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弹中输家供同样大的牌赢家给同样的牌,请问那个输家先出牌?

在你心中有个地方,我知道那里充满了爱。这个地方会比明天更灿烂。如果你真的努力过,你会发觉不必哭泣。在这个地方,你感觉不到伤痛或烦忧。到那个地方的方法很多,如果你真心关怀生者,营造一些空间,创造一个更美好的地方……拯救这世界,让它变得更好,为你、为我,为了全人类。不断有人死去,如果你真心关怀生者,为你,为我,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如果你想知道缘由,因为爱不会说谎。爱是坚强的,爱就是心甘情愿的奉献。若我们用心去尝试,我们就会明白,只要心里有爱,我们就感受不到恐惧与忧虑。我们不再只是活着,而是真正开始生活。那爱的感觉将持续下去。爱让我们不断成长,去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美)迈克尔·杰克逊,《拯救世界》

家长和孩子之间讨论问题是中产阶级抚养孩子的一个重要特征。由母亲和父亲安排管控的、有组织的活动支配着中产阶级孩子。通过确保他们的孩子拥有这些和更多其他的体验经历,中产阶级家长参与了一个协作培养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一种强烈的优越感在中产阶级孩子心中生根发芽。这种优越感在教育机构的场景里扮演着尤其重要的角色,中产阶级孩子在这个环境场景里学习对成年人提出质疑并以相对平等的身份和成年人讲话。

经济上的艰难困窘使一些基本的生存需要成为这些家长的主要生活任务,与中产阶级家长不同,这些家长并不认为协作发展孩子的能力(尤其是通过有组织的业余爱好活动而实现的协作培养)是教育好孩子的必要因素。对他们来说,为人父母最重要的责任并不在于要引导孩子说出自己的感想、观点和思想。相反,他们认为成年人和孩子之间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这些家长倾向于下达指令:他们告诉自己的孩子应该做什么,而不是给出理由来说服他们去做事情。和与他们对等的中产阶级孩子不同,这些工人阶级出身的孩子和贫困家庭的孩子没有那些固定的由成年人为他们安排的活动,他们对自己业余活动的特性有更多的控制权。大多数孩子都和自己的小朋友和亲戚住得很近,都能自由地外出并和这些亲戚朋友玩耍。他们的家长和监护人推动了他们成就自然成长然而,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仍然需要与像学校这样在社会中处于中心位置的机构配合互动,而这些社会中心机构又都坚决果断地推崇以协作培养的方式教养孩子的策略。对于工人出身的家庭和贫困家庭来说,他们在家中教养孩子的逻辑和教育机构的标准是不同步的。

美国也许是一片充满机会的十地,但是它也是片不平等的土地。父母的社会地位以一种在很大程度上是无形的、但又是强有力的方式冲击着孩子的人生经历。阶级主要指以经济水平为基础的社会地位,而并没有太多政治上的含义;因此阶级与“社会地位”大致可以对等互换。

最重要的差距并不是发生在同种社会地位内部,而是存在于不同的社会地位之间。正是这种不同阶级地位之间的差别促成了影响到孩子在与身外世界发生联系时对自己的看法。

实际上,与承认社会地位的力量相比,美国人能更轻松地承认个人的积极主动性。然而,毋庸置疑,社会的确是有阶级和阶层之分的。很多非常宝贵的资源都不是在全社会范围内均匀地分配的,比如说,对财富的占有。而且,这些资源还是代代相传的:预测一个孩子是否有一天能从高校顺利毕业的最好方法就是看一看这个孩子的父母是否有大学文凭。当然了,诸如此类的关联并不是绝对的。

在普通学校存在很多实质性的局限性,比如说教师短缺、教师工资偏低、学习用品缺乏和繁冗的官僚制度。家长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在政治上都不是学校教育的主要力量。学生们来自种族之间互不杂居的居住区,在这些居住区里,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土地使用模式和市场的压力限制了大型商店存在的可行性,这里的住宅很小而且都挤在一起,交通很混乱,犯罪率通常也让人担忧。

在中产小学,经济方面的安全感不是问题。家长回到家里,显然因为劳累而不愿再去督促孩子去做家庭作业。家长还经常会对孩子的成绩及能力估计过高。这些家长们,他们当中有好多人都好自我中心哦!有一些人,他们已经把自己这种自我中心的东西传给了他们的孩子。家长埋怨老师,老师也在埋怨家长。

如果社会地位不起紧要作用的话,这些差别就会是无规律地随机分布的。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在全国范围内,家长的平均社会地位较高的社区,都拥有声誉要好得多得多的公立中小学系统。

已确立的职业惯例和教育机构制定的标准。美国的小学有很多一致的成分,比如说,包括教学日的组织安排都很相近。老师们看起来对什么是恰当理想的童年经历拥有类似的看法,大体上他们都同意,家庭应该在促进孩子的教育发展上担当起恰当的角色。这些前提并不仅仅是教育工作者对自己个人信念的一种表述,而更是他们对一整套已受到教育界普遍赞同的文化惯行的一种附和。

总的来说,老师们都支持协作培养的惯行,强调通过有组织的活动来发展孩子的能力、通过说理和阅读增大孩子的词汇量,并鼓励家长积极参与学校教育和家庭以外的各种文教机构组织的活动。教育工作者每天都会有选择性地对孩子提出表扬,在闲聊中对他们父母的教育方式或褒或贬,并遵从那些学校和区里制定的编有特定教法的成规。教师们在教育自己的孩子时,也会遵从协作培养的规范。

比起那些像让孩子在院子里玩球或是看电视等等的随意玩耍,成年人更重视像体育竞赛和舞蹈表演会这样有组织的活动。当孩子们主动告诉老师他们看了某个电视节目或是和表亲的孩子玩了什么游戏时,老师们并没有对他们表示那么高度的兴趣或赞许,而如果孩子们告诉老师他们参加了一个有组织的活动,老师则会对他们大加赞赏。

总之,孩子和他们的家庭在这些情况下都面临着一个自相矛盾的局面。一方面,各个学校之间的教学质量存在深刻的差别。另一方面,各个教育机构在文化技能库方面则接受并推崇同样的标准。因此,老师们都强调要通过有组织的活动来培养孩子的才能,强调由父母来发展孩子的词汇量的重要性,强调父母积极和正面地配合参与学校教育的重要性。这些标准更照顾中产阶级的文化惯行,而对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则很不利。这种模式使得中产阶级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能够更安逸地,有时甚至是更容易地实现他们的心愿。

很多人都认为,社会从根本上来说是开放型的。他们相信,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辛勤劳动、自己的努力和自己的才干来为自己开拓生活道路。所有的孩子都被看做是拥有近乎平等的人生机遇。或者,如果孩子们的人生机遇看上去有不同之处,这种不同也会被看做是天赋、主动性、抱负和勤勉程度上的差别。这种观点直接回绝了本书的主题,即家庭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有规律有系统地塑造着孩子的生活体验和人生成就。与本书相反,大多数人都认为,每个人在自己一生中所取得的成绩如何,只应由他们自己来担当。

中产阶级的家庭生活是以每一个孩子的活动为中心而组织起来的,这种组织生活的方式塑造了所有家庭成员的经历,包括并没有参与某项具体活动的兄弟姐妹的安排。我们所看到的中产阶级孩子在兄弟姐妹之间公开表现出的敌对行为,在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孩子中却并末出现。工人阶级家庭的孩子之间明显有相互讨厌对方的时候,但是我们却从未听到过中产阶级孩子这种毫不掩饰甚至是随随便便就提到憎恨的话。同样的,中产阶级孩子之间的大声吵闹及需要大人出面才能解决冲突这一现象,在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中也是很少见的。对于后者来说,兄弟姐妹之间的冲突既没有这么吵吵闹闹,也不大会在大人在场的时候发生。亲戚的重要性相对较小

对塑造儿童生活之主要因索感兴趣的社会科学家,常常只专注在寻找一个单一的决定因素上——比如说,他们都希望这个决定因素能指向收入或受教育水平的压倒一切的重要性。我们也曾很勤勉地去寻找关键性的因果关系元素,但是从我们所密切观察的所有十二个家庭中,我们却发现了一个以各种形式附着在中产阶级文化上的惯行或策略模式。在中产阶级家庭中,孩子活动造成的忙乱日程安排并不是由他们生活的某个单一层面引起的:像家庭收入、家长的受教育程度或工作状况,临近区域类型、有几个孩子或孩子性别构成、或是家长的业余爱好等方面中任何一个因素都不能起到压倒多数的决定作用。关于中产阶级教养孩子的方法是如何与我们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相互交织在一起的,我们还知之甚少,这也使得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去想象中产阶级所使用的方法也许并不是最理想的教育方法。

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经济资源有限,这就使得照顾孩子的衣食住行成为一项艰苦的劳作。家长们倾向于把精力投人到保证孩子的安全、强化纪律中,在他们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在一定范围内控制孩子的行为。在这些界限内,工人阶级和贫困的孩子可以自由成长和发展。家长允许他们自己选择各种活动,自己选择玩伴,自己决定参与这些活动时的积极程度。因此,中产阶级孩子常常被当做有待开发的项目,而工人阶级和贫困的孩子则能在由家长划定的界限内自由成长。

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更注重和亲戚之间的关系,这就意味着孩子们和家庭成员之间有更多的互动,和中产阶级的孩子相比,也给自己的亲戚带来了更重要的物品和服务。虽然兄弟姐妹之间有时也会发生吵架,但是和我们所观察的中产阶级家的孩子比起来,他们更多的是给予对方友谊和支持。成就自然成长的文化逻辑给予了孩子一个独立于成年人的世界,在这个自治的空间里,孩子们有自由去尝试新的体验并发展重要的社交能力。孩子们,尤其是男孩子,学会了怎样在游戏里的公开冲突中进行商榷,包括怎样用武力来保护自己。和女孩子相比,男孩子还拥有更多的自由,可以到离家较远的地方去玩。

这些孩子之间最重大的差别,就是那个现有文献尚未完全承认的差别:一个以阶级为根源的在日常生活组织方式上的差异——中产阶级和上层中产阶级的孩子追从着一个由成年人组织的忙乱至极的活动日程,而工人阶级和贫困的孩子则遵循着一个并没有多少成年人管控的可自由支配的议程。

总之,与中上层中产阶级孩子相比,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的日常生活节奏更慢,压力更小,也没有那么结构分明。因为成年人极少把时间花在监测孩子的活动上,对孩子的实际表现也没有那么重视,孩子们也就有了更多的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孩子们有独立于成年人的自己的世界。当然自治也是有限度的。家长加给他们各种规矩来确保他们的安全,而且,有些活动的时间也是家长决定的,比如跑腿做事和吃饭时间。什么时候去亲戚家做客往往也由家长决定。

在中产阶级家庭中,成年人对待孩子的活动十分认真。孩子要求帮助时,也不会置之不理。由于中产阶级家长对孩子的生活十分关注,对孩子来说重要的事情很容易也会成为家长的要事。这也给孩子带来了压力,让他们觉得自己必须成功。中产阶级家长不仅会通过让孩子报名参加各种活动来持续支持孩子的爱好,还会观看孩子即兴表演的幽默小品或是加入其中一起在后院玩球或是在饭后和孩子一起玩文字游戏。家长们通常很喜欢这样的参与,但是他们也把这些看做是自己对孩子应尽的责任之一。对孩子进行协作培养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就是家长的参与。因而,中产阶级孩子就获得了一种优越感,认为自己事无巨细都右权利得到成年人的关注。

我们观察到的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大多是9-10岁的儿童,他们年龄尚小,仍然会喜欢得到父母的关注。有时候他们会要求大人关注他们或是帮他们做某些事情。在这一章中我们将会揭示,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成年人常常(但并不总是)会拒绝孩子的这些要求。孩子们往往也会默默地接受这样的决定。他们不会催促成年人满足他们的愿望。工人阶级和贫困的家长认为孩子的社交生活并不怎么重要,他们的孩子往往也会接受父母的这种观点;由此导致的后果就是,孩子们没有受到训练,没有感到自己很特别,也没有觉得自己值得在生活中得到特殊照顾。在对待更大的世界时,孩子们看起来得到了一种局促感,而不是优越感。 然而,局促感并不是唯一的结果。成就自然成长在监护方面对孩子管控严密,但却在休闲娱乐方面给孩子以自主权,当家长遵从成就自然成长的儿童教养策略时,孩子看起来的确在玩耍中得到了真正的快乐。孩子的活动不受大人的关注也没有大人的参与,这就使得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能够有自由去做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与中产阶级孩子在参加有组织的活动时的表现相比,我们观察的这些孩子在他们的休闲娱乐中都展示出了更多的创造性、自发性、快乐和直觉。

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家长不太关注孩子的业余活动,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孩子玩得开心,喜欢孩子开心并不会让家长觉得自己应该经常给予孩子类似的经历。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家长也不觉得自己有义务丢关注或是跟踪培养孩子所表现出的创造性。总之,孩子的业余活动被看做是令人愉快的,但又是无足轻重的,并且是和成人世界割裂开来的。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那些照顾孩子饮食起居的繁杂步骤:叫他们起床,冲澡,吃饭,穿戴整齐,穿暖冬装,按时出门上学,然后这一天要结束时还要确保他们安全到家,吃晚饭,做好作业,按时睡觉。

与中产阶级家长在这方面的负担相比,这些任务要耗费工人阶级和穷人家长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劳累,也造成了更多的挫败感。想通过公共援助来把日子过下去,就得一次一次地面对繁冗的官僚机构。由于没有私车或只有很破旧经常抛锚的私车,使得他们连完成像买菜这样例行的任务也不得不坐公交车;按时赶赴与医生的预约也会包含同样复杂的后勤过程。而且在长期缺乏资源的情况下,很小的问题(例如,洗衣机损坏,或是退款没有如约到位)都可能会造成很严重深远的后果。贫困家庭和工人阶级的孩子都了解他们生活中的这些局限,但是对穷人的孩子来说,资源匮乏的后果则更加紧迫更加无法抵御。

重要的是,我们还要记住,即使在经济状况相同或是近乎相同的地方,每一个个体都有可能作出不同的反应。而且无论其经济地位如何,每个家庭(和家里的每个人)都会在他们而对的很多其他方面的限制上有所不同。正如赖特·米尔斯所指出,社会结构和个人经历之间存在着一种交互作用。家面临着的很多问题并非只局限于某个阶级,而是那些不论经济地位稳定与否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面临的挑战——包括性虐待、严重的抑郁症和艾滋病感染。然而,如果这一家但凡有那么一点点经济来源——如果他们所依据的社会公益服务机构但凡能为他们提供最基本的支援,让他们的基本生活能得到保证——他们也许还可能有更多的选择余地,而那些选择所造成的后果也许还不会那么悲惨。换言之,一个家庭在社会上的地位如何,会给其家庭成员带来不同的资源储备以应对生活中类似的问题,但是,即使在社会地位相似的家庭当中,人们使用手头的各种资源的方法也会有所不同。

所有的家长每天都会面临着教养孩子的多重任务。但是在贫困家庭中,执行这些任务所要遇到的困难却远远比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家庭的要大得多。贫穷造成的更多的负担与个人能力并没有关联(虽然个人在社交方面的确是有差异的)。倒不如说,这些困难都是社会资源分配不均衡造成的。在西欧国家,所有有孩子的家庭每月都会得到国家的津贴,而在美国,经济来源的稳定性被看做是个人自己的责任。公共援助并不能涵盖抚养孩子的最低消费。而且,穷人能得到的社会资源还不仅仅是不够,其申请过程往往还很官僚、缓慢并受他人轻贱。

调研中的所有家庭——各地的所有家庭——都面临着各种问题。不同的是,他们面临的困难种类和数量不同,每个人的性情也影响着他们面对挑战所作出的反应,每个家庭拥有的社会结构资源也不尽相同。

这些日常的两难境地符合社会结构问题的定义:它们是由社会结构系统的组织形式造成的。而家庭成员的个人经历又和这些社会结构问题混合在一起。因此,通过观察真实生活中的家庭每天如何生活,我们观察到一个社会结构与个人经历之间持续进行的互动。在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中,结构问题是结构一经历混合物中最具压迫性的一方。物资缺乏决定了全家住在哪里、家长有(否)工作、如何出行,以及家长能给幼儿多少及何种照顾。

在这样的条件下,家长不优先考虑孩子的业余生活也就不足为惊了。他们较少参与孩子的游戏,也不会通过给孩子注册加入有组织的活动来持续支持孩子在音乐、美术、戏剧或体育方面绽露的兴趣。不过,日常生活的压力并不是贫困家庭(和工人阶级)的家长不支持孩子业余爱好的唯一原因。在中产阶级家长中显著存在的协作培养的责任感,在工人阶级和贫困家长中并不普遍。同样,中产阶级孩子那种有权享有成年人关注的优越感,在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中也并不流行。

在观察中我们发现,对于经济资源最有限的家庭来说,完成生活中简单的事务都比其他家庭更困难。所以贫困的母亲比工人阶级的母亲面临更多的经济压力。在这两个社会阶层中,孩子们都十分敏锐地意识到了家中经济资源的限制。

语言是人类体验的零件和组成部分。但是各种社会言语模式(各个社会阶层在言谈中所使用的词汇和句法)之间却有着重要的差异。一些研究人员,特别是雪莉·布赖斯·希思(Shirley Brice Heath)发现,不同的父母在是否把(还不会说话的)婴幼儿当做潜在的交谈同伴上存在着不同之处。有些母亲和婴儿交流的时候就像是在和他们对话:“好了,好了,这样感觉就舒服多了是吧?”(停顿)“你现在想小睡一会儿了吗?(停顿)小孩在生命的这个阶段还不能够回答母亲的问题,但是等他们慢慢学会说话,他们就会把自己看做是与成年人交流的同伴。不过在其他家庭里,希思发现,家长们虽然会谈论自己的孩子,但却不把婴幼儿看成可以与之交流的聊天伙伴。希思认为,这些社会语言学风格策略上的差别,与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有很重大的关联。

在这一部分中我将展示,调研中这些家庭里的孩子们,也在父母的教养下学会了使用不同的语言,有些家庭甚至就是为了培养语言能力而使用语言。他们由内在本然的愉悦感使然,就是喜欢语言本身。他们讨论词语的众乡含义。父母用语言作为管教孩子的关键性机制。这种方式常常导致日常家庭生活中大量的谈判磋商、讨价还价和牢骚抱怨。但是这种方式也让孩子获得了巨大的词汇量和娴熟的语言交流能力。对于其他家庭来说,特别是贫困黑人家庭,语言的使用则更具实用性。家庭成员能够很清楚地表明自己的偏好,但是他们却只用了很少的言词来达到目的。这些家长在与孩子交流时会使用指令性的语言,而不是进行大量的磋商;必要的时候,他们还会用体罚来进行威胁。这种做法的一个后果就是,孩子们很少(甚至根本不会)和家长犟嘴。在中产阶级家庭中普遍存在的牢骚抱怨,在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中却很少见。尽管如此,由于语言交流常常会增大词汇量以及强化其他重要的阅读技能,在家里面使用语言的方式不同,也就造成了孩子们从学校教育中受益程度的不平等口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孩子还在与成年人的商谈上获得了较少的经验,而这一技能很有可能会在他们日后与公共机构打交道时派上用场。

所有的中产阶级家庭都同孩子进行广泛的说理、提问、对观点的探究和对回答的倾听。 这样的训练帮助中产阶级孩子发展了一种优越感。他们认为自己有权利参与意见,提出特别的要求,对他人进行评判,并给成年人提供建议。他们认为自己应该得到注意并受到重视。十分重要的。比如,在美国的殖民时期,承认这些优势和权利有历史的特定性是孩子的行为受到高度的限制,因此,与协作培养有关的策略在那时就不会给人任何在社会地位上的好处。这些教育策略在当今的美国却极其有效,其原因正好在于我们的社会格外褒奖的,就是具有说理和协商技能的人所作出的果断自信又有个性的行为。

贫困和工人阶级孩子的语言世界,既为他们提供了一些重要的优势,也让他们付出了一些代价。在这种环境下,大人和孩子之间的界限分明。成年人觉得自己可以轻松自如地给孩子下达指令,孩子也会马上遵从照办。成年人下达的一些指令是以孩子对家中其他人的义务为中心。在他和同龄人互动的时候,贫困和工人阶级家庭中成年人和孩子之间的语言互动有着显著的差别。

社会地位还是造成了父母(主要是母亲)在如何处理孩子对公共机构的抱怨上有所不同。中产阶级的母亲往往都会采取干涉主义的方式,果断自信地对一些状况进行干涉。有时候家长的干涉会成功,有时候则不会。但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直接教会了孩子怎样“不因为被拒绝就轻易放弃”,也教会了他们怎样给公共机构中掌权的人施加压力以敦促他们照顾到自己的需求。

相比之下,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往往会期待教育工作耆及其他教职员工承担起领导的角色。其实,这种顺从并不是他们对自己生活中其他关键性服务人员所抱有的态度。

借用布迪厄的理论话语来说,黑人和白人的中产阶级家长,尤其是母亲,都会常规性地不断审视搜寻视野中的各种机会,来代表自己的孩子激活他们的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他们很精明地把自己的干预建筑在与公共机构(诸如学校和公立或私立休闲班)相一致的组织程序上,这样,家长就能为孩子获得重要的优势。这些受益要远远超出短期的目标,像进入“最好的四年级老师教的班里,或是挤进“最好的"体操班。通过教他们的儿女怎样让公共机构满足自己个人化的需求,白人和黑人的中产阶级母亲就把那些有可能在孩子成人后都会极有价值的技能传递给了他们。这些优势是以阶级地位为基础的。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与公共机构之间所打造的那种关系,与中产阶级家长打造的关系有着重要的不同,不论黑人还是白人都是如此。

在中产阶级家庭中,种族的确也起着一定的作用,但却不是在家长是否或如何干预孩子在公共机构中的生活这方面,而是在他们监督的是何种问题以及家长和孩子面临的潜在问题数量多少上。中产阶级的黑人家长——他们的孩子常常会在以白人为主的环境中度过一天中的大部分时光——都会不断地去处理其他孩子及成年人的种族排斥行为或不得体的行为。非裔家长也都对白人可能会看低自己的孩子很警觉。这种警惕性就意味着黑人中产阶级家长,尤其是母亲,比白人中产阶级家长要付出更多的辛劳,因为他们担心种族平衡的问题及其他孩子的不得体行为,也因为他们还要对自己孩子的反响作出恰当的回应。有时候,家长和孩子都会遇刭艰难和痛苦的情况。一方面要承认孩子评论的正确性,另一方面又要尽力对一个人人平等、种族相融的社会存有希望,这是黑人中产阶级母亲共同面临的一个持续性的挑战。

当家长通过监督、批评和干预孩子在公共机构中的生活而致力于协作培养的时候,孩子就会获得重要的受益——或利润。

社会生活的复杂性意味着,在社会地位之特权的传输中,众多微妙的技能技巧都会被利用到。因此,在家长为激活文化资本所作努力的有效程度上就会出现各种重要的变异。像干预是否机敏、家长提出意见的方式在多大程度上能吸引掌权的人作出回应,以及孩子遇到的困难的特性,这些因素都会起到一些作用。在教育领域,至少有三个重要原因可以使得文化资源的使用不成功。首先,教育工作者有时并不知道中产阶级母亲会很顽强地遵守学校的政策规定。他们不能对自己毫不知情的行为给予特权。然而,孩子们不但知道家长作出的努力,还会为此感到十分压抑。尽管家长的干预是好意,但却会让孩子感到极不自在,从而降低了孩子努力学习的动力,而且也没有激发出他们的学习热情。因此,即使有些时候老师也许会认可家长的资本,孩子们自己也不会认可。其次,对于有帮助的行为是由什么组成的,教育工作者经常采用一种较为严苛的定义;家长那些处在定义范畴之外的行为会被忽视或被怀疑。因此.像反复不在学校的各种表格上签名或多次迟交的家长,就会被看做是严重的玩忽职守,不管他们的社会地位如何。再次,即使在社会地位资源相当的家长中,也会有一些家长要比其他家长更能有效地激活利用这些资源。

并不是只有一个人试图帮助孩子学习,但是他们却无法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在这方面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也经常会有相似的经历。

无论处在什么社会地位,家长都会密切关注孩子的教育。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与中产阶级的家长一样都渴望孩子能学业有成。然而,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却使用了一种不同的方法。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经常害怕在与学校相关的事务中做错了事情。与中产阶级家长相比,他们大多更尊重教育工作者的专业技能。因此,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对学校的工作人员通常都是恭顺的,而不是苛求的,他们会到教育工作者那里去寻求指导,而不是去提供建议,他们会尽力保持学校和家庭的分离状态,而不是培养一种家校之间的相互联系交融。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教育工作者往往并不喜欢这种方式。他们想要让这些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孩子的家长更加果敢自信。换言之,估们希望这些家长能够参与到各种形式的协作培养当中来。

这种家长恭顺于教育工作者的模式,不是个别家长在个性上的特殊差别造成的。同样是这些家长,他们会默默地接受不同的老师对孩子作出的(有时候是相互矛盾的)评估,而在对有线电视公司、房东和当地的店主讲话时却是既强硬又直率。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有能力苛求其他的成年人。但他们却认为,在与学校和医务人员打交道时这种强硬的方式是不恰当的,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必备的词汇来对这些人提出挑战。而且,这些家长都把教育看做是教育工作者的工作,因而他们期望老师和学校职工承担起责任,确保自己的孩子能够学到所有应该学到的东西。

最后,在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对老师表现出的恭敬背后,还潜藏着一些抵制的成分。那些在家长会上默默点头的母亲回到家后,会在孩子仍然能听得见的地方公然指责老师不公平、不可信赖或心怀恶意。尤其是在责罚孩子方面,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更有可能认为学校的方法是不恰当的。很多家长都鼓励孩子——直接违反学校纪律——去打那些袭扰他们的孩子,尤其是建议他们“在老师没有看着的时候去报复那些欺负他们的入。这种抵抗的潜流还带有一些敌对的色彩。学校的职员被授权代表那些他们认为在家里受到虐待的孩子采取相应的行动,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对此十分愤恨。按照教育工作者的要求去做就会减少他们受到国家官员干涉的危险,虽然老师的那些要求在家长们眼里都很荒谬。尽管如此,因为家长对孩子的教养策略与学校有一强调的协作培养有冲突,这样的家长还是会受到教育工作者的公然批评,因为他们没有在孩子的学校教育中发挥更具领导性的作用。

总之,这些儿童教养标准都是由专业人员制定出来并编入学校制度的。换言之,社会工作者、心理学家、医生和其他专业人士发布了恰当的儿童教养标准,并警告我们什么样的教育方法是不正确的。教师和学校的管理人员采用了这些标准。而且,无论好坏,学校是政府的臂膀,并因此必须依法报告那些他们相信是虐待儿童或疏漏照顾的事件。由于小孩子必须接受学校教育,所有的家庭都无法避免与学校打交道,或者间接避免政府官员的审视。在这样的环境中,中产阶级家庭——因为他们更有可能采用专业人士制定的标准——看上去就是在享受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所没有的这些大多是无形的优势。

在美国,人们对社会阶级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的看法并不一致。很多美国人都相信,美国在根本上是个开放型的国家。他们认为认识美国社会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它看成很多介体的集合。他们相信辛苦的工作,付出努力,并且有才干的人更容易走上坡路。换句话说,很多美国人都相信美国梦。在这种观点看来,儿童应该拥有大致平等的人生机会。而人生机会不同的程度都可以追溯到每个人对成功的渴望、拥有的天赋和勤勉努力的程度不同上。这种看法否定了另一种看法,即,家长的社会地位系统性地影响着孩子的人生经历和取得的成果。相反,成果被看做是更多地掌握在个人的手中。

在一个有所不同但又是相关的支脉上,有些社科学者承认系统性不平等的存在,包括,例如,家长受教育程度的差异、职业声望的差异、收入及儿童教养方法上的差异。然而,这些学者却都把社会内部的差异看做是一种渐变等级。为了解释不同的人取得的不同成果,他们认为,审视像母亲的受教育程度或者某个城市的家庭收入范围这样的线索会有帮助。这些不同的线索相互交织成纷繁复杂又往往令人迷惑的模式对不平等抱有这种看法的学者,大都把焦点聚集在了各种具体模式之间是如何关联的问题上。这些社会科学家都明说暗指地拒绝接受那种认为不同人群之间存在着可以确认的直接差别的观点。他们不相信贯穿伞社会而确实存在着的各种差异能够聚合成以社会地位的形式出现的可辨认的模式。

在这本书里,我向这两种观点都提出了挑战。我并不把社会看做是一群个体的集合,相反,我强调个体在社会结构中所处的位置,在塑造其日常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追随一个已经稳固确立的欧洲传统,我拒绝接受那种把美国家庭解释成细微等级的分析。我认为类别分析的方法更有价值——可以用类析法把各个家庭按贫困、工人阶级和中产阶级这样的社会类别分成组。我认为,这些类别有助于研究家庭成员的行为,其效力不只体现在某一个方面,更是体现在很多不同的领域里。家庭的日常行事与其社会地位紧密结合在一起。接受这个观点的社会科学家也在类别的数量和种类上存在着分歧,例如,是否应该设定一个上层中产阶级及一个下层中产阶级。尽管如此,他们都同意,人们可观察到的不同点是可以在不扰乱日常生活复杂性酌同时,成功地被分成有意义的类别的。我自己的看法是,选择出家庭生活的某些方面并将其按社会地位来区分,这完全是了解美国人家庭生活现实一个更好的方法。我还相信,出生在何种社会地位对塑造日常生活常规十分重要,即使在家庭成员都没有明显意识到各种社会地位的存在时,也是如此。

因此,我强调了社会地位的力量是如何与孩子及其家长日常生活的结构和节奏交织在一起的。社会地位影响了家庭生活的几个关键方面:时间安排、语言的使用和亲族纽带。工人阶级和中产阶级的母亲们可能都会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反映出类似“无微不至照管孩子的理念,但是她们的具体行为却截然不同。为此,我描述了几对作为儿童教养之“文化逻辑的信念和行为。当孩子和家长走出家门进入社会机构的世界里,他们发现这些文化惯行并没有被赋予同等的价值。由于在家中的文化技能库和公共机构采用的那些标准有很高的相似度,中产阶级孩子及其家长拥有很多优势,虽然他们看不到自己是如何受益的。

在我们观察的这些家庭里,其日常生活的某些方面并没有随社会地位而出现有规律的差异。每个家庭都有欢笑的一刻,有情感相通的瞬间,也有静谧自在的时候。这些息息相通的瞬间对于处在各个社会地位上的孩子和家长们来说,都有着深刻的意义,即便这些瞬间在语言,活动内容和特征上都因社会地位的不同而显现出了不同的形式。

我们观察的所有家庭都遵循着一些仪式性的惯行:他们最喜欢吃的饭,他们必看的电视节目,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玩具或游戏,他们盼望的全家出游日和其他一些共同的经历。各家仪式性惯行的内容(尤其会随着社会地位的不同而)有所变化,但不变的是,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些经历,而这些经历本身也给家庭成员带来了一种归属感。而且在所有的社会地位中,孩子日常生活的一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丫重复各种仪式上:起床,镝床,洗澡,穿衣,梳头,刷牙,吃早餐,找课本和卷子,等着成年人准备好接送他们。这些时刻都点缀在几小时、几天和几周的家务中,在冗长乏味的事务中,在平凡的任务中,在紧张的气氛中。这一点对每个家庭来说都是真实的,不论是什么社会地位的家庭。也没有哪一个家庭可以豁免于人生悲剧的发生:各个社会地位的家庭中都有入因为交通事故或者自杀而过早地离开人世。在各个社会地位上的家庭中,孩子和家长都有各种各样的性情:有些人很羞涩很安静;有些人很外向很健谈。有些人很有幽默感,而有些人却没有。日常生活的组织安排和整洁程度也不随社会地位而有规律地变化。有些人家中干净整洁,有些人家里却乱成一团。有些最脏最乱的就是一些中产阶级的家庭,他们的人口通道堪称整洁的楷模,但是他们的居住空间,尤其是楼上,却到处都很零乱。尽管像前面的章节里所详述的那样,各个家庭之间存在着强大的差异,但是在每个家庭中,几次访问之后,我和研究助理们都发现周围的环境很正常,很舒适,也很安全。换言之,它们都让人觉得是来到家里了。

不论处在什么社会地位上的人,他们的儿童教养方法看起来都很自然。就像呼吸一样,儿童教养方法通常都是自动而且无意识的。家长们很少会意识到他们正在用某种具体方式引导孩子。

同样的,在使用成就自然成长的家庭中,经济都极为拮据,他们几乎总是在谈论着有关钱的话题。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他们却相信自然成长而不是协作培养,这种对自然成长的笃信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一的意味。

West)教授报告了一件让他深感沮丧的事情:他要为自己新著的出版去照一张头像照,在马路上叫出租车的时候,竟然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他等了又等,有十辆空的出租车从他身边驶过,却(通常在他的视野内)停下来去接那些不是黑人的乘客。盛怒之下,他放弃了叫出租车,而改乘地铁,结果没有赶上预约时间。韦斯特教授和其他中产阶级的非裔美国人常会提起让他们感到愤怒的事情:他们在与陌生人的互动中无法标示出自己的社会地位。在这些情况下,种族就占了社会地位的上风。

基于这些证据,如果暗示种族问题在孩子们的生活中不重要,必然是一个错误。不过,种族的影响并没有我原先料想的那么强大。本书所聚焦的领域是:孩子们如何度过闲余时光,家长们使用语言及惩戒孩子的方式,家庭社交网络的性质,干预公共机构的策略——根据这些焦点,白人和黑人家长在教育孩子时采用了十分相似而且经鬻是一模一样的惯行。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种族在他们生活中的相对重要性也有可能会增加。大多数非裔美国人都不会和其他种族和民族的人恋爱或结婚。对于黑人房产所有者来说,住房市场上存在着严重的种族隔离现象,无论他们处在什么社会地位。非裔美国人在与白人的人际交往中也更容易遇到种族主义的态度,尤其是在工作场合。

然而,在小学四年级时,种族对孩子生活的影响还没有社会地位那么重大。随着父母围绕孩子的课外活动来安排自己的时间,中产阶级的黑人和白人孩子得到了极多的个性化的关注。这种对孩子活动的优先考虑深刻地影响了家长的业余时间。在这些情况下,各个种族之间少有差别或者根本没有差别。

同样,也是中产阶级的孩子,不论黑人孩子还是白人孩子,他们和自已的兄弟姐妹争吵打架,还和自己的父母犟嘴。这些行为在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中是根本不能容忍的,不论黑人还是白人。在本项调研中,在孩子们日常生活行为中反映出来的儿童教养的文化逻辑上,最大的差异仍然是中产阶级孩子(包括更富有的中产阶级)与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之间的差别。为什么这很重要?

协作培养和成就自然成长都为家长和孩子提供了固有的优势(和负担)。然而,这些儿童教养惯行却被重要的社会机构赋予了不同的社会价值。有迹象表明,有一些家庭的文化惯行,尤其是那些与协作培养相关的儿童教养惯行,给孩子带来了其他文化惯行所不能带来的优势。

在日常生活的节奏方面,协作培养和成就自然成长都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中产阶级孩子学会了发扬和珍视自己的个性。家长允许他们参加各种各样令人羡慕的活动:体操,足球,夏令营,等等。这些活动既可提高的他们的技能,还可教他们成为比父母当年还要好的运动员。在运动场上,他们学会了胜不骄败不馁。中产阶级孩子学合了巴洛克式音乐和古典音乐的区别。他们学会了表演。他们学会了表现自己。但是这种培养也是有代价的。全家的时间安排都被打乱了。一家人晚餐的时间都很难安排在一起。尽管总有静谧的间歇,家庭生活中的大多数时候都十分狂乱。家长们,尤其是母亲,必须调解好各种相互冲突的优先事宜,同时处理各种活动的时限,这些时限远比做饭或帮孩子洗漱睡觉的时限要紧迫得多口孩子课外活动的支配地位能让家庭付出很大的代价。有时候,中产阶级家庭中的每个人——包括十来岁的孩子——都看上去疲惫不堪。因此,这种儿童教养方法既带来了强大的优势,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从他们经历的儿童教养文化逻辑中,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也得到了优势,并且同样付出了代价。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学会自娱自乐。他们在外面玩,自己发明各种游戏。他们从来都不抱怨没意思。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还似乎有无限的精力。他们没有疲累的时候,不像我们看到的中产阶级同龄孩子那样。有些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渴望参加有组织的活动。当经济状况、无人接送、活动项目有限等因素合在一起,妨碍或限制他们参加时,他们也都会感到很失望。很多孩子也会深刻地了解自己家庭经济的拮据和家政预算余地的有限。家里的生活窄间很小,经常没有多少隐私可谈。电视几乎总是开着的,就像20世纪50年代的中产阶级孩子一样,现在的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看电视的时间没有任何节制。因此,和中产阶级家庭相比,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成员在共有的空间一起度过了很多时光。事实上,家族成员之间的纽带十分坚固,尤其是兄弟姐妹之间。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还和他们的表亲及大家庭中的其他成员也建立了很紧密的联系。

在家庭内部,这两种儿童教养方法都有自己明确的长处和短处。然而,当我们在家庭以外考察公共机构的动态时,与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的生活相比,中产阶级孩子生活中不平筹的优势就变得更加清晰可见。在很多至关重要的方面,中产阶级家庭的成员看起来相当有舒适感和优越感,而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成员则显得局促和不自在。

这种行为模式也出现在他们在学校里与他人的交往中。有些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与教育工作者之间有着很热情很友好的关系。但总的来说,与中产阶级母亲相比,本项调研中的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对学校都更疏远成者更有隔阂。

在像我们这样的历史时期,专业人士赞同果断自信,而把被动服从摒弃为不恰当的教子方式。而不对等的信任程度.加上揭示出来的信息在数量和质量上的不同,就能产生不平等的利润。中产阶级孩子及其家长所作出的努力,经常(但不总是)会增加他们的受益或利润。

总的来说,在更广阔的社会范围内,家庭生活中的各种日常仪式性惯行并没有平等地得到相同的合法地位。比起使用指令性语言来,家长和孩子(甚至是两岁的孩子)讲道理在教育上被认为更有价值。专业人员认为把时间花在踢足球或打棒球上比花在看电视上更有价值。而且,不同儿童教养的文化逻辑在广大的社会范围里也被附上了不平等的面值。与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中使用的成就自然成长的策略相比,中产阶级的协作培养策略看起来更有资本变成社会利润。

这些中产阶级孩子潜在的优势和工人阶级及穷人的孩子潜在的代价都只是一种推测,因为在调研结束的时候,这些孩子还都在上小学。尽管如此,在孩子们小时候就已经有了标志这些隐藏优势的重要征兆。中产阶级孩子与他们生活中的成年人有广泛的互动经历,他们和这些成年人之间的关系相对单纯,由官僚机构来管控,又比较表面化。

正如我即刻将要讨论的,当今有些评论家谴责孩子生活中“日程安排得太满.他们渴望让孩子得到像过去那种有很多闲散时间的生活,到处充满着不拘形式的游戏。但这只是一种浪漫化了的对过去家庭生活的期盼。虽然处于不同社会地位的人在童年生活上存在着重大的差别,但是在美国历史上,大部分时候孩子都对家庭经济起着重要的作用。

Zelizer)说,在从19世纪末期到20世纪的头几十年中,伴随着这些惯行的是,人们相信孩子努力工作对孩子十分重要。如果说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是,如果孩子们在有用的营生方面得不到特别的训练,他们长大后就有可能成为乞丐或小偷。然而,在1920之后的岁月里,随着《童工法》的实施,人们开始把孩子看做是“在经济上毫无用处,在感情上却是无价之宝,由此儿童对经济的贡献也就急剧地减小了。

因此,虽然一部权威性的几童业余活动史还有待出炉,但是看起来,给孩子很长时问自由玩耍在历史上却是只有相对较短的一个时期。在二战之后,白人和黑人家长都允许孩子在放学后、在各种活动当中和在周末的时候,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玩。除了去教堂做礼拜之外,那时孩子们参加仅有的几个有组织活动(例如,音乐课和童子军)的年龄也要比现在的孩子大。“孩子课外活动的制度化和协作培养的崛起,一般来说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现在的家长并没有把他们在自己家庭出身当中学到的东西传输给孩子。我们教研中的家中,孩子的父母都是在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之间出生的。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说自己小时候有排得满满的课外活动日程。相反,本项调研中的中产阶级家长,有可能是全国的中产阶级家长,看起来都是在成就自然成长的儿童教养逻辑下长大的。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转变,尤其是在儿童课余休闲的制度化和强调对子女要无微不至地照管这两方面。为了理解这一转变,评论家们常会指向现代生活带来的影响,尤其是与日俱增的“运作合理化的影响。这种观点被乔治·瑞泽尔(George Ritzer)称作“社会的麦当劳化,即,日常生活的日益标准化,其重点在于强词效率、可预测性、管控和可计算性上。瑞泽尔发现这些来自快餐世界的原则已经被社会生活的其他部分所采纳了,包括儿童运动娱乐、健身俱乐部、幼儿托管、美国宿营地、玩具反斗城及其他商店。家庭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合乎经济原则。

儿童休闲的运作合理化就表现在不断增殖的有组织的活动上,这些活动有固定的日程安排,在一定的具体时间内提供一定数量的体验,并处在成年人的管控之下。孩子的课余时间从自发游戏转变成有组织的活劫并小意味着一家人在休闲的时候不再享受快乐。很多人都觉得在一起度过像足球和棒球比赛这样的时光让他们特别愉快。问题的关键在于,与不久以前相比,家庭生活的一些领域变得越来越系统化,越来越具有可预测性,也越来越规章化。导致这种变化的力量包括家长担心孩子无人看管而在附近街道上玩耍会很不安全,更多的人出去工作(造成有大人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以及能找到邻家玩伴的机会减小。由于出生率

下降和市郊化效应,尤其是住房面积增加和住房密度减小,孩子们越来越不容易在自家附近找到玩伴。

家长在家里更强调讲道理,尤其是将其作为一种责罚形式.在公共机构中讲道理也是家长进行干预的手段,这些都可以被看做是一种运作合理化的形式,尤其是那种在文献中常见的科学教子。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要分析协作培养的兴起,就要抓住美国在世界经济中地位的变化,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制造业高薪职位的减少和不受欢迎的服务行业职位的增多。这种结构重组使得现在的孩子在成人之后很有可能在生活水平上会比他们的家长要低。这就意味着好工作会减少而坏工作会增加,竞争也会更激烈。而且,由于要得到那些受欢迎的工作孩子们就必须在学校取得好成绩,很多中产阶级家长都会急切地渴望孩子获得好的学习成绩。公共机构的把关者,例如主管大学招生的官员,都赞同孩子参加课外活动。因此,很多家长都认为,孩子参加的活动不仅仅只是有趣可爱的娱乐消遣。这些活动还为孩子在这种筛选过程中提供了潜在的优势。

所有这些因素都可能是促成一种新型儿童教养标准在中产阶级中兴起的原因。正如海斯( Hays)所示,这种新型的标准以多种方式得到了官方的认可。专业人士都积极支持家长通过自己主动担当起对孩子的培养,来增进孩子的创造力和课业之外的才干,促进认知能力的发展,并提升孩子的在校表现。成就自然成长这种比较老式的儿童教养逻辑则很少得到公共机构的支持。如果这种分析是正确的,那么儿童教养的文化技能库就发生了变化,如果这个变化是真实的,那么儿童教养策略的使用为什么会出现阶级差异呢?为什么大家没有用同样的方法来教养自己的孩子呢?

家长的经济资源造成了本书中所讨论的儿童教养上的阶级差异。孩子参加的活动都很昂贵。中产阶级家长很不屑地认为25美元的报名费无关紧要,而对所有贫困家庭和很乡工人阶级家庭来说,这却是一笔很大的开支。而报名费也只是参加一项活动最初最表面的一小点费用。很多活动还要求有特殊的服装。参加比赛需要特殊付费。在全家从一个活动跑到另一个活动时,孩子们紧张的日程安排也增加了在外吃饭的次数。不在本地的比赛还带来了特殊的报名费及旅店和餐馆的账单。赛季结束时往往会有特别活动、宴会和送给教练的礼物。此外还有各种各样隐形的花销,。这个数字也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因此,除了要有可自由支配的收入来支付课程和活动的花销之外,家里还要有其他优势,比如靠得住的私家车和有弹性的工作时间,以便接送孩子去参加活动。这些资源都很不均衡地集中在了中产阶级家庭。

教育资源上的差异也很重要。中产阶级家长的受教育水平更高,也有更大的词汇量和更多的知识。更高的受教育水平促进了协作培养,尤其表现在干预家庭以外的公共机构者方面。如同我前面所展示的,贫困和工人阶级的家长在理解专业人员士用的关键性术语上有困难。中产阶级家长的教育背景也给了他们批评教育工作者和干预学校事物的信心。对工人阶级和

贫困家庭的家长来说,教育工作者高于他们,处在社会的上层。对中产阶级家长来说,教育员工与他们平级或者比他们还低。此外,研究表明,与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相比,中产阶级家长大都对儿童教养标准的变化更为敏感。这有可能是因为中产阶级家长大都更能根据专业人士的建议调整自己的做法。

其他学者也指出,家长的职业和工作条件,尤其是工作的复杂性,对其儿童教养理念有着重要的影响。在本项调研中,不仅有迹象表明家长的工作很重要,而且还表明成年时代的经历本身就影响着人们如何构想童年时代的生活。中产阶级家长没有严重的经济困难,因而经常会把经历专注在工作生活的快乐和困苦上。他们大都认为在童年时应该有机会玩耍,但是要有机会发展宝贵的天赋和才能,以便今后在成年时能实现自我。为了拓宽孩子将来的机会,通过各种途径发展孩子的能力十分重要。

塑造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所持观点的经历和忧虑与中产阶级家长的截然不同。对工人阶级家庭来说,是工作的衰减和经济匮乏的压力塑造了他们成人期的经历,影响了他们对童年的构想。对贫困家庭来说,是依赖政府救济和资源严重匮乏影响了他们对成人期和童年的看法。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更担心生活的基本问题:怎样挨过食品短缺,尽管没有可靠的交通工具但还是要带孩子去看医生,买衣服,并设法弄到其他生活必需品。当他们回想自己的童年时,这些成年人都承认他们经历过困苦的时期,但也都记得一些较好的时候,那时没有他们现在面临的各种担忧。很多人都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得快乐惬意。他们的孩子成

年后会有足够的时间去面对生活的重担。总之,家长对成年期和童年的构想似乎是与他们的亲身经历紧密相连的。因此,影响家长教子策略的因素也不仅仅局限在受教育程度上,而是还包括成年人在工作上和经济上的经历。

事实上,之所以中产阶级家长采用协作培养的策略而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则采用成就自然成长的方法,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人生经历和各种资源的相互交织,这些资源包括家长的经历资源、工作状况和教育背景口尽管如此,家庭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并不能决定他们取用哪种儿童教养惯行。行动者的执行权和社会生活的不确定性是不可避免的。个体在扮演其社会结构地位、上演人生种种结局的时候是有相对自主性的。紧记这一点十分重要。

除了经济和社会资源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因素也可能会影响不同社会地位的儿童教养惯行。事实上,我们可以设想两种不同的情节:如果贫困家庭和工人阶级家庭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在资源上与中产阶级家庭平起平坐,他们教养子女的文化逻辑也会随之改变吗?或者,在某种程度上这里有没有相对独立于经济和社会资源的文化态度和信条在影响着家长的教子惯行昵?遗憾的是,本项调研的规模和范围都无法让我们就此作出明确的回答。另一方面,一些贫困和工人阶级的家长报告说他们想让孩子参加更乡有组织的活动,表示他们相信倾听孩子需要的重要性,并感到作为家长自己在孩子学校教育中的积极参与十分重要。在这些家庭里,家长的教子惯行看起来是直接受到了资源匮乏的限制。而另一方面,在其他家庭里,家长并没有把孩子参加各种活动看得特别重要。

因此,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家长的教子信条是繁复混杂的:一些人希望孩子能参加有组织的活动,另一些人则不希望。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迹象表明,如果家长的经济和社会资源能得到改善的话,他们的文化惯行也会随之改变。调研中有很多中产阶级孩子的家长正在走上坡路。孩子的父母是中产阶级,但祖父母却是贫民或工人阶级。在有些个案中,孩子的祖父母反对与协作培养有关的儿童教养惯行。对孩子为参加有组织的活动而制定的忙乱日程,他们感到十分困惑.对孩子父母采用讲道理的方法而不是直接下达指令,他们感到特别恼火,对孩子母亲在学校教育方面的密切参与,他们感到非常敬畏。由于个案数量有限,我们不能把结论扩大化但的确有证据表明,经济资源和社会资源是塑造儿童教养惯行的关键.随着家长自己的社会地位发生变化,他们在救养子女上的文化信条和惯行也产生了变化。解开物质资源和文化资源与孩子所作选择之间的相互作用不在本项调研的范围之内。在日常生活中,这两个因素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要怎么做才好呢?

Katz)的一部很有思想性的著作。在这部著作中卡茨展示出,美国人近年来的社会福利观念已经变得过分狭隘。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向穷人提供官方援助上,但却忽略了另外两个重要的社会分配形式:社会保险计划和税务政策。然而在规模和范围上,社会保险计划,尤其是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制度,都会缩小贫困家庭需要支付的款额。而且,这些计划都很有效地在老年人中减少了穷人需支付保险金的百分比。州政府也很有可能会采取类似的措施来减少美国家庭之间的不平等。要减少本书中所描述的社会不平等,州政府的干预很可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任何能为穷人(和工人阶级)提供安全网的措施都会增加儿童的资源,并因此使得他们有可能去参加现在还无法参加的各种活动。他们被排斥在这些活动之外,不仅因为他们没有钱参加,还因为家长没有时间接送他们。如果家长有了更多的时间(比如,工作时间减少了),孩子们有可能会去参加更多的活动口在这样的目的下,我会支持像全民医疗保健、州政府出资的日托、(和)落实最低工资这样的条款。此外,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增加娱乐经费也会有所帮助,因为,我在对斯旺小学和下里士满小学周围娱乐项目负责人的采访中清楚地发现,镇区变得越富有,他们能提供的娱乐活动也就变得愈加丰富。另一个可行的办法是课外活动和交通运输的优惠券(例如,音乐课、美术课、运动项目和特别夏令营)。问题是,各住宅区在社会地位上都较为单一化。如果能把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孩子合并到中产阶级的居住区,他们就有可能得到更好的设施。然而,更难做到的是,出台支持财富再分配的政治决策。相反,如同其习惯势力,美国人更有可能仍然把精力放在更多孤立的解决方法上。但是,由于问题依社会地位而有所不同,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是如此。下面我将讨论一些可能性。

放慢速度:为中产阶级家庭做的政策性建议

一些中产阶级家庭忙乱的日程安排在媒体报道中日趋增多。因此,一种社会运动潮流正在逐渐形成,专业人士和中产阶级家长开始抵制如此安排孩子的生活。包括像《过分忙碌的孩子》(7he Over-Scheduled Child)这样的书籍坚持说,孩子们的日程安排已经失控了。抵制在不断地蔓延。

一个关于家长如何监督和干预公共机构的系统性审评还没有出现。事实上,很多专业人士都积极主动地培训并鼓励家长参与孩子的学校教育。另一方面,对于家长广泛对孩子使用讲道理的方法有多少价值,人们的怀疑也正在不断增加。专业人士和媒体对家长与孩子之间界限模糊所带来的问题也作出了很多相应的反应。以《家长是主管:为您和您的孩子制定健康而充满爱的界限》和<我是家长,你是孩子》为题,专业人士发出了家长需要给孩子提供指令的信号。这些书都向我们提出了警告,讲述了一些无礼,讨厌又不领情的孩子的故事,这些孩子拒绝对客人讲礼貌,认为作孩子的可以决定是否与家人一起吃晚餐,还能在接到了礼物之后不对送礼的人表示感谢。作者们把这些孩子形容得极其失控,渴望成年人的干涉[原文如此,虽然译者认为此处“干涉(intenrention)应作“关注(attention)",因此他们号召家长要制定界限并作出决断。这些专家提供的解决方法大都提倡个人去采取行动:鼓励每位家长去找回自身固有的力量来自己做主;给孩子明确的指令;顶住诱惑,不去寻求孩子的赞同。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中产阶级家长的这个新议程,不论是以集体形式还是以个体形式表达出来的,汇总起来就是又回到了成就自然成长策略的许多要素上。对负担过重和疲惫不堪的家长来说,在核心政策上建议他们限定界限:减少孩子参加活动的数量,安排全家在一起的时间,优先考虑家庭活动而不是孩子的课外活动,并在总体上把群体的需要放在个人需要之上。

对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来说,在核心政策上建议他们要在公共机构的场景中为孩子获取更多的优势。有些课程强调给孩子读书的重要性,增加词汇量,并防止“暑假退步”(summer setback。署假退步指的是,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在假期里大都会学习退步,而中产阶级孩子的学业却在假期里大有长进)。在此,重要的是要记住公共机构的标准永远都是在不断变化的。为孩子提供遵从权威标准所需的资源固然可能有帮助,但是这样做也并没有对基于阶级地位之上的儿童教养方法其本身固有的问题去进行仔细审视。出台更多的政策来帮助专业人士学会如何对文化惯行的不同更加敏感,如何语码转换,在互动中因人而异,还是有可能做到的。进而,他们也可能能够教孩子们如何在家庭和公共机构之间进行语码转换。一种很有前途的发展项目就是为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提供那些中产阶级孩子在家里能得到的协作培养的成功计划。这样的例子包括高中的深度干预,以及学校和家庭教师通过“我有一个梦想”的慈善事业承担起中产阶级家长(和他们雇的家庭教师)通常会扮演的角色。这些课程项目提高孩子的学习成绩,减少了停学、纪律问题和少女妊娠的出现频率,还增加了大学的入学率。很多项目还把高中毕业率翻了一番其他干预措施也产生了同样的正面效用。总之,与给中产阶级家长的建议不同,在政策上对工人阶级和贫困家长的建议不涉及忙乱的日程安排或需要家长去进行更多的管控。相反,这些建议都集中在为孩子获得在公共机构巾的优势上,鼓励家长更多地使用说理的方法来提高孩子的词汇量,并在孩子的学校教育中发挥更为积极主动的作用。

通常家中有新的成员出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家里人会在日历上圈出与即将出生的侄女、侄子、女儿或孙子有关的各种日子,在出生前会举行像宝宝送礼会这样的庆祝活动,为宝宝的到来庆祝并赠送礼物,到医院去做检查并详细谈论宝宝会长得像谁,以及有像洗礼仪式或在各个教派的教堂里举行“献堂典礼”这样正式的祝福活动。所有这些活动都是为了庆祝新生命带来的希望。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以白己独特的方式展开的。在同一个家庭中,每个兄弟姐妹都有不同的脾气和喜好以及不同的基因排列。甚至同一个家庭中的不同成员都有着不同的教子经历。家庭结构会随着时间变化,家长的生活状况和教子方式也会随之变化。兄弟姐妹们各自作出不同的选择,也各自得到不同的人生结局,这当中的变异都是很重要的。

但是每个人生命中的独特性格,以及每个个体带给家庭的独特天赋,都不应该蒙住我们的视线,让我们看不到在制造不平等的过程中,在更广泛的社会群体中的成员身份十分重要。社会群体成员身份构成了人生的各种机遇。每个家庭都会欢庆新生儿降生,而有机会获得至关重要又为人普遍追求的目标,对于所有这些新牛儿来说并不是平等的——例如,在像学术能力测验这样的标准化考试中拿高分,从大学里顺利毕业,拥有专业性强的工作和持续受到雇用。我们丝毫也不能主宰自己能生在什么样的家庭,而我们出生的家庭却相当重要。其中部分原因在于,公共机构系统是有选择性的,这种选择性更多还是建立在某些文化模式之上,而对另一些文化模式则少予采用。事实上,在社会上走上坡路和走下坡路的都大有人在。在全体社会成员中,有些人,尤其是某些移民群体,克服了人们预想的种种困难,生活越来越好。不平等的社会结构并不能决定所有的事情。但它又是确实存在的。在这个大多数美国人都不承认的社会地位系统中,有时候阶级地位比种族更重要。这也暗示了,虽然处于同一社会地位的男孩和女孩在生活中有重要的性别差异,但是他们也有重要的共同之处。

美国人大都不会接受自己生活在·一个有阶级的社会中这一观念。大多数人都把自己说成是中产阶级。当有人问起社会分歧时,很多人都很愿意谈论种族的影响,但是社会地位并不是大多数美国人会系统性地谈论的事情。现在也不像早些年那样,人们已不再就消除贫困或缩小不平等的社会差距等观点展开广泛的讨论。

在公共机构的标准中审视社会地位的差异.为我们提供言词来理解不平等的现象。它强调了公共机构的标准是如何给了一些人比其他人更大的优势,同时也突出了家中的文化惯行在家庭以外是如何以不平等的方式来获取酬劳的。这一关注焦点的变化可以帮助我们削弱中产阶级对自己在道德水准上比穷人和工人阶级要高尚的主观臆断。而一套建立在社会结构和社会地位,七的词汇也要远远胜过一套道德说教的词汇,因为后者是根据个人的生活状况来从道德上加以指责并把最苛严的批评留给了那些“不劳而获的穷人”。这样做也比只依据种族类别进行研究要更精准。一个人所在家庭的社会地位对他的生活经历和人生成败都有深刻的影响。但我们的社会系统所制造并维持的不平等却因其无形而不予承认。如果我们扩大宣讲社会地位的重要性,那么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就会变得更好。因为,只有那样我们才能开始更有系统性地认可我们当中的阶级区分。

布迪厄的著作为研究社会阶级地位的冲击力提供了一个语境。他的模型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冲突、变化和系统性的不平等,并突出了结构和执行者之间关系的流动性。布迪厄认为,在社会中处于不同社会地位的个体通过不同的社交活动适应了不同的社会生活。这种适应社会生活的经历为儿童及以后的成人提供了一种感知,让他们感觉到什么对于自己是舒服自然的(他把这种感觉叫做惯习)。这些背景性的经历也塑造了个体所拥有资源(资本)的数量和形式,这些资本由个体继承而来,并在个体面对社交世界中各种形式的公共机构(场域)时得以利用。

布迪厄总是很注重权力,尤其是有权势群体对稀有资源的支配。他所感兴趣的,不仅是个体有怎样的权利去定义什么才能构成受到高度尊重的活动,而且还有为什么一些特定的社会惯行比起另一些来会更受尊重。事实上,布迪厄看到了在这个社会结构的中心存在着的统治支配与不平等。他的著作提出,研究个体使用何种策略保持或改进自己及其子女的社会地位是十分重要的。在任何一个特定的社会,特权的传输都没有得到承认。人们都倾向于把自己周围的社会组织形式看做是合理的。身份、特权和其他娄似的社会酬劳,都是人们通过所谓的努力挣得的;也就是说,人们把这些东西想成是通过自己的智力、天赋和其他在战略上显现出来的技能而获得的。布迪厄在展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如何获得和使用文化资本时,清楚地解释了个体的社会地位并不是像勤勉或智力这样的个人特征起作用的结果。尤其是他认为,因社会地位而拥有特权的人在很多方面占优势,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文化经历本身有内在的价值。相反,因为有特权的家庭用来教养孩子的标准与占统治地位的公共机构所(随意)推举的标准之间有着密切的兼容性,人们在家里受到的文化训练在这些公共机构中就获得了不平等的价值。

布迪厄还把目光指向在行动者和公共机构之间的互动中出现的细微的阶级差别。他注意到,人们都拥有大量的资源、社交网络和文化训练,而且他们并不是在所有的情景下都会使用所有这些资源。这种对社会生活的复杂性和流劫性特有的敏感度,使得他的理论比其他社会不平等理论(如贫困文化模型)都要更具说服力。

布迪厄使用了一套艰涩的专有词汇来构建自己的模型。其核心概念就是上面提到的:惯习、场域和资本。惯习(habitus)概念强调的是个体通常在家中学到并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一套对文化、社会和自己未来的特质意向。布迪厄提出,惯习的不同给个体以不同的文化技能、社会关系、教育行为和其他文化资源,这些不同的资源随着个体步人社会,又可以被转化成不同形式的价值(即,资本)。在以后的人生中,也有可能采用新的惯习,但是这些新近习得的特质意向与童年时学到的那些相比则缺乏那种舒适(自然)的感觉。

场域( field)概念至关重要。它包含了如市场和社会制度等术语中同样能捕捉到的那种动力。但是,正如大卫·斯沃茨(David Swartz)指出的,布迪厄还从场域的思想中去寻求一种更宽广的东西:“布迪厄……认为‘场域’的意象要高于‘制度’的意象,其原因有二:首先,他想要强调社会生活的矛盾性,而制度的概念则暗示着一种一致性,其次,他想要建立这样一个概念,它可以涵盖那些较为模糊的社会领域,其日常行事只被微弱地制度化,其界限也不是很明确。

布迪厄认为,在一些关键区域,社会空间是分层而置的——一些群体会被排斥在外,另一些则会被包括进来(还有一些则会把自己排除出去)。他用一个纸牌游戏做类比:游戏中有个场域,它既提供了游戏规则又提供了有各种不同资本存在的社会空间。布迪厄把注意力集中在发出的牌和打牌者技能的交点上。他强调,游戏的本性是任意的,赢家的位置也是有限的。例如,他决不会建议说,更多的家长通过采取某种行动就可以提高孩子在校学习的成功率。相反,他会指出,社会中的精英位置是有限的。因此,任何一种要把精英们的做法传播给所有社会成员的努力,都会导致那些做法失去原有的价值从而为一种不同的选拔机制所代替。从这个意义讲,他的模型就暗示着,不平等是社会群体间存在的恒久的特性。然而,在任何一次具体的互动中,布迪厄又强调,其结果是不确定的。使用的策略有可能不会带来好处。此外,他还解释说,拥有相似资源的个体也可能在资本的使用技巧上有差别。

总的来说,布迪厄的研究著作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结构性不平等的动态模型。它使得调研人员能够捕捉到文化再生产和社会再生产的瞬间。要了解这些瞬间的特性,调研人员就需要去审视资本所处的环境,去审视个体为激活自己的资本而付出的努力,审视他们激活资卒时所使用的技能技巧,和公共机构对被激活的资本所作出的反应。遗憾的是,布迪厄的研究并没有对拥有资本和激活资本的区别给予足够的关注。他也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在机构中做“把关者"和决策者的人所起的至关重要的作用上。例如,在本书的一些事例中,我曾试图展示出家长是如何在家里传输不同的惯习。我展示了这些惯习又是如何在与具体公共机构的交锋中以文化资本的形式发挥作用,以及文化资本是如何(依其激活方式而)产生(或无法产生)教育利润的。

总而言之,这些家长和公共机构中关键行动者之间的这些互动瞬间都是社会阶层形成过程的生命线,需要我们在今后作出进一步的研究。布迪厄并没有用经验性的数据来展现个俸是如何在与公共机构互动的瞬间使用以阶级为基础的文化资本的。家长在用户化他们与公共机构的这种互动时,其能力看起来也是参差不齐。同样,在说服专业人士按他们的意愿行事时,他们的能力也是不均衡的。

总之,我们需要了解来自占据主导地位阶级的家长是如何通过关键性的社交场合来帮助自己的孩子进步的,他们这些帮助孩子的方法作为个体可能并不重要,但是当这些方法累积起来时就会变得十分重要。这本书正是为此作出的一个努力。

  他捧起那张巧夺天工的脸,嘴里的烟转着圈地吐出,满目爱惜。

  “沈翊,你是为犯罪而生的天才,不要埋没了自己。”

  01.『城队,你房子塌了』

  刑警队的午饭,在下午两点半准时送达。

  蒋峰和李晗照例吆喝着将喜好不同的盒饭一一分发下去,发到最后才恍然惊觉少了两份——城队和沈老师的饭怎么没有?

  点外卖的内勤小姑娘拿着筷子举起手:“那个晗姐,城队说他和沈老师的午饭不用我订,他自己准备。”

  “嗯?”蒋峰有些吃味,“城队给沈翊开小灶?”

  李晗白他一眼:“开小灶又怎么了?沈老师大病初愈,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光吃盒饭怎么行啊!那可是支气管破裂,不是小病!”

  老闫也笑嘻嘻地端着饭走过来,调侃沈翊:“我有时候真觉得小沈确实是不食人间烟火……咱们吃饭是为了温饱,人家小沈吃饭就是为了活着,一天就吃一顿不说,那一顿吃得还跟猫食一样!”

  在众人呵呵笑开的善意调笑中,杜城哼着歌上了四楼。

  ——提着一个看起来保温性能就很好的昂贵保温桶。

  蒋峰眼睛一亮,放下盒饭就要去抢。

  “城队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见者有份!”

  “滚滚滚!”杜城一脚踹开蒋峰,“什么见者有份!这是我给沈翊带的营养餐,他现在只能喝粥不能吃盒饭!你分了他吃什么!”

  轻和又缓慢的声音自走廊尽头飘出,语调温柔又低垂,却在吵闹的空气里用四两拨千斤的力气生生地闯出一条路来。

  杜城回头看去——是白色内衬外罩粗亚麻色针织衫,套着乳白色休闲裤的小画家。

  他站在明灭光影里,端着一只海蓝色卡通陶瓷杯,歪着头轻笑着瞧过来,分明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模样。

  杜城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然后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都已经午饭时间了啊……”沈翊挑眉望向墙壁上的时钟,带着几分歉意笑笑:“不过我还真是不太饿。”

  “不饿也要吃。”杜城完全没有方才面对蒋峰时的横眉立目,虽然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威严,声调却依旧是温柔的,“早饭就喝了一瓶牛奶,晚饭也总是因为加班忘吃,中午再不吃饭,你是要成仙儿了?”

  杜城的语气实在是太好笑,沈翊没撑住偏头噗嗤一笑,原本有些清冷的苍白面上染了几分尘世俗气。

  他无奈点点头,“那就吃吧,在这儿吃就行。我画室里还有没画完的嫌疑人画像没收拾。”

  杜城:“好,那我在这儿陪你一起。”

  两人找了张空桌子落座,杜城将保温桶打开,诱人的香气瞬间将盒饭的油腻味全都挤散了。

  保温桶有三层,一层是稠密软糯的蔬菜鲜虾粥,大米都已经煮开了好看的花;第二层是用水焯过的西蓝花,翠绿诱人;第三层是凉拌的金针菇,放了一点点小米辣提亮提味。

  办公室的其他人都被这气味香的吃不下去盒饭去了,连忙打开墙上的壁挂电视,企图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电视里正在播报本地的新闻。

  “桦馨美苑别墅区于今日凌晨三点左右起火,着火点主要位于第十一栋和第十二栋别墅,据报道现场暂无人员伤亡。”

  “别墅区都能着火啊?”李晗惊讶地转头看蒋峰,“我还以为别墅区的安保怎么也比咱们这种平价小区好呢!”

  蒋峰撇嘴道:“能有什么区别?除了每年往物业投的钱不一样,那不都是一样把投进去的钱打水漂吗?还连个响都听不见。”

  沈翊听着这个有些耳熟的地址,慢慢地蹙起了眉。

  见他喝粥的速度放缓,杜城有些不豫地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小声警告道:“必须全部喝完啊,这可是我姐亲自给你熬的……昨天晚上就没怎么吃,今天早上强逼你才让你喝了一瓶牛奶。”

  “你等会。”沈翊用有些冰凉的指尖按住杜城作动的手指,无视他莫名其妙就红了的耳朵根,皱眉细想几秒,而后神色复杂地望向了杜城。

  杜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怎、怎么了?”

  沈翊抿了抿唇,提醒他:“你觉得不觉得,刚刚新闻里报道的地址,有点耳熟?”

  “桦馨美苑十二栋别墅。”沈翊无奈扶额提醒他,“这不是你家吗?!”

  蒋峰耳朵灵,立马转头看杜城,表情惊恐道:“城队,你家房子塌了?!”

  02.『一个巴掌拍不响』

  杜城房子塌了,杜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事虽然听起来荒诞又可笑,但是着实是有情可原的!

  自上一次沈翊支气管破裂吐血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而他本人又实在是不喜欢闻医院的消毒水味,所以在医生说他能出院的当天,沈翊就立马收拾东西回了家。

  当然,还带回了一只名叫杜城的狗勾侍卫。

  杜城以照顾他身体为由,并且再三强调自己不会弄乱沈翊的那些画,还表示自己睡沙发可以……总之,在一系列死缠烂打之下,他强行搬到了沈翊家。

  自此,狗勾侍卫开始了精心娇养小玫瑰的日子。

  “所以,你俩同居了?”蒋峰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

  沈翊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我再说一遍,只是城队暂时住在我家而已。”

  “那性质也差不多啦!”李晗笑眯起了眼睛,两只眼里不断地冒桃心,“要不是城队家里着的这场火,你们还要瞒我们好久呢!”

  沈翊依旧温柔地笑笑,捧起陶瓷杯子暖手,含糊道:“不是有意的。”

  “沈翊!”是去而复返的杜城。

  “欸队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回家去看情况了吗?”

  “出事了。”杜城颇有些头疼地咬牙道:“第十一栋别墅小花园的铁栅栏门外,有一具被烧焦的女尸。都别闹了,现在立马出警!”

  众人的脸色也跟着一起严峻起来。

  出了人命,就不是三言两语调侃过去的事了。

  桦馨美苑是一个全部都是别墅的高档小区,安保系统是北江市数一数二的,已经接连好几年在区里的安保比赛上拿了一等奖。

  这次着了火还出了人命,着实是让桦馨美苑的物业经理焦头烂额。

  “两位警官,这边。”物业经理乔叶带着杜城和沈翊,从第十一栋别墅外的小路绕到后边的小花园处,指着已经完全焦黑的铁栏杆,面色不忍:“当时就是在这儿发现的那个女人。”

  “监控呢?”杜城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套,递给正在观察周围的沈翊。

  “监控已经有警官去调了,”乔叶抹了一把自己额头的虚汗,“那几个警官把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的监控已经看了一个遍了,真的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发没发现不对劲不是你决定的。”杜城指着远处的蒋峰,“去找那个警官录口供吧,录完记得按指纹。”

  乔叶连忙应声去了。

  “这里的别墅区,构造都是一样的。”沈翊收回观察的目光,一边戴手套一边道:“尤其是被樟树藏在后边的这几连排,每一连排都是十几栋别墅,你们家和死者家就在正中间,看来你这是无妄之灾了。”

  “你的意思是说,纵火犯不知道哪个是死者家,所以干脆直接烧了两家?”杜城点头认同了沈翊的看法:“确实。想要纵火杀人的嫌犯,应该也不会介意多死几个无辜的人。”

  沈翊抬脚就要进去,却被杜城一把拦住。

  眼前伸过来一只捏着口罩的手。

  小画家疑惑蹙眉歪头,表示不解。

  城队才懒得和沈翊废话,直接上手捏着口罩的两边,给眸子瞪的滚圆明显受惊了的小猫咪戴上口罩,这才压着唇角的笑意解释道:“你支气管的伤还没好全,屋里虽然说已经通风了,但肯定还是呛。我怕你不舒服。”

  沈翊眨巴两下眸子,弯起两道细眉,闷闷的嗓音自口罩里传出来:“谢谢。”

  被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

  两人小心地踩着脚下七零八落的碎片,从后门进了小花园。

  屋主人看起来很喜欢打理花花草草。

  虽然那些看起来娇艳欲滴的名贵花朵,现在只留下了生前的幻影在模糊的监控视频里,但已经烧焦的花园灯和痕迹斑驳的大理石桌凳,均能证明这一点。

  “城队,死者身份调查清楚了!死者名叫连芝芝,是音乐电台的一名女主播,今年二十七岁,父母双亡,六岁就在孤儿院生活了。她本人二十一岁大学毕业之后去国外留学两年,二十三岁才回国,二十五岁也就是前年买下的这里,但是房产证上写的不是连芝芝的名字。”

  “不是连芝芝的名字?那是谁的?”

  “是连芝芝的上司,电台台长徐志桥的名字。”

  沈翊和杜城默契对视一眼——有情况。

  果然,小警员也很机灵:“我们派人打电话问过徐志桥,但是他话语含糊,说不了两句就被他老婆抢过去了,他老婆把我们臭骂了一顿,还骂了连芝芝,说她是狐狸精,不要脸地勾引别人家老公……”

  “一个巴掌拍不响。”沈翊不悦地蹙起眉头,“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却被他们这些道德层面上的正义者说得委屈又可怜,还把脏水泼到一个已经过世的女孩子身上……”

  “行了。”杜城安抚地捏住沈翊的肩膀揉了揉,看向小警员:“派人去调查徐志桥夫妻这两天的行迹,要有监控视频证明的那种。再去连芝芝单位调查一下,看看她有没有什么玩的比较好的同事。”

  03.『或许,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各项针对连芝芝的调查有条不紊地展开,每个有可能犯案的嫌疑人都先后被列入调查,却都因为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明而一一解除嫌疑,以致于查到最后几乎可以说是查无可查,案子走到了瓶颈期。

  又是一个不得不熬的大夜。

  沈翊因为大病初愈,身体有些承受不住连日的彻夜办案,起了低烧。

  “还是烧。”杜城看着温度计上的37.5℃,蹙起山峰似的浓眉,问他“难受吗?”

  “还好。”沈翊咬唇,默默忍下身体的又一阵细小战栗。

  发冷的感官与皮肤的炙热形成了难耐的冰火两重天,和着嗓子里快要忍不住的沙哑与痒意,让连续起烧的小画家头脑有些发晕。

  没忍住,沈翊阖目抬手揉了揉胀胀的太阳穴。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城队立马拍板:“回家休息吧,我现在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沈翊摇头不肯,“我还好,让我在这待着吧。”

  杜城难得有些生气。

  或许是连日的瓶颈期让他有些焦躁,又或许是小画家一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作风让他烦躁。

  城队直接抽走了沈翊手中的文件夹,瞧见深蓝色的文件夹将他的虎口划出一道浅红的血痕,面上也是丝毫不在意的冷漠样子。

  他的语气很冷,带着几分毫不掩饰地怒气。

  “你待在这干什么?现在所有的监控都很清楚,不需要你来画像!而且局里的画像师不是只有你一个,这个世界也不是没了你就不转了!你没有那么重要,没你我们也能破案,你懂吗沈翊?”

  空气里是诡异到让人窒息的沉默。

  许是在病中的人本就脆弱敏感,原本能轻巧地温柔笑着将话题遮掩过去的沈翊没有说话。

  他默默地垂下了头。

  修长的脖颈在藏蓝色的薄毛衣下更显洁白脆弱,弯曲的弧度带着几分倔强和委屈的意思。

  掺杂着几分亚麻色的柔顺碎发乖巧安静地垂在眉目之间,与明亮灯光下不可避免投射出的阴影一起,将沈翊的所有情绪都极好的掩藏于一片昏沉黑暗之中。

  但是杜城知道,他在努力保持沉默的体面。

  沈翊没有替自己解释什么,也没有负气地起身离开。

  他只是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指,将带着茧子的指腹按压在酸痛的眉心,一言不发地垂头坐在原地。

  “沈老师他也是想帮忙嘛……”李晗有些看不过去了,小声替沈翊解释到。

  “帮什么忙?”杜城立马将枪口对准了李晗,语气比刚才陡然严厉了不知道多少倍:“他现在一个病人,不给我们添麻烦就不错了,还能帮什么忙?你再多说一句你也回去歇着算了!反正看着也碍眼!”

  沈翊的语调依旧清浅温柔,嗓音也细小微弱,却如刺破冰封局面的一根银针,将周遭快要冰冻住的空气墙瞬间瓦解。

  小画家的面色苍白,眼眶因为接连几日的熬夜而有些红,只有那双滚圆的眸子依旧澄澈透明,直勾勾地盯着城队。

  杜城心里疼得要命,面上却分毫不显,甚至带出几分刻意伪装的厌烦:“李晗你和沈翊一起回家吧。”

  “啊?我、我……”李晗嗫嚅两声,终究还是讷讷地点了头。

  沈翊扶着桌子起身,稳住身形后从椅子上勾住自己的背包随意往怀里一塞,走到杜城面前。

  他瘦弱的身影小小的,站在杜城面前显得有点可怜。

  “别怪李晗。”因为发烧,沈翊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炙热滚烫的呼吸,“让她留下来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杜城撇开头,不去看沈翊可怜巴巴的身形,口气依然强硬到不近人情。

  “我不想把我的话重复两遍。”

  沈翊无法,只能揉揉发晕的太阳穴,带着李晗一起出了警局。警局门口有早就订好的车,报了自己的手机尾号,沈翊带着李晗一起坐在了后座。

  “抱歉。”沈翊卸掉身上的力气,撑着车窗缓了缓,第一句却是向李晗道歉,“是我连累你了。”

  “没事的沈老师,正好我也累了。”李晗笑笑将此事岔过,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吐槽一句:“今天的城队火气真大,不知道还以为更年期到了呢!”

  “噗……”沈翊偏头笑了一声,顺带着将喉间沙哑的痒意混着一股子血腥味一齐咳出去,“没事,想骂就骂吧,我不会告诉杜城的。”

  李晗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后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将兜里的创可贴递给沈翊。

  “沈老师,喏。你右手虎口那儿是不是伤了?贴上吧。”

  沈翊垂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虎口上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红痕。

  但是因为低烧的身体实在是冷热交加难受的厉害,所以手上这点微乎其微的伤,在此时也着实是算不得什么。

  “没事,也没出血,就不用了。”沈翊温柔拒绝,将创可贴推回去,“谢谢你。”

  “这不是我准备的。”李晗不好意地眨了眨眼睛,“这是我临走的时候城队给我的,他说他刚刚伤到你了,让我一定要盯着你贴上,还说让我一定看着你安全到家才行。”

  “这样吗……”沈翊不解蹙眉,揉了揉越发胀痛的眉心。

  杜城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活得这么矛盾了?

  难不成是这几天案子没头绪真的让他更年期了?

  也是,这几天的案子一点头绪都没有,几乎把连芝芝所有的关系网查了一个遍……难不成凶手的目的不是连芝芝?可是在火海中葬生的不就是连芝芝吗?难不成还有别的受害人?

  沈翊原本有些疲倦,身子也歪在座位上。脑中的灵光一闪,让他顶着眼前的阵阵晕眩,扶着车窗直挺起身体来。

  李晗被他吓了一跳:“沈老师,您怎么了?”

  黑夜里,他的眸子亮的惊人。

  “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我们为什么再也查不下去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怪不得……”

  沈翊捏紧手心,忍住砰砰作乱的心跳,缓缓开口。

  “或许,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凶手的目标,不是连芝芝,是我。”

  杜城舔了舔后槽牙,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汽车钥匙,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神色惊讶的众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今天没开车,车拿去保养了。我去取车的时候,照例让4S店查了一遍车子的性能和小器件,4S店的人说,车子的刹车线被人剪断了。”

  “什么?!”蒋峰从座位上弹起来,“怪不得……怪不得老大你今天没开车送沈翊回去,而是给他俩叫了车!”

  “是爆炸现场的损伤情况误导了我们,这也是凶手想要达成的目的。”

  杜城转身,眸色复杂地盯着透明展板上桦馨美苑第十一栋和第十二栋别墅被炸毁的图片。

  他们忽视了杜城的第十二栋别墅,只是因为第十二栋别墅的炸药没有第十一栋多,但其实两栋别墅的炸药都是致命般的损伤,只要屋子里有人,不管哪一处都是逃不过的。

  凶手要做的,就是双重保险。

  如果能成功炸死杜城自然好。如果炸不死杜城,那也可以将刑警队的视线转移到毁损程度更高的第十一栋别墅,从而让他们放松警惕。

  “所以你今天那么骂小沈,是因为要把他摘出去?”老闫握紧了手里的保温杯,神色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这个做法不对!你们是同事是战友!他不需要你保护!你们应该并肩作战!”

  “……我舍不得。”

  杜城的表情骤然放松。

  戾气从好看的眉目上瞬时消散,只是因为想到了那个让他忍不住心软的小玫瑰。

  蒋峰愣住,不可置信地问他:“城队、城队,你胡说什么呢?”

  “我说,我舍不得他和我并肩作战。”

  杜城转头,望向被黑夜与灯影笼罩的406办公室,眉眼渐渐松懈下来。

  因为沈翊下班了,所以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他只能从门上的玻璃窗中依稀瞧见小画家特意摆放在架子上做展览的头骨,还有几个形状各异、杜城理解不来的手办。

  人真的是一种神奇的动物。

  人的思维发散能力,可以说是自然界所有灵长类动物中最强的。

  ——甚至强到只要看到与沈翊有关的东西,杜城就忍不住想到那枝在漫天雨霏中坚韧又娇软的小玫瑰,从而不可抑制的心软且温柔起来。

  “我那么喜欢他,那么爱他,我怎么舍得他为我以身犯险呢。”

  杜城这个粗心大意,总是被他姐杜倾笑骂为直男的糙汉,终于在此刻了悟——

  原来爱一个爱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只想让他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

  什么都没有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只要他好好的。

  04.『七年前犯过的错,不要再犯第二遍』

  “啧!”司机师傅狠狠地拍了一把方向盘,用带着些许北江口音的粗话骂道:“哪家的小兔崽子!车都不会开!一个劲的跟着我做什么!就知道别车!”

  他扶着座椅的手指都在抖,张惶地回头看去——果然有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好像从他们从分局出来时就一直跟着了。

  这辆车是北江的牌照,车牌号也让沈翊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

  那分明是杜城的车牌号!

  所以说,后面这辆黑色保时捷的牌照是假的。

  而且他故意伪装了杜城的牌照,就是在明晃晃地挑衅!

  沈翊强自镇定下来,微微汗湿的冰冷指尖紧紧捏住李晗的手指,眉色一派焦急的严峻,让坐在他身旁的小姑娘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怎、怎么了沈老师……”李晗紧张地嗓音都在发抖。

  沈翊无奈一笑,尽力用平缓的声调曲线去低声叙说现在的危机情况:“你听我说,我大概猜到了,纵火犯的目的不是连芝芝,而是杜城。他们现在可能以为杜城在出租车上,也可能改换目标,把针对的人换成了我。”

  沈翊的声音如同黑夜里刺破尘雾的温暖光芒,有力而安稳,“既然我们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的目的,那么就好办很多了。李晗,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你不要再掺和进来了。”

  李晗拼命摇头,握着黑屏的手机恍如抓住救命稻草:“要不我们喊城队来!城队一定有办法的!”

  “我没拿手机,你的手机刚刚上车的时候就已经没电了。”

  沈翊头疼地愈发厉害,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而且如果喊杜城来,还会打草惊蛇。更不用说现在距离到我家也就剩一个路口大概两分钟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所以我们现在,只能靠自己。”

  “可是沈老师……”

  “这是我家钥匙,三楼。”

  沈翊拿出钥匙,塞到眼眶发红的小姑娘手里,顺势握紧她的手,用冰凉的钥匙让李晗清醒起来。

  “一会我下车,你不要跟我下来。你跟着司机师傅去你家晃一圈,再回我家,切记千万不要开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不会知道你在我家。等你安全了,再找机会拿个手机给杜城打电话。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吗?!”

  沈翊再次发问,这次的语气明显没有之前那样温柔轻和,反而带了几分城队暴怒时的味道,让本来就没好全的喉间涌出阵阵血腥味。

  “听、听明白了……”

  李晗刚结结巴巴地应答完,司机师傅就把车停在了那条幽长黑暗的小巷子前。

  “呦小伙子,你们家门前这段路挺黑的啊,要不要我用车灯帮你照一下?”

  “不用了,谢谢师傅,这条路我熟。”

  沈翊望向那条漆黑一片、似乎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进去的浓浓沉巷子,颤抖着将眼皮垂下。

  ——自从杜城厚着脸皮要住在他家里之后,这个灯就被杜城修好了。

  而现在,它又莫名其妙的坏了。

  沈翊不得不承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谁,但是纵火犯的目标明显已经从杜城,转换成了他。

  紧张也害怕的同时,沈翊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危险就意味着杜城的安全。

  沈翊在黑暗中与李晗递了一个眼神,缓缓打开车门下了车。

  下车后,他先在副驾驶的窗外,用现金给司机师傅付了多绕一圈的车钱。

  趁着侧身的时候,沈翊斜眼扫了一下不远处——那辆黑色保时捷就在那里,已经熄了火,宛如黑夜里马上就要变异的鬼怪野兽。

  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和对死亡的恐惧,沈翊下意识闭了闭眼。

  “师傅您能再等等吗?”

  李晗望着那道逐渐被黑夜吞噬的清瘦身影,强压着嗓子里的哽咽,笑着对司机师傅道:“我男朋友明天就得去出差了,我想再多看他两眼。”

  “行嘞!你们这些小情侣呦。”司机师傅也心软,立马熄了火。

  李晗正要道谢时,变故突生——

  是车门被猛烈关上的声音!

  她心脏一抖,下意思扒着车窗去瞧——黑暗里,一道极快的身影从斜后方窜了出去,直奔沈翊所在的方向!

  她到底还是不听话了。

  危险当前,李晗不可能看着沈翊就此遭人毒手。她捏住手心里硌得人心里发疼的钥匙,在黑影闪到出租车身时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车门打开。

  黑影没有防备地撞到了车门上,应声倒地!

  沈翊吓了一跳,他仓皇地回头望向李晗的方向,来不及念叨这小姑娘一声莽撞,也不顾喉咙里的甜腥味,大声喊道:“李晗!关车门!快!”

  他一边说着一边扔下无用的帆布包,大步向李晗这边跑来!

  ——只可惜李晗因为惊惧,还没从惊慌失措中反应过来,也压根反应不过来沈翊让她关车门的用意。

  她再想关车门的时候,车门就被人死死地把住了。

  ——她颤抖着往外看去,只看到一张惨白的小丑面具,上面五颜六色的油彩在皎洁的月光下露出狰狞的爪牙,瞬间便扼住了她的喉咙!

  “啊——”李晗的惨叫被压在喉咙里,来人狠狠地扼住她的喉咙,好笑地看了一眼早就吓晕过去的司机师傅,眯起眸子,语气轻忽:“不过是个献祭品,也敢大呼小叫的。”

  说着,戴面具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托着李晗出了车门。

  他的力气很大,李晗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沈翊拾起一根废弃的钢管,看着面前瞬间包围起来的人影,眼眸颤抖。

  “我知道你们的目的不是她是我。我可以跟你们走,你们放开她!”

  “你是在和我谈判吗?小画家?”面具男人饶有兴致地侧头笑了,“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我喜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了她……但是为了惩罚这个献祭品不懂事地闯进我的领地,我要给她一点教训,你不介意吧?”

  “不行!”沈翊咬牙切齿道:“我再说一遍,别动她,放开她,我跟你们走。”

  “谈判只能有一次,多了就没意思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动。”

  男人笑了笑,松开了李晗的脖子,李晗应声而落摔在了地上。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眼泪不断地流出来,整个人吓得抖个不停。

  他无辜地将张开的双手在沈翊面前伸展了一下,指了指上边,努嘴道:“小画家,你早就没有筹码和我谈了。要不是我看中了你,你现在早就成为天上的亡魂了。”

  “这样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只打断她一条腿,怎么样?”男人恍然大悟似地看向沈翊手里发抖的钢管,“噢对,钢管在你手里。这样,你打断她一条腿,怎么样?只要你打断她一条腿,我就不杀她了。”

  沈翊艰难咽下一口唾沫,望向趴在地上的李晗,不忍地垂了垂眸。

  他知道自己的力气不算大,而且只要打在肌肉发达的大腿处,李晗的腿和她的人都不会有性命危险。

  七年前,他在无意识中害死了一个警察。

  七年前犯过的错,他不要再犯第二遍了。

  不管如何,先活着吧。

  不再多想,沈翊阖目,控制好手上的力道,对准李晗的腿狠狠一击——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这个偏僻的小巷子。

  浓浓夜色里,男人也看不清沈翊到底打在她的哪里。

  他只知道,李晗的痛呼声和沈翊的不忍却动手,都是满意的成果。

  今晚一趟亲临,也算是不虚此行。

  沈翊陡然卸了力,钢管掉落在地上乒铃乓啷的声音响彻这个寂静又昏沉的小巷子。他再也撑不住太阳穴的钝痛和嗓子眼里的血腥,脱力地跪在李晗旁边,接连呕出几口血。

  这次的情况显然比上次要严峻的多,妖冶的红很快就汇聚成了一小滩。

  男人冷笑一声,不再看两人的惨状,转身就走。他身后几个穿着规整的高大男人应声走到沈翊面前,一人一边提起他的胳膊,架着早就脱力的沈翊,上了那辆黑色保时捷。

  车子驶离案发现场,奔赴下一个往生轮回地。

  05.『你猜,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李晗被人发现时,距离沈翊被带走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沈翊家这边比较偏僻,少有人来,还是他楼上的邻居姐姐回家时发现了这个躺在血泊里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赶忙打了120。

  李晗看见有人来,连忙拽住她的袖子,忍着剧痛开口道:“帮我、帮我打电话给警局刑警队……”

  “刑警队?”女生吓了一跳,“你伤的很重吗?还在流血吗?”

  一提起血,李晗的眼眶又红了。她强忍着想要哭出声的冲动,艰难扯了嘴角冲那个女生道:“刑警队有我认识的人,我知道电话号码,麻烦你帮忙打给他们……”

  女生不敢耽搁,连忙拨了李晗说的号码,把手机放在她耳边。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电话竟然是心神不定了半天的杜城接的。

  “喂,分局刑警队。”

  “城队……”李晗忍了半晌,甫一开口便带了哭腔。

  “李晗?!”杜城心里一抖,“你电话我怎么打也打不通,怎么样,你和沈翊都到家了吗?”

  “没、没有……城队,快去救沈老师,他被人抓走了……他为了救我,被人带走了……沈老师还吐了血,你快去救他……”

  “什么?!”杜城心里咯噔一下。

  “那你现在在哪?!沈翊呢?他被什么人带走了?车牌号是多少?”他强自镇定所有的情绪,指甲狠狠掐进手心。

  “我在、我在沈老师家门口……有一辆黑车跟了我们一路,车、车牌号和你的车一模一样……沈老师说,他们就是放火的人。我们是想逃的……我们想逃,可是……可是他们还是把沈老师带走了……我起不来,我没办法追过去,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操!”伴随着一声怒骂,杜城狠狠将拳头捶在实木的办公桌上。

  沈翊果然还是被他牵连了。

  “我们马上赶过去,你挺住!”

  李晗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大腿上有一些淤青和肌肉拉伤,没伤到骨头,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只是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现场却留下了大量的血,这也就意味着——

  “杜城。”何溶月这个一向被称为冷面女警的法医破天荒地红了眼眶,哑着嗓子将报告递给杜城,“现场的血迹,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杜城垂眸捏紧了拳头,一阵剧烈的抽痛自心脏处传来,宛如剜心。

  “而且从现在来看,沈翊的出血量明显不少,支气管破裂的程度也比上一次严重很多。”

  何溶月红着眼蹙眉,咬牙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沈翊。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再被那些人折磨几天,他很快就会撑不住了,杜城。”

  杜城捏了捏疲倦的眉心,沙哑的嗓音里是竭力掩饰也掩饰不住的颤抖。

  “我已经让蒋峰把这些年我破过的案子都调出来了,凡是登报的都会列为重点调查目标。”他垂头,指腹摩挲在平缓的办公桌上,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会把沈翊平安带回来的,我一定会的。”

  “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说话。”何溶月拍了拍他的肩膀,眸色复杂,“要想找到沈翊把他救出来,你也得先镇定下来。你要是慌了阵脚,沈翊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杜城三番两次地将不甚平稳的呼吸压下去,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眼眶便随着鼻腔的酸涩一瞬胀红。

  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镇定下来了。

  但是现实却是——那个身处危险境地的人,不是与他素未谋面素不相识的需要保护的人民,而是他在感性上本身就无法割舍的爱人。

  作为刑警支队的队长,杜城这些年无可避免地得罪了一些人。

  但是与此同时,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一般情况下他们破获的案子除了当事人以及罪犯的家人,并不会有其他人得知。除非破获的案子意义重大,引来记者的登报报道。

  十几个人彻夜未眠,对着几百盒卷宗查阅一晚。

  终于,在天色将明、天光初露时,有了新的进展。

  “城队,你看看这个。”

  杜城揉了揉通红的眼眶,蹙眉接过李晗递来的卷宗。

  “这个男人,不出意外,就是昨天晚上带走沈老师的人。”小姑娘仍然余惊未消,却挺着一瘸一拐的腿非要来上班,指着卷宗上的那张照片,手指都在颤抖,“他脖子上有一颗痣,我看到了。”

  “师雪松。”杜城眯起眸子,“四年前因为过失伤人入狱,一年前因为抢劫杀人被捕,服刑期间出逃,至今仍未逮捕归案。”

  “蒋峰刚刚去调查了,一年前和师雪松一起抢劫的那个人叫宋明安,因为师雪松杀人的时候宋明安被人打晕了,所以这个他只被判了几个月,去年出狱后,在郊区的一个汽修厂工作。”

  “把人带过来问话!”杜城利落地阖上卷宗,眸光冷冽。

  审讯室的气氛一直以来都是很恐怖的。

  低沉晦暗的环境和陡然亮起快要把人眼睛照瞎的晃眼明灯。

  身后是能清晰印出自己身形的单面镜,身前是面色严峻阴沉,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人生吞活剥了的杜城。

  杜城舔了舔后槽牙,垂眸忍耐片刻,将沈翊两个字反复在心头提及,才强压下想要让他屈打成招的念头。

  “我们已经查了汽修厂的监控,通过提高对比度和清晰度,我们发现师雪松在三天前和你见过面。你知不知道他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嗯?”

  宋明安是一个干干净净,身材瘦高的斯文男人,看起来还有点胆小的样子,被杜城压着嗓子喝问了一次手就止不住的发抖,辩解的声音也带着颤音。

  “警、警官先生,你们明察啊,我真不知道雪松哥还没坐完牢!我寻思着我都出来了,他出来也正常,我压根没多问啊!他逃出来这事真的和我没关系!真的!我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在厂子里工作,你不信可以问我们主任!”

  “既然他没和你说他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事,那他和你说什么了?”

  杜城起身走到宋明安面前,用粗粝的指腹压住他的下巴,捏着他的下颌骨用力抬起他的头。

  他压低嗓音,又问了一遍:“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他什么都没说……他就说要补偿我,给我钱,我没要……”

  “你在说谎。”杜城加大手上的力气,咬牙切齿道:“眼神躲闪、停顿时间过长……你在装什么?你跟着师雪松一起抢劫了三四年,你他妈的现在是在给我装孙子吗?”

  “警官,警官……”宋明安看起来快哭了,“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杜城呵笑一声,反手从桌子上摸了照片递到明安面前,“这是监控视频的截图。你以为你们很隐蔽,但其实都被拍到了。你在汽修厂工作,我的车是你动的手脚,对吧?”

  “还有那辆黑色二手保时捷,包括上的牌照,都是你给师雪松办的,对吧?得力干将?”

  “我、我……”明安的眼珠乱转,面色刷白地张惶望着杜城。

  “师雪松的老巢在哪儿,他应该会告诉你这么个得利下属的,对吧?我不信你给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不给你一个可以逃走的目的地。”

  杜城猛地松开他的下巴,钳制住他的喉咙,厉声道:“说不说?”

  “我、我……”宋明安垂眸,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个男人眼角那道横疤,他害怕地阖上了眸子,眉目之间一片不忍:“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说。”杜城哼笑一声,赞叹地点点头。

  他利落起身,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迅速将审讯室的门落了锁。

  在单面镜另一侧的老闫和蒋峰正在愣神,还未察觉过来杜城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又快步走到单面镜前,冲着他们提起唇角笑了笑。

  蒋峰嘴里刚刚吐出两个字,杜城就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拔掉了连接单面镜的插头。

  ——一瞬间,蒋峰和老闫面前的透明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就连耳麦也被切断了声音。

  老闫瞪大了眼睛:“杜城!杜城!坏了事了!这小子不会想着要屈打成招吧!”

  蒋峰也慌了神:“现在怎么办啊老闫!”

  “还能怎么办!你快去带人找备用钥匙开门!我去找张局!”

  “等等、等一下!找张局?!要是张局处分城队怎么办!”

  “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处分不处分的!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制止杜城!不然他就得脱了这身警衣了!快点!”

  审讯室内安静的诡异。

  杜城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审讯室里除了他和宋明安,就只有稀薄的空气。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垂头不语的宋明安。

  ——心里的最后一根弦早就在杜城不知道的时候断了。

  如果是别人,他还可以耐心地用尽各种审讯的办法,让面前这个煮熟的嘴硬鸭子开口。

  但是就他妈的不是别人!那是沈翊!

  杜城没有过多的时间与耐心和宋明安周旋,他现在急切到只想知道沈翊的位置,不管后果如何,他只要一个答案。

  他的小画家撑不住太长时间,他不能犹豫。

  于是城队慢慢俯身,将自己满是胡茬的脸抵在宋明安面前。

  微微眯起的眸子里冷光乍现,甚至透出了几分与他同归于尽的狠意,成功地让宋明安打了个哆嗦。

  只是宋明安还没来得及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怕与松懈,那如临地狱般的低沉嗓音便自头顶倾泻而来,裹挟着无尽的冰冷,直刺人心。

  “你猜,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警察打人了”和“你想干什么”均没能说出口,他迎面就挨了一拳!

  鼻血瞬间顺流而下,只一瞬间,他眼前的清明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杜城毫不犹豫连贯地掐着他的脖子把人从椅子上提起来,对准他的嘴巴就又是一拳,力道之大让他的手背上的骨节直接泛起淤青。

  这次宋明安连疼都喊不出来了。

  ——因为他被杜城死死地掐住了脖子,斯文白净的面皮涨红,且有隐隐转紫的趋势。

  可是面前的男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这个刑警队的队长红着眼,一双眸子瞪的滚圆,所有的恨意与冷光均入初晨天光一般乍泄。

  “你知道他流了多少血吗?我告诉你宋明安,如果找不到师雪松,沈翊流了多少血,你就要流多少血。”

  正在两人挣扎之时,外边的砰砰踹门声让杜城短暂地将理智收回笼匣里。

  他深吸一口气,嫌脏一般地将明安扔回了桌子上,看他狼狈地趴在桌子上喘着粗气。

  杜城俯身对上他的惊恐眼神。

  “审讯室的所有备用钥匙都被我拿进来了,他们进不来。你要么就告诉我现在师雪松在哪里,要么你今天就死在这……如果沈翊有一点问题,我就算脱了这身警衣,也会让你和师雪松给沈翊偿命。”

  “我、我……我说!我说!”

  杜城猛地松了心头的那口气,扶住一侧的桌角才没让自己摔在地上。

  他提起疲惫的唇角,眉眼松懈大半。

  沈翊,我很快就会到。

  06.『你是为犯罪而生的天才,不要埋没了自己』

  沈翊是被一阵刺痛唤醒的。

  其实他已经难受到了极致——连日起伏的低烧已经迅速转变成了高烧,烧得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连嗓子眼里甜腥的沙哑与胸腔里和太阳穴砰砰作乱的阵痛都快要感受不到。

  一阵刺痛顺着血液传递到神经线,在他昏沉的意识里不断地针砭刺骨,逼他清醒。

  沈翊难耐地昂头,咬唇竭力睁开眼,狠狠蹙着好看的细眉侧头看去——是他的右手。

  一根细细的泛着冷光的银针,正摩挲着扎在他被吊起来的右手手背上。

  这根针的位置极其刁钻,磨着两处相互连接活动的骨节,不断地左右刺探着试探位置,直到针尖的冰冷刺破血肉,直插筋脉。

  而如同这样的银针,在他右手上一句插入了三根,这是最后一根了。

  沈翊疼得整个人都在抖,细密的冷汗从后背攀绕而起,连带额头也一起缀满。

  他垂头看自己——单薄的白衬衫与西装裤完全浸泡在浅红色的池水里,充满着铁腥味的血水已经穿透了薄薄一层衣料,将那片令人作呕的冰凉直贴他的皮肤。

  “小画家,疼不疼?”

  带着面具的男人终于撤下了所有的伪装,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沈翊。

  他的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支烟,袅袅烟雾形成了半透明的遮挡,将他的面容如雾似幻地展露于人前。

  沈翊是认得他这张脸的,他曾亲手画过他的肖像素描画。

  从眉骨到鼻翼再到下颌骨,甚至连他眼角那道横贯左右的狰狞疤痕,都是他亲手描绘过的,几乎分毫不差。

  师雪松伸手,将沈翊眉眼前早就湿漉漉一片的碎发撩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小画家,你真的很好看。”

  清冷月光透过那扇开在墙上的小小窗户,与几根铁棍做成的围栏遮挡出的阴影交相辉映,将色调不一却诡异和谐的柔和月光打在沈翊的脸上。

  是苍白脆弱到极致的美感与破碎,让人忍不住为之心折。

  他捧起那张巧夺天工的脸,嘴里的烟转着圈地吐出,满目爱惜。

  “就为了你这张脸,我也可以选择忘掉你曾经做的错事。”

  “错事?”带着血腥味的热气近距离喷薄在男人的脸上,沈翊用气声道:“如果你指的是把你画出来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我不敢苟同。”

  师雪松出乎意料地没有暴怒,轻轻地呵笑一声。

  “沈翊,对吧?很高兴认识你。”他依旧扬着那张狰狞的刀疤脸,眉眼含笑,充满欣赏,“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目的。”

  “我凭什么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讲给你听。”

  师雪松坐在水池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亮面黑皮鞋。

  “说实话,我一开始真的很想直截了当地杀了杜城,毕竟我被他抓了两次,他可以称得上是我的对手。但是就在不久前,我发现,他身边有一个让我更感兴趣的人。”

  “就是你,小画家。”

  “相比杀了我的仇人,我更想从仇人身边招揽自己的得力干将。”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沈翊。北江市有名的天才画家,可以三岁画老,一副画就值五、六位数,拥有无限潜力……沈翊,你是个天才,也是个聪明人。”

  “你知道吗,有的时候,天才也是疯子。”

  “如果你愿意踏过那一点轻到几乎要看不清的界限,成为自由自在的疯子,我想,你会比现在快乐很多。”

  “沈翊,你是为犯罪而生的天才,不要埋没了自己。”

  “跟着杜城有什么意思?你不如跟着我,我会让你物尽其用的。”

  沈翊一直沉默地听着。

  他沉默地注视着身下的那一池浅红色血水,注视着池边的深蓝色。

  这是让他成名的一幅画。

  那时他全凭心意画下了那幅红蓝交织的鲜艳油画。

  许意多曾看着那幅画,眉眼复杂又慈爱地同他说:“这幅画就像你,小翊。红色是浓墨重彩又张牙舞爪的疯子,蓝色是沉静温和又深沉内敛的天才,红蓝相交,就是天才和疯子的交融混合。”

  许意多还说:“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会有一种颜色霸道浓烈地占据你的人格。不管是哪一种,老师都相信,那样的小翊,会有更广阔的未来。”

  雷一斐死后,沈翊将自己活成了蓝色。

  无数次的噩梦中,沈翊都梦到同样一副画面。

  他明明可以画出来的,可是他不敢。

  那是更深露重的昏沉黑夜里。

  莹蓝色的茫茫海域席卷了他世界的四分之三,在仅剩的四分之一红土地上,盛放开了一朵娇艳又坚韧的易碎玫瑰。

  他的世界,是一片无人看守的荒岛,因为廖无人烟而寂静的诡异。

  他就浅浅的植根于荒滩上。

  没有向下蜿蜒的根深错综牵制住那朵小小的玫瑰,也没有任何围墙替他挡住汹涌而来的湛蓝色深水。

  所以他的世界,并不是坚不可摧的。

  就如同那枝在漫天雨霏中可以娇艳生长、在狂风暴雨中会迅速凋零的小小玫瑰一般,他从来都是一件需要轻拿轻放的易碎品。

  可惜,在遇到杜城以前,从来无人在意。

  “怎么样,想好了吗我的小画家?”

  师雪松笑着用食指蘸取一些水池里的血水,一手强硬地钳制着沈翊的下巴,慢慢地将鲜艳的红色涂满他苍白的唇。

  “白色的温柔实在是太碍眼了,得是这种妖艳的颜色才适合你。”

  沈翊咬牙切齿,阖目时眼前浮现的却是杜城的面容。

  ——是在他掉入海中奋力将他救起的杜城,是在他濒临崩溃时将他拥入怀中的杜城,也是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杜城。

  是那个早就不知不觉地成为他扎根于荒滩中的羁绊、替他阻挡住所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湿咸海水的杜城。

  那朵于漫天风雨中飘摇不定的小玫瑰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有了一个昂首挺胸、坚定不移地守在身边的侍卫。

  就算什么都没有,他也还有杜城。

  于是沈翊抬眼,迎着师雪松急切地期待眼神,翕动两下嘴唇,用喑哑难听的实音与鼻腔中无可抑制的血腥味回答他——

  “你才是疯子,我不是。”

  旁白 :母亲老了,她毕竟是女人,对于年龄甚至有超过常人的敏感以及与之相伴的庞大焦虑。越是强大的女性,衰老往往就越是她们可怕的敌人,因为衰老似乎是惟一令她们一贯自信的超常心智无法逾越的困难。这是她们一生终将面临的最后问题。母亲沉浸在无边的沮丧里,她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年轻时所积累的全部骄傲现在像昨夜的一个好梦那样突然间丧失了所有意义……

  1.武则天寝宫白天内景

  武则天愣愣地注视着自己在镜中明显衰老的面容,任凭宫女在身后摆弄自己的头发。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脸上已丧失弹性与光泽的皮肤……大臣们照例站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汇报着时政。大臣:关中自大周建国以来,已连续三年未遭旱灾,且连年风调雨顺,这堪称百年不遇的奇迹。关中百姓在喜庆丰收的同时,认识到这是圣上恩泽感动上天的结果,皆……
  武则天:我不要这个…。(武则天训斥着身后为其盘头的宫女)这管子老气横秋的,我有那么老吗?换那对小风管,银色的……大臣意识到武则天心情不好,话说得谨小慎微。
  大臣:……皆纷纷上疏,颂扬圣上……恩德。另有当地士绅傅鸿义,率五百余……世家豪门,上书请求圣上……赐姓武……
  大臣:……还,还有洛阳东魏国寺和尚法明等,撰写秋云经)四卷,称圣上乃弥勒佛投胎转世
  武则天:行了,我问你,有上书骂我的吗?
  武则天:那奏个什么!
  大臣:可圣上您总得给个答复,这毕竟都是民意。
  武则天:我能怎么答复?不准他们姓武?通告全国我不是弥勒转世,仅仅是一个凡人?你知道该怎么答复!…,(转问武承嗣)你有什么事?
  武承嗣:检校凤阁待郎周允元、司刑少卿甫艾备、内史豆卢钦望。周平章事韦巨源、凤阁侍郎杜景俭、驾台侍郎陆大方……
  武则天:直说吧,这些人怎么了?谋反?
  武承嗣:诸位大人联名上书,呈献圣上尊贵称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武则天:越古?怎么越古?他们除了就我这称号,有没有献上具体的法子?
  武承嗣:好像……没有!
  武则天:那你下去吧,转告我的谢意…(对宫女)你把头发散开,不盘了…武则天懊丧地看着镜子,一语不发。
  武则天:婉儿,记,从今往后废寝宫议事,有事在早朝上禀!你让他们都下去吧!众人纷纷下,鱼贯而出。武攸嗣走在最后一个,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转回身来。
  武攸嗣:…圣上……
  武则天:你干吗?没听见我让你们都下去吗?
  武攸嗣:听见了,可我的喜讯不同于他们的!
  武则天:……是吗?你说吧!
  武攸嗣:圣上,您现在是咱们武家乃至天下的脊梁,您身体健康与否关系着全国人民的福祉……
  武则天:这些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
  武攸嗣:我有一宝物呈上。……(武攸嗣从怀里掏出一药罐)这是臣最近召京城名医师共同配制的一种新药,功在延年益寿,强筋壮骨,这大概就是能使您“越古”的法子!

  2.大明宫勤政殿白天内景

  武则天春风满面,意气风发,与寝宫判若两人,没有了往昔的
  催弈:,显得年轻了许多。龙阶下面,一个大臣满面是汗,异常紧张。
  旁边站着另一个大臣,神色轻松。
  催弈:请天帝治罪!
  武则天:为什么要我治你的罪呢?
  催弈:我知法犯法,为了逆子小小的一次满月,竟然开例偷吃羊肉,犯了律令,欺瞒君主……
  武则天:你还算明白,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治了你的罪,自己就犯下了不近人情、扼杀天伦人性的大错。庆祝子女满月是为人父母的一件大事,用什么方法庆祝都不算过分,何况只是请宾客吃了一点儿羊肉呢!我倒是挺佩服你爱子的至情。再说,这个法令的颁布本身就不合理,五牲、家畜是上天赐予人间的食物,向佛之人不吃它们是为了满足自己爱生的怜悯之情,而强令天下人不吃就有违自然常情了。我倒是请你和天下人原谅我一时的心血来潮,给大家平添了麻烦。
  催弈:……谢皇上龙恩浩荡!
  武则天:婉儿,你记下来,这条法令就算作废了。(又转向催奔)不过我还要给你治罪!
  武则天:治你交友不慎之罪。命你一个月之内,每次上朝见到这个人(指其旁文官)都要骂他一句“卖友求荣”。是他向我密报你私吃羊肉的事。王知道,你觉得合理吗?王知道跪倒,满面羞愧,大臣们发光窃笑。
  王知道:访天后治罪,这合理,合理!
  武则天:你们这些大臣真是的,开日闭口就是请我治罪,你只不过有点地缺德,大唐律中哪条规定该治你这样的罪呀?你退下吧!王知道退下。
  武则天:漫着!王知道又战战兢兢地停住,重新跪倒。
  武则天:你现在是什么官呀?
  王知道:刑部侍郎。
  武则天:你不讲友谊,冷酷无情,像冬天一样冰冷,倒是符合你现在这个职位。说着重心大发。
  武则天:就改称你为冬天侍郎吧…也罢,什么别部、户部的,听起来死气沉沉,一点儿情感都没有。婉儿,你记下来,从今往后刑部改为冬阁;户部治理众生,应像春天一样温暖,改为春阁;兵部主杀,就称秋阁;礼部为夏阁;克部主管官员,表明上天选择良才之意,改为天阁;工部治理水利,农业,主管大地上的工程,称为地阁。你们觉得怎么样?众臣齐称天帝英明。
  武则天:你们别以为我是心血来潮,我是以天、地、四季昭示你们的职责,你们从今后一定要顺天行事,为百姓造福。(稍顿)武攸嗣呢?武攸嗣出班跪倒,不免有点紧张。
  武则天:你别一见我就慌,站起来让我好好看看。武攸嗣站起来,更加局促不安,似乎害怕武则天又要使什么计
  武则天:看来我女儿没有选错驸马,你倒是挺会讨得女人欢心的,你可比三思他们强多了,他们只会争权夺利,为我增添麻烦,只有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武攸嗣:天帝过誉了,令儿臣惭愧。
  武则天:你的聪明从不外露。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司药?
  武攸嗣:儿臣受仙师指点,潜心钻研数年……
  武则天:你现在是什么官职呀?
  武攸嗣:从三品,武卫大将军。
  武则天:别当这个闲职了,你就进宫做我的内待总管,专门负责司药和我的起居饮食吧!升从一品,赏缮钱五万。武攸嗣激动地跪倒在地:谢皇恩浩荡!
  武承嗣:(有些醋意)他倒真是一员福将,咱们都只是正二品。
  武三思:(狠狠瞪着武攸嗣,咬牙对武承嗣低声)什么福将,内侍从来就是太监主事,不过是个太监总管。

  2.武攸嗣府庭院白天外景

  武攸嗣一脸欣喜一进门,看见一伙儿自己的术士正可怜巴巴地往外走,院中堆满大大小小的瓶罐,上面贴着名目繁多的标签。堂屋台阶下跪着一男一女,背靠背被绑在一起。
  武攸嗣:哎,哎,你们上哪儿?怎么了?
  公主:不让我们待下去了。
  武攸嗣:怎么了,你们怎么招着公主了?(指被绑的男女)……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太平:(从后院儿走出)他们没招我,是你招我!武攸嗣,这家里成天药味儿熏天,我闻够了!从今往后,我家里不愿再看到一个像这样的江湖骗子,你愿意继续,请另选别处!
  武攸嗣:(释然)我已经选了别处,娘子!你们听着,明天就跟我进宫,去回家收拾收拾吧?太平,知道今天朝上发生了什么?我升官啦!从一品内价总管2恰恰是因为这些瓶瓶罐罐。哎,你们都愣着干吗?赶紧回家吧,赶明儿进了宫,咱就真忙了.想回家还兴许回不了呢…中生、中俊,招几个人过来把药搬回园子里!武攸嗣看着众人往回搬药,沾沾自喜地同太平嗲叹。
  武攸嗣:慢点儿啊,你们,小心轻放!太平,这好东西就得碰上明君!我现在是真的很服咱们圣上,待知道自己要什么!都说我肉,是,和武三思他们比起来,我可能是肉了点儿,没他们张扬,那么会见机行事,可咱凭的是什么?老实,实在!圣上怕老,那就想法子不让她老,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老人家缺的是什么?不是智慧!不是治国齐家的本事!而是身体…哎,哎,慢点!你们……你可不知道今地圣上在朝上有多高兴,指着鼻子夸我!说我是武家最有出息的人!怎么样?这就叫真金,早晚有人识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还告诉你,或许我还能捞个太子当当,您想啊,我媳妇儿是公主,我眼下又这么得宠,我能感觉得到,我有这个预感!武攸嗣越说越陶醉,太平在一旁注视着他,哭笑不得。
  太平:你……。就是一个卖春药的!
  武攸嗣:春药?公主,这可没那么简单,我研制的是补药,是让人长寿的仙丹!…哎,哎,你去哪儿,太平?
  太平:出去透透气!那俩人就交给你了!
  武攸嗣:他,他们怎么了?
  太平:你自己问吧!大概偷吃了你的春药,成天直眉瞪眼的……
  武攸嗣:你什么时候回来?……武攸嗣怔怔地望着空落的门口,他转过身,走到俩人身边,盯视着他们。
  常春:(哭)大人,大人救我!……
  武攸嗣:(铁青着脸)怎么回事?俩人沉默,常春哭个不停。
  武攸嗣:先把他们松了,到我屋里来见我!

  3.武攸嗣府卧房白天内景

  俩人跪在武攸嗣面前,正在坦白忏悔。
  男的:我想吃点儿没事儿,大人,我纯粹是为了好奇,没成想…
  武攸嗣:蠢材!我警告过你们多少次,怎么还敢……你吃的是哪种?
  男的:好,好像是一品香!
  武攸嗣:刚配的那种?你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没试过!……你吃了……多少?
  男的:就一,一个碗底儿,顶多一勺儿!
  武攸嗣:你……有什么感觉?
  男的:开始就是觉得浑身燥热难当,有股子气从丹田往上走,接着眼前就有了幻觉,满眼全是……全是……
  武攸嗣:全是什么?
  男的:全,全是女人,女人的那个……
  武攸嗣:行了,别说了!……真有那么强烈?后来呢?
  男的: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再后来我就被绑了,跪在院儿里。
  武攸嗣:没出息的东西!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送你入宫当太监!
  男的:谢大人饶命之恩!男的退出。男的刚一走,常春便嚎啕大哭起来。
  常春:大人,我,我冤枉啊!
  武攸嗣:嘘!他惊慌地站起身,匆忙地把所有散开的门窗都关上。常春就
  常春:大人,你饶了我,看在你我的情分上……
  武攸嗣:残货!你怎么会跟他……
  常春:大人,怪只怪您的药太厉害了,我看您快回来了,是为您喝了点儿……可没想到刚一喝下,就把他看成您了……
  武攸嗣:行了,行了。起来吧!你今地运气好,否则公主要真怪罪下来,我保都保不住你!

  4.武攸嗣府堂屋夜晚内景

  武攸嗣独自对着一桌酒席畅饮,已明显有醉意。他对着对面假想中的太平说话,绘声绘色。
  武攸嗣:太平,你看啊,我给你分析!武家,是吧,现在有谁?……我、武承嗣、武三思,这都算混得有头脸儿的……武承嗣,明摆着木行,人品不好,有公愤,顶多,他也就是个特务头子。剩下谁?我、武三思。大哥有本事,这我承认,咱甘拜下风,可他欠厚道,欠仁义,这当皇帝最重要的就是仁义,那才能得人心,这你应该比我懂。你父皇就是这样的人!……还剩下谁?我,武攸嗣,当朝驸马,圣上最宠爱的女儿的丈夫,女婿当太子,名正言顺。即遵循了古训又符合潮流……常春及其他几个丫环默默地看着武议铜运气冲天地嗲叨。
  武攸嗣:怎么样?你们看待会儿太平回来,我这么说行吗?
  常春:。…大人,公主今儿晚上不回来,走时不说了吗?
  武攸嗣:唤,是吗?又不回来了!…那你来,过来,坐我对面,你演太平,…过来呀,…你们都下去吧!这儿没你们事儿了!武攸嗣望着常春。
  武攸嗣:喝酒,太平!为…我的前程!俩人干了一杯,武攸嗣已烂醉如泥。
  武攸嗣:再来!太平,说你喜欢我!
  常春:我喜欢你,大人!
  武攸嗣:说你一见我,就一见钟情了!
  常春:我第一次见您,就一见钟情了!
  武攸嗣:说我能当、…你不是太平!武攸嗣哭了起来。
  常着大人,我不是太平,可我说的全是真的!
  武攸嗣:真的?……那咱俩喝……常春已经坐在武攸系的怀里。
  武攸嗣:知道太平为什么不爱我吗?因为……我没权力,她是谁?公主。我呢?并州的一个农民……她怎么爱我?这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对等!……可按说结了婚,我就是驸马了,应该平等了,她还是不爱我,为什么?因为她看不起我,因为我出身贫贱,可她有什么呀?她们李家原先不也就是塞外放马的蛮子吗?……我还看不起她呢!赶明儿我当了太子,真有了权力,我就休了她,废了她,让她也尝尝被人冷落的滋味儿。
  常春:赶明儿您要真当了皇上,也废了公主,那您立谁为后呢?
  武攸嗣:立谁?谁爱我,谁对我好我立谁!我才不管她什么出身呢!
  常春:那我爱您,对您也木错……
  武攸嗣:小机灵,在这儿等着我呢!常春,你要是一直对我好,我到时就立体!
  常春:得了,有您这句话,常春就知足了!你们男人,从来说话都是空口无凭,个个都是薄情郎……
  武攸嗣:薄情郎?谁薄情郎,我武攸嗣最痛恨那种人!……(他环顾四周)拿笔来,研墨!武攸嗣伏在案前,歪歪扭扭地在一块丝绢上写着:废太平公主,立常春为后,钦此。太子武攸嗣手渝。
  武攸嗣:拿着,我赐给你,收好了啊!这回不空口无凭了吧?
  常春:倒在武攸嗣怀里)哎呀,大人,您还当真了!
  武攸嗣:走,皇后,回宫!叫他们取点一品番来!

  6.武攸嗣府庭院夜晚外景

  太平、几个门客从外面回来,他们谈笑着。太平也喝了酒,从
  笑声中带出酒意。她站在院正中。
  太平:你们就住在客房吧!……明儿再谈!
  众门客请公主安寝!之后,—一拱手而去。

  7.武攸嗣卧房夜晚内景

  武攸嗣和丫环常春相拥着熟睡。太平进屋,先是有些惊奇,继而在酒精的作用下居然觉得可笑。常春被她的笑声惊醒,大惊失色地翻身下床,扑通跪下。
  常春: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太平:又是你,大人就是这么制裁你的吗?武攸嗣也醒了,酒劲儿似乎还没有完全过去,睡眼惺依。
  武攸嗣:太平,你回来了!不是说今儿晚上不回来了吗?睡吧!他刚想睡去,才意识到跪在地上的丫环,他惊得坐了起来,酒全醒了。
  武攸嗣: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地上的常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太,太平,我干吗了?
  太平:你干吗了?太平抽出挂在墙上的剑,丫环被吓得以头点地。太平缓慢地用剑将常春手中的绢挑出来,脸甚至依然挂着笑。
  太平:让我看看你们干了什么……废太平公主,立常春为后,钦此。太子武攸嗣手谕。……(太平望着一脸惊诧的武攸嗣)你还挺有出息附,已经发太子令了.好,明天我去母皇那儿推荐你一下,没准你还真有太子命……(太平收好丝绢)好了,你们睡吧,我就不打扰了!
  太平转身,扬长而去。留下武攸嗣坐在床上呆呆地发修。

  8.武攸嗣店客房夜晚门客

  看着太平推门而入,游魂一般一语不发地坐在窗前,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坚:公主,您怎么了?
  太平:……没什么,只是不想睡,你们再陪我一会儿,好吗?……”太平瞪着一个空落的去处,好像和自己说话。
  太平:徐大人,你接着说,关于武家……
  徐坚:我是说武……三思不会就此罢休,旦的存在对他永远是个潜在的威胁。所以我想提醒公主,要么送旦出它,要么公主,您怎么了?眼泪在太平脸上无声地流着。
  太平:没,没什么……你们睡吧,我该走了……常春的惊叫从对面传来。太平一惊,随众人冲出屋外。

  9.武攸嗣府庭院夜晚外景

  常春跌跌撞撞地从对面房里跑出来,跪在太平脚下。
  常春:公,公主,武大人,他,他自杀了!太平冲向卧房。

  10.武攸嗣卧房夜晚内景

  武攸嗣错缩在墙角,血已然染红了他大半个身子。箭横在他身旁。他表情平静,看见闯入的太平,艰难地笑了一下。太平见状大惊。
  太平:攸嗣,你……
  武攸嗣:太平……过来,把手给我!爱上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也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早就知道,可我不愿承认也不敢承认,……现在懂了,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这么些年,支撑我的只是盼望中的美好生活,因为我爱你,而且是真诚的。公主,请相信我…现在想想,真希望那年武三思真的闯进你的府里,我就能为了保护你而和他拼,拼死了更好。起码…希望是完整的…可现在,连希望都……太平,我如果活下去,我们有…希望吗?
  武攸嗣:那太好了!那我死了也高兴!(苦笑)我真冤枉,不要告诉皇上丝绳的事,答应我,我不想连死都是一则笑话……
  太平:我答应你,武攸嗣……
  武攸嗣:你真旁白:我第二任丈夫死了,怀抱着关于我们爱情的希望,尽管那希望早已被证实永远不会实现。他死得毫无光彩,就像他的出生、他的婚恋及有关他的一切,他仅仅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无意中成为了我和母亲争斗的牺牲品。他水泊而顽固,并且盲目地轻信自己早已不再是一个农民,这就是他的悲剧,一个真诚的小人物的悲剧……

  旁白:驸马武攸嗣的葬礼举行得空前隆重。此刻是这可怜的男人一生所受艺的最大礼遇,这源于我与过去所有的生活彻底决裂的心情。在经历了显倾心的爱与最切肤的恨之后我终于感到空前的劳累,我疲惫的心灵渴望与母亲相拥倾诉。在经历了无数的非议,包括来自她最心爱的女儿的仇恨之后,你祖母依然步履坚实地行进在既定的道路上,无声地向世人演示着坚强,这种世间稀有的人格勉力!

  1,长安城门外白天外景

  路上行进着浩大的送葬队伍,尖利哀怨的送葬音乐响彻天宇。
  空中狂乱地飞舞着白色的纸花……队伍中的武则天和太平全身着黑,并立而行。两人脸上皆覆着一层黑纱,面容肃穆两多了一分神秘……太平的身孕很明显,望着头顶的丧幡及一方空寂的天穹,禁不住又一次伤感地落泪……。
  武则天:……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太平:我只是觉得命运大不公平,为什么连这样一个男人都在背叛我?
  武则天:太平,没有人背叛你。薛绍没有,在某种意义上,他实际上是在背叛我……
  武攸嗣更没有背叛你。其实是你……啃叛了他……
  太平:为什么是我承担背叛的声名?
  武则天:因为先要有忠诚,才谈得上背叛。武攸嗣对你是忠诚的,而你不是。你嫁给他是与我制气,其实你知道自己并不爱他,从来就没有重视过他,也就无从谈到平等和忠诚。是你首先背叛了自己爱情的直觉,悲剧则不可避免……
  太平:(抑止不住地)别说了,母亲……
  武则天:太平,其实,我同你……一样伤心。这一切对你我都是一种伤害。你知道我有多么需要你……我一生中爱过两个男人。我爱你的父亲,可被天下理解成窃国;我爱过薛怀义,却被天下理解成纵欲……我们是权力中的女人。薛怀义就木懂这一点,非要和我寻求一种子等的男女之爱,结局必定悲惨……
  太平:难道我们一生注定孤独吗?
  武则天: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不应该在感情上继续相互伤害了……太平从黑纱中透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已有很长时间没
  有这样端详过母亲了。这时,整个队伍停下来。武则天转向太平,拉起她的手。
  武则天:有一个像一棵大树一样的男人供人栖身固然好。如果没有,或者树倒了,就要学会自己生根,生出自己的躯干……
  太平:(悲哀地)这就是世间做女人最深刻的道理吗?我们必须付出这样残酷的代价吗?
  武则天:其实残酷未必只对别人,更多的时候是对自己……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感……
  太平的神情凝重异常。
  武则天: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武则天:回来吧,回来帮我!这天下,我只信任你……武则天掀开面纱。
  武则天:太平,母亲很累……看着我脸上纵横的皱纹,我老了……我需要你……现在仍有人对我耿耿于怀,包括武家的人!队伍后面,武三思和武承嗣并行。
  武三思: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武承嗣:(张望着)不知道……哎呀,大哥,你赶紧想个办法呀!昨天我府上又有两人让周兴拿了去,结果肯定对我不利。真后悔当初怎么信了他!他,他**要干吗呀?
  武三思:干吗?这还不明显,周兴这小子想把所有有实力的人都排除出宫,到时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连皇上都得听他的……
  武承嗣:啊,他胆儿也太大了!那,那咱怎么办啊?已经有人传说咱们要谋反了!
  武三思: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你没看皇上最近不怎么搭理我吗?
  武承嗣:坏了,让他给诬告了……皇上真是老糊涂。……(往四周看了看)真,真是的,怎么信他?咱都是武家人,谋哪门子反啊!
  武三思:怎么信他?还不是咱们给惯的!
  武承嗣:我看皇上最近和太平又近乎起来了,要不,咱们求求太平?队伍又开始前行,俩人机械地撒着纸花儿。
  武三思:你认为太平愿意救你,还是救我?你怎么突然跟三弟一样了,没心没肺的,……有一个办法!
  武三思:拉太平下水e将计就计,暗示周兴,太平也跟着呶.1一起想谋反,让他当一个案子办……
  武承嗣:那,那不一网打尽了?
  武三思:太平能束手待毙吗?她能木闹?她救了自己,我们不也就泊了光。现在,能遏制周兴、来俊臣的,也就太平一人了!
  武承嗣:我怎么觉得有点是啊?!俩人继续向前行进……

  2.武三思府堂屋白天内景

  武三思官即。一扇透明的山水屏风后面站着周兴和武承嗣,从他们的方向,只能看见武三思的背影,以及他前面跪伏在地的侍女常春。周兴面无表情,眼帘低垂,武承嗣时时观察着他。
  武三思:什么人常和太平往来?
  常春:徐坚,王维他们那些年轻俊才。
  武三思:他们都谈些什么?
  常春:我就是一个端茶送水的使女,偶尔听上一两句,也听不大懂。
  武三思:你再想想,他们是不是经常议论朝政?
  常春:对,我想起来了,他们有一次说起酷吏制度,都挺激动的,一个叫王思仪的将军还碰翻了我的托盘,说什么要为民除害,好像对周兴大人挺不满。周兴的眼角扯动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了外面一下,又低下头,抿了一口茶。他的举动没有逃过武承嗣的眼睛。
  武三思:这么重要的事你都差点忘了,让我怎么帮你?
  常春:(拼命想着,急于讨好武三思)还有,几个月前府里来了一个人,十三四岁,全府一下就紧张起来,后来就再也看不见了。前些天驸马跟我说那是薛绍的儿子,已经让他给送出城了。
  武三思:这么重要的事驸马都跟你说,看来他对你挺好的嘛!
  常春:驸马是对我不错,还说,还说要娶我,可现在他死了,我要是让太平抓住,非死不行,我只有投靠您了。您是他的哥哥,您救我吧!让我干什么都行!
  武三思:没问题!我给你引见一个人,周大人,我就把她交给你了。周兴冷冷一笑,站起来,从屏风后面出来。常春恐惧地睁大眼,之后被吓得瘫倒下去。

  3.刑部刑堂白天内景

  周兴站在一幅很大的人体经络图前。他对面坐着神策军左干牛卫王思仪。刑堂的陈设异常简单,只有王思仪面前的一套花鸟漆器茶具是屋中惟一生动的色彩。周兴像一位老师,站在一幅人体经络图面前循循善诱地向王思仪讲解。
  周兴:这是命门……这是牌,脾很重要,一旦充血,很术好,冲大了就会炸,五脏六腑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很疼,所以要保护脾……这儿是丹田,这儿是肺。我爹肺不好,有时会收缩,变成有这么大吧(周兴用拳头比画),比这得小,婴儿拳头那么大,但坚如生铁,呼吸对我爹来讲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件事情。唉,惨不忍睹……(周兴仿佛在自言自语)……对了,这儿。叫天枢穴,控制着人的心,心这东西有意思二……
  王思仪:周大人,你找我来,就为了这事儿?
  周兴:啊!怎么,不爱听了?
  王思仪:(站起身)恕不奉陪,我还有公务在身!
  周兴:等等,我还有事求伽……周兴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册子,甩在王思仪面前。
  周兴:听说太平和武三思串通谋反,我是想麻烦王大人作个证,画押吧!
  王思仪:(不可思议)你开什么玩笑?。……(他翻了翻册子)无稽之谈!太平与武三思是公认的水火不相容,两人从不来往,哪儿来的什么串通?
  周兴:……他们必须串通,王将军,我需要他们串通……
  王思仪:周大人,您这是让我作伪证?周大人,我劝劝您,公主是圣上最依赖的人,静德王爷是武家的接班人,你与他们作对,是不是有些自不量力?
  周兴:是吗?什么叫自不量力?谁想拿掉我就是自不量力,我听说你在太平府叫嚣要杀我?
  王思仪:(一副豁出去的神态)你吓不倒我,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实话说,我从进来以后就没想着再活着出去。我王思仪世代忠良,从未生过一丝反心,更木可能干出卖主求荣的行径。你就是杀了我,也难改我的一片忠心。
  周兴:(转过身)我不杀你,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忠心。……这叫针!四寸,我把它烧红,(走到经络囹前,狠狠地扎上去)然后告诉我,从哪开始剥,能尽快看到你的那颗忠心……王思仪脸上冒出汗来,他定定地望着人体图……

  8.武则天寝宫内殿白天内景

  太平看着手里一片用囚服下襟写下的血书,凝眉不语。徐坚身着官服站在她身边。
  徐坚:王思仪将军历经各种惨绝人寰的酷刑,实在无法忍受,只好画押,以求速死。临死前写下这份遗言,请公主原谅他。太平手指轻轻抖动,抚摸着遗书。
  太平:我会原谅他的,而且要永远纪念他。
  徐坚:现在形势越来越危急,我们已经有好几个同伴被周兴扣押。我的住处周围布满密探,很多人已经躲出了城外,昨天崔浩又在下朝的路上被捉拿……
  太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现在就替我拟一份奏章弹劾周兴。
  徐坚:公主还没看出来吗?周兴制造这么多冤假错案的目的就是造成朝廷反对政皇的假象,让武皇离不开他。
  太平:难道就拿这个小人没有办法了吗?
  徐坚:唯一的办法就是揭穿周兴的真面目。
  太平:哪有那么简单,上次旦的事情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可母亲还是执迷不悟。
  徐坚:我们上次的失误是过分依赖正常的途径。魔鬼作恶就在于他又比君子更了解道德的缺陷和软弱。现在推一的办法就是以恶制恶。
  太平:岁的意思是—……
  徐坚: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

  9.刑部小屋白天内景

  周兴与来俊臣在饮酒,两人神态亲密,颇似知己。来俊臣一副愁容。
  周兴:(放下酒杯)喝了半天,你一句话不说,到底通上了什么难事?朱俊臣长叹一声,独饮一杯。
  周兴:你叫我来就是看你这副愁容吗?我没这个心情。说着站起来。
  来俊臣:老师,我现在碰上了一个大难题,也许只有您能帮我。
  来俊臣:武是让我审一个大叛臣,可我用了您教我的所有办法,他就是不招,武皇现在又催得急,您说我该怎么力、呢?
  周兴:你青于蓝胜于蓝,越来越受皇上重用。你都审不出来,我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来俊臣:老师,您老过谦了。我来俊臣有今天都是您的栽培,我所有本事也是从您那儿学来的。您一定得帮我。
  周兴:真审不出来了?来俊臣摇摇头,顺手撕了一只鸡翅嚼起来,像一个无计可施而
  周兴:你知道这是什么鸡吗?
  来俊臣:荷叶熏鸡……不对,味道更鲜美,它是……
  周兴:是荷叶熏鸡。可是做法却不一般。
  周兴:我是把活鸡用掺好香料的红泥裹住,再包上荷叶,只露出鸡头,放在瓦罐里用文火慢熏,当鸡头垂下,不再挣扎、蠕动,就算做成了天下第一的美味。你明白了吗?朱俊臣困惑地看着他。
  周兴:看来你永远当不了这个行当里的第一人!来人,拿一只大缸来。

  10.刑部院子白天外景

  几个仆人扛上一只大缸。周兴和来俊臣来到院中。
  周兴:生上火。仆人们在缸下面点上火。
  周兴:你把那个大叛臣放进这只缸里,再怎么坚强的汉子,也会成为你的一道美餐的。朱俊臣立刻兴奋起来,围着缸转了两圈。
  来俊臣:妙啊,妙!(突然像儿童一样灿烂地笑)多谢老师。缸热了,就请您进去吧!周兴顿时明白了来俊臣的用意,瘫坐在椅子上,汗流满面,眼角急剧地抽搐着。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镇静。
  周兴:你为什么要害我?
  来俊臣:(天真地)我害过了吗?我没害过,是您害了自己,您也不想想,太平公主是武皇的什么人?她即使真的谋反,也不是您动得了的,您怎么会这么没有头脑呢?
  周兴:咱们是师徒,不是说好以后得了天下,我们一起分享吗?

  11.刑部小屋白天内景

  在窗内一直旁观的太平与武则天目睹了这一幕。武则天脸色骤变。

  12.刑部院子白天外景

  来俊臣:(突然憎恶地提高了声音)你不是我的老师,你这么没有头脑的人怎么配做我的老师呢?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赶快进去吧!
  周兴: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怎么瞎了眼收了你这个徒弟!
  来俊臣:(大笑)您没瞎眼。我是您最好的徒弟。您不是一直告诫我当酷吏最重要的不是研究酷刑,而是忘恩负义吗?现在的形势就是谁抓到叛臣,谁就能博得武皇的信任,还有比您更大的叛臣吗?您既然得罪了太平公主,就再也没有前选了,您也只能成全我了!我会发扬光大您的事业!武则天和太平突然出现在门口。来俊臣惊得目瞪口呆,跪倒在地。周兴看着他,却第一次露出笑意。
  武则天:把他们都拉下去。望着两人的背影,武则天转向太平。
  武则天:谢谢你,你又一次帮了我。
  太平:母亲看见了,这就是周兴们审案的过程,请母亲为所有蒙冤的人平反。
  武则天:看来你很懂谋略,你应该从政。
  太平:您还没有答应我。
  武则天: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过几天太子学考试,你就替母亲主持吧!旁白:我又一次大获全胜!从政的接连胜利为我一败涂地的个人生活带来了明亮的转机。我的热情因此拥有了全新的表达形式。尽管我依然谈**变,并且由于情感匾乏而时常感到某种茫然。政治上的成熟令我真正获得了同母亲平等的地位,而情感上的危机又使我们真正拥有了共同的语言。我甚至佩服起母亲驾驭男人无比自如的能力来……

  13.女红坊白天内景

  房内的绣架上紧绷着一排排红色绢布,室外强大的光线通过绢布的过滤,在屋内舒缓地蔓延。空气都被染成了新鲜的粉红色,仿佛刚刚经过了红酒的浸泡……太平在空荡的房间内前行,穿过一排爿色布,脸上的喜悦被映得通红。
  太平:有人吗?母亲,你在吗?……张昌宗坐在最后的两爿色布间正专心致志地往绢上绣着荷花。他俊俏秀丽的面容及弥漫于脸上的柔情仿佛是屋中全部色彩运作的最终结果。
  太平惊奇地望着他,好像是面对一处突然的美景……张昌宗回眸一笑。
  张昌宗:在下张昌宗拜见太平公主!
  武则天:他叫张昌宗。是我从洛阳带回来的,专绣荷花。你不觉得他同荷花一样清秀妩媚吗?太平低下头,似乎不适应母亲这种直白的评点。
  太平:……母亲找我来干吗?
  武则天:陪我聊聊。
  太平:母是想如何处置周兴、来俊臣?
  武则天:太平,我们今天不谈政事!我找你来是想同你一起轻松轻松。你最近很累,帮了母亲很大的忙,我想感谢感谢你!
  太平:母亲想怎么感谢?
  武则天:介绍张公子和你认识啊!太平立封锁紧后头。
  武则天:你看你,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这种表情倒像是朝内大臣的,不像我女儿的!俩人边说边走到张昌宗背后。
  武则天:公子的这幅荷花图是专为你绣的!以表达我对你智慧的欣赏!太平放松了一点戒备,表情也见轻松。
  太平:真是给我的吗?
  张昌宗:公主会刺绣吗?
  太平:会一点儿,被母皇逼着学的!
  张昌宗:那公主何不自己收尾?武则天微笑着望着太平,点头表示鼓励。太平坐在张昌宗的位子上,拿起针,略显生疏。
  张昌宗:不对,公主,胳膊再抬高一点儿,这样很快就会累的……好点儿了!……针,再握得靠上一点儿……
  张昌宗:哎呀,不对!张昌宗说着从后面拥住太平,用手把住太平的手,俩人靠得很近。这久违了的男性躯体分太平的身体不自觉地一颤,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但她没动,坚持着听凭张昌宗摆弄着自己的双手。武则天在身后眯起眼,微笑着注视俩人,脸上含义丰富。
  张昌宗:这样拿针,绣的时候要注意针的走势,行针如书法……

  14.贡院白天内景

  场内鸦雀无声。考生什1正紧张地作着文章。太平途巡于考场内监考……

  15.狄仁杰府庭院白天外景

  绣楼窗外挂着一个人。他外形俊朗,风姿深洒,他跃出窗后,整个身子贴在墙上,倒头偷窥屋内的情景。

  16.狄仁杰府绣楼白天内景

  狄仁杰背窗而立,正望着自己对面试装的茹夫人。茹夫人神色慌张,动作草率。
  狄仁杰:哎,别动,让我再看看……转过去,这采珍阁的手艺就是好,做工精细,转过来……茹夫人转身时,居然看见张易之的脸现于窗外,她大惊失色地看着他。
  狄仁杰:不错,料子也好……怎么了,夫人,看什么呢?
  茹夫人:没什么,没什么……狄仁杰回转身,纳闷地望着窗外……

  17.狄仁杰府启院白天内景

  张易之大口喘着气,他的身体更紧地贴住墙,躲避窗内四处张望的狄仁杰。

  18.狄仁杰府纪楼白天内景

  狄仁杰:(回转头)……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茹夫人:最近可能睡得不好……
  狄仁杰:朝里最近很忙,也没时间照顾你……我得上朗了,你注意吃药,早点儿休息……,
  茹夫人:(往出送)多谢您挂念,我会好的……茹夫人转回来时,不禁大叫一声。张易之已跳了进来,四脚朝天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茹夫人:你,你怎么这么大胆地,万一他要是回来,……
  张易之:回来就回来吧,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真是当官儿的,说起话来废话连篇,空洞无物,他这样的宰相我也能当。茹夫人爬上床,爱怜地望着张易之。
  茹夫人:累了吧?……、哼,什么都对你来得太容易,这回让你受受苦……
  张易之:那要看为什么受苦,值不值得?为你……就算值了吧!茹夫人甜蜜地笑,俩人刚想混存,张易之突然坐起。
  张易之:今儿是什么日子?
  茹夫人:八月初七……张易之翻身下床,慌张地穿起外套。
  茹夫人:怎么了你,你去哪儿?
  张易之:去哪儿?赶考!我来长安干吗来了?!(跑到门口片已住我托你的事儿,别忘了跟你丈夫说。
  茹夫人:忘不了,……等等(从手上退下玉钩)……、拿着,听说宫里的小黄门你不行贿,很多事不好办……
  张易之:就凭我,哪件事儿办不成?他说着,拿了玉揭出去。
  茹夫人:哎,今儿晚上回来吗?
  张易之:(画外)不知道,你等着吧!

  19.贡院白天内景

  太平站在案前整理东西,准备离去,殿内已空无一人。
  衙役:(进)禀告公主,有个叫张易之的求见,说是考生。
  太平:张易之?太平拿出名册,翻看着,找到张易之的名字。
  太平:是有这么个人……怎么连考试都晚了,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告诉他,让他回去吧,明年准时来!说完扬长而去。

  20.贡院白天外景

  张易之:你就让我进去吧。我从离家到现在,觉都没睡,都怪我的马,好好儿的居然跑死了……我恨不得是跑到长安来的!
  衙役:张公子,我也没办法!里边发话了,让你明年再来!
  张易之:明年?那我今年怎么办,我来一趟容易吗?……他突然不说话了,望着走廊发呆。太平仪态万千地款款而去……
  张易之:……那是谁?
  衙役:那就是咱们监考啊!太平公主!
  张易之:(眉毛微微上扬)看来我今年是走不了了……(眼睛盯着太平,手却抬起来,摊开)给我……
  衙役:给你,给你什么?
  衙役:不是说好了吗?你这人怎么……张易之缓缓转过头,面带微笑。
  张易之:我现在喊,还来得及!
  衙役:们(情悻地掏出玉镯,重重地拍在他手上)……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张易之闻着玉镯,若有所思地望着空荡的走廊。

  21.大明宫殿外白天外景

  武则天面对众臣,站在大殿外的平台上,面色凝重。台阶下的广场上堆积着大量的卷宗,一只焚烧炉里的大火在熊熊燃烧。武则天:是我的错误,我向你们道歉!向你们当中屈死的人、向你们日夜遭受的惊吓,献上我最诚挚的歉意!你们将获得平反昭雪和补偿。我向你们保证,酷吏时代结束了,它将随着这些伪证,永远成为历史的灰烬。让这熊熊的大火佐证我的誓言!神策军士随着武则天的话语,将卷宗一攘攘投入炉中,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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