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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云骨子里到底是谨慎持重一些,虽然这突如其来的甜蜜打乱了他人生的步调,让他再顾不上从前的循规蹈矩,可他总忘不了儿时他生父说过的一句话:人一辈子的幸福就好像杯子里装着的水,不管深浅,注定就是那么多,喝一口,就少一口。他真怕自己心太急,口太渴,一不留神就让杯里的水见了底,提前耗尽了剩余的幸运,所以,他如同一个捧着水杯的孩子,舍不得不喝,又时时盼着多留一些,唯有小心翼翼一口一口地抿着,总提醒着自己不可放纵。
司徒玦可不管这些,与姚起云相比,她无异于是背靠着江河长大,无需回头,也自信身后有饮不尽的清流。可她要的不是水,而是火一样炽烈的感情。除了在父母前面还有几分顾忌,别的时候,她是那样肆无忌惮,她就像姚起云命里的克星,他越是隐忍,她就越要他疯狂。
两人第一次偷尝禁果滋味,只与中途经过的薛少萍隔了薄薄的一扇门,这已足够让姚起云惊魂难定,可从那以后,司徒玦竟像是对那隐秘而刺激的游戏方式上了瘾,每一次都不肯乖乖就范,选择的地点不是夜晚实验室顶楼无人的楼道,就是商场里冷清的卫生间,或者某个周日午后在她的小房间里,姚姑姑还在门外走来走去做着大扫除。甚至是一次重要的考试前,两人一块在他的书桌前做最后的一遍温习,姚起云知道司徒玦素来要强,无论大考小考从不甘心落于人后,因此也就尽职尽责地扮演“提问者”的角色,一问一答进行得无比顺畅,她说着完美无缺的答案,不知怎么的,呼吸就近在他的耳畔……
惊险的时刻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最要命的是有一回,两人在起云的房间里正到激烈处,却听到了司徒久安夫妇提前回家的停车声。薛少萍知道起云这个下午没课在家中,一进门就叫他出来尝尝客户送的新鲜北方水果。房间里草草结束的两人惊得一身冷汗,到头来还是司徒玦当年在窗户里设下的“逃生通道”救了他们一命。她抓住时机溜了出去,在外面晃了许久才假装独自回家,一进门,就看到他们几个坐在沙发上。妈妈微嗔地埋怨她回来得太晚,爸爸则扭头就问姚起云,“我看司徒玦最近老不挨家,你们在一所学校,帮我看着她点,她最近没干什么不安分的事吧。”
司徒玦气愤地抢白道:“在图书馆看书算不算干坏事?全世界就你们家起云乖宝宝最安分。”
姚起云只能靠着垂首给她削水果才能藏住自己眼里的尴尬,他回答司徒叔叔和薛阿姨说,“她挺好的。”然而,他怎么能假装忘记,司徒叔叔夫妇希望他“看着点”的人最最不安分的时候恰恰是发生在不久之前,地点就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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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后来被司徒玦笑话了好多回,面对她的离经叛道和故意撩拨,姚起云不止一次在事后告诫她,当然更多的是提醒自己,他总说:“下次不许这样了。”她点头,可是下一次,下下一次,他的醒悟永远只发生在事后。
他真正体会到了一个小偷的战战兢兢,然而当她终有一天一去不再回头,他却选择原谅了自己那时的轻狂,他这半生真正肆意快乐的时光也仅此一段而已,有什么不可以,凭什么不可以,他就是迷恋那如走钢丝一般半空中摇摇欲坠的快乐,即使那快乐再危险,至少那时候他身边还有她在。
学校里面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也不多,只有少部分双方的同学透过他们偶尔的同进同出得知两人背后的那层家庭关系,可是持猜测和怀疑态度的人也有不少。偏偏司徒玦又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男生扎堆时的热门话题。姚起云常常是从别人那里听说邻校某博士生对她颇有好感,又或是某某系才子扬言一年只能势必将她攻克的豪言壮语。
最离奇的是就连实验室里也能听到不熟悉的女生在一旁私下讨论她的“风流逸事”,说她某天偷偷摸摸上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好车,难怪平时穿的用的都不是便宜货,还有前几天有人亲眼看到她深夜还在某个知名夜店附近出没云云。
姚起云自然知道来那开好车的中年男人是顺路接女儿回家的司徒叔叔,而他更知道司徒玦虽然外向爱交朋友喜热闹,可打羽毛球、看电影、一大堆人去唱K她喜欢,PUB买醉却是不太可能的,除了家教的因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酒量极差,一碗鸡蛋甜酒都能让她满脸发红,哪里还能如传言一般叱咤夜店。
被人看见那晚在夜店附近“徘徊”倒是确有其事,只不过内情嘛,就颇有些曲折了,说起来还有些难以启齿。姚起云和司徒玦背地里是如胶似漆,可不管再放肆,“安全第一”的宗旨还是不能忘的,于是采购某样“必需品”也成了无人可代劳的事情。他们虽结伴同去,可到底还是面薄,选择的药店当然是离家离学校越远越好,临到了药店门口,司徒玦不肯跟他一道进去,便只能在不远处独自傻傻等待,那驻足的地点正是传言中的夜店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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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乌龙的流言蜚语传入姚起云的耳朵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他处事一贯不张扬,陌生人的言论再荒唐,他也从不与人争论,遇上司徒玦,他算是明白了,有些人即使远离是非,是非却不会主动远离她。虽然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自己最熟悉的人那些完全陌生的事有些怪怪的,可他能做的也只是一笑了之。至于学校里认识他俩的熟人打探他们的关系,或是想从他那里得到司徒玦的生活细节、暗示对司徒玦有意,他也通通报以一哂,从不多言。他只是觉得好笑,有时他与谭少城打个招呼,多聊了几句,还有系里的某个学妹真真假假来找他“请教”问题多了两回,司徒玦一旦得知,就会不依不饶地闹得他头昏耳鸣,若是他也效仿这般计较,只怕从此一分钟的安宁也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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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管在旁人那里如何掩饰,在吴江这样的朋友面前司徒玦是从不避讳的。事实上自打司徒玦和姚起云有了进一步亲密后不久,他俩同时出现在吴江面前,虽然当事人嘴上什么都没说,吴江这小子却不知怎么地就从这两人的对话眼神里看出了些端倪,贼兮兮地偷笑不已。幸好那时候,似乎在吴江的精诚所至之下,一直对他若即若离的曲小婉和他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进展,所以吴江也无暇放任自己的好奇心进一步挖掘司徒玦和姚起云的“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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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江哂笑着回答:“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司徒玦见状,只能在姚起云面前感叹:“那家伙就跟中了邪似的,把那矫情劲学了个十足。”
这还罢了,司徒玦最受不了的就是吴江在K歌的时候从头到尾拿着麦克风大肆练唱曲小婉喜欢,但别人都没听过的歌,偏偏还总爱扯上司徒玦同去,让她以观众的角度评判他的“深情演绎”有无进步。司徒玦听得直打啰嗦,他仿佛还嫌不够,平日里都还老在她耳边哼哼那些调子。她在崩溃的前夕喝令他赶紧打住,他倒很是配合,当即就改唱:“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哪里……”最终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司徒玦不得不痛下决心要远离吴江一阵子。
话又说回来,纵使是不爱交际的姚起云,在司徒玦的带动之下,也能在她身边的朋友圈子里混个脸熟,可吴江虽然貌似在曲小婉那里找到了他的春天,曲小婉却鲜少加入到他的朋友群里来,不但各类聚会中从不出现,就连吴江跟他们玩在一块的时候,她通常也是一个电话,就中途把他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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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玦笑话吴江谈起恋爱来半点出息也没有,吴江笑嘻嘻地也不反驳,只央着她为他和曲小婉之前的事保密,司徒玦也就是这时才发觉自己竟是他们这一对仅有的几个知情人之一。她和姚起云试图掩人耳目尚可以说是特殊的家庭背景下的特殊需要,可吴江保密是为了什么,司徒玦是怎么也想不通。据吴江所说,具体的理由甚至也不是他妈妈算命得来的“女方年龄大会短命”的论据,而是小婉希望他保守秘密,至于为什么,她没说,他也犯不着去追问。
这种事也只有在吴江身上才会发生,司徒玦唯有报以一个无语的白眼。
“我是不明白了,难道这年头大家谈的都是见不得光恋爱?这事也能扎堆?”又是一个爸妈都不在家的周末美好午后,司徒玦歪倒在姚起云的床上,头枕着他的大腿,不无困惑地说道。她想了想,又激动地摇了摇他,“唉,你说会不会是曲小婉跟吴江之间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是那家伙魔障了,一切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所以曲小婉才那么神秘。哎呀,这可病得不轻,怎么办呢?”
刚被激情的潮水冲刷过的姚起云靠在床头,拿着本专业书有一眼没一眼地正看得昏昏欲睡,被她这么一闹,只得笑道:“你啊,别尽往不靠谱的地方瞎猜。”
“我那是有理有据的推论,你有证据推翻它吗?”司徒玦翻身转为横趴在他身上,支着下巴问道。
姚起云调整着身体的角度,尽可能让她可以舒服地倚着自己,然后低声道:“那你说,司徒玦也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司徒玦吃吃地笑了,转念又道:“不过按曲小婉那性子,不爱跟我们混在一块也算不上稀奇,人家多清高啊,才不跟俗人为伍呢。在她看来什么不俗?吴江告诉我,他已经从头到尾被曲小婉批判成一个俗的集合体了,就连他老爹高升,人家曲小婉同学还嫌他这高干公子哥身份恶俗呢,哈哈,我想到吴江那没脾气的样子就好笑,就是不知道她那大名鼎鼎的邹导师在她眼里俗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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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不会,她的脾气要真是你说的那样,能让她拜倒门下的人,她是万万不会腹诽的。”姚起云说道:“对了,你不是还挺喜欢周教授的课吗?”
司徒玦点头,“那是,他讲课条理清楚,言之有物,人还挺赏心悦目的,我干嘛不喜欢啊,我最受不了我们系一些老教授,普通话都说不清楚,不知道在讲台上念叨什么。不过邹晋教授的课你们学院也有不少人来旁听的,稍微到晚一些,就得坐到最角落的位置了,还有,你别看他平时挺和气,考勤起来一点都不含糊,两次点名不到连期末考的资格都没有,每年在他手下被挂科的人也特别多,我们都说他是药学院的头号杀手。”
“你上学期的微生物学不是在他手上拿了高分吗?”
“那分数可拿得不容易,我复习的时候就差没熬成熊猫,他也忒狠毒,划的重点几乎一题没考,要不是遇到我这种死心眼看完整本书的人还真难混过去。”
“我听说曲小婉本科的时候也是你们系学生里成绩的佼佼者。”
“嗯,要是邹教授还收硕士生,我也考到他门下去,好在学校里多陪你几年,你说怎么样?”
姚起云还没说话,紧闭的房门处又传来了一声响动,好像是被做清洁的姚姑姑手里的拖把撞上了,这一下午,自打司徒玦进入房间以来,这大大小小的响动几乎就没有断过。
司徒玦指指门外,做了个鬼脸,姚起云心领神会地一笑。他看了看时间,索性放下了手里的书,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了起来。“走,闷在这里没意思,我们出去走走。”
“真的?”司徒玦眼里大放异彩。要知道,平日里姚起云没事是鲜少出去闲逛的,大白天地主动提出跟她一块出去“走走”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她飞快地整理衣服头发,跟他一块当着姚姑姑的面走了出去。
司徒玦人到了门口,还听到身后的姚姑姑不无担忧地对起云说:“你们要出去啊,现在不早了,她爸妈今天可是说好要回来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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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起云则不疾不徐地答了句,“我知道。”便与司徒玦相偕离开。
他们到路口坐公交车,过了十多站又下车换乘。离了家门口附近的车和路,他们开始手牵着手。那辆开往城西的公交车不是特别拥挤,司徒玦拉着姚起云坐到最后一排位置。车开得越来越远离闹市,车厢越来越空,窗外的风景越来越陌生,司徒玦却一直没有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她的目的就是没有目的地靠在他的身边。
她在窗外夕阳朝另一个方向坠去的时候开始偷偷亲吻他的嘴角。起初他还轻轻地闪避,紧紧抓着她的手说:“别闹。”而当天边晚霞从橙黄转为绯红的时候,他们在乘客寥寥无几的公车最后一排旁若无人的拥吻,直到车子停靠在终点站,司机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咳,姚起云才拖着司徒玦快步冲下了车。
那是城西刚开发不久的一个新区,笔直而空旷的街道在深秋夕阳之下如同一幅昏黄色调的油画。在这个城市里出生、长大的司徒玦也感觉有几分新奇,这才道:“我们来这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出来走走。”姚起云的回答依旧是那个调调。
司徒玦踢走一颗盲道上的小石子,抬起头突发奇想地说,“不如我闭着眼睛,由你领着我走,看你把我带到哪里?”
她说着便双眼紧闭地停下了脚步。姚起云低头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是不是真的,不许偷看。”
“不看就不看。”
司徒玦随即感觉到他再度拉起了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视力的阻碍,她反倒觉得他的手给了她一种足以安心的坚定。在姚起云的牵引之下,他们徐徐走过了两个路口,最后停在了某个地方。姚起云让司徒玦在一旁等他一会,接着几米开外传来他与一个陌生人的低声交谈。司徒玦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循声看了几眼,那是一间毫不起眼的低矮房子,角落里支着个布满了灰尘的招牌,上面写着“玉器出售,来料加工”。姚起云好似掏出了钱给那店里的某人,那人则将一件看不清的东西递到了他手里。
司徒玦在他转身之前赶紧又闭上了眼睛,待他走到身边,她充满了期待地问道:“你刚才在干嘛?”
姚起云答得很快:“没干嘛。”
“那我们现在要干嘛?”她只得继续问。
“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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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就牵着她浑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地往回走了几步,司徒玦这下子不干了,一撒手,睁开眼睛说:“你骗人,我明明看到你刚跟那人交易了什么东西。”
“还说不偷看。”姚起云笑了笑, “哦,你说刚才的交易啊,我把你给卖了,换了点东西。”
司徒玦也学他拖长了声音说:“哦,原来是这样。”她说话间忽然发难,扑向他被在身后的手,“我至少有权利看看卖了我能换回什么东西吧?”
他躲了躲,不过还是让她轻易得了手。司徒玦飞快的拆开那简陋到不行的包装,里面竟然是一只玉镯子。
司徒玦的外公甚喜收藏,最钟爱就是玉器,她的名字里那个“玦”也是外公给起的,说是半环形有缺的玉。用她外公的话来说,生女如玉是最好不过,但月满则亏,好玉易碎,取一个“玦”,也算是一种补偿,一如旧时穷人家的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也希望她因此一生平顺。在这样的家学渊源之下,司徒玦识玉的眼光还是有几分的。可她只消一眼,就看出那玉镯的材质岂止不佳,简直就近似最劣质的柴玉。
她抑制着心中的讶异,拿起那个镯子对着天际的余晖端详,“用我换来的,那自然是倾国倾城的宝贝,我要看仔细一些。”
姚起云闻言嗤笑,“司徒玦啊司徒玦,你果然是看得起自己。”
说话间,司徒玦已经吃力地把那只尺寸并不大的镯子成功地套上了自己的手腕,晃了晃,满意道:“勉强还算合适。”
姚起云却一把操起她带着镯子的手,惊笑道:“你也太不客气了,就这么戴上去了?”
“当然。”司徒玦夺回自己的手,歪着脑袋问,“难不成你还想用我卖身得来的镯子拿去作别的用途?该不会是想把它当做你们姚家的传家之宝送给未来的姚太太吧?”
姚起云似笑非笑地说:“说不定我真有这样的打算,你这么识趣,还不快点还给我。”
“可是这石料好像本来就是从我哪里拿走的哦。”
“你怎么知道的?”
“姚起云,你还能找到比这更烂的玉吗?”
“明明就是你自己扔掉的。我捡来,自然就算是我的了。”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她语塞的样子。司徒玦顿了顿,低头任命似地捋着那个手镯,无奈这镯子实在太小,戴进去只需要咬咬牙的功夫,想要摘下来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姚起云看着她的手在用劲的按压下已现出一道道红痕,连忙说道:“司徒玦,你轻一点。”
司徒玦可怜兮兮地把镯子连着手腕伸到他眼前,“怎么办,姚起云,我一不小心把你们家姚太太的镯子带上去,结果就摘不下来了。你们家没了传家之宝可不行,要不……你把我手给砍了?”
姚起云扭头看着别的地方,半晌,才挥挥手,带着克制住了的笑意道:“算了,既然摘不下来……那……那就给你了吧。”
“你说真的?”司徒玦咬了咬嘴唇,一把拽住他,不知为什么,他不太自在地再度掉头去看什么都没有的远处。
可是这次她没有那么轻易罢休,追着绕了半个圈子,站在他的面前,直视着他被最后的残阳映得通红的脸。
“你说的是真的,姚起云?”她又问了一遍。
他低头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才把头缓缓地点了点。
他从没说过,司徒玦,我爱你。
阿玦心中虽不计较,嘴上却抱怨过好几回。
“说爱我。”她总是往下坠着他的手,带着点小小的骄横和无赖说:“姚起云,快说你爱我。”
他试过很多次,那简单的三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甜言蜜语说给不相干的人听很容易,在她面前,在他真正在乎的人面前,那句话反倒变得无比艰涩,连带语言也仿似虚弱和无力。
可是现在没有关系了,她把他最好的承诺牢牢地套在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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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总算更新了!不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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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送我这个。”司徒翻转着手腕问姚起云。
“因为我没有别的。”姚起云四处寻找回程的公交车站牌,走着走着,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在自己身边,于是心慌地回头,原来她光顾着把玩手上的镯子,不由自主就放满了脚步,落在了后面。
姚起云没好气地等她近前,拉下了她一直半举着的手,“你别老看它,留心看路。要是人都丢了,还要镯子干什么?”
“你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司徒玦不服气地回嘴。
姚起云笑道:“是我送给你吗?好像是某人不由分说非往自己手上套吧。”
“我都把我自己卖给你了,换来这个,也算互不相欠了。”
司徒玦笑嘻嘻地,仿佛真的刚做了一把再公平不过的交易。姚起云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把她的手拢在自己的掌心。
崭新的公交站牌下只有他们,刚刚亮起来的路灯把两人的背影拉得很瘦很长,有一种孤零零的温暖,好像失落的世界里的相依为命,只有彼此,不可替代。
这样的感觉是以前的司徒玦从未体会过的。
过去她任凭自己随心所至的热情主宰,既然喜欢跟姚起云在一起,那就跟他在一起,今天的快乐是今天的,至于未来,遥远如来生。就像她固执地寻求姚起云的承诺,要的也不过是他愿意给的姿态,其实承诺背后的意义并不重要。然而,不过是一个再廉价不过的镯子,而今却给了她一种“交付”的感觉,仿佛他把什么给了她,而她也把一些东西系在了他的身上。一切都没变,一切却都不一样了。年轻的司徒玦忽然觉得,假如她这时抬头,发现一直牵着自己的姚起云变成了一个两鬓霜白,法令纹深刻,衬衣依旧一丝不苟地古怪老头,其实也是一件挺让人快乐的事
扬尘而过的几辆车都不是开往他们要去的方向,又等了一会,司徒玦失去了耐心,便提议与其干等着,不如步行到前面一个热闹广场处,那里有许多路车都可以直达他们家附近。
姚起云看了看她的鞋,提醒道:“好几站路呢,到时可别让我背你啊。”
“我是那样的人吗?”司徒玦说。在姚起云给出必然的肯定答案之前,她踮起脚尖用手捂上他的眼睛,示意他闭眼。
“换你做盲人了,我来引着你走。”
她郑重其事地挽着他的胳膊迈步前行。一边还安慰着尤想顽抗的姚起云,“我带路,你就放心吧。”
起初司徒玦还老老实实地领着姚起云在人行道上缓行,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就开始“不走寻常路”了,一会快一会慢不说,有时还故意绕着圈子。姚起云在眼前一片的黑暗中,能感觉到的只有她的手,这不由自主的迷失感让人本能地油生出几分迷茫和无助。
他对自己说,没事的,难道他连阿玦都还信不过吗?她虽爱胡闹,但总是有分寸的。
然而进入一段相对僻静的街区时,路开始变得有些崎岖,一时要避过一滩污水,一时脚下会踩到几块小石头,还有呼啸的摩托车的声音仿佛贴着耳朵擦过。
这段路姚起云经过了几回,他依稀记得是有那么一段施工的区域不是那么平坦……如果他没有记错,步行过这里的时候,还会遇上一处不长却陡峭的台阶。
“不如我们别玩了。”他对司徒玦说。
“为什么啊,这一段很快就到头了,前边很好走的。”司徒玦哪里肯依,“我警告你啊,不许偷看。”
不久后一次右转的路线使得方向感一贯很好的姚起云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处台阶就在前方不远,司徒玦的脚步却越来越急。他想起了她仿佛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小小不安分,还有那从不循规蹈矩的任性脾气,不确定的感觉开始逐渐放大。最后,在距离台阶不到一米的地方,司徒玦往前的势头丝毫未减,姚起云挣开了司徒玦的手。
“ 阿玦你疯了吗,这多危险啊!”他驻足,彻底睁开有些不适的眼睛责备道。
司徒玦停在了台阶的边缘,愣了愣,说:“你不是说过会相信我的?”
“就快一脚踏空了,你还往前走,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可是如果你相信我,根本没有偷看的话,又怎么会知道前面马上就会一脚踏空?”
姚起云沉默了,他确实在不安转化为怀疑之后微微睁开了眼睛,否则就算他记路的本领再强,也没法恰恰好在台阶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这是他避险的本能。
可他同时也明白,以司徒玦的性格,他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是不明智的。
“好了,小心点总没错。走吧,我们到前面喝东西。”他放缓语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司徒玦扭头避开了他的手,一个人快步走下了台阶。
姚起云无奈地跟在她的身后,“好好地,非得为了这些小事闹别扭吗?”
“姚起云,你打心眼就不信我一定会在危险的地方停下来。你忘了,过去你领着我走的时候,我怀疑过你吗?”
她说的倒也是实情。当司徒玦闭着眼睛任凭姚起云牵着走的时候,姚起云也曾不止一次地捉弄她。他会好端端地“哎呀”一声,或者故意骗她说,“司徒玦,上台阶了。”然后她就会傻乎乎地抬起脚,一下子踩到平地上,气得嘟起嘴,使劲掐他的手。
可是不管她怎么生气,只要他还牵着他的手,只要他没有停下来,不管前面是什么路,下一次她还是会迈出她的脚。之前姚起云并没有想过,她再胆大妄为,难道从来就没有过不安吗?她不安的时候难道不会犹豫吗?如果她同样有过犹豫,又凭什么还那样死心眼地相信牵着她的那个人?因为她没有摔过?因为她不信那个人会让她摔倒?因为她从来就不知道对于一个明智而谨慎的人来说,在最迷茫的路口最可靠的人永远还是自己?姚起云也得承认,有时候看起来聪明的司徒玦就是个一根筋认死理的傻瓜。
可他在这个傻瓜面前竟然全无一丝优越感。他莫名地恼恨着自己,为什么不能跟这个傻瓜一样?
姚起云站在台阶的尽头,对着她的背影说,“阿玦,我们重新来过。”
司徒玦闻言依旧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他探身去拉她的手,被她沉着脸甩开。他无奈之下心一横,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地。熟悉的黑暗扑面而来,他听到身边经过的脚步声,窃窃私语的议论,也许还夹杂着陌生人诧异的眼神,这些他都不管了,如果明知追不回,他至少还能等她回头。
黑暗将人封闭得仿佛与世隔绝,时间也失去了它原有的步调,他等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但是却长若一生。直到他感觉那双温热的手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虽然不客气地掐得他皱起了眉,他却扬起了嘴角。
司徒玦的声音恨恨的。“你别急着开心,接下来的路还长着呢。”
她拉着他走回大道,先是一路疾行,接着索性小跑了起来。远近的霓虹交换着深深浅浅的光影。有什么比还长着的路更让人心动欢喜?
最后他们在热闹非凡的广场中央停了下来,华灯初上,无数中老年歌舞爱好者在伴奏下欢歌起舞,那沸腾而烂俗的曲调此时在耳畔,有一种让人温暖的充实感。
姚起云似乎被司徒玦带到了一个卖冷饮的流动摊点前,那有着外地口音的女摊主给司徒玦找钱的时候还无比惋惜地说了句:“多周正的小伙子,怎么这眼睛……”
“天生的,有什么办法。”司徒玦无比顺溜地接话,然后尽职尽责地把那名“残障青年”带到了一侧。
“你要喝什么?”姚起云听到她微微喘着气问。
“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口渴了。
司徒玦把一个饮料的瓶口递到姚起云的唇边,他抿了一口,是冻得冰凉的可乐。
“这个行吗?”
“最好还有下一个。”
第二口的滋味喝到嘴里,姚起云眉头依然皱了皱,那是女孩子才喜欢的奶茶。他平日里也不喝这些,最好莫过于一瓶简单的水。
司徒玦好像早看穿了他的挑剔,带着笑意问道:“还要往下试试吗?”
闭着眼睛的姚起云欣然点头,“那当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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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着被送到唇边的甘霖,冷不防凑上来的却是她还带着奶茶味道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轻点在他唇边,腻死人的甜。
他想,即使周遭有注视的眼神,他们应该也能原谅一个盲人青年偶尔的失态。
司徒玦却在这个时候大煞风景地挣开他的手臂,再一次问,“还有呢,你不想再往下试试吗?”
姚起云也不知道要试到第几回才会有他想要的矿泉水,不过他很知足常乐地说:“谢谢,第三种就已经很好。”
熙熙攘攘的人潮,没有谁来打扰,是广场上悠长的钟声惊醒了忘情的人。那钟声距离他们太近,猝不及防之间,不止是耳朵,就连心头也是颤悠悠的回声。姚起云睁开双眼,才发觉他们是站在广场尽头一座巨大的时钟下边,那标志性的钟塔足有数层楼高,时针正指向夜晚八点。
虽然已经打过电话回家,说了因为逛书市所以不回去吃饭了,但到了这个点上,姚起云和司徒玦才终于想起自己怎么着也该解决吃饭问题了。他们正打算在附近找个地方坐下来慰劳自己的肚子,刚绕到钟塔后面的一条巷子,就发现了一间挂着冷蓝色招牌的小餐吧,名字很有意思,也许因为它恰好正对着钟塔的背影,所以就叫做“时间的背面”。
姚起云拉着司徒玦走进了“时间的背面”,意外地发现看似不起眼的店门,里面竟然空间不小,不过这个时间段就餐的人并不是很多,大多是点了饮料三三两两地坐着闲聊。
他们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找了个清净的位置坐了下来,便开始好奇地地打量四周。店里的光线很暗,所有的光源都如同外间招牌一般的冷蓝色。说实话,这样的灯光一度让他们觉得在视觉上颇难适应,再加上店里一反常态地没有播放任何背景音乐,耳朵里能听见的仅仅是餐具碰撞的声音和人们喁喁的交谈,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久了之后,很容易会产生一种不真实的颠倒错觉。
刚经历了长时间闭眼的姚起云率先对这光线感到有些吃不消,他低声问司徒玦,“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司徒玦正想点头,这时桌卡上的印着的文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不是招牌菜推荐,也不是酒水单,而是一个简单的问句。
“你相信时光能够倒流吗,假如可以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
她试图把桌卡拿在手里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发现它是牢牢地被固定在桌子上,而且它的底座非常特别,正方形不透明的小盒子,说不清是什么金属的材质,四周封闭得很严实,唯独正上方有个小小的缝隙,仅能容纳两个硬币通过的大小,像是个储蓄罐子。司徒玦伸长了脖子去看邻桌,,除了桌号,别无二致。
这时长着一张长脸的服务生送来了餐牌,在点餐的间隙,司徒玦特意问起了那句话和“储蓄罐子”的由来。长脸的服务生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个提问,他指了指那个盒子,“上面不是写着吗?就看你相不相信了。”接着,他又用手做了一个摺叠再投放的姿势,诡黠一笑:“你可以把你的答案告诉这个盒子,说不定真能找到时空之门,实现你的愿望哦。”
司徒玦总算从对方的话里摸到一些眉目,说得那么复杂和神秘,其实不过让那些相信人能在时光里随意穿梭的傻子写下自己的寄语,投放到盒子里罢了。
早听说餐营业竞争激烈,看来不找点噱头和花招很难立足。司徒玦笑道:“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们怎么处理客人写的纸条,这小盒子放不下了怎么办?扔了?那可是别人的‘时空之梦’啊。”
服务生无比自然地回头一指,“喏,都收集在那里。”
司徒玦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怔了怔,才意识到他让她看的那一排正方形黑乎乎的东西,她原本以为那是餐厅里为空间隔断做的艺术装饰,原来竟是一个又一个放大版的“储蓄盒子”。
“这个有点意思了。”她由衷地说道。
点餐完毕,服务生走人之前给了留下了一支笔,顺口道:“小姐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那边看看,很多人都会回过头来找他们的梦。。”
司徒玦哪里还坐得住,撺掇着姚起云跟她一道踱到那排盒子边上端详。每个盒子的大小都一模一样,只不过上面缕刻着不同的年份,盒子上方也不再是留有一道缝隙,而是个足以将单手探入的圆孔。
离他们最近的盒子属于“1999年”。
司徒玦想也不想就把手伸进了盒子里,姚起云连劝止都来不及,她已捏着几张纸条抽出了手。
第一张竟然是张纸巾,上面潦草地写着:“我要回到1980年,买下两千块的猴票,亲爱的,我就可以给你买大房子了。”
第二张则是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小半页,娟秀的字体一看就知道出自女孩子之手:“1996年,爸爸,如果我知道那晚你会离开,下了自习之后,我会早点回家。”
最后一张干脆是写在过期的单程机票上:“告诉今天以前任何一个时刻的傅镜如,但凡觉得辛苦的,都是强求。”
“但凡觉得辛苦的,都是强求。”司徒玦喃喃地重复最后一张纸上的内容。姚起云却在这时轻轻夺下她手里所有的纸条,重新放回大盒子里,“回去坐吧,菜豆上来了。”
司徒玦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喝了一口服务生刚端上来的热汤,便停下来问姚起云道:“你说,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你会想去哪里?”
姚起云一想到过去,不由自主地记起了儿时的艰难,爸爸病重时蜡黄的脸,妈妈狠心抛家时决绝的背影,还有他埋葬亲人时的绝望,让他从心底打了个寒战。他说:“这首先必须得是建立在我相信的基础上吧,可惜我觉得这个命题本身就挺无聊的。”
“不是别人无聊,是你无趣!”司徒玦撇嘴道:“有点幻想又不会死。”
“每一个成功的人不都是应该习惯向前看吗?”他当然没有说出来,如果人真的能够穿越时空,他绝对不想回到任何的过去,而是盼望着跨过漫长岁月的等待,去到未来,那时,当她依偎在他身上,他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而是坦然的幸福。
司徒玦这会顾不上搭理他,她满门心思都在想着,假如真的可以回到过去,她最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乱纷纷的头绪太多,愿望太拥挤,反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做决定。
是回到初一的时候,把送给吴江的集邮册拿回来,还是第一次在乡下遇到姚起云的时候,就要多看他两眼。不对,如果只有一次的机会,她应该在姚起云正式来到她家的第一天就告诉他,今后他迟早要从了她,不如一开始就对她好一点……
就这样,司徒玦抓着笔冥思苦想,连吃饭都味如嚼蜡。直到姚起云唤来了服务生结账,也没想出个结果。
依旧是那个长脸的服务生,他接过姚起云手里的钱,还不忘对司徒玦笑着说:“小姐,你真的不想回到任何一个过去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吗?”
司徒玦颓然地搁下笔,却在放弃的那一瞬间感到释然。
起云正在桌子对面含笑凝视着她。
她想,也许她最想去的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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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从来就没有公平
司徒玦在药学院的自习教室里已经埋首奋斗了一个下午,大四了,对于她所在的专业来说,已经是毕业在望,班上不少同学未雨绸缪地计划着找工作的事,诸如某某人据说有关系能在毕业后进入本市数一数二的医院,或者哪个制药公司效益比较好之类的话题在大家的讨论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心里有底的自然是踌躇满志,然而自觉前程无望的则开始忧心忡忡,小根就是后者的代表性人物。
对于工作的事,司徒玦倒不着急,相反,她恨不得毕业那天遥遥无期。司徒久安已不止一次地提起,希望她和起云早日毕业,虽说公司里人才也不是没有,但再拔尖的人才也比不上自家人可靠,更遑论他嘴上不说,心里一直以这两个品学兼优后辈为傲,久安堂将来交给他们,也算是后继后人。
对于老爸寄予的“厚望”,司徒玦看在眼里,却实在是兴趣缺缺。也不能说她一点家族事业责任心也没有,只不过她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尔虞我诈的商海生涯也非她所喜。毕业后进入自家的公司,在父母的耳提面命下磨练几年,再顺理成章地接下父辈一手打下的江山,做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一步一个脚印地把久安堂越做越大,这样的人生背离她的期许太远太远了。
司徒玦也不止一次在谈话中对父母明示,坦言她并不适合担当企业的管理者,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在纯技术的岗位上,从事研发类的工作。司徒久安听后则表示,不管她喜欢做什么都没关系,前提是一定要为自家的公司服务,至于管理方面,等到有一天他和妻子薛少萍老到使不上力了,不是还有起云在吗?到时候,司徒玦和起云大可以一个负责经营管理,一个专管技术开发,反正久安堂迟早都是他们两人的。
每当说到这个点上,薛少萍就会笑着打断丈夫和女儿,她总是对司徒玦说:“你不要忘了,久安堂是姓司徒的,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这个担子你注定是要挑起来的。没有人生来就对一样东西充满兴趣,不会的东西完全可以慢慢学,趁着我和你爸爸还可以手把手地教你,有什么是胜任不了的?起云是学医的,他有他的兴趣所在,如果他愿意辅佐你,那自然是更好不过。”
薛少萍说这些的时候, “唯一”和“辅佐”两个词的咬字总是恰如其分地清晰。司徒久安只能讪讪地抽烟,司徒玦则暗自里翻个白眼,无奈又好笑地偷偷瞄着沉默不语,仿若置身事外的起云。
其实,在司徒玦所谓的立场中,从来就不止她自己一个人而已,她总是不自觉地把起云归到她的那个“我”字中来。她知道,起云是真心喜欢他的专业的,他和被父母逼迫着学医的吴江不一样,她见过在实验室和见习医院里的起云,口罩上方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专注和满足,让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他为他从事着的工作而感到快乐,这样的快乐对于被太多顾忌牵绊着的姚起云而言是那么珍贵。司徒玦想,他会是一个好医生,也应该去做一个好医生。
偷偷在一起的时候,司徒玦枕着姚起云的腿,两人就开始漫无边际地做他们的白日梦,这个梦就叫做“我们的未来”。在这个梦里,毕业后的起云真的拿起了手术刀,他供职的所在不一定非要是大城市的大医院,或许偏僻一些,或许岗位没有那么炙手可热,但也没有那么多的黑幕和灰色交易,他会为他每一天付出感到欣慰,赚的每一分钱都受之无愧。而司徒玦呢,她可以在他的那所医院里做一个药剂师,他们结束一天的工作,若是满身疲惫地归来,尚可以相拥而眠,当太阳洒满床头,睁开眼立即就看到头发乱糟糟的彼此……绘声绘色描述这一画面的大多是司徒玦,她不厌其烦地勾勒着其中大量的细节,把自己逗得哈哈直笑。姚起云含笑倾听,从不打断。可是连司徒玦也明白,他虽向往,却始终认为这只能是个梦而已。若司徒久安希望为久安堂出力,只要一句话,他便无法拒绝。
“要不,我们想办法一块到国外去吧。”司徒玦眨巴着眼睛说。
姚起云闻言,总是一笑了之,他说:“傻瓜,就算到了天边,你就不是司徒家的女儿?而我就不是他们养大的了?”
的确,即使嘴上再怎么说让久安堂见鬼去吧,但是想到爸妈,如何能割舍得下。司徒玦也只能悻悻地从梦境回到现实。所幸起云的专业学制是七年,距离毕业还有一大段距离,司徒玦便一门心思考本校的研究生,好跟他在一起,反正爸妈还年富力强,在学校里能混几年是几年。
研究生考试报名之后,司徒玦对于自己顺利考上还是有自信心的,不过她眼界不低,要考就考到她们学院里顶尖的导师门下,若是能做邹晋教授的研究生那就再好不过了。虽说在曲小婉之后,邹晋再没有带过硕士生,女弟子更是一个也没有,不过司徒玦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比不上曲小婉的。邹晋依旧不带硕士也就罢了,假如他有意收人,而她的成绩又能甩其他男生一大截,那他应该也会慎重考虑吧。本着这一“美好设想”,司徒玦更下苦功夫复习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司徒玦看了看,是起云发来的短信,他们最近又被安排在学校的附属医院里做短期的见习,比平时上课的时候要忙碌一些,现在想起来,已经足足有一星期没跟她“厮混”在一起了。
“晚上下自习后等我。”貌似他的短信从来就没有超过十五个字。
司徒玦兴致勃勃地回给他:“好啊,我们一块去吃宵夜,你想吃什么?”
他很快又回了过来,上面是依旧言简意赅的四个字:“红烧排骨。”
司徒玦在坐满了人的自习教室里禁不住脸微微一热,合上手机,心里暗想,他比她坏多了,果然道貌岸然的人才是真正的流氓。
这个段子源自于不久前的某日,姚起云翻看司徒玦从图书馆接来的张爱玲小说,里面有一句说:如果湘粤一带深目削颊的美人是糖醋排骨,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当时司徒玦问他喜欢那一种口味,他怎么都不肯回答。到了那天晚饭的时候,因为姚姑姑回家探亲几日,薛少萍担心他们周末在家一日三餐没个着落,就问他们中午吃了什么。
姚起云想也没想就说:“红烧排骨。”
薛少萍还以为他是叫了外卖来着,其实那天难得家里没有旁人,姚起云和司徒玦早餐过后就一直在房里胡混,午饭没吃上,他倒是把她给“啃”得一干二净。
司徒玦强忍着笑意,起初想故技重施地在桌下踢他的腿,还好没付诸行动,因为薛少萍接下来的话差点没把他们惊得筷子都握不住。
“起云啊,你别怪阿姨多嘴问一句,你这孩子是不是谈恋爱了。”薛少萍笑吟吟地问道。
司徒久安也吃惊地看着他,“是么?怎么没听你说啊?”
姚起云顿时就僵在了那里,眼看就要否认。可司徒玦知道,她妈妈不是捕风捉影的八卦妇女,她既然都开口问了,一定是心里有底,有的放矢。不过看妈妈样子却又不怎么像是完全识穿了他们的“奸情”,否则要试探,也是先从司徒玦那里开刀。
于是司徒玦赶在姚起云否认之前果断爆料:“妈,你太神了!姚起云你别怪我啊,不是我说出去的。”
她横下心去赌一把,果然,薛少萍依然和颜悦色,只不过好奇地转向了她,“你也知道了?”
司徒玦大口扒饭,“嘿嘿,被我撞到过一回。”
“那么说就我不知道?”司徒久安脸上闪过一丝类似于失望的神情,司徒玦想,妈妈看在眼里一定会拍手称快,因为爸爸最后一丝让起云做上门女婿的想法仿佛泡汤了。“什么时候的事,那女孩怎么样?”
姚起云勉强笑了笑,司徒玦抢着话说:“当然没我漂亮,也就一般人吧。不过,妈,你怎么知道的。”
“看你狂的,要是别人听了非笑话你。”薛少萍抿嘴一笑,“这事能瞒人吗?我看过起云晚上坐在沙发里一个劲地发短信,他嘴角的笑容,我看他自己都没发觉,你妈也是过来人,能看不出来吗,不过起初我也只是猜罢了,随口问问,没想到是真的。起云,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们干什么?什么时候把那女孩带过来给你司徒叔叔和我看看。”
司徒玦心头一松,还好英明如她妈妈,看出了那家伙发短信时的“春情荡漾”,却没猜出那短信是发给她在二楼上网的宝贝女儿。她故意不满道:“他找女朋友就那么宽容,我怎么就没这待遇。”言毕还不忘好奇地请教一脸尴尬的姚起云,“你脖子上的红印是你女朋友留下的吗?”
这下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姚起云脖子上本不明显的淡淡红印,那个制造痕迹的始作俑者反倒没事人一般围观看热闹。姚起云捂着脖子把头垂得更低,不过要是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只怕里面全是杀人灭口之心。
司徒玦一想到这些,脸上又泛起了笑意,谁叫那家伙连说个谎都不在行。她应该庆幸还好妈妈现在不在身边,否则她此刻脸上的笑意,跟姚起云“露馅”时的模样有什么区别?其实有时候她甚至会偷偷盼着,哪一天被爸妈识破了也罢了,大不了一场风波,闹过了之后,她还是要跟起云在一起,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
“司徒,司徒!”
有人在一旁,非得把她从喜忧参半的沉思中强拉出来。
司徒玦抬起头,原来是小根。
也有人想不明白,骄傲夺目如司徒玦,怎么会把小根这样各方面都天差地别的男生当做好朋友。大学四年了,普通话始终说不标准的小根依旧怯怯地,见谁都露出几分示好的笑容。他长得不出众,成绩也不理想,也许是学习方法不当,明明开始复习比谁都早,但仍然逃不脱补考、重修的命运,兼之家境很差,一直甩不了贫困生的阴影,吴江和司徒玦这样的朋友几乎已经成了他最值得骄傲的一抹亮色。司徒玦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她本来就是一个在情感和友谊方面从不想“为什么”的人。她更相信缘分,老天在入学前野营时把小根与她们分到一组,那就让友谊继续呗,她看不出有什么不可以的。她甚至从不否认自己对于小根的同情,每当想到起云从前的生活,她对小根就会生出多几分善意和理解。更别说,小根虽软弱,但他对人从无半点恶意。司徒玦喜欢善良的人。
“有话就说,招魂呐。”司徒玦放下书说道。
“我有点事,这勤工俭学申请表你能不能帮我到院办交一下。”小根不好意思地说。
院办就在十米之隔的另外一栋楼,找人帮忙的那点时间已经足够往那里跑一趟了。司徒玦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是既然别人开口了,自然有别人的难处,反正也不是多难的事,司徒玦没有多问就爽快地答应了。
她也不耽搁,收拾东西,拿起小根要交的表格就往院办走。行至药学院办公楼下一个坐落着假山的小草坪时,假山背面徘徊的一个背影让司徒步子缓了下来。莫非……她有些猜到小根为什么特意让她跑这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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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假山的时候,司徒玦故意又加快了脚步,对一旁看着她欲言又止的人视而不见。
“司徒,你等等。”果然谭少城的声音在一侧传来。“你先别走行吗,我找你有点事。”
司徒玦回头,毫不掩饰脸上微微的不耐。她不喜欢谭少城,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的不喜欢。就好像今天的事,明明自己有事找她,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开口,非要绕着弯子利用小根引她来这里,还作出神神秘秘的样子。谭少城给司徒玦的感觉一直是如此,企图心太强,心眼多却偏要藏着,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有时未必是使坏,而是她习惯这种“曲折”的方式。可这种为人处事的态度恰恰是最让司徒玦打心眼不齿的,甚至她那副小家子气的所谓“温婉”也不是司徒玦的那杯茶。
司徒玦跟吴江不一样,吴江可以嘴上说着“非我族类”,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甚至在明知谭少城打着“感激”的旗号,对他存着那方面心思的情况下,只要对方不点破,他便懒得明着拒绝,以至于谭少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死心,时不时地还给在附属医院实习的他送点小东西。这段“逸事”其实跟吴江要好的人都知道,背地里都当做一桩笑话。而作为吴江的密友,司徒玦不但知道曲小婉的事,更清楚即使没有曲小婉,谭少城跟吴江喜欢的女孩子风格也是南辕北辙,八竿子都打不上。她也劝过吴江离谭少城远一点,狠狠心,也好过那“少女情怀”如跗骨之蛆。吴江却笑司徒玦看不开,他自有他的一套“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的哲学,不过分接近,也不刻意远离。何必伤害别人呢,他总是那么说,别人喜欢他,那是别人的事,他才不费心思,说不定那一天,她想通了,那份心淡了,自然就远了。
吴江还分析说,司徒玦对于谭少城的戒备很大程度上源自于谭少城和姚起云关系还算不错,所以她把别人当做了爱情的假想敌。所以即使谭少城就在她隔壁班,两人经常一块上大课,并且在谭多次主动示好,且司徒玦的好朋友小根、三皮皆与谭混得挺熟的情况下,司徒玦始终对谭少城非常冷淡。
其实吴江的猜测并不全然正确。以司徒玦的骄傲,她根本没有把谭少城当做自己的对手,也没有想过能有人取代自己在姚起云心中的地位,她的假想敌从来就不是任何的一个女孩,而是姚起云心中的顾虑。对于谭少城,与其说是存有敌意,不如说是戒心,她总觉得那个人身上长满了心眼,一不留神就会被那些心眼吞了去。
“有事吗?”司徒玦并不打算在谭少城身上浪费时间。
“嗯,你有没有空,我……我想跟你聊聊。”
要说两人气场不对也不是没有道理,谭少城越委婉,司徒玦就越不耐,有事就说事,吞吞吐吐地反教人不喜。她压根就不觉得自己跟对方有什么可聊的,于是直截了当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太有空。”
她说完,脚步也不等人。谭少城这下急了,上前几步扯住了司徒玦的背包,“等等,我真的有事!”
司徒玦扭身试图摆脱她的手,莫非她是为了吴江的事来的?要是她真以为司徒玦会在这件事让为她游说,那也太荒唐了。
“司徒玦,真要我求你吗,就算你是公主,说句话也有那么难?”谭少城眉心微蹙,五官小巧的脸蛋白生生的,司徒玦想,也许这在男生看来,就叫“我见犹怜”。
她也觉得自己似乎过了点,听她说几句又何妨。
“好,拜托你先放开我的包,有话就直说吧?”
谭少城这才松了手,迟疑地环顾四周,下午时分,又临近期末考试,大家都忙着自己事,院办门前很是冷清,除了她们,再没有别的人影,连路过的都寥寥。
谭少城这才打算进入主题,让司徒玦意外的是,她倒没有提起吴江。
“我想问的是,今年‘傅学程奖学金’你报名了吗?”
司徒玦有些意外。
“傅学程奖学金”是海外华人傅学程先生以其个人名义在她们学校捐赠设立的,主要用于奖励品学兼优的在校生,也是除国家奖学金外,奖励金额最为诱人的一个项目,当然名额也非常有限,分配到本科生头上的就更所剩无几了。以药学院这样的大院系,最多也不过每年保有一个名额。这不仅荣誉,更是一笔小小财富,每年申报的人数都相当可观,竞争自然也很是激烈。按照药学系的惯例,通常会把这个本科生的名额给予大四的毕业生。
原来是来打探敌情的。司徒玦点了点头,“没错,条件符合的不都可以报名吗?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是填了申请表的。”
谭少城点了点头,轻声说:“是,那奖金设置对于我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那当然,既然这样,我们就等结果出来见真章吧,反正公平竞争,这事我们谁说了也不算。”司徒玦疑心她是想从自己的口风中衡量胜算有几成,干脆一句话堵死她的心思。说起来,要是这奖学金真落在大四生头上的话,那放眼全院,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还非她们两个莫属。可既然大家的申请表都交了,这事还真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能够决定的,谭少城再怎么打探也是白费。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可谭少城居然仍没有结束这场交谈的打算。
“司徒,那笔奖学金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她绞着自己的手,喃喃地说道。
司徒玦笑了,“它对每一个申报的人来说都很重要。”
她爸爸司徒久安颇为她没跟家里商量就报名参加了研究生考试不满,而司徒玦需要用这个奖学金说服爸爸,看,你女儿天生就是读书的料,不念下去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一样的。你没了这个奖学金,你还是什么都有的司徒玦,可是……可是如果我得不到它,剩下的半个学期,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过下去,我爸爸摔断了腿,家里已经一分钱拿不出来了,我……”
“可这并不是贫困奖学金啊!”司徒玦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话让她听罢心里很不舒服。
“司徒,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了,我不会厚着脸皮来求你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谭少城的脸苍白得更是厉害,就连对她有成见的司徒玦也能体会到她强压住羞耻孤注一掷的决心,生活真的可以把一个人逼成这个样子?
司徒玦有些困惑了,“问题在于你跟我说这些也没有用啊,我帮不了你什么。”
“你可以的!”谭少城想也不想地把话接了下去,充满希翼的激动和卑微的哀恳在她脸上交织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你究竟想怎么样啊?”司徒玦心中响起了警铃,开始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这一次谭少城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在司徒玦狐疑地眼神里,她好似咬了咬牙。“我想请你把你的申请表撤回来。”
司徒玦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冷笑。“就算我真肯这么做,只怕现在也来不及了。”
没想到人家早已为她想好了后路。“那……你能不能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你知道的,只要你肯任意一门稍微考得……考得……我需要一个好的名次,求你……”
司徒玦哑口无言。谭少城说得语无伦次,不过她听得懂。这次的奖学金会把期末考试名次当做很重要的一项考量,兴许只要在这次成绩排位中赶超了她,谭少城的胜算就会大很多。这下子她真想穿越回几分钟之前,狠狠地摇醒还对谭少城存有几分恻隐之心的自己,她从没有想过竟会有这样的人,到底一个人对自己要有多宽容,道德底线有多低,才可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极度的震惊和叹服让她一时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谭少城却把这样的沉默当做了估量。
“我知道这样要求你没有道理,如果你肯帮我这一次,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跟姚起云做朋友是吗?我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跟他之间完全只是谈得来而已,你不喜欢,我可以从今往后离他远远地,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
如果说刚才的司徒玦在震惊之余,心中是赤裸裸的鄙夷的话,那么越往下听,她竟然觉得有几分害怕,那是一种面对完全陌生的生物而心生的寒意,什么都可以当做条件,什么都只是实现目的的一种手段。
“司徒,你说句话行吗?”
“你想听说说什么,我真为成为了你的竞争对手感到羞耻。”司徒玦说话的时候竟然觉得自己浑身在发抖。以前她还没觉得自己有多高尚,可站在谭少城面前,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道德上的巨人。“看来我没错,你果然让人看不起,不过我也挺同情你的,真的,考试还没开始,你已经料定你技不如人,你连光明正大跟我公平竞争的胆量也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想赢,我告诉你,你赢不了!”
“不是,你听我说。”谭少城想来已经预感到自己搞砸了,面对司徒玦,也许她本来就心里没底,她有的只是豁出去的绝望。
司徒玦厌恶地闪避着她的纠缠,不留神撞在一辆停靠在路旁的小车的后视镜上,硌得背生疼,怒火也蒸腾了上来,毫不留情的斥道:“再跟你说下去我会想吐。”
“你尽管吐,吐在我身上,脸上都没关系,可你先别走……”谭少城一脸的泪水成功地拦截了司徒玦,“我也很想跟你一样有骨气,可我行吗,我连饭都吃不饱。你说公平竞争,司徒玦,从来就没有公平,从小你上英语补习班的时候我在家里干农活,就算是现在,你安安心心捧着书复习的时候,我在哪呢,我在骑一个半小时的自行车去做家教,我有还不完的钱,我的,我家里的。我爸的脚都快烂掉了,也只能用草药敷着,没错,没有钱,就只能烂掉,有些人生下来就像是要烂在地里的番薯!可我不想那样啊,我必须趴在地底往上挣扎。我羡慕你,不,我嫉妒你,那又怎么样,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生来什么都有,可你还嫌不够,你什么都想要,我没有你的命好,所以只能做让你看不起那一个,你帮帮我吧,看做施舍也没关系!”
“我不想听,你说什么都没用的。”在她的苦苦央求下,司徒玦头痛欲裂,神经也绷到了顶点,一手撑在了身后的车门上。就在这时,她们都听到了车子里连续的两声咳嗽。那辆车停在路旁已经许久了,透过贴了膜的车窗,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以至于她们都误认为车里没人。
谭少城顿时噤声,脸上褪去最后一次血色,生生退了两步,竟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司徒玦也吓得收回了手,这时车窗徐徐摇下来几寸,驾驶座上的人朝她微微一笑。
谭少城都比她有眼力,这是院办的指定停车位,而车里坐的不是别人。
司徒玦只能报以一声干笑。“那个……邹教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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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疯狂的石头
晚上早早地结束了自习,司徒玦和姚起云跑到“时间的背后”喝东西,这间店的位置既不靠近学校,也离家有一段距离,位置还隐蔽,反倒成了他们约会常去的地方,很得司徒玦喜欢。
一路上,她已经把下午发生的事跟起云说得差不多了,只不过略去了谭少城把离他远一点当做谈判条件这一细节。坐定了之后,司徒玦还来了个结语,“反正是够疯狂的,天底下真的什么人都有。”
姚起云朝那已经熟悉了的长脸服务生笑了笑,当做打招呼。继而摸了摸司徒玦放在桌上的手,一如安抚她有些激动的情绪。
“那只能说,你生活的世界太单纯了。”他说道:“说实话,我并不认同谭少城的做法,可是我能够理解她。穷困比你想象中要可怕得多,它完全可以消磨掉很多东西,就好像一块非常贫瘠的土地不可能养活一朵娇贵的花。尊严和道德,她未必没有,也不是不需要,只不过那得是在她生活有最起码的保障之后的。她家里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她爸在一个矿上打临工,出了事,虽说是工伤,矿主翻脸不认,又有什么办法,大四的学费她还欠着呢,学校可以让她缓一缓,可总得吃饭吧,家里是指望不上了,还等着她救济呢……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太美好的东西在天上,明知跳起来也够不着,那只能死了心往低处寻找,下面的污泥里埋着能让自己生存下去的东西,再恶心也得去捞,谁还会在乎手是不是干净,底线也会一降再降。”
司徒玦闻言,怔怔地,良久没有作声。
“我……我没想过这些。你觉得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拒绝她吗?”她停顿了好一会,才困惑地对姚起云说道。
姚起云摇头。“你没错。不过,阿玦,你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提议?你并不需要那个奖学金来证明自己。”
“我知道你的意思。反正申请表是要不回来了,她要是在考试中胜过我,那是她的本事,我无话可说,但我不会故意考砸的。这跟奖学金没有关系,而是原则问题。你要说我没同情心也没办法。”司徒玦梗着脖子说。
姚起云笑了起来,也许他也根本没认为自己可以在这件事上说服她。她有她的一套基准,虽然有时候让人头痛,然而这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向着她认为正确地方向一条路走到黑,不知道回头的司徒玦,固执起来让人无可奈何的司徒玦,不也是他喜欢着的司徒玦吗。
“你说你后来撞上了邹晋,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姚起云又问。
司徒玦耸耸肩,“我也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来着,结果他什么都没说。说不定人家教授只是不小心在车里打了个盹,被我们惊扰了。”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什么都写在脸上?”姚起云说,他低头喝了一会东西,才又说道:“据说邹晋这个人很是严苛,性格也难捉摸,他自己带的学生都有点怕他。”
“邹晋那是什么人啊,我们学院第一号杀手,人称‘邹阎王’,可怕是可怕,但还不是大把人都前赴后继地送上阴罗地府去求着看阎王的脸色,没办法,人家的学术成就在哪里摆着,谁让跟着他有前途?”司徒玦笑道。
“曲小婉跟着他从硕士到博士,据说他对这女弟子倒是不薄。”姚起云并不习惯说别人的不是,然而事关司徒玦,才不得不提,当然,他听到的传闻远比这更不堪入耳,只不过那是道听途说,他又知道司徒玦对邹晋颇为推崇,所以说得很是审慎。
司徒玦却一下子听出了他话里的话,不以为然道:“那些闲话都是三皮说的吧,那家伙想考邹晋的研究生,结果没考上,就整天编排别人的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对曲小婉那点龌龊心思,整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最不爱听这些,姚起云,‘据说’那两个字要是可靠,我都不知道交了多少个男朋友了。”
“好了,我也就随口一说。你看你,急成什么样子。”姚起云没有与她再争论下去。
司徒玦也没有骗姚起云,那天的邹晋的确什么都没说,虽然站在他的位置,即使说点什么也未必是没有立场的。不过不久后司徒玦在院办再次巧遇邹晋,刚沉着连将他的一个博士生训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的邹晋竟然很是和蔼地对司徒玦展颜一笑,“司徒玦,我们又见面了。”
司徒玦看着那个垂头丧气从她身边走开的师兄,如果她没记错,这“倒霉的博士生”正好跟三皮住同一个宿舍。她带着点尴尬和同情, 受宠若惊地远远向邹晋行了个礼,“邹教授,不不,邹院长好。”
邹晋一听,竟然乐了。“怎么,你又不是我的研究生,那么怕我做什么?”
司徒玦挠了挠头,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便大着胆子回道:“没有办法,传闻太惊悚了。我想,做您的弟子,除了要有足够的幸运,还要具备一定的抵抗力才行。”
“你漏了一点没说,那就是真材实料的本领,我痛恨庸才。”看来邹晋并没有计较司徒玦说的话,想了想又说道:大概是我做人比较失败,我在学术上一向严苛,对自己也是如此,容不下一丝差池和疏忽,所以也希望我的弟子能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我把他们看成自己人,平时也少了一些顾忌,再加上有时候恨铁不成钢,一不小心就成了阎王。连你这样的小女孩子都听说了。”
司徒玦干笑两声。
邹晋微微一笑,“不过我自认为对待女士还是挺有风度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早听说邹晋年轻时是帅哥一枚,如今年岁渐增,看来还是魅力不减,更添沉稳和儒雅,面对他的笑容,司徒玦也得承认很是赏心悦目。能让院内外那么多女生一致推崇,当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我又不是邹院长的弟子,想不放心也难。”她打了个哈哈,带着点小小的狡猾。
“怎么,你想考我的研究生?”邹晋挑眉问道。
司徒玦自然不肯放过机会,立刻大蛇随棍上:“整个药学院谁不想,就怕邹院长不肯收。”
邹晋似笑非笑地不置可否,只是在嘴里重复了几遍她的名字。
“司徒玦……金寒玦离,玉缺为玦,有点意思,不过我觉得用来做你的名字并不妥当。”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司徒玦身畔,与她并肩而立。司徒玦忽然想起姚起云说过的话,还有那些隐约的传闻,她虽不信,却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少许距离。
“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不应该有个那个‘缺口’,在我看来,你是一块再好不过的料子,连璞玉都不是,只能说混若天成。”
换做别人说出这样直截了当地赞美,只怕会让司徒玦肉麻地打个哆嗦,然而邹晋不,他的眼神和他的话语一样坦荡而真诚,仿佛他说的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样再浅显普通不过的事实。
饶是如此司徒玦还是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了再见,朝门外落荒而逃。
她在电梯间遇到了那个倒霉的师兄,那戴眼镜的男生从厚厚的镜片里打量了她一眼,哼哼唧唧地唱道:“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啊……”
寒假结束后,大伙儿回到学校,上学期的成绩也出来了。司徒玦的综合成绩还是比谭少城多了七分,排在第二,而谭少城则屈居第五。三月底,随着找工作的大潮掀起,“傅学程奖学金”花落谁家也最终揭晓,司徒玦无可争议地成了最后的赢家。起初司徒玦还想着,不知道这个时候谭少城会如何对待,谁知那段时间几次上大课都没有见到她的影子,略一打听,才知道她请了一周的假,说是回老家去了。
虽说司徒玦不缺这个钱,可毕竟是靠努力挣来的荣誉,要说不高兴,那是假的,然而奖金踏踏实实地领到了手中,她却觉得出乎意料地沉,没来由地就想起了一句老话:这世上雪里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却多。按说这话跟她眼前的情况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不能对号入座,可她心里毕竟是多了一桩事。夜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是谭少城没有为生活所困,既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地做家教,又跟她有一样的学习环境和基础,这场较劲的结果还会如此吗。再说,如果谭少城有心思有余力去参加社团活动,或者担任学生干部,即使成绩略逊于她,也未必不能拿下这个奖学金。越是这样想,司徒玦越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绝对的胜算。也许她并不比谭少城聪明,她多的只是衣食无忧的幸运。
反复地思量了一夜,第二天,司徒玦找到了吴江,把奖金一并给了他,心烦意乱地说是让他代为交给谭少城,只要别说这钱的来处,怎么办都行,反正吴江好人也做惯了,不多这一次。她想赢,也赢了,不如干脆把坏人做到底。
吴江平时也是个够义气的爽快朋友,按理这个忙是断不会不帮的。但是这一回,他接过钱,一听是给谭少城的,就立刻如见烫手山芋般推回去给了司徒玦。
“我说姑奶奶,我已经一身的火星子,你就别再把我往火坑里推了。”
司徒玦不解,自然要问个究竟,吴江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大吐苦水,当即打开了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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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其实还得从司徒玦片刻不离身的那个玉镯子说起。
把那块石料给司徒玦的人是吴江,那又是谁把石料给的吴江呢。看到吴江挠腮的模样,答案呼之欲出,那就是总盼着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到吴江面前的谭少城。
谭少城送给吴江的翡翠原石一共是两块。吴江早就听人说起过关于“赌石”的趣闻,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非常感兴趣,可是这东西的价值很难说,指不定是个贵重玩意,跟以前她送的那些山货什么的不可同日而语,起初他也不敢收下。谭少城没想到什么都不缺的吴江会对这东西眼前一亮,心里满是喜悦,至于吴江说要给她钱,把那原石买下来,她哪里会肯,直说这东西是她那在边境的矿上干活的父亲捡的,她也用不着,吴江喜欢就好,然后也不等他拒绝,放下东西就跑。
就这样,吴江“恭敬不如从命”地笑纳了这份礼物,他可没有独自私吞,心想以小婉的性子,必定也会觉得这东西有意思,于是挑了一块大的送给曲小婉,而另一块则很有义气地送给了同样热衷各种古怪东西的司徒玦。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原本是一番好心,结果却统统打了水漂。曲小婉那一块剖开之后是成色尚可的粉绿糯种翡翠,略作加工,也是件不错的器物。孰料曲小婉在得知这东西是谭少城送给吴江,吴江再转送自己的以后,当即面露不快,冷笑了一声,就把那石头扔到了一边。任吴江百般解释,她也只说自己受不起这样拐了弯的人情。
吴江得了个教训,在司徒玦面前绝口不提石头的来历,两人兴冲冲的去找了行家鉴定,结果却得知这剩下的一块材质是玉里最下等的,换而言之,也就是行家嘴里的“砖头料”,最后落得个败兴而归,司徒玦回去之后就把石头扔进了垃圾桶。吴江大呼冤枉,末了,在校园里偶遇谭少城,还得诚心诚意向她道谢,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本来这事也算画上了一个句号。可是吴江无意间发现小根不知道为什么,就像缺水的黄瓜一样蔫了下来,整日里长吁短叹地。吴江还以为他是为了找工作的事伤脑筋,便找了个时间,约他到学校周边的小馆子喝酒谈心,顺便尽尽朋友的义务,开导开导他。不喝也就罢了,然而三杯啤酒下肚,小根就对吴江坦白了自己的满腔愁肠。原来打大一入学的时候起,小根就一直对谭少城报有好感。在他眼里,谭少城有和他相似的出身背景,说得上同病相怜,可是却远比他聪明,人也长得很是娟秀,就像一只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小根在她面前自惭形秽,也只敢偷偷地喜欢,为她鞍前马后也满心欢喜,从无怨言。可是,这一次,他明知谭少城家里出了事,她又与渴望的奖学金失之交臂,看着她黯然的样子,小根只能恨自己没本事,除了干着急,一点忙也帮不上。最要命的是,从谭少城手里抢走奖学金的人是司徒玦,司徒是小根的好朋友,小根不会说她的坏话,这下子,就连在少城面前跟她一块同仇敌忾也办不到。
吴江对小根埋藏在心底的这段苦恋的确有些意外,不过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在小根醉后断断续续地倾诉中,他忽然听出来了一件事,那就是小根曾经鼓起勇气把他从家乡带来,并且一直很宝贝的两块原石送给了谭少城,当然,谭少城收下了石头,却没有收下小根的一番心意。也就是说,谭少城撒了个谎,那两块石头的主人也不是她,而是暗地里喜欢着她的小根。
就这样,这两块块疯狂的石头在一群心思难明的年轻人手中一路辗转,小根送给了谭少城,谭少城送给了吴江,吴江送给了曲小婉和司徒玦,司徒玦扔掉,被姚起云捡了回来,最后又送给了司徒玦。
吴江弄清楚了这来龙去脉,顿时觉得“感情”这两个字,着实太需要脑细胞。他本来已经有些过意不去,再加上小根临倒下之前,还知道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是知道少城喜欢的人是吴江的,不过他更清楚自己无论哪方面都没法跟吴江相提并论,也不敢有半点嫉妒,只不过明知道吴江不会看上少城,少城现在又那么难过,他只盼着她累的时候,能发觉世界上还有一个默默盼望着她好的人,虽然这个人很没用。
看着醉后仍掩不住怅然的小根,吴江心中的愧疚不免加深了。待到酒醒之后,他就鼓励着小根大胆地向谭少城表白,现在正是她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等她回过头,就会发现真正对她好的人是谁这样,说不定小根的真情流露会将她打动。这样以来,还真了却了吴江的一番心事。
小根当时只知道羞涩地笑,什么话也没说。很快,当天吴江从实习的医院下晚班出来,却在大门处遇到了不知在寒夜的风中等了他多久的谭少城。
本来那一天吴江是约了曲小婉的,不知道为什么,小婉最近情绪起伏有些古怪,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喜怒无常,动不动脾气就发作了,可她偏又离不得吴江,吴江希望她自己静一静,她却非要时时刻刻见着他才安心,吴江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唯有小心翼翼地哄着。
这时见到谭少城,看着她冻得哆嗦,两眼通红的样子,吴江那句“赶时间”的说辞怎么也没法说出口,只得提出有什么事找个避风的地方再慢慢说。
他邀请她到附属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咖啡厅里坐坐,将近走到的时候,谭少城又止步于门口,吴江问她为什么,她说苦笑着说里面的消费不低,不用浪费钱了。
吴江当时二话没说就把她拉了进去。坐定后,谭少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这是何必呢,有事找我,可以打个电话。”吴江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说。
谭少城一直低着头,捂着一杯热水暖手。她说:“有些事,我想还是当面说得清楚一些。”
她这么说了,但是吴江许久都没有等到她即将要说出来的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的脸,却发现她的眼神仿佛牢牢地锁在了他的身上,那双眼睛里的期盼、渴望、乞求……还有一些辨不清的东西让平日里什么都无甚所谓的吴江也有些震惊。在过去,单独相处的时候,谭少城的目光也曾在他身上流连,但总是在他对视的时候惊慌地回避。
“你别这样吓唬我,少城,我们都是朋友,有什么就直说吧。”吴江说。
谭少城牵动嘴唇笑了笑,“我真的是你朋友吗,我以为司徒玦那样的人才是你的朋友……
吴江也笑道:“司徒当然是我的好朋友,好哥们,不过这个没有必要做比较,朋友可以有很多种。”
“那我是那一种?”谭少城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激动有些唐突,用力绞着她那细细的手,吴江看着都觉得疼。
“小根下午来找了我……”
吴江开始有些明白了,他只是没有想到小根这家伙的动作如此之快。他点了点头,静静等着谭少城往下说。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吴江需要竖起耳朵才能听清。
“……他说他希望我做她女朋友。”就连她白皙的脖子上都泛起了红晕。
吴江让服务员换掉了她手里那杯凉了下来的水。“小根是个好人,这样不是挺好吗?”他说。
“你真的觉得这样很好,这就是你的心里话?”
谭少城脸上受伤的表情令吴江有些不忍,他并不愿意伤害这个本来就境况让人唏嘘的女孩,可是到了这关口,他也不得不把话说明白了。他同情她,可也仅仅是同情而已,虽然她的期望会让他看起来有些残忍。
“当然是真心话,小根对你的心思我们都看在眼里,他终于肯说出来了,我替你们高兴。”
“这么说,你之前就知道他会来跟我说那些?”
谭少城颤抖的嘴唇和苍白的指节,让吴江有一种她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的错觉。
他迟疑地摊开手,“这有什么不对吗,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理应为你们高兴。”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谭少城缓缓站了起来,明明泪水在她眼眶打转,她却用了全身的力气不让它掉下来,“对,我想我早该懂了,我怎么可能不懂呢?”她反复喃喃地说着。
“你还好吧?”吴江有些担忧。
“我感冒了,感冒了就是这样。”谭少城竟然还笑了笑,然后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真可惜,浪费了你的祝福。我顺便也跟你辞个行,我爸的病情恶化了,我要请假回老家一段时间。还有,谢谢你的这杯水。”
吴江叫住了她。“如果让你难过,我很抱歉,少城。”他随即从钱包里掏出了所有的钱,除了留足买单所需外,统统递到了谭少城手里。
“这些你先拿去,有什么我帮得上的,你可以直说。”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很久,谭少城才慢慢地接过了那些钱。
她临走时说:“谢谢你,你真是个太好的朋友了。可你帮得了我一次两次,却帮不了我一辈子对吗?”
吴江告诉司徒玦:“我想她转身的时候还是哭了。”
司徒玦听完了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咂舌道,“这真是够糟糕的。”
“不,这不是最糟糕的。”吴江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少城后来是怎么拒绝小根的,只知道小根没有参加第二天的补考。他之前已经重修了两门,这下子,恐怕他要留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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