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胸口堵得慌打嗝后舒服总得打个隔出来才会舒服.不然就感觉给憋着哪里

巫说:打个雷吧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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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人们常说,人做了孽,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么?可仿佛世界上有如此多的恶人,也没见老天爷降下什么天谴除了什么恶,反而魑魅魍魉,神仙志怪都活得好好的,该吃吃,该睡睡。  天谴,死了吗?  第一章说好的生生世世  “站住!臭妮子,还老子站住!”  身后的叫嚣声越来越近,我喘着气却一点也不着急。偷盗?怎样?很了不起吗?  待我跑过前面那家酒楼,我就能够转入那条腌臜的小弄堂,我相信那些衣食讲究的人是不会进到这种地方的,那里就如同被遗弃的炼狱,连鬼都不愿意进去。  我嘴上忍不住笑,就差那么几步了!  突然,一个人从那酒楼的二楼跳了下来,堪堪拦在我的面前,夹带着一股劲风,顺带一枚越来越近的拳头。  “哎呀!可恶!”  这意料之外的变化让我气急败坏,脚步急刹,一个转身进入这家名叫“望峰楼”的酒楼。  进入酒楼才刹那我便大致扫视一眼,嘴上又忍不住笑起来——现在是晌午,最是人多时,以我敏捷身法,我对于我的逃脱一点也不怀疑。  “你逃得了吗!”  那个男人随后就跟了进来,脚步厚重,踩在地上与牛似的。我转头看了一眼,终于瞧见那人模样,却是一露着半截胳膊的光头大汉,左耳一个铜环锃亮,实在是晃眼睛。  “逃不逃的了,看你本事喽!”  我转过三四个酒桌,拉扯了五六个人拦路,再顺手抄起几个酒杯几双筷子丢向那光头大汉,一场追逐瞬间就拉了开来。  我瞧见那大汉身手不错,随手拍飞了我丢的明晃晃的“暗器”,身体撞过那几个无辜的人,瞬间就追了过来。  “呼呼!”  我感觉到兴趣了,那种紧张感让我热血沸腾,就好像有人点了一团火给我!  我抬手拉住楼梯,一个跳跃跑上二楼去。  望峰楼我吃不起,可进来的次数却不少,呵!这不就遇到了熟人?  “老三,胆敢不孝敬本姑奶奶吗?前日问你讨钱,你说钱被人偷了,今日却来这望峰楼吃食,是当我白痴吗?”  我看也不看就转到他的身后,一个耳光子赏在他脑后头。  不可否认,有些人生来欠揍!  老三,城东养猪的,人长得也像猪,没人女人看得上他,三十几岁的时候从外乡买了个小媳妇,却也不好好珍惜,只懂得拳打脚踢,竟两度将怀孕的媳妇打的流产。便是天道报应,活该!  “哎哟喂……你你你……”老三听到我的声音就哆嗦,一双眼睛瞪的铜铃大。这厮也是怕我,他媳妇二度小产之时我恰巧经过,瞧见了全部过程,便赏了他好一顿竹笋炒肉。  “鱼姑娘哎,我现在好久都没打老婆了,您老人家就省省力气,别打我了吧?”老三够贱,不吃痛就可以流眼泪,假惺惺的求饶着。  我听到楼梯上的动静,懒得与这厮多说,一把将他抓起来,横道:“本姑奶奶今日不打你可以,你去将那光头耳朵上的铜环拉下来,那就饶了你!”  “啊?”想必这时老三也看到了那光头,瞧见如此大块头,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哭丧着一张脸:“鱼姑娘,鱼姑奶奶哎,您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嘛,你看他那样子,我哪儿敢呀?”  “合着就敢与老娘叫板嘛?”我才懒得与他多说,一脚揣在他屁股上,踹得他朝着那光头跌撞而去。  “滚一边儿去!”  那光头也着实不好惹,伸手一推一揽一回旋就将老三撂倒在地上,那厮便哭的凄惨。  “哟,追来啦?”  我嘻嘻一笑,手撑着二楼的窗台就跳了下去。  本姑奶奶什么本事都没有,逃跑的功夫却是不差的。二楼上跳下来,也不过如此,除了脚踝处有些发麻,跑得倒也不慢。  “来人,给我围起来!”  不过好巧不巧,我似乎跳的不是地方。等我站起来,被先前那些人给团团围住。  我看向人最多处,那个气喘吁吁的男人,眉头一挑,笑了起来:“潘老板,怎么?没力气啦?”  潘蔚是个富二代,虽然算不得好吃懒做,但也不精明,亏得他老爹死前给他留下几个店铺,有伙计的帮忙倒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这人倒是不恶,不过我挺看不惯他斤斤计较的,所以今儿我便拿了他几枚碎银子,这厮果然将家丁都派出来了,弄得和杀人夺妻之恨似的。  “你个臭妮子,你居然敢偷我的钱?”潘蔚叉着腰,被俩家丁扶着,一边喘气一边骂了起来:“你是没手没脚自己不会赚钱是怎样?偷钱坏你的名声又有什么好的?”  看吧,令人讨厌的地方就在这里。  我双手一叉腰,毫不客气的回过去:“我这不是用我双手拿了你的钱,用我的双脚跑路吗?名声多少钱一斤?哼哼,潘老板,原来你讨钱的模样也是这样虚伪啊,你不就是舍不得你那一两银子外加十几个铜子儿么?”  “你你!你胡说!”潘蔚顿时叫了起来,他这个人啊,最是抠门,却也最怕别人说他抠门,往往都要编出些冠冕堂皇的话来,亏得他老爹钱多让他读书读了不少,不怕词穷:“我只是为你着想,你不告而拿,就是偷了我的钱,偷乃恶也,以后谁敢与你做朋友?”  “嘻嘻!”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从未说我不曾偷,但我就是偷了你的,你有意见吗?你有意见你去找官府老爷去!对了,提醒你一下,官府老爷一桩案子三两银!”  “你你你……你不要执迷不悟!”潘蔚气的面色潮红,得不偿失的事情,他怎么会做?  我从腰间取下一钱袋,对着潘蔚晃了晃:“你的钱袋吗?”  潘蔚看着钱袋的样子,眼睛都直了。爱财如此,还好他钱多。  我在潘蔚直勾勾的眼神下,将那钱袋往胸口一藏,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到他面前:“现在钱就在我的胸口,但是潘老板啊,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敢来取吗?”  我故意挺了挺胸脯,我想我的样子也一定很欠揍,但是我不会打我自己啊,所以欠揍就欠揍好了!  “你你你!”潘蔚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两个家丁连忙将他扶住:“阿龙阿虎你们……”  “怎么?潘老板要让你的家丁来拿吗?可惜啊,他们也是男人,你让人亵渎了本姑娘的身体,哎呀,潘老板,你怎可如此啊!”  我毫不犹豫的打断潘蔚的话,然后彻底打断他的念想。无法,要怪就怪他受那些劳什子的书的影响太过,这就是他的弱点。  “你——”潘蔚气的手直抖,却回不上话来。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我是小偷,那又怎样?我也是女子,他若是敢,他的名声至少也不好过。而我……名声对于我这样的人重要吗?  我心情大好,偷钱本不是我的乐趣,但我乐于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我瞧了一眼那捏着紧紧拳头的光头,眼神在我胸前飘忽,看来也是想取而不敢。再看这层面上的关系,这光头怕就是潘蔚手下的人了。  “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话说,我这钱就不可再算是偷了,恩……算了抢好了!”我嘻嘻笑着,拍拍身上的尘土,说道:“那我这就告辞了,潘老板,多谢你的钱啊!”  “我的钱……”潘蔚自然是憋闷无比,那表情简直如剜肉一样。  “啊,送潘老板几句好话,讨个彩头吧?”我转头又补充一句:“破财免灾,破财免灾啊!”  再不去理睬这桩子事情,我往猪肉铺走去:“头家,一个猪头,再来两块肥肉!”  “哈哈,鱼姑娘,又给你家相公买猪头吃啊?”头家人很好,至少比他弟弟老三好多了:“吃脑补脑啊,但愿你相公得个功名,你也就再也不用吃苦啦!”  “谢谢头家吉言!”想起他,我便忍不住含笑,是啊,有他在,我做什么都可以,偷蒙拐骗,不都也做了么?  我看着我的茅屋,一时间的愣神。这茅屋破损的好似随时都会倒塌,也仅有那小小的一间,周围再无人烟。  “啊,不要紧,人活着就好了,怎样活都一样,没关系,以后会好,什么都会好的。”  我进了屋,将猪头和肥肉放在桌上,调整好刚才那一刹那的落寞,欢喜喊道:“陆郎,来,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陆郎?你在吗陆郎?”  我连续叫了几声,都不见他出来,心里便慌张起来,里外屋子寻了一遍,又匆匆往外跑去。  “他一定是读书累了,所以出去和朋友喝酒了!恩,定是这样!”  我心里想着,便想着朝王全的家里跑去。王全是陆郎的好友,想必这两人又谈诗论词,难以忘怀了!  想着,心里又觉得高兴起来,陆郎才华横溢,再过一个月便是会试了,只要会试考过,便是殿试,然后便是封官加爵,嘻!每一次想,都会让我更加有动力,然后更加的义无反顾。  “陆郎,真希望与你就此看尽山水风光,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我路过河边之时,恍惚间听到河边树林有人在说话,只因为“陆郎”两字,让我停下了脚步。  “环环,我答应你,等我金榜题名之日,就是迎娶你之时!”  这声音……这声音……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当场,好似下一刻就会灵魂出窍似的。“不,不可能,绝不会是陆郎!一定是别人,一定是我听错,一定是我刚才跑得太快,我幻听了!”  我拒绝这种不好的感觉,不,不是拒绝,而是根本不可能存在。  “恩,可是,那个李鱼怎么办呢?她那样钟情于你,她对你那样好,我真怕我会比不上她呢!”  “她?她也配爱我吗?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贼,只会偷,只会抢,难道要我与她弹琴作画吗?那岂不是对牛弹琴!”  “对……对牛弹琴……”  我感觉我的喉咙里要爆发出什么令人难过的声音,忙用手紧紧的捂住。可是,可是眼睛要怎样办呢?即便闭上了,还是流下那屈辱的眼泪。  “陆郎,那你为什么还要与她在一起呢?我可以和我父亲说,让你做我的先生,这样你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不过是报恩罢了,毕竟她当初救我一命,我还她这三年光阴,应该也是仁至义尽了!”  “恩,再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环环与陆郎便再也不分开。”  “生生世世,不分离!”  生生世世不分离,他怎说的那样肯定?  胸口压抑,心紧紧的揪着,好像下一刻我就会喘不过气来,然后静静的死掉。让自己蜷缩起来,膝盖压着胸口真疼,那是潘蔚的钱。好,这疼正好,证明我还活着,证明我听的不差,证明我的痛苦实实在在,不是做梦。不,不好,我宁愿这只是一场噩梦!天明之后,一切如旧!  “报恩,原来是报恩。”我重复着这两个字,恩情,是爱情中最伤人的感情,却偏偏让我遇到,哈哈……
  河边草依依。  这里曾是我与陆郎最喜欢的所在,春看杨柳夏看荷,秋风落叶冬飞雪。我可以学着他的腔调,摇头晃脑的回忆我认认真真学来的诗句,然后念给他听。  他偶尔的一句“聪明”,让我从那最低贱的身份中走出来,然后我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对他说:“陆郎,再教我些吧,我怕以后会给你丢脸。”  “我先教会你认字吧。”他常常这样说,可是,我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我依然什么都不会。  而如今,此地萧索的让我倍感寒意,明明还在盛夏,却为何早早有了凋谢?  我落寞的站在桥上,心里空的什么都剩不下,恍惚间,连回忆都回忆不起来了,只觉得,就这样站着就好,什么也别来,什么也别走。  “啊啊啊!怎么又是你!”  好像是很熟悉的声音啊?我转头看去,却是老三。  “哎哟喂我的鱼姑奶奶哎,我是认真没有打小翠了,不信你去看,你咋还跟着我来了呢?”  我看着老三懊恼又悲惨的脸面,突然间感觉厌恶起来。  “跟着你?你配吗?”  我捏了拳头,一手捏着老三的衣襟,一手狠狠的呼起耳光来。  “哎哟!好端端的你又打我做什么?”老三的表情几乎是要哭出来了,那张肥腻的脸上拧巴成一团,丑的不成样子。尤其是,他张口就有一股子闷骚的酒味,臭气熏天,令人作呕!这令人更加难以接受!  “打你,我李鱼还需要理由吗?”我又一拳头打在他的侧脸:“我想打你就打你,你有意见吗?”  “我……我没啊……哎呀,别打啦,别打啦,我认错还不行吗?”老三虽然肥,体格与我比起来更是魁梧,可惜他怕我,所以他不敢还手。  不敢还手的男人,让我更加瞧不起!  “啪!”  我又一拳打在他脸上,手上传来发麻的感觉,却无来由的觉得爽快,好像要将心中的闷气发泄出去一样!  “哎呀,我都认错了你还打我做什么?我错了我错求求我的鱼姑奶奶哎,别打了成吗?”  “你错了?呵!你错哪儿了?”  我好像很久没有打过他了,这种感觉让我欲罢不能。  “我我我……哎哟喂,我哪知道我错哪儿啊?我要是错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成吗?”  “你错哪儿了吗?不,你没错!你对我从来都很好!”一拳!  “你对我温柔体贴,关爱有加!”一拳!  “你说你一辈子都会照顾我,不论是生老病死!”一拳!  “你说我是你这一生最大的礼物,不仅救了你,更让你开心快乐!”一拳!  “你为我盖被子。你为我修补房屋。我生病你背着我去找郎中,没有钱你跪在医馆门口求他给我看病。你不允许别人说我是贼,你为我辩白,你信我。”一拳!  “你错了吗?你错哪儿了?你没错!”一拳!  “错的是我!错的是我李鱼!错将恩情当做感情,错将你当做我的相公,错认你我就是一辈子!是我在痴心妄想,是我配不上你,是我错!”一拳!  眼泪,不是流干了吗?为什么心疼还在?  泪眼模糊时,明明知道眼前人不是他,却宁可当做是他,我怕我当着他的面,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我我……我无辜啊……”老三的声音真渺远。  一拳又一拳,每一拳都将我心里的苦闷打散一点去,是不是打到最后,我就不必这样痛苦了?  又是一拳落下,手腕却突然重如千钧。  “住手!他会被你打死!”  一个很温柔,却又不耐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看着拿捏着我手腕的那只细长的手,顺着那一袭白袍向身后看去。  很亮,落山的太阳就在他的脑后,泛着金红的光,映在他雪白的衫,别有一番清丽。  “你是谁?管这闲事做什么!”我毫不客气的说,也适应了这样的视线去看他。  他长的很好看,确切的说,是俊美异常,面容白皙温和,却别有一股傲气,剑眉入鬓,眼神落定。让我诧异的是,他有一头白发,不同于老者的灰白,而是带着浅蓝色光泽的雪白,一方精致到考究的发冠将他部分白发束起,在背后落成瀑布。  我微微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你不是四方镇的人,我没见过你!”  在四方镇闯荡这样多年,谁家妻儿姓甚名谁我都可以报得出,决然不可能不记得这样一个人!  “我是什么人很重要吗?”此人说话倒也不客气。  “呵,那我打这厮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左手一把推开老三,索性转过身与这人对峙起来。  “没什么关系,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说。  “哎哎!多谢少侠相救啊!”  “滚一边儿去!”我最见不得老三犯贱的模样。  “姑娘,女人家应该温婉秀丽,柔和大方……”  我“切”了一声,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话:“所以温婉秀丽柔和大方能够当饭吃吗?而且我温不温柔大不大方管你屁事儿!”  “姑娘,忌口啊,这是修养!”他又说。  “修养修养!你的修养就是抓着一个女人的手不松开吗?”我叉着腰看他。  “呃……”他显然愣怔了片刻,然后异常尴尬的松开拿捏我的手:“咳咳,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不用道歉了吗?”  “啊,当然不是,抱歉姑娘!”  “道歉就可以当做你没有摸过我吗?”  “不是……啊,我确实不是故意的……”  “既然你的修养已经让你做出了这种事情,我的修养让我打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吗?”  “不,这性质不同。”  “所以说修养是有分别的是吗?”  “可以这样说吧……”  “那我的修养就是打人,与你的修养不一样你有意见吗?”  “这……”  “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可是……”  “给老娘滚开!别逼我连你都打!”  我气急败坏,这是怎么了?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是吗?不过是打个贱人,屁话真多!  也许是我粗暴极了,像他这样文质彬彬的男人没见过我这样粗鲁的。也许是被我说的哑口无言了,他就这样站着,与我对立着,看着我,微张着嘴,想说什么话,却说不出口的模样。  我突然感觉到好笑,迁怒于人,我的事情与这些人有什么干系?是我自己的事情而已,就应该一个人去解决。  缓和了语气,我对他说:“好了,我不打他了,你也离开吧。”  “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快的事情?”他说,声音柔柔的,像极了陆郎当初的温声细语。  我不禁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有些疲累的说:“没什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哦……这样啊,那我先送这位仁兄回去疗伤吧?”他若有所思的说。  我转头看了看满头血痕,又不敢哭不敢闹的老三,确实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便点了点头。  “谢谢姑奶奶不杀之恩啊,呜呜呜……”老三那憋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出口了。  他们离开了,又剩下我一个人站在桥上发呆。  静静的擦拭去已经风干的泪痕,脸上紧紧巴巴的,难受的要命。  我应该去哪里,或者做些什么吧?只是那家是回不去了,我怕敢见陆郎,就会难过的问他,什么时候离开。  “也许不说破,我就会忘记今天,然后与从前一样的过着日子吧?”  我呆呆的想。  又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天黑下来了。也许是冷静下来了,我能够活过来一半,竟觉得肚子有些许饿了。  “好想吃鱼……”  我想起那记忆中的味道,缓缓走下了河里。  夏天的河水,温度刚刚好,河水包裹着我的身躯,就好像是投入他的怀抱,闭上眼睛,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我看见鱼在我身前游,我想吃鱼,可是我不想动弹哪怕一下,这是怎么了吗?懈怠的,连吃都顾不得了吗?  我禁不住冷笑了一下,一阵夜风吹来,冷的要命。  “姑娘!不可啊!”  我突然听到了岸上有人着急的喊我,我仔细一瞧,却是月上柳梢,我竟在水里昏昏睡去了……  那人是方才那个白衣白发的男子,在月光下好像会发光一样。我看见他手舞足蹈的一直在说些什么,可是怎么也听不清楚,只觉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梦吗?  我靠在陆郎的怀里,彼时他一身吉服,端着一尊美酒走到我的面前:“小鱼,我答应过你,等我高中,就娶你,我没有骗你……”  恩,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骗我,你怎会骗我?  我抚摸着隆起的肚腹,站在门口。陆郎有些生气的走了进来,将官帽放在桌上,气道:“人怎可这样无耻?”  我问他:“怎样了吗?”  “今日我遇到一桩事情,一位民妇一直诉状将他丈夫告到了我这里,理由竟然是他那丈夫嫌弃他出身低微,已经生意有成的他意欲休妻,真是令人发指!”他一掌将那诉状拍在案上,眼神愤恨。  我轻轻笑道:“世人又有几人能如你我,琴瑟和谐,相爱到老?”  他便舒缓了深情,将我拉至他身边,轻轻笑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看到孩子在厅前玩耍,一个球儿偏巧打在他的头上,他便呵呵笑着走过去,一把抱起:“怎样不读书了?又调皮了是不是?小心爹爹告诉你娘去,让你娘罚你!”  “爹爹不要告诉阿娘,孩儿好好读书就是了!”  我便笑着端上一碗消暑的汤水,说道:“你们父子呀,难道要我一起罚不成?一个快去看公文,一个快去读书!”  我好像听见,我们的笑声融合在一起,怎样都分不开……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梦,我却不愿意醒来。明明知道要醒来,我却希望更晚一些。  可是,明明醒了,就梦不下去了。  “姑娘?姑娘?啊!你醒了!”  是那个白衣男人,他这样关切做什么?  我觉得头有些昏,身上却凉,下意识的看了看,却惊讶的差点跳起来:“我的衣服呢?谁脱了老娘的衣服!”  “是你?你个伪君子,你对老娘做了什么!”  我一把抓住眼前人的衣襟,一个拳头已经准备好随时攻击过去!  这是何其讽刺?才经历了感情变故,却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暴露的只剩下亵衣,真是岂有此理!  “姑娘!姑娘你住手!不是我!”看见他忙着解释,我却越发羞愤,一手忙着抓紧自己的衣服,一手却又不肯放开他。  “我只是见你跳河,将你辛苦救起来而已,别无其他!”他看着我说,眼神,好像很诚恳……  恩?不对!我跳河?  “你说你看见我跳河,你救我起来的?”我反问他。  “恩,我送完那位仁兄回来,想看看你,却见你在河里沉了下去,幸好我水性不差,将你救上来。”他说。  “哦……”我若有所思,可是我怎么记得,我好像是要去抓鱼来着?  “对了,我抓的鱼呢?”我问他。想起鱼,我的肚子就又饿了。  他看着我,一脸奇怪:“鱼?你的意思是,你是在抓鱼吗?”  “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啊,是我弄错了。”他有些懊恼的看着我,眼神十分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并非是我想的那种龌龊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种心思,便又问他:“那我身上的衣服哪儿去了,你对我做过什么?”  “衣服在那儿,你一身湿透了,我帮您脱下烤烤火。”他说。  “你帮我脱下?”我瞪大了眼睛。“你大爷!你他娘的脱了老娘的衣服?”  “是、是啊,不止如此,你还喝了许多水,我帮你催吐了。”他支支吾吾又说。  “催吐?怎么催吐?”  “就是按你的肚子啊,将水按出去就好了。”他还敢说!  我压抑着怒火,冷冷看向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仅脱了老娘的衣服,还按了老娘的肚子是吗?也许顺便还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地方是不是?”  “没有啊,除了你挂在脖子上的那颗珠子,其他什么都没了。”他居然还在说!  “格老子的!老娘和你拼了!”  我发了疯的打向他,耻辱!太耻辱了!  可恶,太可恶了!  “哎呀!何必动手呢?我只不过是为了救你!”他好像是反应过来了,突然正色的对我说了一句。  我真是想笑出来了,救我?  “老娘抓个鱼你当我是跳河,脱我衣服看我胸,还按我肚子,你他娘的说是救我?还和老娘说修养?你家修养长这样啊!”  我真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将这小白脸娘娘腔打到连他妈都不认得!  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打不着他?  再一瞧,此人也没走没跑,连动都没有动过分毫,倒是我自己,拳头出了不少,可连我自己都知道那是虚张声势的虚招。  “你打不着的。”他说。  “是么?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娘是病猫是不是!”可怜我气势如虎,手却太短,死活也够不着他的衣裳。  “哼哼!”我突然冷笑一声,右脚直直踢了过去:“老娘的撩阴腿可是十足的火候!”  “好了。”好似闹剧过后一般,他突然变了神色,一手按在我的右脚上,我怎么也动弹不得了。他看向我,说了一句话:“心情好些了吗?”  我突然怔住了,这句话打在我的心里,好似雷霆轰鸣一般。这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说不出来,却好像让我心跳错漏。  “什、什么意思?”我看着他,怔怔的问他,连带着脚也落了地。  “我知你心情不好,便逗一逗你。”他的眼神落在我的胸口,我下意识的捏了捏紧握着的领口。“你胸口的珠子很美好,好好保管它。”  我感觉我的脸很烫,很麻。他的眼神很锋利,芒刺一般,我不敢正面相对,低下了头。  只是我感觉,就这一瞬间,他好像与第一次相见之时,有什么不一样了,是神情与语气吗?  “呸!要你管!”  他的话还是令我不舒服,我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转身去拿在火堆边的衣裳。  这时我才发觉,这便是在湖边的林子,与那座桥相距的不远。他应该是拣了些干树枝点了火,也没有去哪里。  “你要吃鱼是吗?”他问我。  “是啊!”被他这一闹,我对鱼的味道似乎更加饥渴了。  “那你先穿衣服,小心着凉。”  我刚想问他,他要干什么去,却只见他早已经来到河边,纵身跳入河里。我也不见他如何游水,只片刻就来到了河中央,白色的袍子在水里呈现出唯美的流线,好似月白游龙一般。  还未等我从这等景象中回过神来,他便已经抓了两条鱼,上了岸来。  “吃烤鱼吗?”他将两条鱼扔在我脚下,问我。  “呃……恩,我自己来吧!”我默默的蹲下身子,找了两根小指粗细的树枝穿过鱼身,拿到火上去考。  一时间无话,我不知道说什么,心思乱糟糟的,一团乱麻。他也只远远的看着我烤鱼,眼神有些游离,似乎在想些什么。  突然,我终于想起什么,便问他:“你的衣服湿了,不过来烤火吗?”  “不用,天很热。”他说,却也着实走近了两步。  “哦。”我点点头,夏天,确实不冷。  “你喜欢吃鱼?”他问我。  我点点头:“是啊,我吃到的第一口肉,就是鱼肉。”  “哦?”他饶有兴趣的应了一声。  为打破这无言的尴尬,我倒也不介意多说几句:“我从小就是一个人,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吃,能躺人的地方都睡。后来一个好心人见我可怜,便将他小儿吃了面颊肉的鱼给我吃,那味道,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所以你爱吃鱼。”他道。  我轻笑着摇摇头:“倒也不见得鱼肉有多好吃,那一次,我还被遇刺卡了喉咙。只是,那是第一次有人笑着给我吃东西,他让我坐在凳子上,与他们一起吃饭,不在乎我身上的肮脏。”  “喔!原来是感恩。”他说。  我默认了,又说道:“后来我打听了他是谁,便从了他的李姓,给自己取名一个鱼字。”  “一件好事。”  “是啊,所以不管我遇到什么事情,心情大好或不好时,我都想吃鱼,告诉自己,无论自己是什么样子,人总有善。也正因如此,无论我怎样偷蒙拐骗,我也从不贪图更多,一日三餐足矣。”  “哦?偷蒙拐骗?”他又重复我的话了。  我哼笑起来:“怎样?看不起我吗?”  “没。”他说。  “只是活着而已。”我说,心里颇不是滋味。突然想起潘蔚问我的话,为何我手脚健全,不去做些赚钱的活计。“如果人可以公平一些,不在意出生来历,我何必走到如此地步?”  “你恨他们?”他又问。  “那倒没有。”我笑了起来,用手戳了一下烤鱼,烤的似乎差不多,我便递给他:“吃吗?”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强求,自己撕了外面的焦灼,然后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趁着间隙,又说了起来:“没有什么恨不恨的,我自己也没做多好。我只想开心的活着,不必管其他。”  “你本性豁达,好事。”他看向我,说道:“不过你似乎现在并不开心。”  “你,好像管的太多了!”我撇头看向他,心头有些不满。  “恩。”他倒是不否认:“看来你应该不想多说了,我这便离开了。”  他就这样,转身就走。  “哎!等等,你的名字?”我连忙问他:“虽然我很不喜欢你,但是你多少算是好心救了我一命,留个名字让我感恩一下!”  “哈!”他轻笑了一声,明明他背对着我,我却好像看到他牵动了嘴角在笑:“鳞九渡。”  “啊?鳞九渡?”我习惯性的重复一遍。  “鱼鳞的鳞。”他解释着,便离开了,衣袍飞阙。  “哦,鱼鳞的鳞,与我也算有缘了。”我喃喃道。  只是,他一走,各种各样的心绪又扑面而来,一时间,竟也让我手足无措起来。  “要怎么办呢?回去吗?”我皱起眉头,看着地上的鱼骨头。  ……  家里的烛火亮着,应该是陆郎在看书吧?他平时都看的很晚才睡,想必今天也不例外。  我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在心中告诫自己:“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李鱼,你听见了吗?”  推开门去,却只见陆郎坐在饭桌前瞌睡。也许是我开门的声音吵到他了,他当即便醒了来,见到我,便是一脸的关心:“小鱼你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我很担心你!”  “哦……”我看着他的眼睛,他那眼神满怀关切,看不出一丝虚假。他应该是真的关心我吧,只是他……不爱我而已……“没什么,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恰好那老三皮痒,我便去打了他一顿。”  我嘻嘻笑着,想要和平时一样,可是总觉得,脸上是那么的僵硬。  “瞧你,又去打打闹闹,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他还是这样宠溺着我,担心我的安危,突然之间,我觉得一切都是我自私了。“来,你看看,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将肉都煮好了,只等你回来吃,只可惜,已经冷了,我给你热热吧。”  “恩,也好,正好我也饿了。”我对他笑了笑。  便在这时,我听见了门外的动静:“陆郎!陆郎!”  这声音娇娇滴滴,嘤嘤哭泣,我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这个声音,我才听过!  我看向陆郎,他一脸大惊之色,看向我的眼神,竟然是……害怕!
  呵呵,我一定没有想过,我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遇到我最不想遇到的事情。  那个与陆郎你侬我侬的环环来了!  带着一脸的泪珠,楚楚可人的来了!  “陆郎,带我走,带我离开好吗?”  她几乎是扑到陆郎脚下的,我甚至觉得,她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夹带着令人厌恶的气息进了我的屋子!  “环环,起来,先起来,你怎么来了?”陆郎显然很错愕,也是,他本也不打算告诉我吧?  等她搀着陆郎起身,我才能够打量起这个环环。她算不上好看吧?脸那么肥,也没有我清瘦,哭的脸上一团乱糟糟,连头发都是脏的,陆郎怎会看上她?  我下意识的去看陆郎,却只见他担心而又温柔的擦拭着环环的面颊,心疼的眉头都要拧巴到一块儿去——他怎么可以对别的女人有这样的表情?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心里好像有一团火气,催使着我快去将这个女人丢出去!  “陆郎,带我走,我爹爹要将我许给知县大人之子,可我根本不喜欢他,我只爱你,我只爱你啊!”环环的眼泪就那样流下来,一颗颗的不停,好像是伤心极了。  伤心?比得上我吗?  “臭女表子!”我在心里暗骂。我知道我要做些什么,总不至于就站在门口吹风,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插到这两人中间,同样梨花带雨的看着陆郎:“陆郎,她是谁?她是谁?”  “这……小鱼,你别这样。”  哈,他怎么可以将我推开?  “她是环环,是我……最爱的女人。”他说,说的十分的沉重,好像就是在宣誓一样。  “那么,我是谁?”我问他。我明明心里有了一个答案,可是我就是犯贱的想再听一次。  我看着陆郎,他眼神哀怨着,同样在看着我。我仿佛听到他喉头间的叹息,我以为他会给我一个安慰的答复,但是他却残忍的说:“抱歉,小鱼。”  明白了,其实早就明白了。  原本受伤的心,再被狠狠的划上一刀,痛的我几乎要抽搐。  环环依然在陆郎的怀中,嘤嘤啜泣着,然而我看见的,却仿佛是她隐藏着的孤傲,她在说:“看啊,陆郎并不爱你!”  “贱人!”  我咬牙切齿的一把抓住环环的头发,然后将她的脑袋狠狠往旁边的门上撞去!  “臭女表子!抢别人的男人,你活该去死啊!”  我哪里还管这是哪里她是谁,抢我东西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心中有恨,就是有恨,明明是我在陆郎的身边,明明是我救了陆郎,明明是我在照料他的衣食起居,怎么我反倒成了那个局外人?  我可以在一个人的时候隐忍我的不甘心,但我绝对不甘心这个女表子在我的面前带走我的男人!  她的头就应该在门缝里流血,她就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啊!”  是陆郎的尖叫:“小鱼!你疯了吗!快住手!”  “啊,陆郎,救我!救我!”  这混杂在一起的两个声音,一个令我心疼到死,一个让我恶心到死。可是怎么偏偏我就真的停下了手臂呢?  “小鱼!”陆郎抓着我的手,面色潮红,怒极了,咆哮起来:“你敢打她!”  呵呵,这是什么语气?打一个贱货还要经过别人的同意吗?我怎么不敢吗?  哈哈哈……  可是我怎么冷笑着,却哭了?  “陆郎,你为了她,就这样凶我吗?”我问他,眼睛迷迷蒙蒙的,好像整个世界都被遮住了,看不清晰眼前人。  “我爱环环,这是事实!”他说!  “那我呢?”  我连忙拉着他的手问。  “抱歉,我对你,唯有……感恩。”  原来还是一样的话,我又听了一次。  “环环,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我带你走,就算日子清苦,你我也彼此在一起!”陆郎拉着环环的手,诚恳极了。  这让我吃醋,生妒,陆郎对我虽好,却从未说过这样的话,用这样笃定的语气。  “恩,那我们离开吧?”那个女表子果然开心极了,一把抓着陆郎的手,走过我的身边,骄傲的就像只仰着脑袋的鸡!  走了,就这样走了。  他们就这样走了。  好歹留给我一个道别啊!  好歹回头看我一眼啊!  好歹……算了……  我的眼泪终于在眼眶里兜兜转转之后滴下来,热乎乎的,在这冰凉的夜。我用手抹去,努力的看着月亮,心里苦苦的,涩涩的,却终究不知道我在这个时候要想一些什么,做一些什么。  来就来吧,走就走吧,我从来不喜欢求人,感情也一样。我已经用一个下午来接受这件事情,不必要再闹了吧?我怕我会更加难堪。  而且,我知道我爱他,我也知道,爱他就应该让他快乐。  这三年来,我不就是这样卑微的爱着吗?还能卑微到哪里去?  “一路走好吧,我会好好过,也希望你好好过。”我转进屋子,乏累的最好马上就睡下,三年后再醒来。  我以为这一夜闹够了,但我终究是低估了上天对我的玩笑。  我方才走进屋里,那环环独有的惊叫声便在不远处响彻云霄,惊吓的一群野鸦乱飞乱撞。  “出事了!”  我本能的超那个方向看去,却正瞧见一个个火把在夜色里窜动,在林子里形成一个颇为壮观的队伍,紧紧追着前面紧紧手拉手奔跑着的两个人。  “哈,报应吧!”  我突然有些幸灾乐祸。  可是我马上又担心起陆郎的安危,他只是一个读书人,被那么多人追捕,万一被树根绊住,万一掉进猎人装的捕兽器,万一被人抓住,万一被严刑拷打……  我越想越不敢想,操起栓门的木棍便追了过去。  我气喘吁吁的追着,很快就能够追上,有谁比我还熟悉我家门前这一片林子?  “小姐,老爷请小姐回去,若再执迷不悟,就休怪小的们动粗了!”  “不!我不回去!你们告诉我爹,我只爱陆郎,我不会嫁给知县的儿子的!”  “那就只好对不住了——给我围起来!”  那些家丁模样的人体能自然比陆郎和环环好的多,不过许久就将他们团团围住,迫使他们停下脚步。  “别怕,环环,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恩,我不怕,就算是要死,我也要与你在一起!”  “妈的臭女表子!”  情意绵绵,情深意重。  与我有什么关系?无非是又狠狠刺了我的心脏一刀而已。  我觉得喉咙里生疼,是被我强忍着的哭腔,又是气愤又是悲凉。  我看到那些人动手很快,也很无情,没有什么拖泥带水的拉扯,只三五个人生生将他们两个分开而已。我竟然觉得有些愉快,分开,是应该分开啊!可是又有些悲哀,是陆郎的男儿泪吗?  “罢了。”  我竟然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就拿着木棍冲了过去,见人就打,也没有什么章法,就想着要狠很的打,将郁闷发泄出去,将痛苦发泄出去,将伤心发泄出去。  虎口处传来一下一下的震动,麻木着我的手臂,却好似也在同时麻木着我的神经,让我舒服多了。  “有人捣乱,给我打!”  看吧,打群架的来了!  “来吧,今天本姑奶奶大开杀戒啦!”  我哼笑一声,也不知道是痛快还是痛苦,捏了捏紧棍子,就冲入那人群之中。  是怎样的心态呢?觉得打人爽快,觉得被打也是爽快。  那些人下手不轻,又人多势众,我也压根没有想过会以一当几十。  我从他们的脚缝见看见,陆郎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拉着环环,逃离了这里。  他们手拉着手,一直都没有松开。果然,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伸手,想要抓住他们的背影,却只见他们越走越远,仿佛听见嬉笑的声音。我终究还是难以抓住这一切。  放弃吧,放弃吧,那本不属于我的感情。  放弃吧,那本不属于我的胜利。  你们打吧,打吧,打死我也好,成全一对恋人,打死一个贼偷。  木棍在我手中落下,沾染着血迹,好像就是我的血吧?  我的身体在他们的拳脚间摆动,都是任意的方向,任意的形状。痛,很痛,身上痛,可是心里更痛,于是那打在身上的痛反倒成了缓解心头痛的良药,让我一点也不想去还手。  我的头被谁踢了一脚,昏昏沉沉的,也感觉不到痛,只觉得,好累,好累,要睡了吧。  “李鱼,你的夙命,到此为止了吗?”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闯入我的眼睛,他好像很生气,在怒斥着什么人。  哦,他是在质问我吧?夙命?夙命是怎样的,我又怎么知道呢?又哪里来的到此为止,呵呵……  我看见那个白色的人影,一步一步朝着我走来,我看不见他的上半身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我却清楚的知道,他这一步一步走的非常气愤,好像要爆发出什么惊人的力量一样。  没有人阻止他,好像那群人根本不能靠近他,他仿佛有着天生的威严,让人难以接近。  哈,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我呵呵的笑着,只当这是梦吧,是梦就该睡了。  “愚蠢!愚蠢之极!”  是谁在骂我吗?  他娘的……算了,随便骂吧,老娘累了……
  这是我在苍狼山避世的一个月之后。  自那日陆郎与环环离开,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而我在忍受了半个月的皮肉之苦以后,我的伤势也几乎恢复的差不多了。  心痛,那只是一种在回忆里的感觉,如果让自己忙一些,也许并没有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只是,这一个月来最让我受不了的,是那个以我救命恩人自居的鳞九渡,常常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让我去做一些我会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譬如,他建议我去学女红,目的只是为了将我关在房子里哪儿也不去。  譬如,他建议我食不言寝不语,做一个端庄的女子,因为他说他喜欢温柔的女人。  譬如,他建议我去学习琴棋书画,他说他无聊的时候我可以作为他打发时间的消遣。  开始的时候我对此嗤之以鼻,回他一句“笑话”,然后该闹腾的就闹腾,该哀嚎的就哀嚎,一点也不消停。  很快我就发现,他的那些所谓的建议,其实根本不要求我去实施,他只是提议了,仅此而已。可是这几天他却耐着性子在学了,因为苍狼山……真的有够无聊,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可以赏玩的地方。尤其是,苍狼山的主人鳞九渡脑子有病在山腰种了一大圈荆棘,一人多高没有一点缝隙,搞的和监狱一样。  他也不多话,至少没有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么多话,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找也找不见,隔个一两天才过来见我一次,给我准备些糕点和水果,让我不至于饿死在山上。而我也愣是对他没有办法,有一次气得我七八天没理他,他居然也没多说什么话,永远都是那一副高贵冷艳,狂霸酷炫的模样,和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温柔半点不搭嘎。我有时候会想,难不成那是他装的?脑子进水了吧!  鳞九渡自己有一把绝世好琴,我无意中瞧见过一眼,那美丽的好似琉璃一样的琴身,缥缈灵动的乐声。不过他不愿意我触碰,所以买了一把劣质的琴让我姑且练着。  这一天,我百无聊赖的用手拨拉着琴弦,这琴声一点也不好听,好似野鸦叫唤一般。鳞九渡便白衣飘飘的走过来,丢给我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我拿过来瞧了瞧,竟是会试的榜单!  如果不是他给我,我居然忘记了我三年来最期待的一件事情。  我心下有些复杂,有些希望陆郎的名字在榜单上,但又怕看见他的名字触景伤情。罢了,看吧,免得后悔吧……  “上面都有谁?”  我忘记了我不认字了!  我抬头看向鳞九渡的时候,正巧看见他勾起了嘴角,好似嘲笑一般,当下有些毛了:“怎样,本姑奶奶就是不认字,你有意见?”  “有自知之明,倒也不算糟糕。”他微微笑着将榜单拿过去,粗粗扫了一眼,说道:“上面无一人姓陆。”  “哦……”  我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为他惋惜的失落,还是不甘之下的庆幸。  “也许他没有去会试呢?毕竟前段日子才出了那遭事情。”我心里想着,于是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着他过得好不好,与那位楚楚可怜的环环是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去了。  “走吧,下山吧。”  他将榜单收起,便对我说。  “啊?”我应了一声,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鳞九渡说:“你想赖在我这里吗?”  “切!”我毫不犹豫的鄙视他:“你请我呆在这里我都不想呆!走走走,赶紧下山!”  他就笑着在前面带路。  看着鳞九渡笑,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不欢喜,好像原本没有笑意,却生生笑了出来,有些作。  不过他笑起来倒是挺好看的。  “你这山怎么下?”来到那荆棘面前之时,我便问他。几次偷跑下来,几次无功折返,我也是醉了。  只见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在荆棘前走了很奇怪的脚步,然后……那荆棘便自动移开了,和机关一眼。当时惊讶的我差点将下巴都掉下来:“原来是这么玩的啊?你刚才是怎么走的?教我呗?”  “想学吗?”他侧头问我。  我立即喜笑颜开,狠狠的点头:“想啊想啊!”  “恩,那你想想就好了!”他说。  “……”  要怎么打死你,我的救命恩人鳞九渡!  不过这段日子我发现,鳞九渡对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多大的所谓,心情也无所谓好坏,时而笑笑,时而气一气我,可是我却觉得,他越是如此,越是孤傲。  无聊的时候我也想去了解了解这个有着美人脸的男人,不过我好像怎么都抓不到他似的,他滑溜的就像是水里的鱼一样,看看就好了,抓就别想了。  能够回到我那茅草屋,我多少还是有些感叹的,这破地方,温存了我三年的美好,此时看起来,却是这样的肮脏与破旧。  我开始收拾屋子,收拾着收拾着,就好像将怒火全都捡起来似的,无来由的一个人发了好些脾气。  看看破损的桌椅板凳,罢了,以新换旧罢。  鳞九渡突然对我说:“小鱼,你吃肉吗?”  “吃啊!”我瞪大了一双眼睛答他:“怎么不吃!猪头肉……咳,五花肉是我的最爱!”  “呵!是该多吃些,过于清瘦了。”他说,然后他转身出去。  “你干嘛去?”我问他。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个月来,我竟也对他在意起来。  “买肉,给你补补!”  “好哒!”  我欢喜极了。  从来都是我买肉给别人吃,现在总算是有人给我买肉了。看鳞九渡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个穷光蛋,也许我今天可以吃到我梦寐以求的肘子肉!  就在我无线瞎想之际,我的屋子外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来者竟是——  “赵无明,你怎么来了?”  赵无明,四方镇鼎鼎有名的“锦绣庄”的头家。这赵无明生意头脑倒是不差,时而走南闯北的运一些精美的布匹,苏绣的缎子,蜀绣的绸,镶金线的嫁衣,点满翠的衫,可惜价格高的离谱。这倒也罢了。这赵无明仗着有钱放私贷,迫了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赵无明这般名声,我要偷自然专偷他这样的人,故而隔三差五的光顾了他的铺子,抢些钱也好,耍无赖也罢,总归是给一些人出了口恶气的。  只是这赵无明也从未在意过那些小钱,瞧见我了,便来抓我,抓不到我也没多少生气。所以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我倒是挺意外的。  “鱼姑娘,之前与你打了几次交道,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有时候你小打小闹,我磕磕巴巴也就不计较了,可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过分插手的好!”  什么意思?这算是赵无明恐吓我吗?  我便抱了胸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家婆娘跑了,要赖在我身上?”  赵无明哈哈笑了起来:“哈哈,都说鱼姑娘为人有意思,这话倒也不差。”  “我有没有意思关你屁事?”我反问他。  “那就不拐弯抹角了!”赵无明是个笑面虎,就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带着一股子的冷笑:“鱼姑娘,请你将我女儿的下落告知我,赵某必有重谢!”  “你女儿?”我看向他:“你女儿的下落我怎么知道?我难不成还拐了她做老婆?”  我明显看见赵无明的脸颊一抖,但他还是笑着继续说:“好好,算赵某没有将话说明白。”  我便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心里虽然不屑,却好似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你家陆东南将我女儿环环拐带走,这件事情你总晓得吧?”赵无明那双眼睛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那天家丁回报,就是你,鱼姑娘放走了他们。”  我的呼吸沉重起来,果然!  “所以我这厢来问鱼姑娘我女儿的下落,这并不为过吧?”  赵无明语气越发加重起来。而他身后的那些家丁,一个个也都目露凶光,瞧他们的样子,好像他们的女儿都被我拐走了似的,这年头做家丁也是蛮拼的。  “哼!”我当场就破口大骂:“赵无明你个老贼还好意思说?养了个女儿教什么不好教她抢人家男人?学什么不好学犯贱?你那宝贝女儿将我男人拐带了走,你他妈还好意思来找我要人?老娘原本和和美美一家,就等陆郎高中做那状元夫人,现在人人没了,念头念头也没了,你自己说说,你哪来这张老脸找我要人?”  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赵无明:“真是岂有此理,一个月前你那贱人女儿将我男人抢走,老娘去抢,你特么还让你家丁将老娘打了个半死,现在才活过来,今天旁的先不说,咱们先把这笔账好好清算清算!”  “你!你胡说!”  赵无明脸色大变。不过像他这样的人,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他变脸怕也就变脸在骂她女儿犯贱罢了。  哼,教出这样的女儿,该!  “我胡说?你特么说我胡说?”我气急败坏的走上去指着赵无明的鼻子大骂:“赵无明你自己去问问你的家丁,我那天是不是拿着棍子去打那对奸夫*妇的?结果你们这些二五八万的混球是怎么对老娘的?一个拳打一个就脚踢,谁还特么的踹了老娘一脚!要不是老娘福大命大被人救了,我这条命是不是就死在你们这群狗杂种的手上了?”  “鱼姑娘,说话请放尊重些!”赵无明这下脸色是真黑了,笑面虎特么也是虎啊!  我哼道:“放尊重些?老匹夫!你教得出你那种女儿,怎么不让你女儿自重些?四方镇谁不知道陆郎是老娘的男人,她还敢染指,是你女儿那女表子够骚还是够浪?”  “妈的,不能好好说话就手底下见真章,你们都给我上!”
  瞧着赵无明那些劳什子的家丁排成一排,拿棍棒的,拿榔头的,还有拿绣花针的,我心里居然也没多少害怕,顺手抄起门上的栓子杵在他们面前。  “打?你们这些个杂碎打得到老娘么?”我暗地里啐了一口,甩着膀子就冲上去。  笑话!我诗词歌赋学不会,打架可是天生的!  怎么说这样的心情呢?  要说恨,仿佛也不那么尽然了,可要说原谅,我也还没那么豁达,只觉得憋了口气,瞧着谁都先一棍子打下去再说,大不了坐牢么!  不过片刻我就乐了,这些个家丁也就长得唬人,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实则一个个都挥着东西明哲保身,果然一棍子一个撂倒了,连我自己都得意得不行,好似替天行道的大侠似的。  “我说赵无明,你那么有钱怎么不知道花些钱请些好的打手看家护院,难怪你女儿那小女表子能偷跑出来勾引男人,和着是你家门不严!”  我一手扶着门栓,一手叉腰站着,这一架打得我神清气爽,就和那些说书人说的什么脱胎换骨一样,骨子里都爽快了。  “奶奶的!”赵无明踹了脚下的家丁,骂了一声,指着我鼻子大骂:“你再骂一个试试!”  “哎哟喂!还怕你咋的?你这缩阳的老匹夫三十好几才生出这么个没羞没臊的贱人来,你给你家祖坟上香了么你!”我是谁?  这边可是打架骂人一流的!  “粗鄙不堪!”  这时候我脖子后头突然冒出一个好听的声音来,我还纳闷呢,衣裳领子就被人从后头拎了起来。  我好容易别过脑袋往后头瞧了一眼,就看见鳞九渡那漂亮地不像话的侧脸靠在我身旁,比我高了大半个头,正好遮住一半的太阳,就和他自己会发光一样。  愣了愣,我试图挣脱他的手抓,一边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是猫吗走路都没有声的!”  “才回来。”鳞九渡在我挣扎了几下之后就松了我的领子,随手扔给我一大块五花肉和一只鸡:“女人家的,厨房里呆着去。”  “哦……”  我下意识地就接过了这两样东西,感觉喉咙里口水都涌了出来,只是……“等一下,你刚才骂我粗鄙不堪是吧?”  “肉要红烧,放些糖,再熬个鸡汤。”鳞九渡眼神一直看着赵无明,就好像是两只即将开战的公鸡似的,半点也不瞧我一眼。  我撇撇嘴,应了一声,才觉得要生气呢,这气愣是怎么也生不起来。  好罢好罢,吃人家最短,看在这五花肉和鸡的份上,粗鄙不堪就粗鄙不堪吧,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心里一释然,脚步子也轻了,跑进厨房里滴溜溜转了一圈,顿时苦了起来,我一个月没回家了,厨房里一点能用的料都没了。  “肉和鸡都有了,这还有怕的?”兀自给自己打了一股气,便先清洗起来。  只是一边收拾一边想着,我好像也挺没骨气的,鳞九渡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刚点了火煮上了肉,鳞九渡就进来了。  我抬头问他:“赵无明和他那些手下呢?怎么也没听见啥动静。”  “走了,三两句话的事情。”鳞九渡看了我一样,突然皱了皱眉,说起来他皱眉也挺好看的。  我瞧着他走过来,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摸:“怎么这么大个包?”  我自己伸手摸了摸,咧嘴一笑:“我都不知道,打架习惯了,也痛习惯了。”  “那以后就别打架了吧?”他问我。  我一愣,火堆照在我脸上,热乎乎的。“咋、咋了?”  “你打起架来,和泼妇一样。”鳞九渡很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怎么那么想弄死他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没觉着他说话这样不着调啊?  狠狠的白了他一样,顺便赠他一个“切”,我没好气地指着一旁的鸡说:“看你挺闲的,你把那鸡杀了去!”  “你不会杀鸡?”鳞九渡有些疑惑。  “屁话!一天好不容易得两三个子儿,不买点大肉,谁买这劳什子贵的鸡去?”我嗤了一声。  我倒是有些意外,鳞九渡居然真的去杀鸡了,而且异常活泛,没三两下就杀好了,鸡都没叫一下。  “不管怎么说吧,脾气臭些就臭些,人还是挺好的。”我乐呵呵地想。  吃过这丰盛的一餐,鳞九渡甩给我几锭银子,就走了。  我问他我还能不能去苍狼山,他说他这几天不在那儿,于是我便好一阵纳闷,却由着他去了。  陆郎走了,赵无明被鳞九渡不知道怎么赶回去了,现在鳞九渡也走了,我一个人在这破屋子里兜兜转转几圈,发现我好像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得做了。  以前陆郎在,我每天都会想着法儿的去弄钱,有时候偷几个富人家接济一下我这穷人家,有时候就去老三这种犯贱的人那儿去收几个好处费,拿了钱,就给陆郎买肉吃。  陆郎是了不得的人,这样年轻就过了乡试,这样年轻就要会试,然后是殿试,然后是状元,没有一个好的身子可怎么行?  可是现在呢……我连头蒙拐骗的理由也没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注定是个闲不住的人,躺着睡也睡不着,骨子里都是酸的。而且人一旦没有事了,脑子就开始乱了,什么前尘往事就一股脑儿冒了出来,乌糟糟,乱哄哄一片,越是不去想,越是忍不住想。  一个人在屋子里撒泼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集市里转转。  只是在集市里兜了一圈儿,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贼兮兮的,一瞧见我看他们,他们就捂着嘴偷笑,然后别过脸去,装模作样地聊起天南海北来。  “切,天南海北关他们什么事?左不过是陆郎的事情弄的世人皆知,人人都在看我笑话罢了。”我心里和明镜儿似的,又不是不通世事的愣子,只瞧他们戏谑的眼神就晓得了。  这样一来,我的心情就越发沉闷起来。  倒也不是觉得有什么牢骚,只是突然间以前那没羞没臊的脸皮丢了。  毕竟以前有个人支撑着我,而现在……  “李鱼?李鱼?”  恍惚间,我听得身后有人叫我,转头一看,是菜农孙二芽子。  孙二芽子住在住在村子的另一头,他家与我那破屋子隔得不大远,就三四里地,算是离着最近的几户人家之一。他人也不错,地里的菜拉来集市卖不掉的,总给我几棵,说是放着也卖不掉,可总归是个不小的人情。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我瞧他喘着气向我跑来,就停了脚步等他。  孙二芽子皱着鼻子好生喘了两口气,才对我说道起来:“李鱼你胆子比老爷们儿还大,大户人家也见识过不少,我家菜地里挖出个怪物什来,你过去瞅瞅?”  我撇撇嘴问他:“你那菜地里油都没几滴,能挖出个甚来?”  孙二芽子挠头直笑,一手挡着嘴对我小声道:“谁晓得哩?反正是没见过的物什。我婆婆说可能是个古玩意儿,能值个不少钱。”  “嚯!值钱你还告诉我?”我心道孙二芽子真傻,明知道我是个贼,又偷又抢的,这档子事儿还来找我,可还是忍不住地乐:“看在你那些菜的份儿上,走吧!”  说实话,我答应去走一遭不乏是还人情的,更多的只是因为我没有事情做,觉得整个人都空落落的。我寻思着有个事情打发一段时间,这是个值当的好事儿。  我过去的时候这东西还真出在地里头,挖了大半,孙二芽子的婆娘和儿子还在拿着锄头在挖,他婆婆拄着拐杖在一旁张望着。  我围着转了一大圈,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材质有些像城东珠宝店里的墨玉,只是看起来好像更通透些,摸起来也冰冰凉凉。而且质地比锄头还硬,孙二芽子接手锄头后猛地扒了一锄头,锄头齿都崩断了一个,这东西也只是留了个白痕,手一抹就没了。  我帮着一道挖了许久,这东西才开始松动,许了四五个人的力气才将它从坑里拉出来。  孙二芽子的婆婆张罗着媳妇儿打水来将这东西身上的泥块洗干净,这东西的原貌才展现出来。  这是一个比门还要高许多的雕像,雕的是个女的,只瞧着就觉得是个端庄秀丽,楚楚动人的美人坯子。而且雕的十分精致,近乎连发丝和衣服上的配饰都雕刻地栩栩如生,就好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石头一样。  “这、这雕的谁啊?”孙二芽子本以为是个玉玩件儿,一路来的时候还絮絮叨叨地说要是发财了就许两亩地给我,没成想挖出来是这么个东西,根本不是玉——玉哪有这样硬的,翠也没这样硬的啊。  我仔细瞧着这雕像,怎么瞧怎么眼熟,总觉得这女子在哪儿见过的。想了半天想不起来,这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伸手摸着这雕像,心里也觉得怪怪的,老想着这雕像是活人变的,天知道我怎么会有这种奇葩的想法。  “呀!李鱼,这雕的咋和你这么像啊?”  突然孙二芽子嚷了一嗓子,我被他吓地一哆嗦,手在雕像的棱角上蹭了个血印子。  “这么大声作死啊!”我一嗓子骂了过去。
  孙二芽子被我骂了一声直咧咧,嘴里碎碎巴巴地念叨着什么。  我倒也没去多问,手上霍开老大个口子,疼地我直吸凉气。一手捧着掌心一边对孙二芽子的婆娘喊:“大嫂子,家里有酒没?”  那婆娘瞧着我手上直冒血珠子,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忙去屋里头拿了一小坛烧酒给我。我接过自己咕嘟喝了一大嘴,转头喷在自己手掌心里。  “咝!咝!”这下疼地我直咧嘴,忍不住又把孙二芽子骂了一通。  只是这疼来地快去地也快,没三两个呼吸就只剩发胀得难受,倒也没多难忍,毕竟我皮糙肉厚的,也习惯了。  这期间心里老觉得异样,转头又看了那雕像几眼,还真是如孙二芽子嚷嚷的,与我有那么些像,那眉眼和鼻子就和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就是气质不大像,我可没那么知书达理温柔可人的范儿。  “呸!忒像!忒不像!”我暗自骂了一句,对孙二芽子说:“这雕像值不了多大银子,要是有钱花不完的富人家买去摆院子里还行,得了吧,我先回去把手包扎一下去。”  孙二芽子直道可惜,好容易有发财的梦好做,一下子就泡了汤。  孙二芽子的婆婆大概是觉得我白来一遭,做了些苦力不说,还见了血,不大过意的去,就塞了好些个大白萝卜给我,瞧着拿稻草困好的架势,保不齐是拿去卖的。不过我也不矫情,提溜着萝卜挥挥手就走了。  回去路上还听见孙二芽子那碎嘴一直念叨着那雕像雕的就是我,还和他婆娘说,保不齐是哪个学工的小子看上我了,才雕了这么大件。  我心里只叫好笑,有谁看得上我?四方镇最下作的贼偷,无父无母无钱无权,连脸蛋也没有,看得上我的也就城东头富人家门口讨饭的小叫花子了。  这样一想,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  夜里,躺在漏风的破茅草屋里唯一的床榻上,我怎么也睡不着。  床榻就一个,以前都是陆郎睡着的,他整日里弯腰读书,得睡床,不然早晨起来筋骨就受不了了。我呢,冬天就把桌子擦了铺几件就棉絮将就盖了,夏天就容易地多,把自己编的草席往地上一摆就是个床。  现在我睡在这床上,怎么睡怎么不自在,总觉得这么平的床,哪儿老膈着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会试的榜单下来了,陆郎的名字没有在上面,是落榜了,还是还在外面与那小贱人一道,根本没去会试?”  床上还有陆郎好闻的气息呢,怎么能不想他?  只是想着便连道那小贱人赵环环也一道想了进去,想着她与陆郎山盟海誓,想着她梨花带雨地求陆郎带她走,想着她躲进陆郎的怀里哭……我都没能在陆郎怀里哭过呢,那怀抱我多么的舍不得啊?  可是陆郎说,男女授受不亲,他要等到金榜题名时,坐着高头大马来接我,那时候他才能安心地抱我。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陆郎是读书人,有气节,怎么能和别的臭男人一样,只想着这种羞事?  “陆郎啊陆郎,你的怀抱早就给了那小贱人了吧?是不是连床也分了她一半了?你可是读书人呀!”  我明知道那些所谓的什么气节是骗我的傻话,可我还是傻傻地想着,也许他和赵环环也是相敬如宾呢?  “哼!如果是鳞九渡,恐怕直接就抱着走了吧!”鬼知道我怎么突然想起了那个迷之少年鳞九渡,想起一个月他在河边的山洞里给我脱了衣服,还按了我的肚子,一想就觉得恼地慌,脸都要羞红了,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长得好看也是流氓一个!”  胡思乱想了老半宿,只觉得迷迷糊糊要睡着了,突然心里痒痒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眼睛就睁开来了。  这一睁眼,好么,差点将我吓地从床上跳到横梁上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娃打着个灯笼站在我床头,灯笼红晃晃的,脸白兮兮的,又穿了件白衣服,乍一看和鬼似的。  “你你你!”我抄手从枕头下拿出一把菜刀来——我是怕赵无明那老匹夫晚上来偷袭,睡觉前藏着的。  “你好呀李鱼,好久不见!”这小女娃伸出手对我招了招手,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可爱甜美的笑容来。  “你谁啊!”我惊魂未定,这大半夜在这荒郊野岭的一间小茅屋里,土匪都见不到半个,出来这么个小女娃一看就不正常。  “我是白凤啊,我们白天才见过的!”  我还未怎么明白呢,这小女娃灯笼晃了晃,就变成了一座比门还要高的雕塑,直接将我这年久失修的小茅屋戳了个窟窿。  “你……鬼呀!”  我惊叫一声,扔了菜刀就往外头跑,大半夜的出现这么个东西,谁不怕?  我可是瞧的真真儿的,那雕像可不就是白天孙二芽子菜地里挖出来那宝贝疙瘩么?好么,这东西居然成了精,晚上还能变鬼,不得吞了人啊!  “李鱼,李鱼!”  那甜甜的声音还在我后头跟着,我转头一看,差点吓得半死,那么大个雕像就和跳鼠似的一蹦一跳朝我追来,把我那破茅屋和菜地都毁地一塌糊涂。  这时候,我再瞌睡的意味也醒地不能再醒了,一边叫着“救命”一边往林子里跑,刚跳下床都来不及穿鞋,脚下都跑地疼了,保不齐又是在哪儿伤着了。可我哪敢停下看看哟,恨不能插了翅膀飞出去再说。  “鳞九渡!鳞九渡!”  几乎下意识地,我就往苍狼山的方向跑。苍狼山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只仿佛记得是在南边儿,我也压根忘了鳞九渡说这几天他不在家的,就一个劲儿往前面那座山跑,疯了似的。  “我怎么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呀!”眼看着那雕像优哉游哉蹦跶着朝我靠近,这时候我想哭的心思都有了。  “李鱼!李鱼你别跑呀!我们真的认识的!”  那雕像还追在我身后头叫着。  “放你娘的屁!老娘这辈子什么时候和你这么个怪物认识了!你要吃人去城东头去,那儿富人家多,一个个肥头大耳和猪似的,别吃我呀,我那么瘦,煲汤都没一锅的!”  我也不知道我嘴里骂了些什么,反正乱七八糟的感觉把我这辈子说得出来的几个字都骂出来了。  我也不晓得跑了多久,反正喘地可以,起码有五六里地,跑地怎么也跑不动了,就抱着一棵什么树趴下了,四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呼,呼!”喘着气往身后张望了许久,那蹦跶的影子总算是看不见了,好容易一颗心能放回肚子里了。我还想着是不是做梦,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痛地我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一边纳闷着,一边打量这山林子,应该就是附近的那座山,地面上除了落叶干干净净的,那是有樵夫砍过灌木捡过柴的。  “怎么个事啊,最近我运道不济连鬼都找上门来了?”  扶着树站起来,脚下火辣辣疼,伸手抹了一把,黏糊糊的,我知道是血,可是也没啥法子,只能踉踉跄跄地踩着树叶走,念叨着别钻出个嗅着血腥味来的野猪就好。  “李鱼,我是白凤呀!”  正走着后背突然一阵阴风灌入,大夏天的,冷地我狠狠一哆嗦,下意识转过身来,就看见那白衣服的白凤站在我身后,也没打着灯笼,脸还是那么白刷刷的,和自己能发光一样。  “妈呀!”  我吓得直炸毛,拔腿就跑。可跑了好一会儿也没觉着跑出去一步,麻布的腰带被她从后头拽住,撕都撕不开。  实在跑不动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今天是要死了,要死了,心里委屈地紧,一嗓子就哭开了。  “李鱼,你哭起来有眼泪呢!”泪眼朦胧地,我瞧见白凤也蹲了下来,伸出白惨惨的小手在我脸上抹了一把。她肯定不是人!手都冷的和冰一样,一下子又哭地更惨了。  只不过天性使然,哭着也不忘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多骂两句:“你他娘的不是说废话,谁哭起来没有眼泪啊,你哭你也掉眼泪啊……”  “我没有啊,我们都没有眼泪的,你也不应该有才对啊!”白凤很认真的说。  鬼知道我怎么突然就不哭了,瞅着白凤看了老半天,竟然发现她好像也没想着要吃我。“你特么在玩我?人哭起来怎么可能没有眼泪?”  “因为我们是鱼啊!”白凤眨巴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我。  “呵,呵呵!”我抹了一把眼泪,抽搭两下,“你脑子坏掉了,要么就是我脑子坏掉了!”  白凤依然看着我。  “那个,你不吃我是吧?你不吃我的话我就走了。”  废话,旁边呆着这么个和月亮似的发光的人,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在。  “我怎么会吃你呢?我们是好朋友啊!”白凤追了上来:“你是鱼,我也是鱼,我们都是鱼。鱼怎么会吃鱼呢?”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鱼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是鱼。而且鱼也吃鱼,黑鱼、鲶鱼不说,就连江鲫都吃小鱼小虾米。”我见白凤好像真的不是来吃我的,聊了两句也没什么可怕,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或者说我李鱼胆子本来就很大:“我只是名字叫李鱼,好吧?既然你不吃我,那我就要回家洗个热水脚,然后舒舒服服睡一觉,明天就把你这事忘了,可以吗?”
  我拽着手里头的银子,死活不肯松手。  “鱼姑娘,你这捆稻草还买不买了?不买的话我就给城东赵家送过去了,他们还等着要哩!”  眼前这个头家真是脾气太差,居然还拿眼珠子瞪我?“买!怎么不买?让那赵无明没柴火吃生米去!”  城东就一个赵家,赵家的主人就是赵无明,他还生了个臭不要脸的女儿。  我将碎银子塞进头家怀里,没好气骂道:“催命啊催!赶紧给我送家里头去!”  我生气倒不是这头家狮子大开口,他的稻草不贵,贵的是整整两辆牛车的辛苦费。我生气的是,我屁股后头多了个跟屁虫。  白凤那小鬼昨天缠上了我,就死活不肯走,我走哪儿她跟哪儿。  要命的是,这小鬼长得人美声甜,性格也格外好,怎么骂她都骂不走,打么我也打不着,死活发了一通脾气随她去了。  坐在车后头,我没好气地瞪着白凤:“你他娘的到底跟着我干嘛?跟了一整天了你也不嫌累地慌?”  “当然要跟着你了,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怎么也不要和你分开的!”白凤甜丝丝的笑着,和含了一苞蜜的花似的,真是怎么叫人气也气不狠。  我挖空了脑袋想了想措辞,歪着脑袋问她:“你真是那石头变的?”  白凤便看着我好一阵娇笑,头上两串非常好看的步摇随着牛车颠簸摇摇晃晃的。“我才不是石头变的呢!我是鱼,你也是鱼,就是你忘记了!”  “好好好,你是鱼你是鱼!”我对白凤的固执实在没话说,这小鬼只要逮着话头就不停地告诉我我是鱼,也不知道她小脑瓜子里长的是不是鱼籽,我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是鱼?“你是鱼不该在水里么?”  “是呀,可是你变成了人,作为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找你了。”白凤真真儿的看着我说:“可是鱼上岸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于是我就变成了雕像,从泥土里钻出来。我每天吃土,吃啊吃,我就上来了,这不就找到你了么?”  “吃泥……”我翻了个白眼,这还真是鱼做的事情。只是回想着昨儿晚上的事情,怎么也不像是正常人做的事情,没来由地我就信了六分。  “那你为什么要把雕像弄成我的样子?”想着那雕像的模样,我还是觉得瘆得慌。搁谁在地里挖出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雕像也觉得别扭。  白凤将头别过去,看着长长的田埂,笑嘻嘻地说:“那是我的样子,我和你长得一样的,就是出来找你花了太多力气,所以就变小了,今后还要靠你养着我呢?”  “啥?”我吓了一大跳,险些从牛车上摔下去:“我养你?滑天下之大稽!我怎么养你?特么我才十八啊,旁边跟着个你我怎么嫁人?”  “不行不行!我懒得养你,我家也没地方睡,你不是鱼么,你自己去河里自给自足就可以了!”我忙着摇头。  笑话,虽然四方镇的人都知道我有陆郎,可正儿八经的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带着个女娃娃像什么样子啊!  再说了,现在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好容易日子松快了,又多张嘴巴,我接着偷去?看这小鬼的穿着品味,我要偷的就不是小数目了。  “鱼姑娘,到了,给你把稻草放哪儿?”前头的头家喊我道。  “哦哦,你放门口就好了!”我白了白凤一样,跳下车,一道去搬稻草。  送走了头家和牛车,我看着破地几乎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叹息一口气,从门后头搬出个梯子来。我买稻草是用来修补茅屋的,砖瓦太贵,买不起。鳞九渡给的银子倒是有个几两,可是也不能总要他给钱不是,还是得省着点花的。  “鱼儿,我现在回不到水里去的,没你想的那么容易的。”白凤在屋子底下,抬头看着我一个人在上头忙忙碌碌,有些哀怨。  “别叫我鱼儿,叫地我们好像很亲昵一样,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一边将稻草按顺序码在梁上,一边说。  “我们一直都很亲密啊,我以前一直叫你鱼儿的。”白凤不死心,还是在下头说着。  “拜托一下,我可不知道我们有以前!”我说:“我呢就是个偷鸡摸狗的小贼,认识不得你这样的传奇人物,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去,我还在我的小茅屋里呆着,有得吃就吃,没得吃就拉到,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挺好!”  “没得吃?你经常饿肚子么?”  恩?这么声音这么近?我抬头望底下一看,白凤人已经不再屋子底下了,一转头,就瞧见白凤站在我刚铺好的稻草上,吓得大叫:“你你你!你怎么上来的!你上来干嘛!我才铺好的稻草你别又给我踩坏了喂!喂!你还走?”  “没关系的,我很轻。”白凤很轻盈地在我铺好的稻草上转了个圈儿,一脸忧伤地望着我:“鱼儿,你吃苦了,我舍不得你吃苦……”  “喂!小鬼,别用这种看乞丐的眼神看我好哇?虽然我是贼,可是我不需要同情!还有,我说了别叫我鱼儿,你瞅我这一身寒毛!”我觉得我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  这小鬼完全是软硬不吃,我也是没了法子。  “鱼儿,我……”  “我说了别叫我鱼儿!鱼儿鱼儿,鱼儿个屁啊!”妈的,我受不了了,狠狠一跺脚,把这郁闷的气一口气撒了!  然后……  我也真是没脾气了,好在我家这茅屋不高,我也经常从那些酒楼的二楼跳下来,人没多大事,可是抬头看又坍塌了的屋顶,整个人泄了气一样。  “哎……”  “鱼儿,你没事吧?”白凤又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我旁边,扶我站起来,帮我把头上稻草摘了去。  “罢罢罢,你叫吧,鱼儿就鱼儿,名字嘛,随便你叫,鱼儿也好,狗儿也好,我也管不了你。”  我拍拍身子,重新上了房顶去修补那个又大了一圈的洞。  白凤又追了上来,就和猫儿看见鱼一样,真是眼睛都不歪一下的。她说:“鱼儿,我给造个大房子好不好?要不然我给你挖些蚯蚓吃?”  “蚯蚓……呵……”我也真是醉了:“谢谢白凤姑娘你的好意,不过我骨子里犯贱,就爱睡这茅草屋,吃我也能自己想办法,不劳你费心。”  “可是你这个茅草屋也修不好啊!”白凤一脸天真的说。  “什么意思——”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这颤颤巍巍的房子终于倒了下去,“轰”的一下子,一点前兆都没有。  白凤上前拉着我的手,也不知道这小鬼怎么做到的,轻飘飘地就落在了一旁。  “你这茅屋盖在田里,湿气重,几根支柱早就成了朽木,加上你这么大个人,又这样折腾,当然就要倒了。”白凤说。  我看了看废墟里的几根碗口大的木材——我也只能用得起这些细小的木材——都腐烂地长了不少蘑菇和青苔,知道白凤说的不错。  只是人走了,房子倒了,整个人好像也没了支撑下去的理由了,突然就觉得很累很累,累得什么也不想做了。  我坐在幸免于难的稻草上发愣,想着那些酸腐老先生经常想的问题:我从哪儿来,要到哪里去,我是谁,我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  “鱼儿,你想象的家是怎么样的啊?”白凤与我坐在一道,紧紧挨着,可是她好像没有体温,触碰到的手臂都是冰冰凉凉的。  “谁知道呢,我这种人不配有家。”我说。  “一定会想有个家的,你也肯定有想过的。”白凤说。  我是从木棍子底下活过来的,我记事起我就在偷,在抢,在乞讨,有时候偷个馒头就要被人从街头打到巷子尾。后来我觉得乞讨太可怜,就只是偷和抢,不过我不偷穷人家的,也不拿多,几个铜子儿那些老板骂着骂着也就当是施舍了。  三年前刚救陆郎的时候,为了给他买药,我夜访了好几家城东的人家,取了三两银子,从那之后,我偷地更努力了些,陆郎这样有出息的人,不该饿死的。  我心里有个账簿,虽然我不认字,记性还算好,这些年我偷了拿了哪些人家多少银子我都记得,心里总想着,以后有一有机会就还他们,可是那些数字越来越大,我还是没能还他们一分一毫。  之前潘蔚问我,为什么我四肢齐全,不去做活打工养家糊口。想想看啊,有谁会要一个惯偷?我就是去搬个石头都有人觉得我会偷石头的。还是早些年的时候,我去过铁铺那里打过铁的,可是一个月都没到,铁铺的头家就发现少了把菜刀,硬说是我拿的。也对,我就是个贼,不是我做的也是我做的。所以我就再也没有去做过工了,我的指望都在陆郎身上,但是我的指望没了。  “我想有个不用太大的房子,墙是砖,屋顶是瓦,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颗枣子树,树下栓一只黄狗。门口有几亩田,我要种好些地瓜,烤着吃,热乎乎的。最好有头牛,我就坐在牛上看着我的田,就像皇帝看着他的江山一样豪气。”
  “鱼儿心中的家真美好呢,可惜我给不了你这样多……”白凤幽幽地说。  我从幻想中走出来,咧嘴大笑,顺带着勾搭上了白凤的肩膀。  其实白凤除了固执地有些变态,说起来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小鬼,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比我好多了。  “鱼儿,你闭上眼睛吧?”白凤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  “闭眼?”我愣了愣,“闭眼干嘛?又不是三岁的小娃娃,猜糖在哪一只手里。”  不过,我还是闭上了眼睛,白凤是个很神奇的人,她总是能让我做些我不想做的事情。譬如我不想被她叫鱼儿,可才半天的功夫就习惯了她的叫法了。譬如我不想和她在一起,可现在也并排并地坐在同一个稻草堆上。  “鱼儿,你要数到二十再睁开眼睛哦!”白凤说。  我心里觉得好笑,忒幼稚,便笑着问她:“你该不会真的变个豪宅给我吧?那你就要变好大好大一个,比城东那些大户还要豪华的宅子,要很多长得又高又帅的护卫,还要长得特别漂亮的侍女。什么金子呀银子呀,给我放三个小金库就好了,哈哈哈……”  我也就真的这么幻想起来,毕竟发财梦谁都做过,做起来没边的,到最后自己都能乐死。  我好像自言自语说了挺多的话的,也不知道过没过二十,但是再不睁眼我就忍不住好奇心了。  只是我睁眼一看,我就傻眼了。  我的面前赫然便是老大一栋房子,有砖的墙,涂地白白的,有黑瓦的屋顶,和潘蔚手底下那个光头的脑门一样锃亮。还有一个院子,院子里种着老大一棵枣子树,树上结满了鸽子蛋大的青枣,压地树枝都沉甸甸地弯了。居然还有个篱笆,篱笆是月季花围的,也不知道这月季花怎么长得,都有一人高了,开着金色、粉色的大朵大朵的花,香喷喷的。  “白凤?白凤?你咋真的变出个房子来啦?”  这真的就是我想象中的家,一点都不差,甚至好些没有能够想清楚的细节,都做地非常漂亮,那种梦想成真的感觉,真的又惊又喜,感觉背上的毛都要立起来了!  我笑地合不拢嘴,感觉自己得了癔症一样,感觉自己除了傻笑什么都不会了。  我转头去找白凤,我要给她一大老大的熊抱!  “你你你!”  不过这一转头,我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我手指着我面前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发疯似地乱抖:“你你你!”  “鱼儿不要惊讶,我是白凤呀!”  小女娃朝我微微一笑,鬼晓得这么小个小姑娘,哪里来的这倾国倾城的笑容!  好不容易理顺我打结的舌头,可我还是惊讶地无以复加:“你是白凤?你是白凤?你他妈怎么变小的?这不是要返老还童了么?你是白凤?”  白凤还是一身雪白的衫子,衣裳也变小了,一样的配饰,一样的发型,只是那两支步摇在她小小的脑袋上就显得格外重了。  “恩。”白凤应了一声,张开双手,眼皮子都耷拉下来,好似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似的。  我下意识地将她抱进怀里,她小小的脑袋就靠在我的肩膀上,还是那么冰冰凉凉的。  “咋了呀这是?你睡觉吗?”我也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扒开门就钻进这新房子里去。  “不要紧的鱼儿,因为用的力气有些多,我就又变小了,可以养回来的。”白凤好似呢喃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地响着:“对不起啊鱼儿,再发力我就要沉睡了,所以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变出来,你别怪我好吗?”  “怪个屁啊!”  我一脚踹开最里面的门,兜兜转转好几间屋子终于找到了卧室,反身将白凤安放在床上,拿了被子仔细掖好。  “你当你给我这么大个好处我会感激你吗?他娘的我还不是要欠你老大一个人情?你说让我以后怎么还你?”我气急败坏地,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在意这个小女娃,就昨天晚上我还嚷着再也不见,上午还吵着让她自己去河里面呆着,这会儿我就心甘情愿地为她着急起来。  “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手底下总觉得不能闲着,毛毛躁躁地打了盆冷水来,拧干了巾帕才猛然发现,这小鬼浑身冰冷的,也看不出发没发烧。  “白凤?你这怎么弄啊?”忙活了半天,我才觉得我做的都是以前照顾陆郎时的样子,可是白凤又不是人。  “我睡一觉就好了,就是,就是困了……”白凤朝我露出一个笑脸。  “呸!”我啐了口,双手就这么叉着腰,满屋子满屋子的晃荡着。  大概白凤真的只是困了吧,总之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白凤就醒了,精神也不错,就是身子一下子变得小了,声音也有些奶声奶气的。  不过说实在话,白凤这小鬼委实长的漂亮,粉雕玉琢的,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想起白凤说她原本的样子和我一模一样,我就觉得纳闷,我小时候也没这么招人喜欢的样子,不然早就被收养了。不过转念一想,我小时候满街跑,就是个小乞丐,好看地出来才是怪事。  白凤说她能吃人的东西,我就下了血本给她买了只活鸡炖了鸡汤。不过她的饭量比起一只老鼠来也差不了多少,只喝了半碗鸡汤就拍着肚皮说饱了,我本来能吃一只鸡的,不过寻思着晚上还能给白凤回锅再炖个鸡汤,就饿了半拉肚子,给她剩了半只鸡。  长这么大,我也就做梦想想我能有个房子,一上午我就把每间房子都摸了个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房子也不多大,比起城东的那几户更是千差万远,但我也没能住过这么好的房子,欢喜地不得了,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我还吃了枣,果然不用偷的枣儿是最甜的,要不是想着慢慢吃,我能把一棵树的枣子都吃光。  乐归乐,可还是有忧心的。  “白凤儿,你说一夜之间多了这么间房子,别人瞧见了不得惊讶地立即报官把我抓起来啊?肯定说我偷了谁家好些个钱的,那些人就算没丢银子都会说丢了的。”我转头问白凤。  总觉得白凤叫我鱼儿颇有韵味的,有些嗲声嗲气,我也就顺势在她名字后加了个“儿”字,一叫发现果然又顺嘴又好听,一时间就改不了口了。  白凤儿正在院子里比划着,听见我说,就说:“你就说我是你什么亲戚,家里人都亡故了,带着家产来投奔你,因为要劳烦你照顾我,所以就把钱给你置办了个房子。”  “咦?这理由倒是不错!”我一听,顿时觉得这法子好得不行,于是一颗心也就落下了。毕竟我住的是最郊野的兴丰村最外的地方,那儿最近的一户人家都是三四里地外的孙二芽子家,我无亲无故,寻常更是没有人来,他们大概也不会一下子注意我这房子,倒不用担心是一夜冒出来的将他们吓着。  我瞧着白凤儿走来走去一会儿一摇头的,就问她道:“你做什么呢?转了大半天了!”  白凤皱了皱眉,索性在枣树上摘了几个枣儿,走过来递给我几个,说:“我在想鱼儿有了这样一个家,总不能寻常用的什么都没有。我又不想鱼儿去偷去抢,就想着能不能给你找些能赚钱的事儿做。”  我一听,连忙问:“那你想到了没有?”  “且想呢!”白凤儿往嘴里塞了个枣儿,小小地嘴巴里鼓鼓囊囊的。“我没能把这些地变成你的,所以你也种不了菜,而且你也不能去给别人做工……”  我把枣核往月季花地里一吐,不解道:“为什么不能去做工?”  白凤儿也学我,“呸”的一声往地里吐了枣核,说:“就像鱼儿说的,就算你没有做一些事情,有些人还是先入为主地强加给了你。”  我听着这文绉绉的话,摇头晃脑的,不过还是听懂了,白凤儿也是瞧出来我出去做工免不了要受些波折。  可是我不做工能做什么呢?女人会的事情我都不会,男人会的事情我不一定会,我除了有一把子力气,好像真的什么也没有。  白凤儿瞧我有些泄气,就拉了拉我的袖子,说:“鱼儿也不要不高兴,不如我跳舞给你看啊?”  “咦?你会跳舞?”我瞪大了眼睛问。  白凤儿便把手里最后一个枣吃了,将核吐在月季花下,拍了拍小手,然后就站在枣树下跳起了舞。  变小了的白凤儿手脚都短了许多,有些胖乎乎的,跳起舞来不能说是灵动美丽,却别有一种娇憨的可爱。  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伸长了手臂,在枣树下旋转,白色的衣裙在风里飘飘然的,和一只白色的菜蝶一样,漂亮地紧,看得目不转睛,有些痴了。  白凤儿没有完整地一整支舞,因为也没有什么乐声,当然也是因为我不懂舞,只是觉得很快就结束了。  她提着裙子跑来问我:“怎么样,我跳的可好?”  我狠狠的点头,想着早先她十三四岁模样的时候,手脚张开了,跳起舞肯定更漂亮。又想着,如果她长大了,和那雕像一样端庄典雅,不肖说跳舞,便是只吟吟笑着,就能倾国倾城了吧?  我又想,即便与她有着一样的容貌,我也没有办法像她这样美丽的。  “以前我也常常给鱼儿跳舞呢,那时候鱼儿弹琴,我跳舞,啊,回想起来真是悠闲自在,太过美好的记忆……”白凤儿望着枣树,眼神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我知道她再这样想下去,就又要开始提醒“我是鱼”了,所以忙岔开了话头,说:“白凤儿跳得真美,加上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和说书先生说的仙女似的。”  白凤儿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皱起了眉头:“是呢!有了房子,这衣服也断然是不能穿了,我们去集市里给你买几件衣裳吧?”  “集市里的衣裳太贵了,我这衣裳也能穿啊!”我低头瞅了一眼我的衣裳,这是去年有个老人家丢的衫子,麻布都酥掉了,好些地方都破了洞,里面有件穿了七八年的肚兜,不然就露出皮肉了。“夏天么,这样爽快些!”
  我总觉得白凤儿有洁癖,瞧她着了一身的雪白,连发带和发钗都是白的,皮肤也白地紧。  再瞧瞧我这一身,也白,不过是衣服褪色了的灰白,和干泥地里的土一个颜色。  终究是拗不过白凤儿的,我便揣了我仅剩下的九两银子,心里想着,买了布衣就好,别花费太多。  “鳞九渡有一座山,还有那么大一个庄园,再瞧他一身的绫罗绸缎,铁定是有钱人家,出手也不晓得多给些!”我闷闷地想,不过也只是想想,毕竟人家救了我的命,还待我好吃好喝一个月,又给了十两碎银子,已经是仁至义尽。  四方镇每日清早有个小集,半个月一大集。小集就卖些菜呀肉呀,牛呀羊呀,有些许个小吃。大集的时候才会有各种各样的商品,譬如胭脂水粉啦,绣花手绢啦,衣裳靴子啦。  今日可不是大集,想要买别人家里的婆娘闲来做的衣裳是不可能了,只能去一年四季都开门的店铺里。  可是正儿八经的店铺都在城东,那儿的地段好,富贵人家也多,给钱也不会斤斤计较说破嘴皮子只为那一个铜板子儿。那儿的叫价高,可是好东西也着实不少。  哪个少女不想穿美丽的衣裳,就好像哪个乞丐不想吃烧鸡,我在城东也算是“走跳”多时,那儿的衣裳能惹花了我的眼。起初还能怔怔地跟在人家后头看衣服,可渐渐的就麻木了,怎么着也是没钱买的。  但是今日磨不住白凤儿,或者说,我买衣裳的那颗少女心早已经按耐不住,我终于还是来到了城东。  城东有一整条的街铺,卖的都是衣裳、首饰,绫罗绸缎什么的,旁边一条街是各种吃的,我对这儿并不陌生。  “鱼儿,这件衣裳适合你呢!”  白凤儿走过一家“秀江南”的衣裳铺子,里面挂着好些个成品的衣裳,都用架子挂起来,笔挺挺的,那色泽就和自己能发光似的。她瞧中了一件白色的衫子,胸口用了些母贝,轻柔的绢纱拖地长长的,只看着就能想象得到,要是穿上了在风里走,人都能飞起来。  我咬了咬唇,说:“这样长的裙摆中看不中用,还怎么干活?还有这白色适合你这样的,我穿了恐怕一眨眼就乌漆墨黑了,还是算了。”  怎么不好看?这衣裳真是好看死了!  这件衣裳是秀江南里最漂亮的衣裳,我每次走过都忍不住看几眼,想象着我穿着这样的衣裳,走在荷花池旁,走在柳树下,走在青草地里,我也想穿着这样的衣裳给陆郎跳一两支舞,然后听陆郎说“你真美”。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衣裳可不便宜,不算裁剪修身就要一百两银子,这衣裳挂在秀江南大半年了,也就一个米商的小妾买了一件。  一百两银子一件衣裳,就是对富人家而言,也不是随便买的。  秀江南的头家也不在乎,他每天见到这样的人多了,很多人只是问价,听了这价格就跑了,不乏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就像这个时候的我。  “走吧。”  好不容易将白凤儿从秀江南里拉走,我心里却空空的。  白凤儿约莫是瞧出我的失落来,又拉着我走进了一家锦瑟坊。  锦瑟坊的衣裳比之秀江南的要精致些,那是锦瑟坊养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所以衣裳很牢固,又美观,只是款式未必有秀江南那样的好看。  我随手指了一件在领边绣了朵红色花的霞色衣裳,问道:“头家,这衣裳多少钱?”  头家抬头瞥了一眼,道:“去年的货,算你二两银子好了!”  “去年的货你还算我二两银子?你当老娘银子白来的不成?”我当下就跳了起来。  这衣裳一看就是锦瑟坊里廉价的衣裳,因为除了那鸡蛋大一朵红色小花也没有别的花色,绣工少了自然便宜些。可是二两银子,怎么着都能买五十个猪头了!他怎么好意思开的口?  这头家也不知道低头看着甚,我这一嗓子他倒是抬头仔细打量了我一眼,很快就笑了:“原来是鱼姑娘,对你而言,你的银子可不就是白来的么?”  “你说什么!”我这小暴脾气,这头家估计是皮痒了活腻味了!  “不不不!”头家一看我这马上要冲上去揍他的架势,忙摇头。  我心想有白凤儿在一旁,好歹缓缓手吧。  “鱼姑娘的银子也是要翻走不少高墙才得来的,算不得白来,算不得白来!”  “老娘撕烂你的嘴!”我气急,随手抄起他摆在柜台上的一整卷布就砸了上去:“好好的生意你不做,皮痒讨罪吃老娘成全你!”  “哎哟喂!”这头家一看我真的恼了,才有些后怕了,赶忙往柜台底下一躲,躲过我这一砸,才冒出头来将那好好的布抱在怀里。  “真当我脾气好啊!看我不打你个人仰马翻卵朝天,不砸了你这破店!”  惹我?  四方镇能惹我的人很多,可愿意惹我的人没几个,因为谁都知道我李鱼无父无母一无所有,惹了我就是拼了命。  我也不怕官司上身,县官那儿的大牢我去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我也乐意去,至少不愁吃不愁睡,条件比我那破茅庐还好。而且我每次惹下的也不是什么要不得的大罪,关个十来天也就放了,县官老爷觉得我麻烦,也没钱可利润,索性也就骂我几句就放了,最狠的就是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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