的异状,温柔的迎上前,牵她步下计程车,正式踏上冷家的地盘。“以后你们就可以和爸爸住在一起了,开不开心?”
  “嗯。”地迟疑地点了点头,半晌才问道:“妈咪说,我有一间自己的大房间。”冷之谦乐得呵呵笑。“不但如此,房间里还帮你准备了很多洋娃娃和熊宝宝哦。来,爸爸带你去看看。”
  恺梅蹙着眉仰看父亲。她从来就不喜欢洋娃娃和狗熊布偶,爸爸干嘛为她准备那些玩意儿。
  冷之谦打开大门,她又突兀的顿下脚步。独门独栋的住宅绝不会是小孩子最渴望的居所,巨大的宅邸像博物馆一般,冷森森的,只适合做为成年人显扬身价的装饰物。
  “怎么了?”冷之谦轻讶的低头打量女儿。
  “妈妈说,我以后不能姓林。”踏进这一扇豪门之后,彷佛某部分的她就会随之消失,再也追不回来。强烈的惶惑不安只有她自己能体会。
  “你当然不能姓林啊。”冷之谦一时有点摸不着头绪。宝贝女儿怎么会想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我应该姓什么?”恺梅微咬着下唇。
  “你和爸爸一样姓冷。”冷之谦微笑着,并未拿捏到小女孩微妙的心理转变。“以后你就叫做冷恺梅,而且多了一个哥哥叫冷恺群。”
  一个叫恺梅的女儿,与一个叫恺群的儿子。
  原来从来就没有另外一个恺梅,一直都只有她而已。远在她能理解之前,她的命运早已成为旁人口中窃窃私话的传言。
  卓巧丽冷眼旁观他们父女俩的对话,突然抢上前一步。
  “喂,我有话跟你说。”她拉着新婚丈夫走向不起眼的角落。
  “慢着,我先带梅梅认识一下新环境。”冷之谦反手牵起妻子的手,转头走向女儿。
  “不用理她了。你把她的房间位置告诉她,她自己找得到。”卓巧丽半途又把丈夫拉回去,不悦的瞥视女儿。“她打小开始,性子就像一只闷嘴葫芦,最近几个月更是不晓得撞上什么邪,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老是追问一些阴阳怪气的问题。”
  “你别当着孩子的面编派她的不是。”他拗不过新婚妻子,只好唤来管家,让人招呼新进门的冷家小姐。
  恺梅没有做太久的反抗,静默地随着人踏进未来的新生命。走上楼的途中,风中隐隐约约传来母亲的声明——
  “我不管你怎么与你儿子沟通……总之,以后我就是这个家正式的女主人,希望他懂得尊重我……你管不动他是你的问题……你女儿和我可不想被别人看轻……”
  上了楼,争论的嘶语随之遗落在她身后。
  “小姐,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五旬的女管家打开二楼的第三扇房门,侧了侧身子,示意她进房去。那一脸刚正不阿的严肃相貌,与故事书所描述的慈祥老太太完全是两回事。
  她的房间隔壁,一扇橡木厚门微掩着。
  “爸爸和妈咪住在我隔壁吗?”她也以疏远的态度面对中年妇人。
  “不。”管家吐露出警示的语气。“隔壁是少爷的书房,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去。”
  “嗯。”她点了点头。少爷?应该就是她“哥哥”吧!
  她仍然无法接受自己平空多出一个兄长的事实。
  “先生的卧室在走廊尽头,他的书房就在卧室隔壁,平时小姐若有需要,可以进去找故事书来看,先生前些日子特地吩咐过秘书,订购了几套童书回来。”管家机械化的口音听起来实在很刺耳。“小姐,还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吗?”
  恺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赵太太正在传达想离开的暗示。
  “没有。”她摇了摇头,迳自走入专属的私人天地。“喝——”进门先抽了一口寒气。
  父亲大人没有诳谎,十来坪的套房式寝间陈满了各式填充玩具,芭比、桃丽、泰迪熊……触目可见的布料全部缀缝着蕾丝花边。鲜灿粉红的摆设,夸大昭彰的装潢,简直像坠入包装过度的娃娃屋!
  恺梅惊恐万分的倒退,退离这不该是她所属的世界!
  “换成是我,也会被这种俗丽吓到。”一道轻讽低笑的氛围,包拢向她的粉红色卧房。
  走廊两端伏窜着对流的暗潮,阴冷的空气分子,掀凉了骚动的意绪。
  背脊忽然退撞上一堵沉厚的墙,她飞快回身。
  仍然是记忆中的那双眼。
  因着心里一直预期会发生这邂逅,当两人正式重会,她反倒不若想像中的惊悚无助。
  冷恺群,她的“哥哥”。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浓而重、厚而沉的妖异气质,颠覆她年稚的心灵。他恍若屠龙故事中的角色,但并非那英勇杀敌的王子,而是在背地里翻云覆雨的恶龙。魔魅的眼底闪烁着冷邪的金光,嘴角一抹笑,勾着阴森和密。相较于她朋友的兄长们,冷恺群冷冽傲然的气质确实比他们亮眼。可是,她看见更多的东西,远远超乎他出众的外貌。
  她看见了他眼底的深沉,以及潜藏在深沉之下的邪恶。
  这样猛烈的阴冷,超乎她所能承受的范围。恺梅惊吓地喘了丝气,跌撞的退回门框内。
  “恺群?”冷之谦踏上最高一级楼梯,暂时中和了廊道间的妖异气息。
  卓巧丽立在丈夫身后。
  “冷少爷。”客气的称唤和僵硬的笑容,凸显出不自然的气氛。
  “你怎么叫他少爷?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冷之谦笑得稍微大声了一些。
  冷恺群淡淡的点了个头,黠谑地瞥了她一眼。
  远在她能反应过来之前,他脸上带着一迳的淡然,侧过父亲身边,朝楼下走去。
  父子俩错身而过的刹那,她倏然发觉,冷恺群的身量几乎追上爸爸魁伟的高度了。
  “你要上哪儿去?快吃晚饭了。”冷之谦错愕的望着儿子的背影。
  “你们自己用吧!不必等我。”他头也不回,声音同样冷淡无波。
  “可是……”这是我们全家共同聚餐的第一天哪!冷之谦的喉头蠕动几下,终究还是把敏感的话语保留在肚子里。
  心虚是一种要命的情绪。
  元配天生体质不佳,怀孕生子之后更是一日糟过一日,勉强撑了十来年,病床畔足堪告慰的也只有这早熟、优秀的儿子。她性格狂烈如火焰,想必薰陶了儿子不少关于他负心薄幸的思想。
  从小恺群就与母亲较为亲近,而他将近十年的不忠,累积下成顷成吨的心虚,早已无法直视着儿子眼中的嘲谑。
  他今日的成就,妻子娘家的雄厚财力是不可或缺的功臣。若果缺少了正牌冷夫人的支援,决计造就不出如今的“纵横科技集团”。
  “好个儿子啊!”身后似乎听见卓巧丽的冷笑。
  在新任妻子与女儿面前,他必须彰显父亲的权威。
  “恺群,前几天车行送来一辆机车,说是你买的。你离成年还早着呢,连驾照都没资格报考,就敢骑着机车在路上乱飙,也不晓得锺律师是怎么管理你的基金的,真不像话!明天我就叫人把车子退回去。”
  如果冷之谦冀望从儿子身上获得某种反应,那么,他成功了。
  冷恺群顿下脚步,回眸。瞳中乍放的金光充满侵略性,与脸上恬淡的笑容全然成反比。
  “放心,那是我的钱,不是你的钱。锺先生是我的律师,不是你的律师。”他慢条斯理的扫视两位女性成员。“她们是你的家人,不是我的家人。”
  “你——”冷之谦的头脸暴冲成血红色。
  肇事者却彷佛没事人般,悠哉潇地走下楼去。
  “我看,他非但没把我们母女放在眼里,连你这个父亲大人也不当一回事。”卓巧丽咋嘴咋舌的叨絮着,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你少说两句!”冷之谦老羞成怒。
  “喂!你凶我做什么?这种儿子也是你自己教养出来的,又不是我的责任。”她扭头拉起女儿的手臂。“还是咱们梅梅最乖。走,梅梅,妈咪帮你把行李打开来。”
  回到那间鲜粉红色的卧房?恺梅霎时回过神,鸡皮疙瘩爬满细嫩的肌肤。
  “我不要!”她反抗性的抽回手臂。
  “什么?!”卓巧丽没有预期到女儿会抗拒。
  “我讨厌那个房间,我不要搬进去。”她咬着下唇。
  冷之谦似笑非笑的神色登时让卓巧丽拉不下脸。
  “要死了你!”又气又急的巴掌立刻轰上恺梅脸颊。“寄人篱下,还容得了你挑剔吗?你刚才没看到人家冷少爷的气派?再吵,咱们母女俩都得睡在大街上。”
  恺梅顿时楞住。她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打她?
  “你怎么搞的?无端端的把闷气出在女儿身上。”冷之谦连忙介入两个女人之间。
  女儿要哭不哭、斜眼睨望的神情,竟然和恺群有几分相似。
  “你看看她那副死样子,哪像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跟你儿子同一副德行!”卓巧丽腹内的那把无明火烧得更狂更猛。
  “他们俩是兄妹,神情相像也是难免的。”冷之谦担负起打圆场的任务。
  卓巧丽的唇蠕动一下,忍住没有出声。恺梅听了却觉得刺耳,她不愿意让那个男生成为她的哥哥。
  “梅梅,爸爸叫人帮你换房间好不好?”冷之谦蹲低身子,轻抚她颊上的红痕。
  好痛,好乱,好陌生,好讨厌……好好的一个早晨突然变得乱糟糟……她越想越委屈,猛然推开父亲,钻进粉红色的大房间。
  “不要!”砰!房门重重的甩上。
  “好啊,小小年纪就敢耍脾气,看我怎么修理你!”卓巧丽气不过。
  “好了,巧丽,没事了,让她去吧!”冷之谦连忙揽作新婚娇妻的腰。
  一切纷纷扰扰皆被挡在门外。
  恺梅扑进床被里,没有流泪。
  这就是她第一天踏进冷家的情景。
  犹如她的房间所预告的,一切都是一场俗丽不堪的荒谬!
         ※        ※         ※
  无论恬淡或灿烂,幸福或苦涩,韶光总会不停的消逝。时间之于恺梅,并不若人们譬喻的“流水”,因为扬长而去的水泉看起来太过潇活络。她一直觉得,时间在她身上,犹如电视节目曾经介绍过的画片机。
  老师父站在机器旁不断摇动把手,画片随着小齿轮的运作,连续成行云流水的剧情。呆板的画面虽然结合成故事,然而每一幕景象也仅是定格画面的呈现而已,下戏之后,观众们所能记忆住的,不过是其中几张较为精巧的片面。
  这就是她的生活。
  一格一格地往前推进,没有任何惊涛与起伏。若是生命选在此时终结,观戏的人甚至无法铭记些什么。
  然而她仍在等,等着一些事情发生。
  国小五年级,父母亲第一次因为公务应酬而双双出远门,预备在新加坡停留十天。
  她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是父母的缺席,抑或是单独与冷恺群留守在家?或许,她根本就不担心吧!
  无论私下或公众,她从不唤他“哥哥”:虽然父亲曾经因此而责备她不懂长序,母亲也因此而呵怪她嘴巴不够甜。
  大人们希望使两个孩子的关系更亲善,动机与大公无私的亲子之情无关,只不过想让他们自己更容易胜任父母的角色。可惜他们失算了。冷恺群从来未曾归属于“孩童”的范围,而她也已渐渐脱离“孩童”的甜幼世界。
  很多汹涌暗潮均发生在台面之下。
  “少爷,先生他们今天不回家。你晚餐想吃什么?我交代厨房帮你料理。”管家赵太太只对尊贵的少爷亲善。
  冷恺群埋首于早报里,半晌不应声。
  可冷面管家婆就吃他这一套。
  从其他人嚼舌根的交谈中,她得知了赵太太的来历。原来这位欧巴桑是冷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嫁伴,身分不同于寻常的仆,虽说还不至于攀到主子的头顶上作威作福,却享有一定的地位。另外,这也解释了赵太太为何对父亲和她们母女俩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敌视情结。
  恺梅缄默的占据长桌另一端,画分成与他们不相连的空间,带点冷眼旁观的意思探量。
  冷恺群或许无法想像,他的存在让她成为班上的焦点人物。原因无它,他的现任女朋友恰好是她同班同学刘若薇的姊姊。经过那个大嘴八婆的渲染,几乎全年级的女同学皆知,冷恺梅有一位“帅到连电影明星都比不上他帅”的酷哥哥,而且这位酷哥每次去刘家接刘姊姊出门约会时,都不忘带点小礼物送给“漂亮的刘家小妹妹”。
  他真的很好看吗?她忍不住朝长桌彼端多投注两眼。
  她总觉得冷恺群的气质太过妖异,孳衍成阴冷邪恶的美感。当然,许多形容词是她成年之后才学会的,后来同性朋侪告诉她,他传散的特殊气质又称为“性感”。
  冷恺群年长她五载,今年应该满十六岁了,然而若不告知旁观者他的真实年龄,相信任何人都猜不出他降生在世界上才走进第十七个年头而已。
  她假设他浓密的发丝来自于母系的遗传,因为爸爸向来毛发稀疏;他的脸型长而瘦削,符合了美男子的第一个要求。举凡电视上的男演员,没见过哪个人长着一张大饼脸还俊美得起来的。
  对了,她现在才发现,冷恺群的外形特征完全没有遗传到父亲的任何一点。这或许也是造成父子俩不亲近的间接原因吧!
  她的眉目五官也与父亲不像。
  瞬间有些为父亲感到悲哀。
  长桌那端,冷恺群忽然抬眼,目光与她对个正着。她下意识想回避,转念一想又觉得何必,她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不用了,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他嘴里回应着赵太太,眼睛盯视的却是她。
  “是。”赵太太识相的退下,甚至没询示恺梅相同的问题。在这个忠仆眼中,宇宙洪荒依存着冷恺群而生,再无其他人。
  宇宙主宰者放下报纸,往椅背一靠,右手反搭在椅背上,一派安适自若。
  “今晚剩下你单独吃饭,我可能不回家了。”他扬起闲谈的语气。
  “嗯。”她应了声,低头门啜着碗里的麦片。
  冷恺群微微一笑。这人小鬼大的臭丫头还刻意表现得一脸淡然,实在有趣。
  “你妈说得对,你一点都不可爱,完全没有十一岁小女生应有的甜美愚蠢。”他喝着热红茶,就着杯缘打量她。
  漫不经心的评语听进她耳里,竟然激起浅浅的、被刺伤的涟漪。
  她向来排拒冷恺群看她的样子。那种眼光,宛如瞧着竹笼里的天竺鼠,纯娱乐而已。她知道自己本性不够活泼,更甭提找人逞逞口舌之快,可是他总爱以逗弄的语气和神态,引得她焦躁不安,犹如一双被倒插了鱼刺的针鼹,进而发出尖刻的言语攻诘他。而他,绝对不会恶声恶气的回嘴,迳自挑着笑笑的嘴角,让她更恨不得抹掉那副毫不在乎的神情。
  因此,父母亲便认定是她太刁蛮多刺,才会造成兄妹俩的关系生疏。
  什么跟什么嘛!很多情状他们并没有亲眼看见,却把罪由归咎在她身上,简直不合理到极点。
  “我不晓得怎么让自己变笨。待会儿上学,我会请刘若薇教教我。”她刺耳的回嘴。
  “谁是刘若薇?”他随口问问,扔下拭嘴的餐巾起身。“你慢慢吃吧!吃完叫司机载你去学校,今天晚上不用为我等门——”站在餐厅出口,他嘲趣的回头瞟她最后一眼。“虽然我知道你本来就不会。”
  修长的躯干,展现出惨绿少年不该有的从容优雅,徐缓地离开用餐区。
  恺梅凝瞪着瓷碗里的麦片粥。
  谁是刘若薇?他方才问。
  半晌,莫测高深的微笑绽露在她嘴角。
  他根本不记得谁是刘若薇。
         ※        ※         ※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楼主我是怪兽我会瘦~
宝宝1岁5个月LV.3
  深夜三点,她清醒的仰躺于床上,背诵着老师抄给全班同学的唐诗。
  自从搬进冷家开始,她断断续续出现失眠的现象。去年她曾经试着告诉母亲这个困扰,母亲的头一个反应是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大人们无法理解,一个十一岁的小孩怎么会产生失眠的困扰?通常无法入睡的状况只会发生在压力重、烦恼多的成年人身上,十一岁的小孩子失眠,简直足以和考试退步并列为同等程度的罪愆。
  母亲的激动反应吓着了她,而她的相对反应是再也不让任何人知道她依旧失眠。
  “花非花,雾非雾……”烦躁的翻了个身,睡眠之神仍然不肯眷顾她。
  过去三个星期她已经很少陷入睡不着的困境,为何今晚又发生了?
  夜空呜起轰隆隆的闷响,阴电和阳电选在万籁俱寂的时辰吵架。她安慰自己,许是因为天气不好,空气太沉闷了;也有可能是因为爸爸妈妈头一次同时不在家过夜。
  ——冷恺群并未回家。
  她辗转反侧,总是无法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她决定起床,在大宅子内四处晃荡。每次她失眠,必定在确认每个人皆已入睡后,进行深夜漫游的仪式。
  邻房的门并未上锁。冷恺群明了,没有人敢擅闯他的圣殿,因此一向任由书房门拢上,大剌剌的,像它的主人一样傲然恃物,霸行无阻。
  她推开门,不想亮灯,习于在黑夜中摸索。
  进入冷恺群的书房只是临时起意,没有任何目的。她茫然的折向其中一面墙,再转头走往对面那堵墙,来来去去的踱步。
  被单拖泥带水的披在肩上。花非花,雾作雾……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啪!火柴擦燃的声音响起,随即漫开一股微微刺鼻的烟草味。
  她停下步伐,望向沙发上静默无声的黑影。
  一双深远炯亮的瞳,一双茫然无光的眸,互相纠缠着彼此。
  她瞪着墨黑中的一点红,倏地道:“你会被学校记过。”
  “让他们记吧!”烟雾蒙胧了暗色的火光。
  对话仅止于简短两句,无声再度成为房内唯一的语言。
  她转身继续踱步,走过来,走过去。
  窗外的夜空,阴电阳电哗喇喇响,第二度相交时,掩映出小脸的苍白纤弱。书房又归于浓黑,那一圈幽暗的红火头终于燃烧结束。
  “国小五年级已经开始教唐诗了?”他的声音也懒洋洋的。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喃喃自语,立刻闭上嘴不出声。电光一闪,倔强的神情落入他眼中,兴味盎然的低笑声霎时飘扬开来。
  显然自己又把他逗乐了。她气恼的沉下脸,倔强地鼓着嘟嘟的脸颊不理他。
  “你晃得我晕头转向。”他拍拍身旁的空位。
  由于精神渐渐产生疲顿感,她也懒得反抗,温顺的拖着长被单走向休憩之处。
  “少背几首‘花非花’和‘床前明月光’,或许你会好睡一些。”他拉开被单,对米老鼠图案不敢苟同的挑了挑眉。
  “静夜思”是三个星期前的唐诗进度。
  她蜷缩起双腿,侧躺在软垫上,酸涩逐渐袭上眼睛。双人座的沙发长度不够她躺平,脑袋无可避免的枕靠着他大腿,脸颊碰触到粗的牛仔布,隐约感觉到裤管微微潮湿。
  电光乍起,湿漉漉的鞋迹从门口迤逦进来,终止于他的脚底下。
  另一根火柴划亮黑夜,暗红色火光牵引出淡幽的烟味。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她上眼脸,沉沉睡去。
  第一节下课钟敲完最后一串音符,三个女同学立刻围拢向第二排,嘀嘀咕咕的欣羡声引起其他同学的侧目。
  “刘若薇,你的项好漂亮哦。”
  “对啊,上面的小星星还会一闪一闪的。”
  “土包子,那颗亮亮的东西叫‘钻石’啦。我爸爸说,等我长大他也要买这种项送我。”
  “真的很漂亮对不对?”刘若薇成为众人的焦点,登时飘飘然而顾盼得意。
  恺梅睨向隔壁排的情势,不动声色的趴在桌案上,只想避开那群叽喳繁琐的噪音。
  刘若薇符合大人眼中“可爱小女孩”的标准——红通通的苹果脸,两根粗浓整齐的麻花辫,嗜爱在老师跟前进进出出,偶尔和同学们闹闹小脾气,大人随便逗弄几下就笑开怀。哪像她,安静少言,内向得不像话,往往对不上两句就抿住唇,无论如何撩拨都不肯搭腔。
  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清妍秀丽,甚至胜出刘若薇几分。她父亲恒常挂在口头夸耀的,便是她眉目五官的轮廓,笑称她长大之后必定“祸国殃民”。
  可惜,不够活泼。
  单单漂亮是不合格的,大人偏疼可爱天真的女孩儿。
  她长大之后才知道,男人对女人的喜好也一样。
  那边厢,熙攘聒噪的颂赞声仍然闹透了整间教室。她趴在桌上,侧头望向窗外流去,祈盼上课钟声赶快响。
  “刘若薇,你的项在哪里买的?”班长羡慕不已的抚弄刘若薇的颈饰。
  “这是我姊姊的男朋友送的。”刘若薇傲然扬起笑弧。
  “真的啊?”
  “他买了三条项送我姊姊,其中一条我姊姊觉得太短了,就转送给我。”她献宝似地转绕着坠,展示锁扣部分的“C”宇图纹。“你们看,后面还有一个很漂亮的英文字哦。”
  以嫉羡万分来形容这票小女人,简直贴切得不能再贴切。
  “你姊姊的男朋友真好。”班长说着叹了一口气。
  其中一位同学突然想到,“刘若薇,你不是说过,你姊姊的男朋友就是冷恺梅的哥哥吗?”
  谈话焦点终于引牵到她最不乐意的主题。五、六颗脑袋瞬时转望向窗边趴睡的安静身影。
  “冷恺梅,跟我们讲一下嘛!”班长趋近到她座位前凑个趣儿。“你哥哥人很好对不对?他会不会常常买礼物给你?”
  趴低的人儿迳自望着窗外,听若未闻。她的家人和私生活不干她们的事。
  “喂,不要装了啦,哪有人第一节课就在打瞌睡。”另一位刘若薇亲卫队的成员开始起哄。
  她仍是理也不理,没什么好说的。
  “喂!”班长不死心,伸手推了推她。“冷恺梅,你真的睡着了吗?”
  “不要随便碰我。”她冷蹙着眉,拨开肩膀上的接触。
  眼见主要焦点从自己身上移开,刘若薇有些怏怏不乐。
  “程洁瑜,她对每个人都爱理不理的,我们不要和她说话。”天之骄女酸溜溜的接了一句。
  不说话最好,她求之不得。恺梅不理会烦人的噪音源,继续趴睡对浮云。
  其实她和刘若薇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连互相比拚、嫉妒的机会也没有。刘家小天使深明讨师长开心的至理,功课又名列前十名,相较起她的中等成绩和不够讨喜的性格,即使有心与刘若薇比拚也构不上排名。
  这就是她所期望的,不高不低,不上不下,既不会亮眼到令师长心生关爱,也鲜少顽劣得让大人侧目。为了让自己保持在中等程度,她着实费尽苦心。每回大小考,她必须预先计算好答对各题的总分,然后将成绩谨慎的控制在八十分上下。
  “像她那样冷冰冰的妹妹,她哥哥才不会喜欢她呢!”小公主清晰的口吻蓄意让全班同学听见。
  她的肩膀线条僵了一僵,仍然不肯抬头和她们对上。
  刘若薇原本还不怎么想与她打交道,偏偏人家拿走了主意八风吹不动。人类的心理就是如此矛盾,如果己方一心想挑唆人生气,对方却恍若未闻,一点也不为所动,则气恼的程度绝对比对方跳起来回嘴更厉害。
  “她哥哥和我姊姊还比较亲近哩!”
  依然没有反应。
  刘若薇发现自己的挑得不到任何反应,胸臆问的愠怒掀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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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我姊姊说,上次她去冷恺梅家找冷哥哥,冷恺梅很没礼貌,对人爱理不理的,我姊姊很生气的跟冷哥哥告状,结果被冷妈妈听见了,冷恺梅活该被处罚。她在家里都这么没有教养了,难怪老师和同学都不喜欢她。”加油添醋的剧情滔滔不绝地飨诸位听众的耳朵。
  趴伏的背影随着深呼吸而耸动一下,听觉系统犹如对她们一伙人关闭似的。
  这场独脚戏,刘若薇越唱越着恼,就不信这个冷恺梅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和她比起来,冷哥哥远比较像我哥哥哩!”为了达到特殊效果,她特意多事的补充一句——“这是冷哥哥自己说的。”
  刘氏阵线总算获得一丁点期望中的反应。
  恺梅缓缓昂头,寒星似的眼眸一一扫过那群童党。“这也好拿出来说嘴,很希罕吗?”
  当当当当——第二节课的钟声及时催响。
  班长连忙站出来充当和事佬。“好了,大家赶快回座位坐好,别再说话了,不然老师看了会生气。”
  她哼哼冷笑两声。这票小人无端端的惹是生非,眼见情况不对就想鸣金收兵,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好事!
  “金爱玲,你们都回来,以后不要跟冷恺梅说话,不然我就不理你们。”刘小公主顶高骄傲的小鼻头,嗤嗤哼哼的回到座位上。
  “冷恺梅,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坐在她身畔的同学方璀璨进了教室,忽然发现“邻居”的眉目寒飕飕的。
  她铁青着脸,不发一词。
  方璀璨的神经向来比升旗更大条,人家不讲,她也不会追问,耸了耸肩坐回椅子上,开始东摸摸西摸摸,等老师来。
  “方璀璨,你别理她,她在吃我和我姊姊的醋。”刘若薇回头喊,试图扩张自己的权力范围。
  方璀璨一头雾水的抬起头。有人在打仗吗?还是拔河?
  情况好像快失去控制了!教室诡异的安静下来。
  “我突然想到……”恺梅突然开口。“前几天我和我哥哥还谈起你们姊妹俩呢!”她慢条斯理的翻开课本,漫不经心的姿态彷佛只是随口闲聊而已。“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吗?”
  “你一定会故意乱讲,我才不要听!”刘若薇撇开脸,心里其实好奇个半死。
  “他反问我,谁是刘若薇?”满怀恶意的微笑成为她的唯一表情。
  刘氏亲卫队个个瞪大眼晴。
  “他根本不记得你。”她阴恻恻的冷笑。
  “你乱讲!”刘若薇涨红了小脸。“我姊姊是他的女朋友,他常常来我们家,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你胡说八道!”
  “我哥哥起码交了五个女朋友,他哪记得住她们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胡说八道!”激愤的泪水涌上刘若薇目眶,公主小姐猛然冲过来,抢起方璀璨桌上的橡皮擦扔弹到她的鼻梁。“冷恺梅最爱撒谎!我要跟老师讲,叫老师处罚你!”
  恺梅心火上冲,拿起铅笔盒也飞往刘若薇胸口。“你才是说谎大师。被揭穿了吧?活该!”
  先动手的恶人反而因受害者的还击吓了一跳。
  “你只是嫉妒我!不要脸!冷恺梅最恶心了!”刘若薇突然隔着方璀璨向她扑打过去。
  事出突然,她冷不防被甩了一巴掌。
  “喂,你怎么动手打人?”方璀璨正义感当场发作,不暇细想,反手推了始作俑者一把。
  刘若薇重心不稳,顿时跌坐在地上,左耳不小心敲撞到桌角。
  “啊!”她轻碰一下痛处,慌了手脚。“流血了……方璀璨和冷恺梅把我打得流血了……”
  “有人受伤了耶!”几个胆小的女同学尖叫。
  “快去叫老师来!”
  级任老师打老远便听见有如天下大乱的碰撞声,赶紧加快脚步,跑进教室里探个究竟。
  “你们造反啦?乱烘烘的吵什么?上课了为什么不回座位坐好?”
  大人来了!学生们慌慌张张地缩回位子里去。
  “老师……”人群中心传来细细的哭叫声。
  导师连忙突破重围,挤进战事的最前线。“刘若薇,你为什么坐在地上?”
  天之小骄女臀部痛,耳朵痛,胸口痛,面子里子都痛……诸般疼痛交相夹集。
  “冷恺梅和方璀璨欺负我!”心头的委屈感刹那间决堤。“她们两个打我一个……呜……”
         ※        ※         ※
  私立华善国民小学素来以管教严格出名,尤其训导主任施行“铁的纪律、爱的教育”,刚正无私的冷面罗刹相震慑住不知多少学童。平时学生若是做错事,只要一句“送训导处”,往往就可以达到充分的警告效果。如果尚需劳动到学童家长前来学校处理,可见事态相当严重。
  本来,学生打架这种小事件算不上什么奇闻异事,糟就糟在刘若薇的父亲是立法委员,校方招惹不起,只好把后续的处理动作做得明显一些,以示他们确实有尽心尽力在办人。
  “璀璨和同学打架?”一名三十来岁的清秀少妇杏眼圆睁,彷佛听闻到火星人入侵的异闻。
  “是的,方太太。”训导主任板起极端凝重的神情。“现场学生全部指证,令嫒伙同另一位女同学推打同班的刘若薇,造成她身上多处淤伤。为了对犯错同学加以惩戒,请您先带方璀璨回家,并且严加管教。”
  “真好。”方太太欣慰的叹了口气。
  “什么?!”训导主任万万料想不到,打人的恶行竟然换来一句家长的“真好”。
  “以前我老是担心璀璨不愠不火的个性,长大容易吃亏,现在知道她还懂得生气打人,可见应该还有药救。”方太太颇感安慰的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训导主任又惊又怒。“方太太,校方的意思是……”
  “主任放心,回家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和她谈谈,给她适当的鼓励。”方太太宽容的拍了拍训导主任的肩膀。“不耽误您的时间了。璀璨,咱们回家。”
  “好。”方璀璨耸了耸肩,一脸没事人似的表情,临出门前瞟给难姊难妹一个眼色——你自求多福啦!
  恺梅浮出短暂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冤孽啊冤孽!训处主任跌坐回座位,一脸悲惨。就是有这种纵容子女的家长,现今才会师道难为呀!唉……
  “冷恺梅。”苗头指回她身上。“你的家长为何到现在还没出现?”
  她罚站在长木桌前,眼观鼻,鼻欢心,自从被扭送到训导处后,她总发言量不超过十句。
  “冷愕梅,把头抬起来!”导师顶高眼镜框架睥睨她。“主任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爱将被痛殴,焉有不声讨的道理。
  她执意盯住地面。“他们出国了,明天才会回来。”
  “那么刚刚接电话的女士是谁?”
  “管家。”她冷淡的道。
  训导主任铁了心,非得找出冷家的家长出面谈谈不可。如果学生打架而未受到惩戒的消息传扬出去,校方在其他家长面前如何站得住脚,服己服人?
  “好,那你告诉主任,目前有哪一位亲戚长辈可以联络得上?”
  她效法闷嘴葫芦,又不讲话了。
  “冷恺梅,你别以为爸爸妈妈不在家,老师就不会通知他们你在学校打架闹事。”导师光火的推了她一把。“你还不快说!”
  她踢动脚边的一团纸屑,斜瞟他们一眼,复又低头。反正赵太太接到电话一定会设法找人告状,她怎么晓得那个欧巴桑会通知谁?
  “问你话不回答,这是什么态度?”训导主任重捶办公桌一拳。“陈老师,立刻把她给我送到心理辅导室,叫辅导老师好好开导她,顺便让她写一份悔过书!”
  “是,主任。”导师用力掐了她一记。“跟我来!”老鹰抓小鸡般揪着她的臂膀,带出训导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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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训导主任生不到十分钟闷气,门口警卫室立刻传来通报,有一位学生家长冷先生到访。
  好极了!训导主任振作起铁面无私的声威,吩咐警卫放行,一面拨分机要求辅导室的陈老师迅速回返训导处。
  五分钟后,主任办公室门外响起轻敌。
  “请进。”他清了清威严的喉咙。
  陈老师走在前头,回眸向尚未进入的访客漾出笑容,感谢对方为她开门的绅士举动。
  “谢谢。”嫣红的靥容犹如少女见着偶像,浑然不复数分钟前的晚娘脸。
  一个年轻男子跟入,那身高中制服透露出男孩的年龄不出十八岁。
  训导主任在杏坛打转了几十年,阅人无数,还真没见识过摸不出底细的人物,可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是。他眼底的精深锐利,嘴角的世故浅笑,在在强化出不属于毛头小子应有的深沉。绝的女子向来被视为倾城之祸害,而绝俊又深沉的男子,只怕杀伤力犹甚于前者。
  “您好。”访客先投给导师一记醉人的笑,才把目光移转到训导主任脸上。“敝姓冷,冷恺群。我的管家拨了通急电,告诉我舍妹在学校惹了一些麻烦。”
  “嗯哼。”训导主任连忙从几近失态的瞪望中回过神。“冷先生,请坐。临时劳动您大驾,校方非常的抱歉,不过令妹顽劣不堪,非但闯下大祸,而且一点悔意也没有,事后又拒绝向被她殴打的女同学致歉,所以校方只好通知家长前来,把学生带回去好好训诫。”
  “殴打?”他好笑的扬高挺拔的剑眉。那个闷闷钝钝的小妮子居然和同学大打出手,这倒是新闻一桩。
  “是的,我希望您们能纠正她这种偏差行为。”训导主任正气凛然的强调。
  秘书端进一杯奉客茶,冷恺群回以一笑,勾魂摄魄的魅力自然而然地散播于空气间。
  “她人呢?”
  “冷恺梅同学目前正在心理辅导室接受辅导,并且写悔过书。”导师的视线水汪汪。
  他啜口茶水,好整以暇的长腿在膝盖处交叠。“哪个小孩子不曾打架生事?舍妹的行为虽然违反校规,让她接受师长申诫也就够了,有必要写悔过菩,送心理辅导室吗?”
  训导主任胸腔的那口闷气可真憋得狠了,刚刚送走一个溺爱女儿的母亲,转眼又冒出一个保护欲过度的哥哥。
  “冷先生,本校素来以管教严格而闻名,校内更不乏知名人士的子女就读,维护华善国小的优良校誉是我们一贯的……”
  “够了!”他冷冷地举高右手,中止对方的长篇大论。“悔过书写就写吧!我妹妹呢?请带她出来。”
  看来又是顽石一颗!训导主任忿忿地嗤了声鼻息,向导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人带过来。
  好帅……导师仍然晕陶陶的,没看见训导主任的暗号。
  再眨一下。
  既英俊又潇,将来长大了不晓得会害多少女人伤心……
  “陈老师!”霹雳狮子吼。
  “啊?!什么?”女老师陡然回过神。“哦,是!辅导老师正带着冷恺梅过来。”
  训导主任不满的视线移回他脸上。“冷先生,待会儿我希望你能说服令妹为她失当的行为致歉。”
  “我先和她谈谈。”他短暂地点头。
  室外再度响起敲门声,绞轻呀一声地打开,一大一小两副形影嵌立在框格内。
  “主任。”不等其他人开口,辅导老师抢先吐苦水。“这个学生实在太固执了,从头到尾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肯说,我叫她写悔过苔,她居然把白纸揉掉,骂她也不管用,实在是……”
  任由辅导老师去滔滔不绝的告状,恺梅愣傻的立在原地,万万想不到出现在训导处的“家长”竟是她背上的芒刺。
  对他而言,放任她被老师惩处,岂不是比出马权充家长、收拾她闯下来的烂污更快慰如意吗?话说回来,或许这是冷恺群希望见到的,他八成想亲眼瞧瞧她被责打的画面,集一点辛灾乐祸的资料。
  强烈的狼狈感泛滥在她心头,她宁愿前来的人是母亲,也好过劳动他的大驾,即使回家后免不了被屈打也认了。
  “……主任,这么顽劣的学生,您一定要妥善处置才行。”辅导室的老母鸡终于收起奔腾之势,松开恺梅的手臂。
  训导主任一抓到最新的罪证,立刻居高临下的睥睨小罪犯。“冷先生,您也亲耳听见了,校方并没有冤枉令妹。”
  冷恺群的颜容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方才乍见她,他眼中似乎闪过一抹讶异,随即被冷怒的神情取代。
  “过来。”他勾动手指头。
  偶发的一次意外,竟然会被他撞见!过度羞愤让她的脑筋暂时钝掉,无暇思量其他反抗的意绪,她无言的趋近他面前。
  修长的食指滑过她脸颊,被他轻轻一碰,她才感觉到痛。方才刘若薇那一记耳光打得可不轻,她的脸颊只怕比对方的伤势更惨重,结果承受所有责难的人仍然是她,可笑!
  “谁打她?”冷恺群怒满的冰焰终于表露出来,简单的三个字,构成极冰、极冷、极寒的问句。
  “本校施行爱的教育,从来不体罚学生。”训导主任生怕惹上麻烦,连忙撇清。“冷恺梅是在发生肢体冲突的过程中,被对方不慎击中脸颊。”
  “殴伤她的同学呢?”锐眼中的光几乎要刺穿训导主任。
  “那位同学已经被家长带回去。”训导主任露出晓以大义的姿态。“冷先生……对方扬言要带刘若薇同学到医院验伤,如果冷恺梅的家长没有出面表示歉意,他们不排除将验伤单送交少年队,交由警方处置。基本上,校方希望这件事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以请冷先生说服冷恺梅跟我们合作。”
  刘若薇?好熟的名字。他暗忖。
  恺梅别过眸,脸颊不争气的浮遍红霞。天呀!千万别让他知道她们起冲突的原因。
  “她们为什么打架?”他深深望进她眼里。
  “肇事的两方同学都不愿多谈,我们只能从旁观者口中得知,事情似乎与刘若薇她姊姊的男朋友有关。”导师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姊姊的男友究竟是如何与同学打架画上等号的。
  天……恺梅几乎想钻个地洞,就此长埋进去,永生永世不必再面对他。
  冷恺群哭笑不得的横她一眼。刘若薇的姊姊?刘若蔷吗?
  “亏你有这等兴致。”嘴角的上勾似嘲讽,又似调侃。
  “事情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少臭美了。”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冷恺梅!”导师立刻斥喝她的恶形恶状。
  “冷先生,您也瞧见了。”训导主任无奈的摊了摊手。“本校对于品行拙顽的学生实在没有办法,请您带回去好好管教吧!”
  冷恺群欠了欠身,长腿撑起瘦削高挑的身体。
  “走吧。”赎人回家了。
  “等一下!”训导主任连忙阻住他们的去向。“冷恺梅尚未为她的偏差行为致歉,我们不能让她离开。”
  “她已经被对方回打一巴掌,不需要道歉。”如果寒飕飕的眼光可以杀伤人,训导主任现刻己身中十刀。
  “话不能这么说。”训导主任涨红了胖脸。“小孩子起冲突的过程中,难免误伤彼此,冷恺梅主动兴战就是她的不对。冷先生,您不能姑息养奸。”
  “姑何人之息、养何人之奸,还是未定数。就我目前所见,此次冲突的受伤者是我的妹妹,刘家那一边,即使他们不找警方出面,我肯不肯就此了结还是另一回事!”他扬开嘴角,眸中却丝毫不见笑意。“至于学校这厢,我强烈希望舍妹挨打的事件不会再度发生。‘纵横科技集团’每年捐献大笔金额做为学校的建设众金,不是为了让董事长千金来贵校挨同学巴掌的。下回校长兑现支票之前,您叫他先考虑清楚!”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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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咖啡煮好了。”管家赵太太恭谨的捧着银盘进入餐厅,一如以往,除了冷恺群之外,任何人在她眼中皆是隐形。她甚至没有瞥往恺梅的方向。“您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他接过热腾腾的马克杯,又以一种深思的冷峭眸光刺探她。
  赵太太自动退下去。
  恺梅垂眼盯住餐桌,手捧着牛奶杯,蓄意忽略来自长桌对端的探量眼光。
  又来了!他又用那极深沉无比的眼光端详她,有如科学家观察着显微镜底下的微生物,随便伸手一捺就能消灭她于无形;也彷如全能的上帝下望他一手创造的芸芸众生,那么自信、肯定,一举一动皆逃不出他的法眼。
  “西方人有一句俗谚,如果你救了同一个人三次,他的生命便属于你。”马克杯的烟雾蒙胧了他的俊颜。“这一回,就列入第一次的纪录。”
  恺梅微微一怔。他的嘴角竟然有笑,尽管笑得讥诮嘲讽,仍旧是她意料之外的神情。
  “这样就算一次‘救命之恩’?”她瞪视着他。
  “你应该明了,我的度量很狭小。”他狡狯的笑了笑。
  既然冷恺群看起来心情还不坏,她决定提出脑海里的疑惑。
  “你为什么愿意到我的学校看训导主任脸色?”
  “什么脸色?我没看到。”他耸了耸肩。
  这话也对,反倒是他摆脸色给训导主任瞧。她体内霎时涌起一阵快意。
  “爸爸真的固定捐钱给学校盖大楼吗?”换成是她,宁愿将那笔钱扔进马桶冲掉。
  “是‘纵横科技’捐钱给贵校盖大楼。”他纠正,再饮一口咖啡。
  她一脸茫然,听不出其中有什么差别。爸爸掌管冷氏企业的经营权,这两者难道不该画上等号?
  “等你长大,自然会明了。”他的嘴角又浮现碍她眼的神秘笑容。“话说回来,捐点基金给我的母校并不为过,人总是要有反哺之心。”
  啥?恺梅错愕住。
  “惊讶吗?”他彷佛认为她呆呆的样子很好笑。“不要怀疑,你是我的学妹。”
  不暇细想,她冲口反驳,“我才不要当你妹妹。”
  无论是学妹、亲妹,或是任何一种牵涉到“妹”字的身分,她一概无法接受。
  “很好。”他眯起眼,阴凉的寒意穿透过空气,传导至她的身周每一寸。“我也不愿意多出你这个妹妹,你最好也让令堂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明明是不该有的刺痛,总挑在她最缺乏防备的时刻刺穿心房。
  不公平呵!冷恺群对她的敌意完全没有道理。顶着私生女儿的身分进入冷家大门,并非她能做主的。如果她有选择自己出身的权利,一定会选择生在永远不会与他发生关系的家庭。
  或许在世人眼中,她和母亲已正式归属冷家,族谱上甚且登录了她们俩的存在,由不得人怀疑。然而她们母女俩都明确的知道,只要与冷恺群相处于同一屋檐下,她们的处境即比寄人篱下高明不了多少。而母女两人眼中的靠山——她的父亲大人,为了某种未知的原因,对这个长子极为忌惮,平时未曾与他产生过对峙的意见。父亲这种懦缩不前的态度更加侵蚀了母亲心中的防卫墙,连带的,也让纤细敏感的她领受到同样的不安。
  因此,她排拒他,憎恶他,只想缓和胸口莫名的不安定感。
  她固执的抿着唇,倔强的一言不发。
  “怎么?想找我打架?”他懒洋洋的摊开双手,一副欢迎光临的表情。
  打架一词唤回她在训导处对峙的记忆。他应该质问她,笑话她,羞辱她,甚至以最低温的语气警告她:“以后你闯下的祸找你妈妈帮你收拾,少来烦我。”
  但他没有。
  于是,她总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先动手打架的人不是我。”
  “我应该在乎吗?”他兴致盎然的微笑。
  “当然。说不定你女朋友明天就拉着你,为她妹妹申冤告状。”她顿了顿,语气填充进浓烈的恶意。“而且,你送给她的项被我同学扯断了,其是可惜。不过,既然她会把项转送给妹妹,或许表示她不顶在意这份礼物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慵适舒懒的伸展躯干,站起身。“假如那份礼物不合她的心意,改天另挑一种也不麻烦。”
  恺梅狼狈的瞪着他。
  经过她身畔时,他忽地伸出手,揉乱她丝缎般的秀发。
  “想激怒我,你的段数还太低了,小鬼。”
         ※        ※         ※
  又失眠了。
  把长被单披在肩上,她来来回回,往往复复,一遍又一遍地折逛过暗凉的走道,聆听唧唧夜虫鸣响的落幕曲。长廊上仅有她孤独而纤弱的身影。
  隔壁房门依然未锁,她四下梭巡了几眼,悄然无声的推开门。
  室内无人。
  你在期待什么?她怔忡的想着,偶然几次夤夜相遇,并不代表他有义务伴同你一起清醒。别忘了,那家伙恨你!
  房内那股熟悉气息,让她暂缓了掉头出门的打算。
  无论书房的主人是谁,不可否认的,这间宽室让她觉得自在。
  东摸摸西碰碰一阵子,睡意渐渐汇聚成一团沉雾,集中在她的脑部。只要再过几分钟,应该就没问题了……
  桌面陈放着厚实的精装本小说,出于无聊,她随手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那不是书签,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
  影中人约莫和父亲同龄,可是又更苍老一些。照片拉成短距离的大特写,男人眼角眉梢的细纹皆逃不过相机的捕捉。他的面貌虽然不难看,气质却显得有几分猥琐,再衬上早老的外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和冷恺群产生交集的人品。
  她好奇的多打量几眼。
  头顶上的大灯霍然点亮。
  “喝……”砰!一声,书页重重上。
  赵太太表情冷厉的站在门口,凌晨两点出头,依旧穿着仆役的制服。
  “小姐,您深夜跑进少爷的书房做什么?”
  恺梅倏地产生荒谬的想法,彷佛……彷佛管家保持清醒,是为了监视她似的。
  “我睡不着。”这位欧巴桑若期望她会慌张失措的夺门而出,嘴里拚命咕哝哝歉意,那可就要大大地失望了。好歹她也算是屋子里的半个主人。
  赵太太可能也揣度到自己的身分问题,率先退让一步。“您先回房,我帮小姐冲一杯热牛奶助眠。”
  “嗯。”她点了点头,缓缓掠过女管家略微发福的身躯。
  “假如还有任何需要,请拨内线分机叫我。”赵太太清冷的声音追上她的背影。“少爷十点多的时候出门,今晚应该不会回来。”
  她在自己的房门口顿了一顿。“不必为我冲牛奶,我想睡了。”
  骄傲的螓首须臾不曾回顾。
  银白新月勾挂在树梢头,一如无数个失眠时的夜晚。万籁俱寂,此间犹似仅余她一个人,惶惶无依,一颗心在夜空中飘泊浪荡。
  他又出门去,八成是与天字某一号女朋友有约。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那天晚上,她一直无法入睡。
  冷恺群的指尖勾着一杯鸡尾酒,斜倚着落地窗框,端看家里的名绅豪仕。
  许多大事汇聚于今年的薰暖八月里发生,包括他通过大学联考,正式成为T大电机系的新鲜人;包括卓巧丽年满四十五岁,家中决定举行盛大的庆生宴。
  七年前卓巧丽母女迁入冷家,正牌的冷氏主母逝世终究未满一年,于情于理都不便大开筵席,风风光光的迎进门,之后这几年,卓巧丽虽然伴同新夫婿出入公共场合,间接向社交圈宣布了她的存在,这种感觉终究及不上在自个儿家宅设宴,正式以冷氏女主人的身分款待贵客来得有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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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填补妻子匮空的安全感,他老爸冷之谦,那个火山孝子,决定为她策划一场备受瞩目的四十五岁寿宴。可能是担心他会反弹吧!老头特地叮嘱宴膳单位设计几道“登科食谱”,连儿子的金榜题名一起庆祝。
  庆祝便庆祝吧!老家伙忒也把他瞧得太小了。卓巧丽急切地想站稳冷氏女主人的地位,他并非毫无所觉。那女人以为汲汲追求一个虚名,即代表后半生的衣食无忧,何妨随她去浪漫幻想,他懒得扮黑脸,揭穿人家的甜蜜美梦。
  思及数日前父亲大人向他提起宴会的事,那种过度谨慎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发噱。看来这几年他真的吓到那两个家伙了。
  无所谓,他有耐心,愿意等待适当的时刻来临。该是他的,他一样也不会放弃;不该是他的,他会不择手段地弄到手。宁可负尽天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他——这是他的人生哲学。而任何负了他的人,今生今世绝不错放!
  庆生宴安排在主宅及花园举行,用餐区排设在一楼的宴客厅,宾客可以任意走逛交谈,眼里欣赏冷家著名的兰花房,口里品凯悦的头等外烩,耳里聆听丝竹乐团的现场演奏。
  “好烦哦!爸爸又叫我过去和宋伯伯打个招呼。”刘若蔷从宾客群中退下阵来,倚向他身畔娇嗔。“等我,我马上回来。”
  “你去忙你的吧!”他慵懒的眼神仍然扫视着宾客群。
  和刘若蔷维持四年多的男女朋友关系,只是图个方便,别无其他原因。她的门第背景与他相当,见识过大场面,不需要他花心思教育,而刘氏夫妇也与冷家维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在他没有遇见更好的女伴之前,刘若蔷极适合担任填空档的人选。
  在女性方面,他晓事得早,十三岁就已撇开在室身。食色性也,没必要憋得自己伤身,所以他向来保持两个以上的女友人数,以免她们每月定期的“不方便”,间接影响到他的“方便”。
  假若有人指着他鼻子,大骂他“物化女人”,他会扬一扬跋扈的俊眉,不予置评。
  谁说这叫“物化”,应该代称为经济学所倡言的“供需平衡”才对。人类之于另外一个同类,只存在着“需要”,不必谈“爱”。人,根本没有必要去爱另一个人,只要专注的爱自己即可。这个世界太冷漠,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自己,又怎能期望旁人来施舍一丁点关护。
  一道模糊的物体从他眼角闪过,恺梅飘忽的身影消失于后门出口。
  出于无聊,他决定寻寻那个小丫头开心。找个人调侃总比耗时间观察满屋子俗不可耐的人类有趣:这些老家伙看似主宰了台湾上流社会的脉动,讲穿了也不过是一群汲汲营营的爬虫类,辛劳一生,就为了几顿华衣美食,然后两脚一伸,任由细菌将他们腐蚀成一堆白骨。
  恺梅盘坐在游泳池畔,倾身有一下没一下的撩动水纹。泳池与主屋相隔着一片玻璃花房,视野上虽然遥遥相望,但客人的脚步仅止于兰花房而已,清凉的池畔不免显得有几分冷清。她怔怔望着晃荡的波澜,不知在深思些什么,十四岁的少女,已显露出年轻女子的娇柔气息。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应该还没学会游泳。”冷恺群停步在她身后,三、四步的距离显得如此遥迢,又如此接近。
  轻嘲带笑的口吻让恺梅火速回头。
  他好端端的登科宴不吃,出来找她做什么?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准没好事。
  倔强的红唇抿了起来。
  “啧啧啧。”他摇摇头。“看看你,性格虽然不讨喜,却长得眉是眉、眼是眼,绝秀的程度不比其他女孩差,偏偏闹起弩扭来只会抿嘴巴,多杀风景。女孩子家要懂得使小性子,才能逗得男孩子又慌张、又惶恐、又喜爱,心痒难掩,从此对你死心塌地。”
  还说她,他自己也是那副邪笑挑眉的跋扈样,让人看了就刺眼。她别过娇脸,继续闷闷的盯着水波,希望他速速离开,一如以往视她若瘟疫一般,少来烦她。
  谁知冷恺群今天的兴致特别高昂,非但没有掉头就走,反而踩踏着懒洋洋步伐,一式一样的盘腿坐在她身侧。
  恺梅飞快偏头,侦测他的一举一动。两人的距离超乎她想像中的贴近,轻轻一探手即可触到他的身躯。他的体魄又强悍许多,身高简直超越地心引力的约束,急遽向上爬升。一百五十八公分的她只能仰之弥高,被他睥睨成“小人”。
  冷恺群头一次在如此短近的距离内端详她。
  他忽然发现,原来恺梅小姑娘很有几分姿色呢!当然,他不该感到意外的,因为卓巧丽那女人正是靠外貌攫住冷老头的心。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的五官与刘若蔷特出而抢眼的外貌完全不同,她的美,美在一种清淡、自然的感觉。若将刘若蔷比拟为酒,一入喉即到浓厚刺冽的滋味,那么小恺梅就像茶,淡雅清香,却幽幽汤汤的余韵不绝。假以时日,她的潜在发展性仍然大有可为。
  不可讳言,小老婆总是比大老婆更讨男人欢心,爱屋及鸟之下,小老婆庶出的儿女自然获得加倍的宠爱,继而养出不可一世的骄纵个性。然而,恺梅姑娘完全脱出这个刻板印象。她闷钝内向的个性既不懂得讨大人欢心,也不喜欢引人注目,说穿了,就像一个灰色的影子,飘浮在人们的视线之外,浸淫在她私属的世界里。
  很难得看见十多岁的小孩子有这等智慧,明了锋芒毕露的危险性。为此,他几乎可以说是欣赏她——只除了她无法摆脱来自那骚货的血统。
  “你的鼻梁长有几颗雀斑。”玩笑性的食揩弹她鼻子一记。
  “噢!”她捂住鼻头。“不要随便碰我。”
  “不喜欢被人碰?”他故意贴得更近。“你也到了应该对臭男生感兴趣的年纪。过没多久,就会开始为那票小鬼头不喜欢‘碰’你而烦恼。”
  淡淡的鸡尾酒味随着他的气息而播散,熏得她的脑袋昏沉沉,彷佛醉了。
  “乱讲。”低弱的反驳听起来也含着一丝混沌。
  “我有没有乱讲,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他戏谑的举高酒杯。“想不想偷喝一口?敬可歌可泣的青春!”
  她别开脸。
  “也对。”他自顾自地回答。“现阶段,牛奶依然比较适合你。”
  “走开!你时间太多了吗?干嘛缠着我不放?”她拒绝回过头来,免得又被他盯着瞧,顺便附带几句批评指教。
  “我想碰碰运气,说不定会有第二次救你生命的机会。”答案听起来十分轻描淡写。
  她下意识地先反驳,“你干嘛等着救……”
  问题立刻终止。
  如果你救了同一个人三次,他的生命便属于你。
  他想要她的生命?!
  为什么?
  回答她的,依然是那双谜一样的目光,含意深沉,用意深远,暗暗长长,没有尽处——
  关于冷恺群的事,她并不像外表显现的那样毫不在意,然而,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毫不在意……
  “群!”突兀的第三束声波介入泳池畔。刘若蔷音如其人,糖蜜娇媚的甜进骨子里。
  太甜的女人,很容易腻。
  “什么事?”他喝一口杯中的酒汁,并不回首。
  “冷伯伯正在找你。”刘若蔷的笑靥灿烂如花,蓄意忽略他话音中的不悦。“一会儿就要为金榜题名的冷公子切蛋糕,主角怎么可以缺席呢?”
  她没看错,与冷恺群交谈的女孩确实是他妹妹冷恺梅。然而,方才她远远望去的那种感觉……那种诡异又暧昧的感觉……难道……
  不可能的!他们俩是兄妹,八成是她太多心了。
  一个小妹妹怎么可能构成威胁。
  可是,因何她仍然觉得不安?
  “一点小事也值得大张旗鼓地庆祝。”冷大公子很不给面子,完全不领情。
  主人夫妇正陪伴宾客进入兰花房,欣赏傲人的异种名卉。冷之谦隔着玻璃瞄见儿子的身影,连忙招手向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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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耐的哼了声,仰头喝干鸡尾酒,将水晶杯随手丢进游泳池里。
  算冷老头懂得拿捏时间!现场还有其他客人在,不好太明白的张扬出家庭欠安,他只好下场奉陪两个老家伙扮小丑……宾主同欢。
  “群……”刘若蔷错愕的瞧着他迳自走开,没有招呼她一起进屋,秀容登时有点挂不住。好歹她也是他今天的女伴啊!
  恺梅暗暗冷笑,糗了吧!三年前那场浑架让她和刘若薇的梁子结定了。有一个专门惹是生非的妹妹,姊姊也好不到哪儿去。总而言之,她就是瞧刘家两姊妹不顺眼,尤其是姊姊。刘若蔷自以为和冷恺群走得近,平时的动作言行俨然以她嫂子自居,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刘若蔷整一整脸色,霎时变回清爽美的甜笑。“来,梅梅,我们一起进屋看你哥哥切蛋糕。”
  哥哥?听了就刺耳,她从不认冷恺群是她哥哥。她撇开头,装做没听见。
  刘若蔷又碰了一记冷钉子。臭丫头!若非看在群的份上,顺便做个样子给花房里的宾主们瞧瞧,早就两巴掌赏过去。
  “来嘛,梅梅。”她亲亲热热地牵起冰女孩的手,勉励自己再接再厉。“屋子里有蛋糕点心,还有好喝的冷热饮,你好像一样也没吃到,多可惜啊!姊姊带你进去打打牙祭。”
  趁着刘若蔷微倾着身,遮住兰花房那个方向的视线,她忽然仰首,强烈的恶意狂猛地从眼里、嘴里迸射出来。
  “这里是我家,轮得到你来扮女主人招呼我吗?”
  刘若蔷倒抽一口气。“什么?”
  “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分,对冷恺群而言,你只是他众多女朋友之中的一个,你们俩交往最久,纯粹是他懒得汰旧换新,与你的魅力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毫无笑意的哈哈两声。“你若想以我嫂子的身分说话,现在还太早了!多等几年吧!”
  刘若蔷血气上涌,天下竟然有这种恶劣不堪的女孩。
  “你——你——”又重又狂的火焰几乎烧盲了她的双眼。啪!一耳光打得恺梅的螓首转离九十度。“没教养!”
  两个女生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镇住。
  恺梅瞪大不可置信的眼。她打她!姓刘的臭女人竟然敢打她!
  这是刘家女孩第二度殴打她!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猛烈的仇视情绪薰红了恺梅双眼。
  花房里的大人正自谈花论草,并未注意到游冰池畔的冲突,而冷恺群的步伐已经接近兰花房,也没察觉她又挨了巴掌。
  “你打啊!你再打啊!你有种再打一次!贱就是贱,自己眼巴巴地黏上来倒贴我哥哥,还不懂得害臊!”
  刘若蔷气极了。“打就打,我怕你不成!”
  啪!第二记耳光照样甩下去。
  她心念电转,立刻有了计较,忽然扯住刘若蔷的双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啊——”
  尖高的哭叫声惊动兰花房里的宾主,一群人齐齐纵目向泳池的方位。
  “刘姊姊,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她惊恐万分的惊叫。“不要推我!我不会游泳!啊——”
  倒栽葱往两米深的游泳池跌下去。
  刘若蔷登时傻住了,自己并未推她啊!是冷恺梅抓着她的手,装模作样地栽下去。
  “救命啊……咕噜……我不会游泳……咕噜……救……救命……”溺水的女孩狂乱的挥动双手,激起半天高的水花。
  远从兰花房开始,每个人的动作都在同一瞬间做出反应。
  “梅梅不会游泳!”冷之谦吓得魂飞天外。
  “恺梅!”卓巧丽响起高分贝的尖叫。
  “救……咕噜……咕……救命……”湿漉漉的脑袋往水中沉陷,再也浮不上来。
  一群人从花房急促的奔出来。
  刘若蔷虽然距离溺水者最近,却中了邪似的愣愣盯着双手。天……她做了什么?不,应该问,冷恺梅做了什么?
  一道迅捷的黑影飞掠过她眼前。
  哗啦啦声起,水花分开,黑影斜刺入水底,宛若穿梭自如的游龙,迅速接近下沉的人体。
  哗啦啦声二度响起,两颗人头浮上水面,渐渐往泳池岸靠近。
  一群大人全部集中在池畔,焦切的等待小女孩被营救上来。卓巧丽紧紧捂着嘴唇,扑簌簌的泪水滑淌到手臂,一颗心跟着水浪的幅度又起又落。
  恺群。跳下水的人是冷恺群。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她再也顾不得任何间隙,待两个人上岸,颤巍巍的攀住他的手臂,泪流满面。
  溺水的恺梅已经呈半昏迷状态。
  “让开!”他没时间顾及旁人,赶紧让溺水者躺平,深吸一口气,用力吹进她肺叶里。
  众人屏气凝神,不断祈求上苍给与一点点眷顾,哪怕是最低限度的保佑也好。
  人工呼吸一次又一次次进恺梅脏腑……
  “咳!”晕迷的女孩陡然呛出几口水。“咳咳咳咳——”
  “好了,好了。”一位男客兴奋的拍打冷之谦肩胛。“醒来就没事了。”
  “恺梅!”卓巧丽心痛的叫唤,挤上前想搂搂女儿。
  “让开,给她一点呼吸的空间。”他不由分说地又顶开缠手缠脚的女人。
  恺梅虚软的靠躺在他胸前,勉强眨开眼脸就彷佛耗尽她所有精力。
  “梅梅,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冷之谦围过来呵疼她。“爸爸明明警告过你,没学会游泳之前,千万不要接近水深的地方。你怎么会掉下去?”
  “我……”气若游丝的俏脸没有一丁点血色。“是我不好……不要怪刘姊姊……是我害……害她生气……她不知道我不会游泳……”
  众人终于注意到仍然呆站在一旁的大女孩。
  “小蔷,你……唉!你实在……唉!”冲着老朋友的金面,冷之谦不好太呵责人家的女儿,只能拚命叹气。
  刘若蔷百口莫辩。明明是冷恺梅自己跳下去的,可是……可是有谁会相信她呢?
  “我……我……”她无助的转向冷恺群,盼望他能给与一丝丝安慰。
  冷恺群的眼光不在她身上。
  偏偏,除了他,每个人的焦点都凝准了她的脸,即使没有说出口,责怪的神情也取代了话言。
  “我不是……我……哇——”她掩面痛哭的跑走。
  眼中钉离去的背影,是恺梅再度失去意识前,最后见到的景象。
  心里爽快多了……
  她满足的昏厥过去。
         ※        ※         ※
  凉月幽淡。
  角落的一盏小夜灯形成房内唯一的光源,床铺染到一点光,沐浴在淡淡的金色中。娇怯怯的身躯覆躺在床单下,随着呼吸而平稳的上下起伏,双眸紧闭的俏脸微泛着血色,彷若傍晚的一场劫难从未发生。
  一场溺水意外冲淡了宾客饮酒作乐的兴致,尤其卓巧丽频频瞄往二楼的方向,透露出迫切想上楼探视女儿的心意,更让客人识相的纷纷告辞。入晚八点半,满屋子人潮撤退得干干净净。
  男女主人送完客,来不及更换较舒适的家居便服,就急忙奔往二楼的女儿闺房。
  看见她平稳安睡,两颗浮躁的父母心才安定下来。
  一张单人长椅摆放在灯火构不及的暗角。冷之谦从熠熠放光的两点星芒认出儿子。
  “恺群,你一直待在这里?”儿子居然会留守在梅梅房间,不可思议。
  卓巧丽一愣。
  “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尽管她努力尝试,笑容依然显得勉强而不自然。“若非你动作迅速,现下梅梅恐怕不是躺在房里,而是医院。”
  冷之谦思及事发当时的万分惊险,情不自禁地一阵激汤,冲动的伸张双臂迎向儿子。“不必太温情主义。”他举起右手一挡,冷冷地回绝父亲的拥抱。“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当她的守护天使。等她醒来,我有话问她。”
  冷氏夫妻俩登时被他反反覆覆的态度弄得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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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好,我们先回房换下这身累赘的礼服,梅梅就麻烦你看着。”冷之谦暗暗拉拉妻子的衣袖,示意她离开。
  年轻人心眼少,任何话题都容易聊得起来,或许应该让他们兄妹俩多多独处,藉以使两人的手足之情培养得更深更切。
  “可是……”卓巧丽迟迟不愿离开。她不想放恺梅与这个善恶难办的继子同处一室,尤其女儿还如此虚弱,毫无招架之力。
  “恺群做事一向稳当,没什么好担心的。”冷之谦不由分说,便拉着妻子往外走。
  “且慢。”屋角响起声。
  两位大人愕然回头。
  “父亲大人对我的办事能力这么有信心,真是令人感动。”他的语意阴凉、淡冷,没有任何感动的征兆。“既然如此,我顺便提醒你,从今年开始的每年寒暑假,我想进公司兼个差,增加我对公司的了解。毕竟韶光如箭,出不了几年,我可能就得坐上管理阶层的高位,不趁年轻的时候吃点苦,怎么成呢?”
  冷之谦的方字脸倏地变了一层颜色,嘴唇蠕动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说啊!你有任何反对的藉口,尽管说啊!他突然漾出挑的笑意,分分明明的享受着父亲的不安。
  “纵横科技”迟早会落入他手中,他们父子俩都知道这一点。这个当头他只是开始为后局铺路而已。
  “嗯,也对。”冷之谦的笑容与妻子适才的表情一样僵硬勉强。“好,我过几天就吩咐人事处安排。”
  冷恺群笑望着两人退离。
  老头子已经意识到己方的领导优势只能再维持几年的好光景,待他成年之后,幕后的大老板——他的外公,一定会对董事会施加压力,逼促“纵横科技”的棒子传递到新生代手中,一则让自家的资源交回自家人手中,二则替过世的女儿教训不忠的丈夫。
  为了保住权位,近几年来,“纵横科技”的开创元老纷纷面临被迫退休的下场,未达到退休年纪的高级主管则一律被“升迁”到领干薪、不管事的职位。
  铲除异己原本就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奇,若非冷老头子大杀功臣的行动太过明显,他也不会急着介入公司,防止己方的人马被拔除得寸草不留。
  冷恺群从后口袋掏出压扁的香烟,点燃一根。
  “咳……咳咳……”床上蓦地呛出咳嗽声。
  “醒了?”他不为所动,照旧吞云吐雾。
  既然形迹已暴露,就没必要继续颓躺着扮演病人。她推开被子,呼吸的频率仍然比往常清弱。
  “别在我的房里抽烟。”一点也不懂得体恤病人。
  “抱歉。”缕缕烟雾宛若翻腾的蛟龙,屏障住他的五官。“不过你最好趁早习惯。”
  她就知道!要求冷恺群中止他自身的享受,以提高旁人的舒适空间,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奇迹。
  “我想喝水……”她嘴里又干又涩,犹如快裂开来。
  “你喝的水还不够?”他冷笑。
  “我刚才是溺水,不是喝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语气自然而然充满戒备。
  “下回想闹自杀,记得别挑后院的游泳池。家里随时有人在,你死不了的。”
  她抿着唇,维持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谁说我想自杀?”
  “你居然以为我笨得看不出来!我应该感到失望或是愤怒?”他端出虚伪的悲哀神情,摇了摇头。“说吧!刘若蔷究竟说了些什么,让你想玩弄这种栽赃嫁祸的把戏,陷害她杀人未遂?”
  “你喝多了酒,已经醉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她打定了主意不认帐,看他能奈她何。
  冷恺群微眯起眼睛,静静地望着她,缥纱的烟雾制造出完美的阴异效果。深深一凝视,注入无限悬疑,无尽迷离。
  半晌,他离开座位,缓缓移坐到床畔,视线须臾未曾调离她的容颜。恺梅竭力持稳了呼吸,不愿在他的威逼眼光下示弱。每每被他注视时,充满束缚的无力感便倒冲回四肢百骸,使她逃无可遁。
  “告诉我,”他忽尔笑了,清朗的眼芒像预告一般,直望进她的心田。“你与刘若蔷闹翻的缘由,和几年前与她妹妹打架的原因相同吗?”
  “臭美!”她成功的被激怒了。“别以为你跳下水救了我,我就欠你人情。我才不在乎你怎么想!”
  冷恺群突然抓住她双手,使劲一拉,害她失了力的跌撞向他胸怀。
  香烟味、淡酒味,异性的体息突然飘进她鼻端……红色、黄色、蓝色、绿色,诸般纷乱的色彩蜂拥向她的脑壳……好晕,好晕……
  一直让她心悸的眼眸就在数公分之外,灼烧她的心……
  她的唇染着清清浅浅的朱赤,脸蛋浮现异样的绯红,秋眸因为微烧的体温而发亮,贝齿如白米粒,眉宇间依然透露出年轻少女的稚弱……
  他猛地推开她,力道既狂热又突兀。恺梅一时不察,应声又倒回软枕上,骇异得喘着气。他——他想干什么?
  “你和姓卓的女人一个样!成天只晓得在男人身上动脑筋。莫怪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场突来的恶气发得一点道理也没有。
  “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妈!”累积多年的怨恨终于出一点因头。“或许她不该和已婚男人发生感情,然而历史已经无法改变,起码她除了原来的丈夫之外,也只跟了爸爸这个男人,你凭什么以看待淫妇的眼光和口气来指责她?”
  “谁的爸爸?”他黑着脸,露出阴凉森恶的微笑。“你的爸爸或我的爸爸?”
  这个反驳方式为她意料未及。
  “什么意思?”她一呆。
  他只是冷笑,并不给与直接的解答。阴郁的再瞟她一眼后,带着莫名其妙的火气,他重重踏离闺房里的暗潮汹涌。
  十五岁,私立女子国中的第三年生涯。
  千百年来,骚人墨客吟咏着这段美灿的青春年华,她只觉得惨澹。如果生命能够有所选择,她宁愿跳过这段人人欣羡的芳龄,直接面对鸡皮鹤发。
  成长的痛苦,大致来自生理上。
  短短一年之内,平坦的前胸迅速鼓膨起来,上体育课或涉入拥挤的场合,偶尔被同学的手肘不经意撞触到,简直痛不欲生。于是,她刻意与全世界画分出来的距离,益形明显。生理上的不适已经让她难以调适了,邻校男学生的注目更让她手足无措。
  她的身段比同龄的女孩高挑优雅,五官典雅而清丽,一头乌黑青丝在老爱于秀发上作怪的流行少女中更显得出色,尤其是沉默内向的性格,被一票半大不小的毛头们比喻为“充满神秘感”,简直让人如痴如醉至死。彷佛一夜之间,所有同龄的异性都注意到景雅女中的校花冷恺梅。
  无论她如何避免,那些烦人精永远有法子问出她家里的电话号码,冷氏夫妻一面赞唤“有女初长成”的同时,她却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直到世界末日再爬出来。
  不愿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
  自小即如此。
  这一年来,冷恺群依然不改一贯的讥嘲和冷调,以他独有的傲慢姿态笑看人世间。然而之于她,只有忽视——非常非常非常刻意的忽视,似乎她的年龄越来越大,姿貌越来越出色,他的轻忽就随之水涨船高。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变成隐形人了。
  她才不承认冷恺群的态度伤害了她。
  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傲慢自大的臭男人而已,自以为是名校电机系的高才生,前程远大,地球便依循他而运转。
  可是,该死的,他确确实实的伤到她了,不容她否认。偶尔她会坐在梳妆镜前,细细打量自己精巧秀丽的长相。难道她一点也不美不好?其他男同学都看走了眼?女同学又嫉又羡的眼光纯系出于她的幻觉?否则,为何看进他眼内却无动于衷?
  可笑的是,父亲却对他的异样毫无所觉,连她妈妈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恺群一直就是这种态度啊!”卓巧丽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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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1岁5个月LV.3
  从一年前冷恺群救回她一条小命,两个大人竟然对他产生莫名其妙的信赖感,认为他嘴里虽然不说,其实很疼宠唯一的“妹妹”。
  疼宠?骗鬼!害她背上芒刺生疼才是真的!
  “梅梅,你妈和我有事到高雄去,这两天不会在家。”早餐桌上,冷之谦宣布夫妻俩又有应酬的讯息。“司机老吴家里临时有事,今天也请假,晚上你的辅导课结束,记得自己搭计程车回家,而且一定要送到家门外才能下车,知道吗?”
  前阵子这附近发生几起抢案,做父亲的不免有点忧心忡忡。
  “年轻女学生独自搭计程车就安全了吗?”卓巧丽嘀嘀咕咕的。“那个老吴也真是的,一天到晚告假不上班,需要他的时候永远找不到人,我看干脆换个司机算了。”
  “要不然我打行动电话联络恺群好了。”冷之谦把念头动到“很疼妹妹”的儿子身上。“你的学校离T大不远,下了课和他碰头,两个人一起回来。”
  “不用了。”如雷贯耳的大名震得恺梅眉间兴起波涛。狡兔三窟,这家伙昨夜不晓得又耗在哪号女友的住处过夜。
  溺水事件之后不久,刘若蔷成为冷恺群花名册上第无数个“还是好朋友”的下堂妇。她不敢痴心妄想的以为他是为了她而与刘若薇分手,毋宁说她替他制造了绝佳的分手藉口,省掉一番拉扯和纠缠。
  过去一年以来,唯一让她足堪告慰的好消息,莫过于刘氏姊妹的退场。
  卓巧丽沉思地点了点头。“也好,上飞机以前记得拨个电话和他约时间。”女儿的抗议视同未曾提出。
  “妈!”她加重不悦的语气。“我可以自己回家。”
  “没出事之前你当然会这么说。”她娘亲意有所指的横了丈夫一眼。“假使被绑匪架走了,谁晓得你老爸付不付得起赎金。到时候说不定得求爷爷告奶奶的,向那个霸王少爷筹款子呢!”
  “你在小孩子面前提这些做什么?”冷之谦重又把整张脸藏在报纸后面,采取息事宁人的战略。
  “小孩子?!”卓巧丽心头登时不爽快。“唷!你的宝贝儿子是男子汉、未来的大继承人,我女儿就只能当个小孩子。”
  “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亲生孩子,难道还分什么彼此?”眼看战局有扩大的趋势,他只好放下报纸,示意妻子别在此时此刻谈公事。
  “你不分,人家要分哪!难道还由得了你?”卓巧丽没讲出个所以然来是不肯罢休的。“哼!亏你外表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骨子里却是什么也没有,等‘人家’日后翅膀硬了,公司、股票、动产、不动产全部归还到‘人家’手中,你还有什么地位讲话!请问这一、两年,哪一个寒暑假他没回公司‘实习’?可从没见过实习生的职位一年升过一年的,偏偏你们冷家就出了这么一个宝!这下可好,待人家毕业了,如果他打算出国念个硕士也罢,就怕他决定正式进公司上班。这我倒要请问一下,‘实习期间’都能升等为高级专员,正式上班后还得了?没有给个经理、协理的位置,人家肯坐吗?干不了两、三年,说不定就升任总经理了。”
  若非两人老夫老妻,多少有了感情,她的难听话只会更多,不会减少。再怎么说,“纵横科技”的根本来自于元配的财势。人家生前,这老头就另外了小香巢,过世之后更把母女俩迎进门,娘家那头的势力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原本还以为老头子坐拥数亿身家,现在才知道他元配娘家据守企业体百分之五十二的股分,一心只等着拱东宫太子坐上经掌大位。在此之前,他不过是先坐坐皇位,替人家卧枕温席。
  冷之谦的老脸当场挂不住。砰!一掌拍向桌面。
  “你给我少说两句,公司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有数?”卓巧丽哪里会怕他拍桌拍椅,要比凶悍尽管来,谁怕谁:“你的去留可直接关系到我们母女……”
  嘎吱!椅脚往后惟,在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噪音,两个大人的争执霎时被中断。
  “爸,妈,我先出门搭校车,祝你们旅途平安。”她木然的离开餐厅。
  既然无法插嘴或改变现状,唯有选择退席一途。
  “看!你非得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不可……”父亲不悦的咕哝声被她截断在门后。
  其实,她听见或没听见并无所谓,即使冷恺群真的将她们扫地出门,台北钱淹脚目,饿不死人的。世情薄,人情恶,这世界本来就是一片难。
  “梅梅!”冷之谦从窗口扬出一串叮咛,“傍晚记得打电话联络你哥哥,叫他载你回来。”
  可笑!他们想嘱托的对象,正是他们最无法掌握的人。
  于是她放弃回应。
  一缕轻风传出低吟,多少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校车迢迢晃进站,她跳上车,不给它机会说了……
         ※        ※         ※
  “底下的,快闪开!”
  前一秒钟,恺梅倚着图书馆外墙,等待姗姗来迟的大主角出现;下一秒钟,头顶上有一道悦耳的男音朝她喊话。假设她乖乖听话地让开一步,伤势应该不至于太凄惨,偏偏她先抬头观探,确定一下对方喊话的对象,所以,惨剧发生了。
  一团四匹方方、硬邦邦的物体冲着她的头脸砸下来。
  “啊!”中弹!
  她登时眼冒金星,当场腿软得坐倒在草皮上。
  好痛!除了简单的两个字,她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真的好痛好痛好痛!
  “你没事吧?”那道适合进广播电台的低沉男声飞快接近她耳边。
  两颗眼泪不由自主的滚出目眶,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掉下来的不明物体打中她眉眼附近,震动了泪腺。她还以为“天上掉下横祸”只是一句俗语,孰料发明这句话的原主儿果真具有令人不可轻忽的智慧,才会事先预知了她的恶运。
  “小妹妹,别哭啊。”悦耳的男声充满歉疚。“来,哥哥帮你看看打中哪里?”
  可能是一时之间被打晕头了,或因对方沉浑的音调太好听,她头晕目眩的任人摆怖。
  温暖的大手摸索过她的前后脑,以确定重要地带没有任何肿胀,肇事者明显地松了口气,接着拉开她捂住额头的两只手,检视伤势,动作自然又独断又天经地义。
  “额头中央有轻微的红肿现象,不过幸好避开眼球……”对方举起手在她眼前摇晃。“来,我有几根手指头?”
  泪光模糊遮掩了她正常的视线,连大恶人的长相都看不清楚,更甭提判断他的手指头数目。
  “十根。”
  大恶人吓了一跳。“不会吧?!居然出现这么严重的双重影像。”
  “每个人都有十根手指头,除非你断手断脚。”她气愤的反驳。
  “也对。”坏人忽然伸指弹了下她鼻头,听起来笑嘻嘻的。“小妹妹,你满可爱的,反应很快。”
  十五年来,头一回有人把“可爱”加诸于她身上。恺梅又好气又好笑。
  眨开眼前那层泪雾,一张俊朗清爽的脸部大特写横在她眼前,好不容易蹲挺起来的臀部又吓坐回草地上。
  “喝……”好大一张脸!她不习惯与异性保持短于五十公分的距离。
  “好了,不痛不痛。”男子宽慰的拍拍她脸蛋,自动将病情归纳结论为“无痛无害”。
  他的年龄比较接近助教以上的层级,古铜色脸容配上一口白牙,煞是健康悦目,朗朗的气质散发出热力,自然让身畔的人也随之温暖起来,好像不回他一个微笑就显得小家子气一样。
  与冷恺群完全相反的典型,她想。
  “怎么会不痛?”她蹙着眉头,搜寻肇事者的凶器。天!一本原文书,还是那种硬壳的精装本:起码一公斤重。“四公尺的高度,一公斤的自由落体,再加上重力加速度,你自己算算力道有多强?”
楼主我是怪兽我会瘦~
宝宝1岁5个月LV.3
  他当真一脸惭愧的把答案心算出来。“好吧!如果你真的出现视力不良的后遗症,记得到大哥哥的实习医院来,我帮你看诊。免费的哦!”
  通常半路认亲人的“哥哥”、“弟弟”、“姊姊”是她最忌讳的称谓,不过这个男子的格调实在太醒目特殊,害她一时不察,平白被占去好几个哥哥、妹妹的口头便宜。
  载有他联络资料的纸条,不由分说的塞进她手中——贺怀宇,XX医院,外科实习医生,另外尚标明了他的实习时段和呼叫器号码。凌乱的笔迹只求看得懂就好,不求美观工整。
  原来是医学系的学生,难怪年纪比大学生年长许多。
  “来访之前记得先call我,我到后门接你,免得主任以为我私自挂牌看诊,知道吗?”他摇晃纤长的食指,谆谆叮嘱。
  义愤填膺与好笑同时在她体内交缠。敢情这个大恶人还要求受害者偷偷摸摸,以免影响到他的实习成绩。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到不知如何以对的滋味,假若立刻就策动肝火,未免辜负了人家的一脸笑容,可又不甘心就此放过他。
  冷恺群的性格虽然也强凶霸道得紧,却多了一份目中无人,不像这个贺怀宇,热辣辣的口气虽然显得很急躁的样子,却嚣张得可爱,今人自然而然地想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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