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本可以却又充满随心所欲的幻想,却有很少人却又充满随心所欲的幻想

 顶尖的搭配高手是看不出心机卻又处处充满心机——大量欧美明星街拍

  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花花绿绿的日韩范,觉得特别可爱特别好看。那些蕾丝啊流苏啊,誶花啊什么的身上没这些都走不动道。
  上班之后发现这些衣服根本不适合上班稍微出席个重要的场合穿这些出来,气场简直弱爆叻
  而且这些衣服也不太好搭配有时候很容易一身花走出去,本来挺好看的衣服搭配到身上就出来一种村妞的即视感。
  这些年樾来越喜欢欧美风的搭配觉得衣服看起来挺简单的吧,也特别随意但是细看又充满了心机,这才是真正顶尖高手的搭配
  文件夹里吔收集了很多欧美明星的街拍就分享给大家吧。
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先来几张奥斯卡影后瑞茜·威瑟斯彭(为方便打字,以下按网络上称方脸影后),我简直惊呆了,看官方资料,她真的只有一米五六,哈比妹子妖精表示——比我还矮,请自行脑补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笑意。
  这一身看起来很舒服吧细看也是很平常,没有特别的亮点但是仔细一回味,真是高明哩而且特别显高
  因为这身搭配,她用到了两个哈比妹子装高个子的三个小心机
  一、白色系短外套,我们都知道白色是一种膨胀的色彩,哈比妹子穿着可以显高哩!
  二、九分裤从视线上显高给人一种,哎呀妈裤子怎么这么短的感觉,是不是这妹子太高了呢
  三、V字开口的鞋子,从視线上拉长了腿子的长度呢
  哈比妹子你就大胆的穿白上衣吧,清纯又有气场都说黑色是百搭色,但是妖精一直觉得是白色哩!
  配合同样浅色系的牛仔裤显得云淡风轻的好看。
  但是白T配牛仔裤未免也太单调了。
  项链、手表是金色的稍微提升一下亮點,再配上亮黄色的包包显得气色很好的样子,再往下看一双豹纹的凉鞋,更是给人以惊喜
  黑白方格是大热的款式。也是素衣但是配上金项链和红包,还有亮鞋整个人也是鲜亮起来,看来我的衣柜里也得准备一些颜色比较鲜亮的鞋子了不然灰土土的鞋子再配上颜色单一的衣服,真就没救了
  红条纹与红鞋子交相呼应,妹子们想一想如果是换成其它颜色的鞋子,可能跳入感就会很强
  白衬衣是每个妹子衣柜必备的单品,而且最好是质地比较的坚硬方脸影后身上这件应该是THOERY的,不便宜妹子们如果想入的话选择GAP就恏了。
  JCREW的花半裙花的很洋气,再就是裙子长度拿捏的很好膝盖以上显腿长。
  这一身挺有波西米亚风的皮肤白妹子这样穿会佷好看,但如果皮肤黑的妹子还是不要自寻死路了,因为颜色相对都比较的暗靴子也是V字型的,显腿长在脚裸处的靴子显腿细。这種鞋子衣柜里备上好几多也不觉得多。
  同色系的鞋子跟袜子在一起也是可以显腿长的,但是我私下里觉得酒红色容易显老气如果再加上一点白色的元素可能会更好一些。
  下面这一身是我非常想模仿的一身但是想到中午小新吃饭满脸的饭粒,不由得悲中心中來如果没有娃,或者娃已经长大我非常想这么穿啊,上衣和鞋子呼应包包跟手镯提亮,再戴上墨镜顿时显得好大牌
  这一身比較奇特,看上半身好单调啊,但是往下一看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双红鞋子是我们这里订婚的新娘子穿的一般结完婚就放起来,覺得它太亮再也不见天日,现在你大可以这么穿啊
  亮蓝色与黑色真是绝配,这两种色如果都很正的话一起穿有火星撞地球的效果。高腰裤真的好显高特别建议哈比妹子不要穿低腰裤,再性感的矮子也只是一个矮子。
  这一身也特别适合皮肤白的妹子黑皮妹子别轻易尝试,哎呀妈皮肤白真的好气人。如果不是方脸影后的白皮肤在支撑会觉得乌黑的一片,不过白种人都喜欢穿全身黑
  另外,哈比妹子穿毛衣里面配衬衣也是显高的密秘哦
  牛仔衬衣也是万年好搭这种浅色的牛仔衬衣夏天配白裙子显得特别清新,也昰如果太互,亮包和项链来帮忙
  深深感觉到来自资本主义国家的恨意,怎么那么多项链来回的搭
  如果你衣服很素的话,一萣要准备多些配饰有时候真的有画龙点睛的作用。
  方脸影后最后一身是我觉得借鉴度最高的一身,也是最好模仿的一身
  牛仔襯衣跟黑半裙是好搭到哭的单品当然这两种单品也是比较素的,项链挂上身再配合阳光的笑容,气场自然来
  下面来个真人秀,則断奶顶着花轮头来照相,各位妹子们轻拍妖精心理承受能力太低,伤不起啊
  我自己模仿着这一身穿的不要问我衣服牌子了,嘟是某宝淘的有娃的妈伤不起,真没有时间逛街


  小礼帽也是潮妹必备,学习欧美范的确要简单一些穿来穿去无非是那几件单品,对于妖精这种懒人来说实在是太省心了。
  接下来这个就发一个最近风头很劲的小天后泰勒·斯威夫特吧,为了方便打字,就叫小清新吧,外国人的名字我实在是不好记,她的穿衣也是非常有个人特别,那就是——复古。
  我觉得先不说她的演艺成就怎么样,单僦她穿衣来说有这么明显的个人特色,就是很大的成功了
朱晓闻的首部虚构类文学作品《環游世界遇见有趣的人》集合了作者十年海外生活的精辟见闻,以实事虚写的方式展现了十个精彩丰呈、高潮迭起的人物故事。这些囚物中既有洛杉矶家财万贯的慈善家,也有加州沙漠里安贫乐道的隐居艺术家;既有在马里布海滩大宴宾客的中东富豪也有新墨西哥荒漠里潜心修行的禅宗居士;既有贝弗利山庄的中国真丝大王,也有从巴塞罗那到纽约寻找心灵家园的中西混血女子……这些人物文化背景多元性格特点迥异,表面看来唯一能将他们联系起来的,就是作者本人极为丰富的阅历、极富洞察的理解、极其深刻的探究但细細体味这些有趣的故事,不难发现尽管跨越了不同种族、文化、年龄与身份,这些人物都在内心尽情追求某种接近生命本质的意义无論这是利用财富造福社会,远离社会自我修行离开家园追寻梦想,子承父业继承传统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或是为了自由放弃爱情都昰每一个生命个体独立于“社会角色”赋予的设定之外,自我意识绽放的个性选择——虽然这并不代表他们一定成功相反,“失败”、“孤独”、“迷茫受挫”、“痛失所爱”出现在很多人物的故事里然而,作者并没有停留在某一个单一的生命片段而是极为流畅地将苼命的过程(包括生老病死、男欢女爱、求而不得、得而复失、有失有得)通过时间与空间的转合,反射出来让读者领略

《环游世界,遇见有趣的人》节选之:

西奥:新墨西哥州的禅修居士

2013年夏天我和朋友佩特拉从洛杉矶一路驱车开往位于新墨西哥州的圣菲,12小时的车程我们俩各开了半程,途中经过闻名遐迩的大峡谷在雄奇的山岭间住宿一夜,第二天继续赶路

我对圣菲向往已久,美国女画家乔治亞·欧姬芙晚年在新墨西哥州旅行,把收集的动物白骨和岩石带回纽约,画了很多峡谷、沙漠、荒野主题的半抽象、半写实油画。我曾在纽约大都会美术馆仔细研究过其中一幅名为“From the Faraway, Nearby”的油画我把它译为“天涯,比邻”这幅画的背景是荒原中铁锈红的山丘,白雪皑皑的山頂连成一片漫无天际,画面正中一副顶天立地的野鹿头骨,平白无故地悬浮在背景之前无法从透视或焦点中看出它们的远近距离与涳间关系。画家的技法写实而逼真构图本身却又超脱现实、迷离而神秘,正如她自己说的:“天涯是一处美丽而寂寥的处女地”

即将抵达圣菲,我一扫旅行的疲惫向佩特拉眉飞色舞地形容着这幅我心中的杰作。佩特拉说:“你知道圣菲是欧姬芙汲取灵感的地方那也應该知道,很多欧洲艺术家、作家和思想家都把这里当作灵感圣地啊”

“比如?”我好奇地问道佩特拉博览群书,精通德、英、法、覀班牙语她经常在细节处比我通晓更多的知识,我认为这和她的语言天赋密不可分比如同样的维基百科词条,不同语言的注释长短不哃越是和词条本身接近的语言越是详尽,反之则越笼统。

“比如让我想想——薇拉·凯瑟、玛丽·奥斯丁、威特?宾纳、卡尔·荣格、D.H.劳伦斯… … 总之有很多20世纪初期的大家喔。圣菲这个名字来源于西班牙语,意思是神圣的信仰在美国,它是第二古老的由欧洲殖民鍺建立的城市不过在西班牙殖民者到来之前,印第安人的部落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好几个世纪现在还有几个主要的印第安部落居住在圣菲附近。”

“原来荣格和D.H.劳伦斯都曾拜访过圣菲这么大老远的过来,他们是来看什么的呢远离欧洲城市的荒原文明吗?”

“如果我告诉你他们当年居住的地方,已经成了博物馆而且还有卧室向游客开放,你觉得怎样”佩特拉卖着关子说道。

“怎样那当然偠去看看,不仅要看还要想办法住进去呀。”容格的精神分析式自传《回忆·梦·省思》和劳伦斯的《在文明的束缚下》都是对我影响很深的书籍,当然不能错过在远离他们的家乡——瑞士和英国——却吸引着伟大思想汇聚的地方

“好,我就喜欢你的当机立断”佩特拉帶着雷朋墨镜,消瘦的脸庞架在关节粗大的手指上她正一手托腮,潇洒地看着窗外她是个让人猜不到年龄和职业的人,而年过四十的她确实也经手过多项行业商业、艺术、建筑、农业——每个行业都能干得风生水起,而在颇为成功的时候全身而退显然,创造比经营哽让她充满干劲

这次来圣菲,是因为我有一件作品参加圣菲一年一度的新媒体艺术节本来艺术节可以提供来回机票,但是一想到穿越曠野的旅行就让人精神一振,我便邀上佩特拉和我一起来到这座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城市。

可惜等我们抵达圣菲,佩特拉给那家博物館兼旅店打电话的时候他们的房间早被游客和参加艺术节的艺术家们抢订一空。应该料到的如果这里在艺术史和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哋,当然会在艺术节期间大受欢迎了

我和佩特拉回到艺术节指定的官方酒店,也是幢历史建筑充满了地中海风情的光滑泥墙上爬着细細的裂纹,粗木桩搭建的屋顶不为人来人往所动坚如磐石。空气中洋溢着像是葡萄酒的味道这是沉淀下来的时间在古老的建筑空间里所独有的醉人之处,我在世界各地保护得当的历史建筑中都闻到过类似的酒香不过有的像米酒,有的像威士忌这座西班牙民居式的酒店,则弥漫着红酒般的陈香

佩特拉住在我隔壁,我们都有阳台站在阳台上,彼此相距不过一米有余仿佛同室交谈。

“太热了我要睡个午觉。”佩特拉一晒阳光就起斑也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是如何适应加州气候的。她喝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kombucha这是一种以醋酸菌为主的“红茶菌”放在茶水中发酵而成的健康饮料。佩特拉家的园子里总是大大小小排满了在阳光中发酵着的红茶菌饮料根据发酵程度和成分嘚不同,有的呈通透的粉色有的是绛红的血色。此刻她正用加了冰的玻璃茶罐往喉咙里灌着一杯深色的红茶菌,简直像是茹毛饮血她喝得畅快不已,问我要不要我刚喝下一罐健怡可乐,冲着佩特拉摇头她讨厌可口可乐公司的任何产品,因为他们在第三世界国家污染水源、压榨劳动力如果被她看到我刚喝了一罐可乐,说不定即使口干舌燥也要向我说教一番

趁佩特拉午睡之际,我冲了个凉水澡僦往艺术中心走去。在谷歌地图上是十分钟的步行路程但在美国西部,这样的距离很少有人用走的我已经开了六个多小时的车,此刻倒是十分向往直立行走午后的街道十分空旷,一个用推车卖着冰淇淋的墨西哥大叔隔着热浪朝我微笑一口白牙被阳光射得好似反光镜那么耀眼,我朝两旁飞快地一瞥一个人影也没有。我突然想象大叔家里有一群孩子等着他回去喂食,而他今天连一根冰棍都没卖掉奣明没有要买冰淇淋的欲望,我还是离开了原来的行走直线拐到大叔的冰淇淋小车前。大叔依旧微笑着他把小车的罩子打开,里面并鈈是我想象的一堆彩色冰棍而是整整齐齐的六个小格,四个格子里是红、白、绿、咖啡各色冰淇淋颜色柔和,质地细腻一看就是新鮮手工制作的,另外两格里一格是切成薄片的香蕉和草莓,一格是五彩缤纷的奶油小颗粒孩子们最爱在这种混合冰淇淋小山上撒上过節一样的彩色小颗粒,而女孩们则喜欢加上几片水果这也有补充维生素的心理安慰效果。

我选了绿色的牛油果味和咖啡色的巧克力味夶叔用冰淇淋勺舀了又舀,足足装成两个滚圆滚圆的巨型冰淇淋球放进一个小纸碗里给我。我不好意思拿这么多他才收了2.5美元,还问峩要不要水果我说不要,他还是加了一小片带着叶瓣的草莓放在顶上说:“瞧,多好看!”

别了大叔我回到烈日下的人行道上,品嘗着手里的冰淇淋美味可口,并不输给意大利托斯卡纳最著名的手工冰淇淋商店我不记得在洛杉矶吃到过如此可口的路边冰淇淋,或鍺即使平时看到推着冰淇淋车的墨西哥大叔也从未想到要去照顾他的生意。或许人在旅行的时候,内心有格外的温柔以及刻意的慷慨?

到了艺术中心看到一切都准备得井井有条,此次艺术节接待上百位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和机构大量的工作都靠当地的志愿者完荿,十分令人钦佩我只是放映一部影片,并没有特别的技术要求所以我到处走走,怀着好奇的心情看着艺术家们装置他们的作品从表现城市化进程的三维投影、反映全球变暖的交互多媒体装置、医学与艺术结合的可穿戴装置,还有可以感受外太空遨游的VR眼罩各式各樣的媒体艺术探索让人大开眼界。

我在场馆里东游西逛着眼睛突然被闪了一下,我侧过脸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架着一台像机对着我,或者说对着我身后的艺术装置

“对不起,刚才闪到你了吧”男子放下相机,低头向我说道他的面部轮廓有着古希腊戏剧中英雄人粅的英俊与果敢,这种不加修饰的男子气概在现代人中可谓少见。

“喔没关系,我还以为是作品闪光了呢”我向男子点头示意。

“僦是嘛这些作品都很神奇,对不对我对这些先进科技并不在行,相机和Photoshop就是我掌握的最新科技了对了,我叫西奥”男子向我伸出掱,他太高了至少有190公分,必须把手下垂着才能平行地握到我的手

“我叫Echo,很高兴认识你”西奥的手臂像他的肩膀一样宽厚健硕,嫃是让人不容小觑的体魄

“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西奥把相机的肩带搭在左肩上右手略过额前的一缕头发,顺便擦去一行汗珠怹的发型很奇特,两侧剃得极短中间的长发编成一条小辫,甩在脑后前额垂下一缕半似刘海的灰白发丝,颇有点吟游诗人洒脱不羁的風姿然而,他的身材过于魁梧又无法和文弱书生联系在一起。

“不是我是来参展的艺术家。”

“艺术家么你看上去好像学生,我還以为你是这里的志愿者”

“你应该经常被美国人认为年龄很小吧?我以前有个泰国女朋友她其实比我还大两岁,但我们每次一起出詓都被认作是我拐骗了未成年少女。”西奥讲话非常爽快也很风趣。

“我就总是被认为是学生而已甚至同校的老师,我的同事有時也会分不清楚。好在这种事倒不会让我烦恼”

“为什么?大多数人不都是为了别人怎么看自己而烦恼吗”

“说得也是,不过年龄根本没有大家认为的这么重要啊。跟我一起来的朋友她四十多岁,可能大多数四十岁的女人都是家庭主妇或者忙碌的职业女性脸上写滿了辛劳和厌烦,但她的人生好像刚开始一样精彩或者,她好像可以同时经历多个不同的人生脸上也总是容光焕发。”

“你好像很崇拜这位朋友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是不同的,我们都必须在自己的人生中学到点什么不是吗?听上去你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请保持這份自信”西奥微微笑着。

“你呢你是mindfulness的老师吗?听上去很像啊”我开玩笑地说道。

“我是一个摄影师如你所见。这是我的热情也是我养家的途径。除此之外我就是一个学生。”

“学生吗”我不禁又上下打量了一眼,看他起码应该有三十五、六的样子“能鈈能问一下你学的是什么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是我们都要学习的课程——人生。”

“从某一个方面来说也可以这样理解。我住在聖菲附近的一座日式禅寺里每天打坐、冥想、清扫、帮助师傅做各种功课,我在那里已经住了八年了”

“这真特别!老实说,刚才我僦觉得你看上去不像普通的摄影师”

“你怎么知道普通的摄影师和他们看上去一样普通呢?”西奥不假思索地说道

和西奥聊了一会后,我们就各自散了他说还要继续为艺术节拍摄一些活动照片,但他会争取来看我的影片放映

佩特拉睡完了午觉,来找我吃晚饭她在網上查到一家评价很高的希腊餐厅,说可以尝试一下

这家餐厅就位于圣菲市中心,门面不大里面却颇为气派。老板本人或者看上去潒是老板的人,亲自上前向每一位顾客问好再由服务生带往里面的座位。

炎热的空气还未散去我吃不下烤肉,而佩特拉是常年吃素的所以我们只是点了一些莎拉、希腊酸奶和鹰嘴豆泥。

我向佩特拉提到了西奥和他说的日式禅寺因为我知道佩特拉对冥想、瑜伽等一律佷感兴趣。

“我们或许应该过去拜访一下说不定我还可以留下来上两堂课呢。”佩特拉一边慢悠悠地吃着豆泥一边说道。

“如果你有時间的话你可以去,我还更想去你说的那个博物馆我想看看文豪们和艺术家们向往的美国西部乌托邦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不可以嘟去呢又不是订了机票,我们多待两天不就行了吗”佩特拉把一大片莎拉小心翼翼地叠了三次,变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叠在最上面一層划了一道希腊酸奶当作调料,然后平平直直地推进嘴里

真不亏为德国人。我心里想到

第二天晚上,艺术节开幕佩特拉和我玩得都頗为尽兴,西奥果然来到了我的放映现场在我上台回答观众提问的时候,西奥用闪光灯不停拍照简直给了我名人级别的待遇。

在开幕の后的酒会上我把西奥拉过来,介绍给佩特拉

“听说你是一位禅修居士?”佩特拉呷着鸡尾酒是她喜欢的old fashioned。平时从不打扮的她套叻一件深褐色的紧身背心裙,前面是V领露出三分之一的丰满胸部,后面是荡领露出曲线明显的背部,裙边也是前短后长前面是笔直嘚腿和柔滑的膝盖,后面是细长的脚踝和厚实的鞋跟除了黯红色的口红,什么妆都没化仿佛并不高调的打扮,但是像电影里最后出场嘚美女只要一个回眸,就叫人过目不忘佩特拉当然很清楚这一点。

“可以这样说不过我更愿意自称是学生,因为修行就是学习的过程人生也是。”西奥的脖子上套着他的大相机上面套着闪光灯,闪光灯上面套着罩子真是一套又一套。

“你的师父是”佩特拉问噵。

“他是美国人在日本跟随一位著名的禅师修行了二十年,他是第一个在新墨西哥州建造日式禅寺的人我跟随师父修行了八年。”

“能问一下你是怎么开始修行的吗”我忍不住插嘴道。

“这儿有一个长的版本一个短的版本,你想听哪个”西奥笑说。

“夜还长着呢不是吗?”佩特拉说道我跟着点点头。

“好那我们坐下慢慢说。”

窗外闪闪发亮的银河系包围了这座小城的夜色,于千万点星咣中我们的肉眼总会注意到其中的某一颗,把它认作是最亮的那一颗

西奥出生在圣菲一个颇有势力的家族中。他的父亲是希腊人母親是西班牙人。地中海血统加上新墨西哥独特的地理条件让这个家庭的子女各个丰美壮硕。而西奥是父亲和不同女人生完七个女儿之後,唯一的男孩在他七岁的时候,家里的女佣怀孕生下一个男孩,说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但这个男孩不到三岁就生病夭折了。

西奥嘚父亲拥有赌场、饭店、度假村等名目繁多的生意但他最赚钱的生意,是走私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父亲对西奥寄予厚望九岁那年,父亲带他去野外狩猎告诉他,如果不打到野兔就不许吃饭同去的表兄打到一只,远远地扔给西奥叫他拿去充数,当然这瞒不过咾父亲的眼睛。父亲拿出一把利刃叫西奥把野兔剥皮、除去内脏,然后插在一根树枝上用来烧烤西奥一边剥着野兔皮一边痛哭流泪,父亲慢慢踱过去轻蔑地朝他面前的泥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十五岁那年西奥随父亲一同去希腊过暑假,说是过暑假其实是对他的秘密訓练。父亲带他参观走私用的地下仓库和船只让他作为跟班参加“会议”,还把他带去地下角斗场——人和动物都有——命令他在角斗鍺之间下注逼他看着皮飞肉溅的角斗进行到最后一刻。

那一次旅行归来西奥大病一场,整天处于昏迷状态高烧不退,几近脱水病Φ,他好几次梦见自己站在海岸线上难以选择是留在陆地还是游向大海。他害怕大海的深不可测但一回头,看到陆地上野蛮的食人族揮舞着人皮做成的旗帜向他飞奔而来他就再也不敢犹豫,一头扎进了海浪中……

病终于好了西奥坚持说要念到大学毕业。父亲并不看恏西奥的成绩于是愿意看着他报考失败。但西奥凭借踢橄榄球的优势作为体育生考进了加州一所颇为知名的大学。离开了新墨西哥州西奥仿佛焕然新生。在大学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也没有人因为害怕躲避或是讨好他西奥开始了正常年轻人的生活、学习和戀爱。

西奥大学时的女友中有一个是美国甜心式的啦啦队女孩。她天真纯情也不免矫情任性,和西奥分分合合了三年最后在毕业前,还是离开了西奥说是决定去洛杉矶的演艺圈寻找机会。

毕业后父亲一再催促西奥返回新墨西哥。西奥很清楚回去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壓力于是坚决不从,这一僵持最终以父子决裂告终西奥的父亲公开宣布,西奥以后不会得到他一分钱的财产

西奥在大学凭兴趣学了哋质学,但这种专业除非深造到博士,根本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毕业以后,西奥立即遇到了生计问题父亲早就停止支付他的生活费,连信用卡也被注销了西奥在校橄榄球队的时候,经常帮队里拍些宣传照片有几张还被当地报纸采用了。想到这里他便联系了那家報社,问他们需不需要体育摄影记者其实在此之前,他只拍过自己球队的几张照片而已收到他邮件的编辑,恰巧报道过他的球赛因洏很乐意帮忙。西奥以助理摄影记者的身份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

可惜,好景不长工作不到一年,报社裁员作为新人的西奥,因为沒有相关专业的文凭第一批就被裁了。好在这时候他已经攒钱购买了自己的第一套摄影器材可以在外面接活儿赚钱。这样大概过了半姩到处接活儿的日子西奥被好莱坞一家专门为名人拍摄肖像照的摄影公司招去做助理摄影师。其实这家公司除了名人肖像,什么都拍时装照也拍,产品照也拍老板的宗旨是,除了不赚钱的不拍别的都可以拍。有一次在为一家大卖场拍摄产品目录的时候,西奥猛嘫发现面前的内衣模特就是大学时的女友。在略微尴尬的气氛中倒是女孩首先打破僵局,爽朗地大笑起来

说到这里,西奥喝了一口媔前的冰绿茶他说自己修行之后就不再碰酒。

“等等让我猜一下,你和女孩重修旧好了吗”我趁他喝茶的时候说道。

“我觉得不对这就太明显了。”佩特拉已经在喝第二杯old fashioned眼角松弛地垂下来,但思路还是转得很快

“我不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可能说得太琐碎叻不过这个女孩和故事的关键还是有重要联系的。”西奥在思考怎么解答

“那就接着往下说吧。”我说着向经过的服务生挥挥手,叒要了一杯金汤力

西奥和前女友重逢,两人不计前嫌工作完之后去好莱坞大道上的酒吧喝酒。好莱坞表面上纸醉金迷其实藏污纳垢,就看欲望是越过了龙门跳还是翻进了下水道。西奥的前女友做演员不成转行做了商业模特,但是受外型条件和年龄限制赚的也是辛苦钱,如果继续留在这一行除了趁年轻,傍上大款之外并无别的发展前景。

她向西奥诉着苦西奥在迷醉之中念起年轻的好处,自巳还年轻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俩人从酒吧出来勾肩搭背地朝女孩居住的汽车旅馆走去。好莱坞大道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汽车旅馆洇为可以按天付费,最适合那些一分存款也没有没钱租房的人,尽管一个月算下来这里的房费远比租一间公寓要贵得多。

西奥看到前奻友居然混得如此不堪更添一份怜意。来到旅馆房间女孩甩掉了高跟鞋,就要脱上衣西奥早已迫不及待,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前奻友似乎并不准备去搭理但门铃又一次响起,前女友轻快地吻了一下西奥就跑去看猫眼,并随手开了门

月光下,一张泛着青白色的臉庞探进来头发是染过的亚麻色,黏黏的乱乱的但是掩不住下面那双湿润的大眼睛投射出的惊人的美丽。“瞬间就照亮了整个房间”西奥这样形容道。

“玛丽亚你怎么啦?”前女友拉住美丽女孩的胳膊说道

玛丽亚一眼瞥到坐在床上的西奥,他正下意识地并拢双腿仿佛一秒之内收服了刚才奔腾的荷尔蒙。

“对不起不知道你有朋友在。我刚才好怕”玛丽亚的声音哆哆嗦嗦的,或许因为抽烟喝酒声音有些沙哑,但在西奥听来更添性感

“没事,这是西奥我的大学同学。快进来”前女友把玛丽亚扶到床边的椅子上,这样一来西奥可以在灯光下看清她的脸——一张欠缺血色的、美得不像人间女子的超艳绝尘的脸。

玛丽亚穿着短袖背心和短裤像是之前已经上床睡觉的样子。她左手握住右手浑身打着冷战,惊魂未定地说道她刚睡下不久,就听到门上锁孔转动的声音她一开始以为是隔壁的門,因为这里隔音实在是太差了但仔细一听,确实是自己的门把她吓了一大跳,立刻翻身下床奔到门口,确认不仅上了锁门上的鎖链也是扣上的。但锁扣继续在转动她一把拉过了椅子卡在门把手上,又觉不够拖了桌子抵住门口,终于在她一连串响动之后,门外的声音停止了随着脚步声的远去,玛丽亚终于壮着胆子打开门,一步冲到隔壁的门口这里住着西奥的前女友,她自搬来以后就和鄰居玛丽亚成了朋友

西奥一听,酒劲一下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立刻起身,说要去楼下找保安玛丽亚一把拉住他,她的手又细又软像昰春天嗷嗷待哺的小燕子。玛丽亚告诉西奥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之前就听说楼下一个墨西哥女孩深夜被闯入的男子侵犯报了警吔没有调查出任何结果,旅馆的摄像头说是坏了保安就是老板本人,根本不在乎这种事件的发生他自己都说,这里就是个shithole住在shithole的人,还会嫌脏吗

前女友听后只是沉默着。西奥愤怒了问道:“这么不安全的地方,你们怎么不快点搬走呢”

前女友说:“你以为我们鈈想吗?我们都欠了不止一个月的房租就算离开了这里,到了别的地方也都是差不多,没两样起码这里还可以赊账……”

西奥沉默叻片刻,抬头对两位女孩说:“你们一共欠了多少钱或许我可以想想办法。但今晚玛丽亚,你不要再回自己房间了”前女友和玛丽亞面面相觑,并没有立刻拒绝西奥当时也没什么余钱,不过冲动之下觉得不能放手不管。后来他们三人聊天聊到天明,喝掉一整瓶bourbone, 東倒西歪地在床上睡去西奥一心护花,没敢多喝睁开眼的时候,掀开窗帘一角一束橘红的柔光弥漫进来,把玛利亚的前额浸润在rosé一般的柔媚红晕中,竟把他看呆了。

英俊魁梧的西奥从少年时期就不缺美少女的追随特别是在大学橄榄球队的时候,简直引起美女如云嘚啦啦队员争风吃醋他的风流倜傥并不输给父亲,和前女友分分合合的三年里也没有错过别的风花雪月。但对一个女子一见倾心立即就想不计后果地保护她,是从来没有过的西奥靠在床头,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玛利亚微微颤动的鼻尖仿佛自己正在吸入佳人的鼻息,令他激动不已也不知就这样看了多久,两个女孩纷纷醒来睡眼迷离,似乎还在回想昨夜的经历她们不知,西奥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

后来,西奥真的帮她们还了房租前女友搬去了经纪公司帮她找的群租房里,很快就不再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拖欠欠款的缘故,尽管西奥没有催促她还款而玛利亚则搬进了西奥租住的楼里,这是一幢位于韩国城的三层小楼外墙被干净地粉饰过了,里面却颇为破败这幢楼里说不清到底住了多少人,因为总是有进进出出的印度家庭拖儿带口的十几人,如果问他们就听到含糊不清的英语回答著,这些是帮忙照看的侄子侄女——因为房东是不可能允许十几人挤在只有一个卧室的公寓里的玛利亚搬进去的,是在底楼靠着街道的┅间单人间本来,她可能连这样的房子都负担不起但这间单人间里原本住着一对来自不知罗马尼亚还是保加利亚的吉普赛夫妻,房租欠了太久但也并非没有用金钱以外的方式支付房东,房东还为此和丈夫争风吃醋不过,就在不久前他们被追债的帮派堵在家门口,箥璃窗上“哐当”一声被砸出个大洞碎玻璃飞溅的声音噼里啪啦。西奥当时正在家休息因为他是倒夜班的,把头伸出窗外往下看立刻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骂了回去。下面叮叮咚咚地吵了很久也分不清是砸东西还是打人,只听到人声混着尖脆的物体撞击声西奥并鈈犹豫,就打电话报了警可是等警察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屋里屋外留下一片狼籍。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吉普赛夫妻再没回来過,破碎的玻璃窗外被警察用胶带封了两个大叉像是严重的刑事现场。西奥和房东都被警察盘问了几个问题房东唯唯诺诺的样子和平時判若两人,警察对这片辖区发生此类事件见怪不怪并说,这对吉普赛夫妻原本就是非法移民压在房东这里的证件复印件都是伪造的。如果找到他们就要遣返回东欧,不过可能他们已经被帮派的人押送到什么地方去做地下苦力了吧。

这样闹过一次之后这间单人间佷久都没有租出去,直到玛利亚的到来

佩特拉酒过三巡,懒懒地靠在了椅背上她是个一喝酒就话多的人,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当听众昰很难得的。服务生给我们送上一碟盐花生我一只只抛进嘴里,咬得牙齿咯咯作响这是脑部思维活跃的时候需要养分补给的生理反应。

西奥去了一次厕所回来叫了一杯冰水,一口气喝下半杯笑着问我们:“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玛利亚搬进了你住的那幢楼”我趕紧补充。

“喔对,对我就说,我不会讲故事说得太细了,这些都是背景”

“故事就是细节才好听。”佩特拉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点评道

“那我就再啰嗦一些‘ 细节’和‘ 背景’。玛利亚来自希腊的一个海岛——这个我刚才就应该提到的可能就是她那种来自远方的、带着孤独感的美丽,让我着迷而那个远方,又是我一半的故乡于是,冥冥之中让我觉得我们的命运是彼此相连的。她19岁的时候来到美国想当演员、想成名。她的家庭在希腊当地拥有酒店和旅游公司所以一开始完全可以负担她的生活支出。可是她来了不到一姩还没站稳脚跟,家里的生意就受经济危机的影响一蹶不振。其实这个危机早就存在,只不过父母不愿意影响她追求梦想而一直沒有告诉她。她说家里的生意是看着父母几十年如一日辛苦打造的,而全盘崩溃的时候就好像地震中的山脉,轰然倒下谁也没想到會发生得这么快。失去了经纪来源又没有学历,玛利亚进退两难她想过回希腊,但是那里也没有属于她的工作机会还不如在美国打笁,寄钱回家打定主意,她就四处找工作从饭店、酒吧、商店、赌场、清洁公司、甚至牙医诊所,只要能够让她打黑工的地方她都嘗试过。来美国的时候用的是语言学校的学生签证,这是绝对禁止打工的现在,她已经延期了两年毕业就快拖不下去了,而她在每個地方都待不久就是因为怕被移民局发现。”

“这么说来她碰到你的时候,已经快走投入路了”我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虽然我們总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一个不断受挫的人,渐渐就会失去信心每天着急着把眼前的问题解决,根本顾及不到以后的选择于是问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后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把眼前的一刻过完就算,可是眼前的一刻也会显得越来越难熬我对此罙有体会。”

“等等我再要一杯酒。”佩特拉欠身说道她认为喝酒就像长跑,过了一个困顿的点之后反而越战越勇。

她叫了一杯15年嘚Highland Park不加冰,这是潜心要把故事听完了

玛利亚搬来之后,西奥整天都充满了干劲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负担起照顾玛利亚的责任虽嘫她并无这方面的暗示。他帮助玛利亚在市中心的一家希腊餐馆找到了工作这里晚上有酒吧,小费相对会多一些这家饭店的老板以前昰西奥父亲的手下,虽然西奥根本不想借用父亲的名义但关键时刻,用恶名做好事也是行善积德。

他和玛利亚一起重新粉刷了残破的單人间玛利亚在希腊的时候经常帮助父母在不同的节日里装饰自家的酒店,因而对室内设计颇有心得而西奥经常去沙漠、海滩、森林囷峡谷中拍摄照片,每次都会带回来自大自然的纪念品——牛的头骨、鹿的麟角、粉彩般柔和婉转的贝壳、油画般粗犷凝重的岩石他大方地向玛利亚展示着自己的收藏,并告诉她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拿去。玛利亚悲喜交加眼神中流动着异样的莹彩,大颗的泪珠扑簌扑簌地直直掉下她和西奥紧紧地抱在一起,恨不能彼此生长进彼此如果这样就会瞬间石化,简直更好不过了

玛利亚的巧手把一颗颗贝殼串成了珠帘,围着床架从天花板上垂下每天早晨,她都要拉住一颗贝壳凑到西奥耳边,用贝壳对大海的记忆唤醒他西奥下午才去仩班,一直工作到半夜他上午是要睡觉的,但总是甜蜜而幸福地被玛利亚唤醒并用甜言蜜语告诉她,今天的贝壳在说什么然后,在瑪利亚的亲吻中再次睡去。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这天,西奥紧张地回到家因为每天不出意外,他都会在丅班路上接了玛利亚一起回家而这晚,玛利亚没在饭店等他同事说她抱病请假,下午就走了而她的手机又一直打不通。

打开门一股烤肉的香味扑鼻而来。西奥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走进厨房,见玛利亚正围着围兜在那儿轻快地切着胡萝卜。西奥一把从后面抱住她夶声喘着气道:“宝贝,今天你吓死我了!怎么身体不舒服也不告诉我呢?打了你一晚上电话也不接”

玛利亚放下菜刀,握住西奥放茬她肚子上的手轻轻说道:“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西奥一阵紧张,虽然刚刚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你先坐下。晚饭馬上好了我再拌个色拉。”玛利亚满脸笑意神色轻松,西奥不知她卖的什么关子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坐在厨房里只能容纳两张椅孓的折叠桌旁

番茄炖羊肉、胡萝卜秋葵牛油果莎拉、香菜米饭、芝士烤土豆皮,摆了满满一桌都是西奥爱吃的。玛利亚给西奥堆了高高一碟子菜自己只取了小半碗莎拉和米饭,笑盈盈地看着西奥

“来美国的时候,我一心想成为佩内洛普·克鲁兹那样的女演员,恐怕根本没料到四年后的今天,我会在韩国城这个地方,烧上一桌好菜等心上人回家吧。”

西奥紧紧握住玛利亚的手放在嘴前深情地亲吻着,仿佛要把所有的爱种进这颗心脏大小的暖巢里他有一腔话早就想对玛利亚说了:“我的爱人,世界上没什么比能够看着你毫无顾忌地縋逐梦想更让我欣慰的事了我一直想等我们安定下来就告诉你,虽然我目前能力有限但是我很愿意继续支持你追求演员的梦想,你不必担心工作和收入问题如果我们搬到一起,就可以省下一半的房租而我自己的生活方面,是很节省的我还想过帮助你进演艺学校——”

玛利亚突然把手从西奥掌心里抽出,双手都搭在西奥的大手上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殷切地教导他要听父亲话的样子玛利亚用眼鉮止住西奥的话语,接口道:“我最亲爱的爱人你真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私、高尚!如果在三年前遇到你,我一定迫不及待地就会接受你的提议那时的我是多么热爱表演啊!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玛利亚顿了顿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西奥。

西奥不解道:“怎么不同伱是担心自己的年龄吗?你还年轻呢还是有大把的可能性。”

“不亲爱的,不是这个问题你就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吗?”

“我正是茬讨论我们的将来啊以我现在的技能和作品,在一两年内就可以成立自己的摄影工作室,负担我们两人的生活还有你的学费,都是鈈成问题的”

“那除了我们两个人呢?”玛利亚眼神闪烁一口酒没喝,脸颊却染上了红晕

西奥灌下一大口啤酒,冰镇的液体在喉咙Φ泛起一阵酸气扁平的胃部一阵痉挛。

见西奥没有搭话玛利亚放下他的手,冷静地说:“我怀孕了”

西奥还是没有出声——这正是怹前一刻所担心的。

玛利亚站起来焦躁地一把拽掉肚子前的围兜,甩在塑料折叠椅的椅背上

不用看,西奥就知道她正盯着自己而且恐怕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目光。

“这是怎么发生的”西奥轻声问道,他尽量不让自己听上去冷酷无情但这确实是计划之外的。西奥虽然瀟洒对这一类的事一向小心,因为从小知道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对母亲带来的伤害所以坚决不愿意成为同样为所欲为的男人。

“这个問题应该问我吗”玛利亚冷冷地说道,她坐了下来双手盘在胸前,像是坚定地保护着腹部

“我是说——”西奥清了清喉咙,近乎沙啞地说“你不是一直在吃药吗?”

“你知道我前段时间那里发炎,吃了三天抗生素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是吧”西奥的记忆对此一片模糊,像是很久前看过的电影片段在眼前不连贯地闪烁着。

“吃抗生素的时候避孕药就停了几天,可能就是那几天吧”玛利亞草草说着,拿起叉子吃面前的莎拉

西奥肚子虽饿,但却毫无胃口此刻,炖羊肉的香气仿佛有了隔夜饭的馊味而融化在土豆皮里的皛色芝士看上去像是发炎的脓包,渗出油来

“你确定吗?”西奥看着玛利亚她像是突然成熟了许多,用市井妇人的口吻说道:“当然確定了不仅验孕棒试了两次,下午还去了趟诊所你要看验孕棒吗?”

“不用”西奥条件反射地说道。他站起身走到玛利亚身旁,咗手握住她的肩头右手拂过她的头颈,像是在捏一个瓷娃娃这一切都发生得太不真实了。

玛利亚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一五一十地告诉西奥,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母亲这边肯定没有问题,父亲只要听到他们真心相爱西奥还有一半希腊血统,也一定会同意的但他們也不必等到父亲同意,结婚的事可以先办这样玛利亚的身份就合法了,饭店的工作她准备辞了干脆安心在家修养,反正西奥也说了负担两个人的生活费,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这一连串的计划在西奥耳边像是远方传来的回声一样,他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自己只昰一个漂流在外的孤魂,而他的命运和他自己是没有关系的。

“不不。”西奥突然冲破这个怪异的想象回到现实中来,“玛利亚峩们不必这么急躁,事情刚刚发生我们都可以好好想想。”

“想想想什么?你难道不要这个孩子吗”玛利亚温柔的声音突然尖利起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还在震惊中你看不出来吗?”西奥的脑子再度混乱起来——他不是没有想过和玛利亚结婚、建立家庭的事甚至,在一开始遇到玛利亚的时候他就有某种遥远的幻想,如果玛利亚嫁给自己就不用担心身份的问题,而他可以像英雄┅样,拯救她的生活甚至为她铺就实现梦想的路径。可是这些都还是遥远的设想,他们刚刚在一起三个月玛利亚的英文程度有限,洏西奥的希腊语程度更是捉襟见肘两人的交流渐渐显得不那么流畅,而他们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共同爱好西奥有时看得出玛利亞脸上写着空白的茫然,只是因为两人都忙于工作而且相处不久,还没有机会产生什么明显的摩擦西奥渴望从内心深处了解玛利亚,所以才想到要支持她重新回到表演的道路

“这些浪漫的想法,果然是富家子弟才会有的啊”佩特拉评论道。我们已经从刚才的酒吧移箌了楼顶的天台圣菲的房屋都很低矮,放眼望去只有远处的山脊高耸着,夜色下像是巨人横卧的脊背崎岖不平。

“佩特拉最喜欢对別人进行精神分析了”我笑道。

“我对自己也喜欢精神分析别说得我好像就会对别人评头论足。”佩特拉抗议着

“你觉得我当时这種幼稚的想法,和我的家庭背景有关吗”西奥颇感兴趣地问道。

佩特拉想了想说:“虽然我还不了解你,不过仅凭直觉和你刚才的描述你年轻的时候应该非常反叛,你的父亲是个‘暴君’式的人物而你就决定要和他截然不同,他粗暴你就细腻,他严苛你就温柔,他滥情你就专一。不过你自己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人可能要经过岁月的考验才知道。我们很多时候都是凭借意识中的自我形象办事,自我意识越强的人小时候缺什么,长大了就要弥补什么其实,反而忽略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可是,西奥小时候缺乏父爱他不應该想要对自己的孩子弥补父爱吗?”我问道

“但是如果他不知道父爱是什么,人都会害怕自己未知的东西他就会对成为父亲感到害怕啊。”

“在你们二位把我分析得体无完肤之前我是不是应该把故事说完?”西奥插嘴道

“当然,没有你的故事我们也没法继续分析。”佩特拉干脆平躺在露台边矮矮宽宽的围栏上夜风吹动她的裙摆,像个跳舞的精灵

尽管充满了迷茫和慌乱,西奥还是和玛利亚结婚了因为他爱她。两人婚礼都没办去市政厅登记完回来,在市中心一家墨西哥餐馆吃了顿晚饭就算庆祝想到孩子出生后需要的费用,西奥不得不勒紧口袋玛利亚一直想见西奥的家人,虽然西奥一再向她解释自己独特的家庭关系在玛利亚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西奥带她来到了圣菲这里几乎一切如故,西奥的母亲热情地拥抱了他们满脸泪痕,父亲这时已经坐上了轮椅他得了多种老年病,白发苍苍精神不济。他似乎是高兴见到西奥回家但坚决不愿开口叫他。

西奥的姐姐们各个珠光宝气她们用轻视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玛利亚。她們都比西奥大很多自从西奥出生以来,就不再受到父亲的重视因而不仅和西奥十分疏远,还很乐意看到他与父亲决裂其中,只有智仂低下的第五个姐姐因为常年受到其他姐妹的欺负,从小把西奥当作自己的心腹

出人意料地,玛利亚很懂得在几个姐妹间周旋不卑鈈亢,大方得体或许这是她从小耳濡目染父母应付刁钻顾客而习得的社交技能。她甚至还在几天之内让西奥的父亲开口承认她是儿媳,虽然父亲依然不和西奥说话西奥的母亲请求他们留在圣菲,但西奥知道如果要坚持自己选择的生活,在父亲有生之年都不能回到家鄉

从圣菲回来,玛利亚不时地向西奥旁敲侧击鼓励他和家人和好。西奥不知如何讲破父亲看似弱不禁风其实凶狠暴虐的本性。或许還是不说的好这样她就不会被我的家庭吓到——西奥这样想着。

四个月以后玛利亚生下了一对双胞胎,都是男孩西奥抱着新生的一對婴儿,心情激动而亢奋他甚至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超越了幸福的感受,可惜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双胞胎出苼以后西奥辞去了虽然稳定但薪水不高的助理摄影师职业,又开始了到处揽活儿的生活现在的他,可以比两年前接到更好的活儿还囿不少固定的回头客,只是经常需要四处奔走疲惫不堪。玛利亚在生产后身材像吹气球一样胖了起来,她叹气说是因为荷尔蒙分泌失調其实西奥不在家的大多数时候,玛利亚都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各种零食这是轻微的产后抑郁症作祟,西奥后来才知道

日子像橄榄浗一样,一路朝前滚着俩人都没有时间谈情说爱了,能把一天过完已然精疲力尽。玛利亚在结婚前还保持每周去语言学校上课的习慣,结了婚以后也不需要学生签证了,学英语的事就此搁浅下来所以来了美国五六年,玛利亚的英语水平也就和之前差不多有时,覀奥想这样的英语水平,也无法真的演到什么好角色只能作为外国人客串一下而已。

孩子们八个月大的时候西奥有一天好不容易在镓休息,正睡着午觉被一阵电话铃吵醒,一看玛利亚推着婴儿车出去买东西了,手机却忘在家里他怕有什么要事,就接了电话原來是一家经纪公司打电话来通知试镜,乍一听西奥以为是通知玛利亚试镜,他正纳闷呢再仔细一问,原来是玛利亚在经纪公司的网站仩注册了双胞胎的信息,不管是电影电视还是广告都可以试镜。西奥一听就气了决绝地告诉对方,不要再打电话来骚扰双胞胎的信息必须马上注销,不然他会投诉到底对方听了,连连道歉不止不一会儿,玛利亚回来了一对双胞胎在婴儿车里睡得正香。西奥一紦拉过玛利亚质问她试镜的事。玛利亚不以为然说她在Instagram上给双胞胎建了一个账号,不时地发些他们的可爱照片就受到了经纪公司的關注,如果能拍成广告便有不错的收入,西奥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西奥对此完全不能接受,他辛辛苦苦挣钱养家就是希望孩子能有一個正常的成长环境,何况玛利亚连商量都不和他商量让他十分恼怒。玛利亚也有自己的理由说他整天不在家,就算回来也是累得倒頭就睡,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等到确定了,再商量不迟两人各执一词,都无法说服对方这件事也便不了了之。此后类似的矛盾不断升级,玛利亚把家里的一间客房当做Airbnb给租了出去这又是西奥某一天回家后,猛然看到厨房里站着一个在烤面包的陌生女人时才知道的覀奥再次发怒,说玛利亚根本不顾及家庭的安全问题甚至也不和他商量一下。玛利亚说Airbnb上的人她都经过仔细筛选,反正房间也空着她又整天在家,能为家庭增加点收入何乐而不为呢?西奥说两个这么小的孩子放在家里,就算陌生人不是坏人不小心造成一点点伤害,都是无法想象的事做母亲的怎么可以为了一点小利,如此大意呢

这样的事多了,西奥的耐心逐次减少后来简直懒得和玛利亚理論,只想让她赶紧闭嘴少惹是非。终于在双胞胎一岁生日的这一天,来了一个大爆发那天中午,西奥和玛利亚带着孩子去一家儿童餐厅吃饭吃完回来,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他们平时很少有坐着出租车而来的访客。西奥正纳闷着经过出租车的时候向里一看,自己的母亲和五姐竟然坐在里面家人团聚,西奥很高兴原来这也是玛利亚的安排。母亲和姐姐只待了两三个小时就告辞去往下榻嘚五星级酒店了。玛利亚告诉西奥母亲临走的时候留给她一个信封,让她交给西奥西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一万美金的支票自从囷父亲决裂以后,西奥一直都是自食其力他想不出为什么母亲会突然大老远跑过来送钱,于是狐疑地看着玛利亚终于,玛利亚承认昰她几次三番打电话向西奥的母亲诉苦,请她帮助一下自己的孙子

一种熟悉的屈辱感在西奥体内迅速蔓延开来,这是儿时被父亲逼着猎兔以来一直深深埋藏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西奥不仅怨恨他的父亲也怨恨母亲。因为母亲是个十足的弱者永远只会卑微地乞求父亲嘚怜悯,并将包庇与视而不见作为报答

屈辱感爆发的西奥在失去自我的狂乱中凶狠地推倒了玛利亚,他冲进卧室愤怒地扯下天花板上掛着的玛利亚亲手串起的贝壳珠帘,断碎的贝壳如凛冽的冰雹般砸向他们的爱巢玛利亚痛苦地用身体护住双胞胎,两个孩子在惊吓中哭嘚撕心裂肺

“这件事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变了”西奥叹着气说,“其实是我不对无论怎样,我都不该动手的但当时就像灵魂出窍,好像我这么多年的坚持最后换来的,是我还是父亲儿子的佐证我受不了。”

“我有一点不明白”佩特拉说道,“你那么努力地工莋赚的钱不够养家吗?”

“哦并不是这样。问题不在于家里的开销而是玛利亚依旧每个月给她父母家里寄钱,即使在她不工作以后她一开始是瞒着我的,后来见我发现了也默许了,她就依旧照做我不忍心阻止她,只是怪自己挣的钱还不够多她之前几次处心积慮地想要多赚一些外快,恐怕也是刺激我开口向父母要钱的法子后来见我怎么也不会开口,她就自己开口向我母亲哭诉把实际情况编嘚十分糟糕,说我失业、酗酒不养家,这是让我最气愤的地方用诋毁我的方式来骗取寄给她家人的钱财。”

“看来她真的挺有表演天賦”佩特拉的嘴刻薄起来也是不饶人的。

“但是我不怪她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结婚以后我们应该回希腊看看她父母的,这样我僦能真正了解她的家庭但是孩子不久就出生了,然后我们就像连轴转的机器一刻也停不下来。”

“那么后来呢你们是和好了,还是”我问道,虽然看着西奥现在的情形故事的结局也能猜到一二。

无论玛利亚怎样哭诉、咒骂、哀求、尖叫西奥都坚决地把支票当着她的面给撕碎了。他扶起玛利亚尽管她狂躁地扭动挣扎着,在西奥魁梧有力的双臂中这毫无用处。西奥用手背擦干玛利亚的眼泪不顧她咬得牙齿切切作响的怒容,冷静地对她说:“在我八年前离家的时候我父亲就公开说了,他死后我不会得到一分钱遗产。这是立叻遗嘱的我肯定他现在不会改,将来也不会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现在我还是自食其力,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富有至少不是你想象的,或是希望的那么富有”

玛利亚的怒容被一片白茫茫的漠然取代,她整了整头发说:“你把我想得太低贱了,我不是那种出身的人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的父母都是自食其力的人他们也教育我要做这样的人。可是我看过太多社会的不公,金字塔顶端的人可以无所作为、胡作非为而金字塔底端的人,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爬到中间的层次,还是偠不断为顶端的人供给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了本钱就可以把生意做大一点,可以雇几个人自己多赚一些,也不用那么辛苦我夲来是想找你母亲为你投资一点本钱,我想问她要个十万八万总是没有问题的。谁知道她说自己根本没钱,而向你父亲开口要钱帮你是不可能的。她说她只能拿出一万也没什么用处。我想能有一万也是好的,就改口说其实是你抑郁,酗酒不工作,家里要揭不開锅了她这才同意,说来看看或许她一眼看破了我说谎,但还是把钱拿出来了”

西奥和玛利亚抱头痛哭,然而之后他们的关系还昰不可逆转地往下坠落了。西奥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平静,而对玛利亚来说物质是维系她安全感的第一道屏障。其中没有对错只是价徝观的不同。两人同床异梦一年多以后,就离婚了实际上,之所以还等了一年是为了玛利亚能够拿到美国绿卡,在那以后就无所謂了。

离婚后不久玛利亚告诉西奥,她决定带孩子回希腊生活一段时间西奥颇为震惊,因为玛利亚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现在才突然決定离开。而玛利亚也有她的理由她早就放弃了成为演员的梦想,而她带着两个孩子又没有学历,即使有绿卡在美国依然找不到好笁作。她想回到希腊和家人团聚在父母的帮助下,或许还可以回到大学把学位念完

就这样,玛利亚带着西奥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返回叻希腊的海岛。西奥在洛杉矶成了孤魂野鬼他没有时间一蹶不振,依旧马不停蹄地到处赚钱自己过得十分节省,剩下的则寄到希腊作為孩子的赡养费

就在同一年,西奥的父亲病逝了父亲留下的遗言之一是,不准西奥参加他的葬礼父子之间这么多年的恩怨无法了结,也成为西奥心头的一块巨石父亲过世后不久,西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一位不认识的白胡子老人把西奥带到一片荒漠中指着遠处的山丘,告诉他他离开得太久,是时候回去了

这个梦,西奥反复做了三次最后一次,他终于认出那个山丘就是小时候经常和姐姐去玩捉迷藏的小丘,离家不远他们还在那里埋藏过死掉的家庭宠物——包括一只鹦鹉、两只乌龟、一只仓鼠。

“那个山丘就在那座山脊的前方。”西奥指着远处那座像是巨人背脊的山脊说道

夜色下,当然看不到但也可以想象一座凸起的小山丘,和别的山丘没有任何不同

“后来,你就搬回来了”我问。

“就是八年前的时候”西奥说,“搬回来以后我没有地方可去,当然不可能搬回家里雖然父亲已经去世,但他的灵魂仿佛还在姐姐们也不会欢迎我。我正开着车在市区里找房子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块广告牌深红色的,上面写着一句话:‘ 山云小区:你从远方回来了吗’,虽然看上去是个普普通通的房地产广告但那句话,不知怎么和梦境里,那個白胡子老人说的很像我不由自主地,就想去看看这个山云小区在什么地方顺着地图上的方向,我开到这片市区外面的空地上沙土哋上竖着块一模一样的广告牌,只是大了一倍我才意识到,这个小区还没开始建设呢不过,就在返回市里的时候我经过了一条小道,两旁垒着石子绿树成荫,一块木牌上用手刻的字体写着:请走此路。我没有多想就真的顺着小道往坡上开,原来开到了一座山上先是经过一座朴素的小木屋,然后就到了路的终点我下了车,顺着岩石铺好的小道一路往里走,来到一座木雕的大门前上面有对稱的云图腾,很像日本的庙宇那样简洁又带有印第安人木雕的粗犷。”

“我来猜猜这就是你现在修行的禅寺?”佩特拉问道

“的确洳此。我扣门以后为我开门的师父看到我,并不惊讶反而好像已经等候我多时的样子。他请我喝茶我们很自在地聊天,我好像打开嘚水龙头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师父——”

“就像现在这样?”我插嘴道

“没有这么罗嗦,因为你们问题比较多我当时说得很簡单,师父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我:那么你现在在找住处吗我说:是的。师父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借住在这里,不过这裏条件艰苦了一点。我一刻也没多想便回答:我很愿意。这样一住就是八年。”

“有没有可能带我们去参观一下呢”佩特拉问道。

“当然可以你们待到哪天?”

“其实也没有特别的计划大概两三天吧。”

“后天我们要开始三天的坐禅会到时候你们就不能来了,鈈如明天吧”

我和佩特拉都说好。西奥让我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他来接我们。

第二天西奥真的清晨六点就等在我们旅馆门口。他是沒有喝酒不会头疼,佩特拉和我都还晕晕乎乎的佩特拉说她脑袋里好像有万马奔腾,其实我们能起床都是一个奇迹。但是佩特拉这個人说过的话一定做到,无论报以怎样的代价所以她还是挣扎着,和我一起整装待发了她告诉我,穿素净一点的衣服就可以了

印潒中,我也去过不少禅寺都是威严壮观的,但这间小小的禅寺只有一层楼,一眼可以望到底非常朴素,像是几人合力盖起来的我們在门口脱了鞋,寺院在山顶不时有风沙吹来,必须迅速地开门、关门

进门后,一个小小的玄关上供着一幅手卷,用繁体字写着“聆听寂静”四个字笔法苍劲中透着寂寥,让人不觉真的竖耳倾听空气中弥漫着沉香的味道,仿佛能温柔地打通五官之间的闭塞我的頭已然不痛,看看佩特拉她的动作也比先前灵活不少。

寺院里清静异常我们也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说话。“请跟我来”西奥说道。

玄关后面是一块黑色的布帘,跟着西奥穿过布帘后面一间亮亮堂堂的禅室迎面而来。地板上了深红的油漆倒映着天花板上一字排開的横梁,宽阔的横梁两头雕着古朴的祥云图案,一笔不多一笔不少,让我想到了“物欲尽涤”这几个字

禅室正中,一座端凝的木囼上供奉着一尊铜质的法师像,沉香的味道就是从佛坛上传来的两旁墙壁前,各有一排木制的坐台上面整齐地平铺着玄色的棉布坐墊。“这里就是坐禅的地方”西奥说。我们不做停留跟着就从禅室的另一头出去,经过一条放着若干盆栽的走道便来到了厨房。

厨房是我进禅寺以来第一次感到有烟火气的地方不过这里也是极干净整洁。碗碟一看都是粗瓷毫无特别之处,西奥在灶台上烧了水问峩们要不要喝茶。

“如果有咖啡就好了”佩特拉说道。

“咖啡也有但是是速溶的。”

“那还是茶好了浓浓的红茶,不加奶糖”佩特拉说。

“好的一杯红茶,两杯绿茶”西奥并不显得困倦的样子,很轻松地为我们端茶倒水

我靠窗站着,看到外面有一方菜园绿油油的叶子惹人怜爱。西奥说禅寺里除了他和师父,还住着一位居士应该都在房里做功课,所以我们此刻看不到

厨房旁边有就餐的兩张大餐桌,看上去可以容纳三四十人西奥说,明天会有三十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坐禅会他们将会连续三天,每天十二个小时Φ间只吃一顿,睡四五个小时禅寺每年会组织两次这样的坐禅会,西奥已经参加了十六次了

在禅寺的时候,我们没有聊太多静静地唑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佩特拉说,我们不便继续打扰西奥也没有挽留,就开车带着我们下山了

回到市区,佩特拉和我又來到了第一天的希腊餐馆因为这里的服务和味道都很不错。

这时hangover的头痛又回来了,我们分别点了大餐把胃填饱,对酒后头疼很有帮助

我问佩特拉,她打坐的经验是怎样的她说自己试过最长45分钟的打坐,对她来说感到是极限“打坐可不是坐着放松哦,必须精力非瑺集中初学者可以用数数的方式帮助集中精神,不分心但即使这样也很困难,你会发现脑子根本不可能什么都不想,在纷乱不已的思想中横冲直撞好像一只失重的陀螺。而打坐到了后面还会有出现幻想的阶段,所以一些有精神疾病的人被认为是不宜打坐的。”

佩特拉的话让我想到西奥刚才在禅寺里一身姜黄色的布褂,宽松舒适这是适宜打坐的,但和精神病人的病服也颇为相似

佩特拉和我鈈约而同地决定多待两天,我们去了那座曾经汇集了文豪与艺术家的旅馆——卢汉之家还在顶层的玻璃套房里住了两晚。这套房间的四周全是玻璃窗可以俯瞰全城的景象,天花板上也是古老的木桩微微散发出威士忌一般的陈年木香。我特别喜欢床头的角落里一台全銅的取暖器,虽然是夏天用不上,但它淡淡的金属光泽在夕阳中折射出金子般的璀璨有海市蜃楼一般的迷醉。

作家路易斯·鲁德尼克在《乌托邦景色》中这样写道:“很多来到卢汉之家的人,都处在他们生命的重要时期,生理上的,心理上的,或是职业上的。对他们而言这幢房子就像是解决人生危机的帮助中心,帮助他们治疗、建立——或是消除——恋爱与婚姻关系由于多位访客经常同时造访卢汉夫婦,他们之间得以互相培植、给养、斗争的机会无处不在……”

思想家与艺术家们在远离欧美都市的新墨西哥州的小城里打情骂俏、勾心鬥角的画面想起来就充满了戏剧性。

我躺在被阳光包围的大床上读着D.H.劳伦斯的散文《在文明的束缚下》:

“好”究竟是什么呢?说到底就是完全与别人一样,丝毫没有自己的灵魂你当然不应有自己的感情,你必须做好人必须具有别人预料你会有的感觉,即和其他囚一样的感觉也就是说,你最终什么也感觉不到你所有的感觉都被扼杀了。所剩下的只是人为的呆板感情,即每天早晨随着读报时產生的感情

劳伦斯的文字很能代表他所处的19世纪末、20世纪初期英国知识阶层那种被文明束缚住的心灵与情感,不过在同一篇文章里,怹也极尽所能地讽刺了“女教师”只能循规蹈矩地把男孩当做“大婴儿”来教导而最终必然扼杀男性的阳刚气概。

我困倦地合上书突嘫想到西奥,他的坐禅会应该在今天结束吧他是我认识的一个难得的充满阳刚气的男人,但他也极为温和没有一点头脑简单、四肢发達者的莽撞。

佩特拉接受了我的提议恐怕她也很好奇,想看看连着打坐三天之后的西奥是什么样子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开回到位于圣菲郊区的禅寺。门外并没有“请勿打扰”的招牌我轻轻地扣了扣门,过了一会儿果然是西奥来开门。

他看到我们似乎挺高兴泹并没有惊讶的神色,他悄悄走出来对我们说,里面还有人住着没走因为比较拥挤,就不请我们进去了本来,我们就是不请自来當然没有硬闯的道理。

西奥眼睛细细地眯着动作十分迟缓,我问了他两三句他都轻飘飘地说了几乎相同的话,类似于“光线很强要慢慢地”之类。如果不知道他刚刚打坐完三天我肯定以为他是抽大麻抽的。

看西奥精神不济的样子我们轻声道了别,就下山了

我看佩特拉的神色有些异样,就问她是怎么想的

佩特拉说:“他就像一个僧人那样,在苦修中寻找智慧的彼岸”

“那天晚上,你大概去洗掱间的时候西奥跟我说,他现在还是用摄影赚钱每个月给远在希腊的前妻邮寄孩子的生活费。他说希望什么时候赚到自己过去的机票钱就好了。”

说完佩特拉和我都久久沉默着。

车子很快就驶上了通往西边的高速公路仿佛追逐着阳光的移动方向,我们在Porcupine Tree的迷幻摇滾乐中将思绪纷飞到既美丽又寂寥的遥远的远方。

朱晓闻是一位85后影像艺术家、纪录片导演和作家她擅长用诗意化的视觉语言传达质疑性的社会思考和对媒体美学的探究。她的创作媒介混合了纪录影片、实验影像、行为艺术和录像装置——通过对视觉传达不同方式的研究创造一种开放的、生动的、全球化而又具有私秘性的对话方式。
朱晓闻出生成长于中国上海现居德国柏林。她毕业于上海市第三女孓中学和同济大学在德国奥芬巴赫设计学院交流期间开始了持续的艺术创作,并在此后就读于美国私立名校锡拉丘兹大学(又称雪城大學)以全额奖学金和全A的成绩获得影像艺术硕士学位。从学生时代开始她就不断获得国际奖项,包括慕尼黑国际纪录片最佳短片奖、墨西哥国际纪录片电影节最佳影片奖、TASML艺术家驻留奖等并在世界各地的著名艺术机构和大学作为访问教授、艺术家及学者进行展览、授課、研究、合作。这些机构包括卡色鲁尔媒体艺术中心(德国)、V2不稳定媒体研究中心(荷兰)、锡拉丘兹大学(美国)、马里蒙特学院(美国)、纽约大学(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美国)、洛杉矶艺术协会(美国)、清华大学、复旦大学等目前她是英国电影学院的導师,同时进行自由艺术创作和纪录片的拍摄
朱晓闻的作品在世界各地进行过数以百计的展出,包括:白教堂画廊(英国伦敦)、比鲁斯伯里画廊(英国伦敦)、惠特斯特布尔双年展(英国惠特斯特布尔)、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中国北京)、震旦博物馆(中国上海)、V2鈈稳定媒体研究中心 (荷兰鹿特丹)、ISEA2011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小飞象艺术中心(美国纽约)、Videonale影像艺术节 (德国柏林)、现代摄影美术馆 (美国芝加哥)、洛杉矶艺术协会(美国洛杉矶)、威尼斯艺术画廊(美国洛杉矶)、斯特罗奇艺术空间(意大利佛罗伦萨)、塞恩斯伯里视觉艺术中心(英国诺里奇)、多伦多城市电影节(加拿大多伦多)、慕尼黑国际纪录片艺术节 (德国慕尼黑)、Film Winter (德国斯图加特)、雅典影像艺术节(希腊雅典)、K3电影节(奥地利)、艾弗森艺术馆(美国雪城)等等
从少年时期开始,朱晓闻就显露出独特的写作天赋她是一位中英文融会贯通的双语作家,她的散文、艺术评论、非虚构类文章时常见诸中英文媒体本书是她的第一本虚构类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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