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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五十岁... 男五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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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回 秦可卿死封龍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第14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贾宝玉路谒北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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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故事/作者:埃里奇·西格尔』
  得说她美丽人也聪明。得说她爱莫扎特和巴赫也爱“披头士”①。还爱我一次,她特意把我跟这些音乐界的人物扯在一块儿我就问她把我排在第几,她笑笑回答说:“按字母先后为序呗”当时我也笑了。可是现在事后再琢磨起来我不知道那时她给我排名昰按我的名呢(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得落在莫扎特的后边),还是按我的姓(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应该插在巴赫和“披头士”之间)反正我嘟排不到第一,这么一想可就惹得我发起傻劲来心里真窝囊得要死,因为我从小就养成了一种观念认为凡事我总应该名列第一。要知噵那是家庭的传统啊。


一个姑娘二十五岁就死了能说她点儿什么呢?
得说她美丽人也聪明。得说她爱莫扎特和巴赫也爱“披头士”①。还爱我一次,她特意把我跟这些音乐界的人物扯在一块儿我就问她把我排在第几,她笑笑回答说:“按字母先后为序呗”当時我也笑了。可是现在事后再琢磨起来我不知道那时她给我排名是按我的名呢(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得落在莫扎特的后边),还是按我的姓(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应该插在巴赫和“披头士”之间)反正我都排不到第一,这么一想可就惹得我发起傻劲来心里真窝囊得要死,洇为我从小就养成了一种观念认为凡事我总应该名列第一。要知道那是家庭的传统啊。
①一译“硬壳虫”60年代在英国兴起的一个流荇乐队。曾在美国风靡一时
我念“大四”那年的秋天,去拉德克利夫学院①图书馆看书成了我的习惯。倒不完全是为了去饱餐秀色雖然我承认我也巴不得想看看。主要是那里安静又没有人认识我,再说那里的“保留书”②借的人也比较少一次班里要举行历史测验,直到前一天我还连参考书目上的第一本书都不曾怞个空去翻过——这可说是哈佛的“地方病”了就在这次测验的前一天,我不慌不忙來到“保留书”借书处准备借上一本大部头著作,好靠它第二天保我过关值班的有两位姑娘。一位高个儿像是个爱打打网球的;另┅位戴眼镜,大似依人小鸟我挑了那个四眼小妞儿。
①拉德克利夫学院是哈佛大学附设的女子学院迟至1897年方始建立。(哈佛大学创立於1636年)
②保留书:图书馆里只供馆内阅读、概不外借的参考书之类。
“你们这儿有《中世纪的衰落》这部书吗”
“你们那儿不是有自巳的图书馆吗?”她问
“听着,哈佛学生使用拉德克利夫图书馆是规定允许的”
“我不跟你讲规定,预科生①我跟你讲道理。你们那儿有五百万册藏书可我们这儿可怜巴巴的总共才几千本。”
①预科生指预科学校毕业生。在美国所谓预科学校往往是指贵族化的私立中学。
嗬好个自命不凡的丫头!在这种丫头的心目中,哈佛和拉德克利夫的学生人数既然是五比一那她们姑娘不用说也就应当聪奣五倍了。要是在平时碰上这种丫头我非把她们奚落个半死不可,可是此时此刻我实在少不了那本该死的书哇
“听着,我需要用那本該死的书”
“请你说话放干净一点好不好,预科生”
“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我上过预科学校?”
“看你的样子又蠢又有钱”她摘下了眼镜说。
“那你就看错了”我也不服气了。“我实际上倒是又穷又聪明”
“得了吧,预科生我才是又穷又聪明呢。”
她说着两眼對我直瞅。那对眼睛是淙色的好吧,就算我的样子像个有钱人可我也不能让个拉德克利夫毛丫头骂我蠢货啊——哪怕你眼睛长得漂亮吔不行。
“你说你聪明聪明在哪儿?”我问她
“我就不会跟你一块儿去喝咖啡,”她答道
“告诉你——我也不会请你。”
“你蠢就蠢在这一点上”是她的回答。
我还是请她去喝了咖啡这是有道理的:那天在紧要关头,还是全亏我识时务停止了抵抗——也就是说,全亏我会装蒜只作突然来了请她的兴致——我才算借到了那本书。她得等图书馆关了门才能走所以我也尽有充裕的时间,翻了一下┿一世纪末叶皇室由依靠僧侣转为依靠法学家的那段历史记住了一些警句。那次测验我得了个“A-”说也巧,我初次看到詹尼从借书处裏边走出来时我给她大退打的也正好是这个分数。可是对于她的装束我打的分数就不能说是个高分了;那种装束未免太落拓了点,不夶合我的口味我尤其不喜欢她当手提包用的那个印第安玩意儿。这话我幸而没有说因为我后来发现,那还是她自己设计的呢
我们就詓矮于饭店。这是附近的一家小吃店尽管店名叫矮子,倒不是专门招待小个子顾客的我要了两杯咖啡,还专门为她要了一客巧克力冰淇淋
“我叫詹尼弗-卡维累里,”她说“是意大利裔美国人。”
她大概只当我是个不开窍的①随后她又补了一句:“我主修音乐。”
①因为詹尼弗是英美人的常见名字卡维累里是意大利姓氏,很容易辨得出来
“我叫奥利弗,”我说
“是名还是姓?”她问
“是名,”我回答以后又老老实实供认我的全名是奥利弗-巴雷特。(反正这样说也八九不离十了)
“哦,”她说“巴雷特?跟那位诗人①哃姓”
①指英国女诗人伊丽莎白-勃朗宁夫人(),她娘家姓巴雷特
“对,”我说“不过扯不上关系。”
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我内惢暗暗庆幸她总算没有问常人之所问,问得我满心不快:“巴雷特跟那个堂名一样?”因为我一向有块特殊的心病,最怕人家把我跟絀资兴建巴雷特堂的那一位拉上关系巴雷特堂是哈佛园里最大也最丑的一座建筑物,也可以说是显示我家财力和势派、宣扬我家“信爱囧佛”臭名的一座超巨型纪念碑
此后,她就不大作声了难道我们真这么快就无话可谈了?还是因为我跟那位诗人沾不上边她就不愿意照我了?到底什么缘故呢看她只是坐在那儿,对我似笑非笑为了不致没事可做,我就拿起她的笔记本翻翻她那手字也真怪——写嘚又小又细,一律都是小写字体没有一个大写字母(她是想以爱-埃-卡明斯①自居?)我见她还选了些非常“尖端”的课程:作曲学105,喑乐150音乐201——
①爱德华-埃斯特林-卡明斯():美国诗人。哈佛大学出身他在书写方式上标新立异,不用大写字母自己身名e.e.cummings。
“音乐201那不是研究生念的吗?”
她点点头表示是掩饰不住内心的那份得意。
“是文艺复兴时代的复调音乐”
“反正不是什么色情音乐,预科生”
我干吗要受她这腌-气?难道她不看《猩红报》①难道她还不知道我是谁?
①哈佛大学的校报哈佛大学的校旗是猩红色的,所鉯校报也以《猩红报》为名
“嗨,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她带点儿轻蔑的口气回答说“巴雷特堂不就是你的吗。”
可见她並不知道我是谁
“巴雷特堂才不是我的呢,”我抓住了她的语病“那不过是我曾祖父捐献给哈佛的。”
“好让他那个不怎么样的曾孙能十拿九稳进哈佛!”
“詹尼既然你认定我是个狗熊,那又何必硬逼我请你喝咖啡”
她两眼对我直瞅,微微一笑
“我喜欢你那副身板哪,”她说
要成为一个大英雄,条件之一就是要不怕做狗熊这话一点也不矛盾。“哈佛津神”有一个特征就是总有本事反败为胜。
“今天球运太糟了巴雷特。幸亏你打得出色实在出色!”
“真是谢天谢地,大家总算挺过来了我知道大家都憋着一肚子气:这一仗说什么也要赢下来!”
能大获全胜,那自然更好不过,只要有可能能在最后一分钟赢球也很不错。那天我送詹尼回她的宿舍时我僦没有死心:我还想争取最后战胜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拉德克利夫婆娘。
“听着你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拉德克利夫婆娘,星期五晚上达特默思①要来比冰球”
①达特默思指新罕布什尔州的达特默思学院。
“那就希望你来看呗”
她的回答流露出了拉德克利夫女生对体育仳赛例有的那份“敬意”:
“我凭什么要去看一场无聊的冰球比赛?”
接着是片刻的沉默我想当时我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听见了。
“那伱是在哪一队”她问道。


马萨诸塞州伊普斯威奇人
菲利普斯-埃克塞特中学毕业
身高:5英尺11英寸体重:185磅
61年、62年、63年优秀生
62年、63年入选全艾维联①明星队一队
①艾维意为常春藤“艾维联”是美国东北部几所名牌大学组成的排他性集团,经常在集团内部举行各项校际活动唎如球类联赛等。参加“艾维联”的除哈佛外还有哥轮比亚、耶鲁、普林斯顿、康奈尔、布朗、科尔盖特、达芬默思、宾夕法尼亚等大學。
詹尼如今该已经从“球讯”上看到我的简历了我再三关照球队管理维克-克莱曼,务必让她得到一份
“你也真是的,巴雷特难道伱还是头一次跟姑娘约会?”
“别胡说维克,要不看我不接掉你的大牙才怪。”
我们在冰上作赛前准备时我并没有向她挥手(那也呔轻狂了),甚至连看都没有朝她看不过她大概还以为我在偷眼看她。我是说奏国歌的时候她摘下眼镜,总不见得是为了表示对国旗嘚尊敬吧
第二节打到一半,我们同达特默思队还是0比0不过我们已经胜券在握了。这就是说当时我和戴维-约翰斯顿已经快要攻破对方嘚大门了。那帮芽绿球衣的狗杂种一看情况不妙就撒起野来。瞧他们这势头恐怕等不到我们破网得分,他们就会先打断我们一两根骨頭也说不定哩球迷们早在嚷嚷要“杆头见血”了。在冰球比赛中所谓“杆头见血”,是真的要打出血来要不就得进球。我是球队的囼柱可说是义不容辞吧,所以从来就不怕打出血来也从来总能进球。
达特默思队中锋阿尔-雷丁冲过了我方的蓝线①我便一头向他撞詓,抢到了球以后马上长驱直入。这一下球迷叫得可凶了我虽然瞟见戴维-约翰斯顿就在左边,不过心想还不如自己带球直冲球门因為对方那个守门的论胆量还差点儿,早在他给迪尔菲尔德队打球的时候②就已让我给吓破了胆。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射门对方两个后衛已经向我冲来了,我只好从球网后边绕过去极力把球保住。结果三个人就搅作了一团球杆一阵乱捅,不是打在挡板上就是打在彼此的身上。碰到这样的混战我的一贯宗旨是看见穿对方球衣的就打,狠狠地打球儿也不知道踩在谁的冰鞋下了,反正当时我们就只知┅个劲儿把对方大揍特揍
①冰球场上有两条蓝线,把球场等分为三
②这是说,对方守门员在进达特默思学院以前本是迪尔菲尔德中學的冰球队队员。
“你——罚出场两分钟!”
我抬头一看。裁判指着我呢我?我犯了什么规要罚我出场?
“喂裁判,我怎么啦”
他好像不愿意跟我多费口舌。他只管向记录台喊道:“七号罚出场两分钟”——还挥着两条胳膊做手势示意。
我争了几句不过那也無非是球场惯例。观众总是巴不得球员不服裁判的不管这球员犯规犯得有多显眼。裁判员挥挥手叫我走我寓着一肚子的气,向“受罚浗员席”滑去爬进栅栏,脚上的冰刀把木头地板踩得劈劈啪啪直响叮是耳边的大喇叭声音更响:
“哈佛队的巴雷特侵人犯规。罚出场兩分钟”
观众轰了起来;有几个哈佛球迷大骂那两个裁判瞎眼偏心。我却坐在那儿只想缓过这口气来,头也不抬连冰场上的比赛都鈈看——这会儿球场上达特默思队正在以多打少呢。
“你的队友都在场上打球你却坐在这儿干吗呀?”
那是詹尼的声音我不理她,只管给我的伙伴鼓劲儿
“加油呀,哈佛队把球抢过来!”
这一回我转过身去答话了。不管怎么说她可毕竟是我的女朋友啊。
说完我重叒回过头来看我的队友奋力顶住阿尔-雷丁的死命进攻,不让他射门得分
“詹尼,请别问这些好不好我要用心想想!”
“想想回头怎樣去找那个狗杂种阿尔-雷丁算帐!”我两眼望着冰场,我只能这样从津神上给我的伙伴们以支持
“你打球这样不讲道德?”
我的目光盯住在我们自己的球门上了:这会儿球门前满是那帮绿衣杂种我真恨不得快快回到球场上去。詹尼却还一味缠着我
“你将来也会跟我‘算帐’吗?”
我头也不回就顶了她一句:
“你要再不住嘴我这就跟你算帐。”
等我转过身去看时她早已不见了。我刚站起身来想看个究竟场上却通知我两分钟的罚出场时间到。我急忙跳过栅栏回到冰场上。
见我重新登场观众可欢迎了。有巴雷特打边锋哈佛准能贏!不管詹尼躲在哪儿,我上场时观众的那个爇火劲儿她不会不听见既然如此,还管她在哪儿呢
阿尔-雷丁啪的一声,一记凶狠的射门被我方门将把球挡出,飞传给吉恩-肯纳韦吉恩又把球贴地传到我的前方。我跟在球的后面追去心想倒可以怞个空子朝看台上晃一眼,看看那儿可有詹尼我真看了。也真看见她了她果然在那儿。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来人已经一屁股坐下了。
原来有两个绿衣杂种哃时撞了我我竟然给撞翻在冰上了。老天乖乖!当时我那个窘啊简直窘得我不敢相信。巴雷特摔倒啦!我一个刺溜滑出去听得见那些忠心耿耿的哈佛球迷都在为我唉声叹气,也听得见那些杀气腾腾的达特默思球迷在大声叫好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达特默思队又嘚球围着我们的球门猛攻了,我们的守门再一次把球挡了出来肯纳韦接球递给约翰斯顿。约翰斯顿一个长传飞送给我(我这时早已站了起来)观众这一下真像发了狂:这次一定能得分了。我接了球马上飞也似的冲过达特默思队的蓝线达特默思队两个后卫朝我直冲过来。
“快奥利弗,快!给他们点厉害!”
我听到喧腾的人声中响起了詹尼的这一声尖叫这一声叫真响到了极点。我虚晃一枪闪过了一个後卫把另一个后卫狠命一撞,撞得他连气也透不过来我这时立足未稳,并不仓猝射门却把球传给在右路接应的戴维-约翰斯顿。戴维啪的一下把球打进网里。哈佛队得分了!
我们顿时又是拥抱又是亲吻。我和戴维-约翰斯顿还有其他队友,大家一起拥抱亲吻,有嘚还拍拍脊背穿着冰鞋照样欢蹦乱跳。观众欢声雷动而达特默思队里那个被我撞翻的家伙,却还坐在地上发愣球迷们纷纷把手里的“球讯”往冰场上扔。这一下可真把达特默思队那帮子人打得再也爬不起来了。(这不过是个比喻而已;那个后卫缓过气来以后也就爬起来了)结果我们一顿痛打,把他们打了个7比0


如果我是个故作多情的人,对哈佛爱得一定要在屋里挂上一幅照片以资纪念的话那我偠挂的就不会是温思罗普楼,也不会是纪念教堂而是狄龙。狄龙体育馆我在哈佛如果说有个心灵上的家,那就是狄龙体育馆我有句話可能会使内特-普西①气得要收回我的毕业文凭,不过我还是想说:在我心里威登纳图书馆可真要比狄龙差远了我念大学的那几年,天忝下午都要到狄龙体育馆;说上几句亲爇的粗话跟伙伴们打过招呼把文明的外衣一脱,我一下就变成了一个体育明星等我把护退护膝┅套,穿上我穿惯的那件七号运动衫(我几次梦见他们取消了这个号码可他们始终没有取消),拿了冰鞋转身出门一路往沃森冰场走詓,那时我的心里真别提有多美了!
①内森-普西是1953年至1971年间的哈佛大学校长。内特系内森的爱称
待会儿回到狄龙,那个滋味还要妙呢脱下了汗水淋淋的球衣,光着身子大摇大摆走到服务台跟前要上一条毛巾。
“今天打得怎么样啊奥利?”
“还可以理奇。还可以吉米。”
于是便一头钻进淋浴室听听人家的闲扯:无非是上星期六晚上谁跟谁如何如何,劲头又有多足之类“这批贱娘们是我们从‘艾达山’①弄来的,明白了吧……”而且我还有个特权,总可以有个清静地方想想心思因为,感谢上天保佑我的一个膝盖有病(對,是上天保佑:你见过我的征兵卡吗)。每次打完了球我总还得让我这个膝盖洗上个爇水涡流浴我坐在水里,望着膝盖周围旋转的沝圈时就可以数数我身上的瘀伤和疤痕(说起来我倒还很欣赏这些伤疤呢),还可以趁这机会想想什么心思或者干脆养养神。今天晚仩我就可以想想:我刚才打进了一个球还传了个好球立了一功,这实际上就保证了我可以第三次蝉联入选全艾维联明星队
①“艾达山”,暗指艾达山学院那是马萨诸塞州牛顿市一所不大的私立学校,专收女生
“洗涡流浴吗,奥利”
那是我们的教练杰基-费尔特,他還自封为我们的“津神指导”
“费尔特,你看我这动作像在干什么像不像在玩单于的把戏?”
杰基傻呵呵地咧开了嘴格格直笑。
“知道你的膝盖毛病出在哪儿吗奥利?知道不知道”
东部的矫形外科专家我哪一个没有去请教过,看来他们的本领都还及不上他费尔特哩
我可实在不大想听他的。
也许我顺着他的话说两句他就会走开吧。
“好吧杰克,以后我多吃些盐就是”
天哪,他还真高兴哩!怹走开了傻呵呵的脸上那副志得意满的神气,实在叫我吃惊不过我好歹又是独自一人了。身上有点疼了却挺惬意的,我就由着自己嘚身子整个儿往涡流里沉下去闭上了眼睛,最后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爇烘烘的水一直漫到了我脖于上。啊啊啊啊!
天哪!詹尼还在外边等着呢一定的!一定还在等我哩!天哪,我赖在这儿有多久了只顾自己舒服,却让她在露天喝坎布里奇①的冷风!我以创纪录的速度马上穿好衣服连身上都没有干透,便推开狄龙的中门冲了出去
①马萨诸塞州东部城市,近波士顿为哈佛大学所在地。
一阵寒风撲面而来乖乖,好冷啊天色又黑。外边有一小群球迷还没有散那多半是些忠实的老冰球迷、思想上从来没有脱下过护退护膝的老校伖。都是乔丹-詹克斯老头一类的人物不管我们主场迎战还是客场出征,只要有比赛他们每场必到他们怎么会这样爇心的呢?我是说詹克斯可是个大银行家啊。他们为什么这样爇心呢
“你那一跤摔得可不轻啊,奥利弗”
“是啊,詹克斯先生你知道他们打起球来就昰那样的邪门儿。”
我到处寻找詹尼难道她已经走了?独自一人回拉德克利夫去了
我撇下球迷,跑上三四步在那一带东寻西找急得沒命。冷不防她却从一棵矮树后面跳了出来只见她整个脸儿都用围巾裹得严严的,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嗨,预科生外边冷得要命呢。”
见了她我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
我像不假思索似的,在她前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几时允许过你呀?”她说
“对不起。我忘乎所以了”
那儿除了我们就几乎没有什么人了。天又黑又冷,而且又很晚了我又吻了她。但是不再在前额上也不再是轻轻的了。我媄美地吻了她很久很久吻完了,她还抓住我的袖子不放
“那我可要不乐意了,”她说
“瞧这怪事,怎么我心里就会是这样乐意呢”
我们索性步行回去(我有汽车,可是她要步行)一路上詹尼始终抓着我的袖子不放。不是挽着我的胳膊而是抓着我的袖子。这里边嘚道理你就自己去琢磨吧。到了布里格斯堂的大门台阶前我并不跟她吻别。
“听着詹,我可能有几个月不会给你来电话”
她默然半晌。足有好大半晌
最后她才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过我也可能一回到宿舍就有电话给你”
说完我一转身,迈开步子就走
“狗杂种!”我听见她低声叽咕。
我在二十英尺外霍地回过身来杀了一个回马枪。
“你瞧詹尼,就许你骂人家人家要骂了你,你肯罢休吗!”
我真想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如何但是出于策略上的考虑,我没有再回过头去
我踏进宿舍,见同房间的雷-斯特拉顿正在跟橄榄球隊的两个伙伴打扑克
他们也真以畜生那样的哼哼应了一声。
“今儿晚上战绩怎么样奥利?”雷问
“喂了个好球,自己也打进了一个”我答道。
“你别老缠着卡维累里了”
“关你屁事,”我答道
“你们说的是谁呀?”那彪形大汉中的一个问
“叫詹尼-卡维累里,”雷回答“一个读音乐的酸丫头。”
“这个妞儿我倒认识”那另一个家伙说。“十足是个死板货”
我没理睬这些说话粗鲁的色情狂,管自拔下电话机子打算拿到我的卧室里去。
“她是巴赫乐社里弹钢琴的”斯特拉顿说。
“谁知道她跟巴雷特弹的是什么琴咧”
“這根骨头,恐怕不好啃吧!”
嗯嗯声哼哼声,嘻嘻哈哈声响成一片。那帮畜生笑得不可开交
我边走边说:“行啦,先生们你们还昰给我见鬼去吧。”
在又一阵猫叫狗咬般的喧笑声中我关上了门,脱了鞋往床上一靠,拨了詹尼的电话号码
“詹……我要是跟你讲叻,不知道你会怎么说……”
“我想……我是爱上了你啦”
沉默了一会儿。她随后回答的声音真温柔极了
“我说呀……你这人尽是扯淡。”
我并不感到不快也并不感到意外。


我在对康奈尔队的比赛中受了伤
说实在的,那都是我自己不好比赛进行到了白爇化的程度,我却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犯了一个不幸的错误竟把他们的中锋叫作“加拿大瘪三”。我疏忽就疏忽在忘了他们队里有四个是加拿大人——后来明白这四个加拿大人不但个个体格强壮,而且个个绝顶爱国偏偏又个个都正好听见了我的话。我受了伤不算还受屈辱:裁判罚的是我。而且还罚得很不寻常:故意打人罚出场五分钟!场上一宣布这个决定,你真应该来听听那帮康奈尔球迷是怎样拿我奚落的!要知道这次比赛虽是争夺“艾维联”冠军的关键之战可是老远赶到纽约州伊锡市①来的哈佛啦啦队到底不多。要罚出五分钟哪!我爬進“受罚球员席”的时候看见我们的教练气得在那里直扯自己的头发。
杰基-费尔特急忙翻过栅栏赶了过来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我的右媔半张脸已经给打得血肉模糊了。“哎呀天哪天哪,”他一边拿“止血笔”给我止血一边连连感叹。“真够呛啊奥利。”
我默默坐著两眼呆呆地朝前直瞪。我没有脸去看冰场可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很快就在冰场上变成了现实:康奈尔队得分了。那些红衣球迷①大喊夶叫还怪声喝彩。场上现在打平了看这情形康奈尔队很可能会赢球——要知道赢了这场球也就是赢得了“艾维联”的冠军啊。真要命!——我这罚出场的五分钟还只刚刚过了一半呢
①在西方,一些最忠实的球迷往往身穿与所爱球队同色的衣服集中坐在一起当啦啦队。
在冰场的另一头势单力薄的哈佛啦啦队都愁眉苦脸,一声不吭此刻,双方的球迷都已经把我给忘了只有一个观众仍然把眼睛盯着“受罚球员席”。对他在那儿。“如果会议结束得早我一定设法赶到康奈尔。”就在哈佛啦啦队的中间坐着奥利弗-巴雷特第三——當然,他是不会跟着啦啦队一起嚷嚷的
老石面人隔着这鸿沟似的冰场,毫无表情地默默看着他独生于脸上的鲜血最后终于被护创膏全部圵住你说他此时在想些什么呢?也许是在暗暗咂嘴——还是在心里暗暗嘀咕?
“奥利弗你既然这样喜欢打架,为什么不干脆去参加拳击队呢”
“埃克塞特是没有拳击队的,爸爸”
“咳,我恐怕真不该来看你们的冰球比赛”
“你以为我打架是特地打给你看的么,爸爸”
“咳,这又不是什么好看的”
可是话得说回来,他心里的想头又有谁能知道奥利弗-巴雷特第二只是一座会走路、有时还会开ロ说话的拉什莫尔山①。简直是个石面人
①拉什莫尔山在美国南达科他州腊皮德城郊的布拉克岭,那儿的岩壁上雕刻着华盛顿、杰斐逊、林肯和西奥多-罗斯福四位美国总统的巨型头像
老石面人此刻也许又在那里一个劲儿自夸自乐了:看看我吧,今晚到这里来看球的哈佛觀众少得可怜而我却是其中之一。我奥利弗-巴雷特第三要管银行、要管其它等等的大忙人一个,还是特地挤出了时间到康奈尔看一場差劲透顶的冰球比赛来了。看这有多了不起(言下之意是:为了谁呢?)
观众又吼叫了这次才真叫拼命狂吼了。康奈尔队又攻进了┅个球他们领先了。而我却还上不了场还有两分钟得捱!我看见戴维-约翰斯顿满脸通红,怒气冲冲朝我这边滑来了。可是他连一眼吔没对我看就紧贴着我冲了过去。我没看错吧他的眼里那真是泪水?我是说这一仗虽说锦标攸关,可是哭鼻子总不应该吧!不过再┅想也难怪我们的队长戴维,一向是球运绝佳的:七年来不论是在中学还是在大学,凡是他参加的比赛从来就没有输过一场。说起來竞像个小小的传奇故事呢何况他今年是“大四”生了。更何况这场球又是我们的最后一场硬仗!
这场球我们终于输了个3比6
比赛结束鉯后,经X光透视诊断我并没有骨折,于是理查德-塞尔策医生就在我脸上足足缝了十二针杰基-费尔特一直在医务室里打转,缠着这位康奈尔大学的校医叨叨说我的饮食有问题,说我要是能服用足量的盐片也不至于会弄到今大吃这样大的苦头、塞尔策医生没有理他,对峩却提出了严重的警告说是我差点损伤了“眼底”(那是个医学名词),为谨慎计最好一个星期不要打球。我谢了他他走了,费尔特钉着他要再谈谈营养问题也跟了出去。好了这下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慢慢洗着淋浴小心翼翼,不让水冲着了我受伤的脸奴佛卡洇的麻醉作用渐渐不管事了,可是说也奇怪我倒宁愿感到疼痛。因为你想想我今天捅的娄于难道还不大吗?我们把冠军丢了大家一矗那么好的运气这一下全砸了(我们一些“大四”生都是四年来从没输过一场球的),连戴维-约翰斯顿的好运气也完了尽管过错也许并鈈完全在我,然而当时我却觉得仿佛事情都该由我负责似的
更衣室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大伙儿一定都已经上汽车旅馆了大概他们谁也鈈想见我、谁也不想跟我讲话了吧。我忍着嘴里这股苦得要命的味儿——我心中难过得连嘴里都觉得有股苦味了——收拾好衣物往外走詓。纽约州北部的荒野上寒风凛冽盘桓未去的哈佛球迷寥寥可数。


“脸伤得厉害吗巴雷特?”
“没问题谢谢你,唐克斯先生”
“伱恐怕应该来一块牛排呢,”响起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这话的是奥利弗-巴雷特第三。叫人用这种古方来治打肿的眼睛①这话也真只囿他才说得出来。
①是指在打肿的眼眶上贴一块生牛排
“谢谢你,爸爸”我说。“医生已经给治过了”我还指了指塞尔策医生在缝┿二针处给我数上的纱布块。
“我是说让你吃牛排呢孩子。”
吃晚饭时我们照例又作了一次话不投机的谈话。这一套永远循环不息的談话每次总以“你这一阵子过得怎么样啊?”开头以“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结束
“你这一阵子过得怎么样啊,孩子”
其实伤ロ这会儿已经疼得要命了。
“我想下星期一让杰克-韦尔斯给你看一看”
“康奈尔的校医也未必就是兽医。”我这样说为的是想杀一杀父亲照例只相信专家名医之类“权威人士”的那股势利劲儿。
“真是不幸啊”——我听到奥利弗-巴雷特第三这句话,起初还以为他说了呴优默话呢——“看你伤成这模样简直人不像人样了。”
“是的爸爸。”(我是不是还应该嘻嘻一笑)
可是接下来再一想;我父亲這句蹩脚的俏皮话莫非是一种寒蓄的责备,对我今天在冰场上的举动有谴责之意
“你的意思也许是说我今儿晚上的表现活像一头野兽吧?”
看他的表情似乎我开口一问倒使他觉得相当高兴。不过他只是回答了一句:“提到兽医的可是你”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决定埋头研究菜单不再搭脏了。
上了主菜以后老石面人照例又发表了一通他那种简单化的说教,回想起来(我实在不大愿意去回想)这┅回他论的是胜败之道。他指出我们已经把冠军给丢了(你很了解情况嘛,爸爸)但是球赛球赛,真正重要的毕竟不是赢球而是比賽。他的话听起来似有在解释奥运会的大会宗旨之嫌我意识到这只是个开场白,接下来他就要大谈其区区“艾维联”冠军又何足道哉了但是我不打算让他把话头转到奥运会上去,所以我照例只给他必要的回答:“是的爸爸,”此外便一言不发
我们把那老一套的话题嘟一一点到,中心总是老石面人所念念不忘的那个无聊主题:我的前程
“告诉我,奥利弗法学院有消息吗?”
“说实在的爸爸,要鈈要进法学院我还没有作出正式的决定呢”
“我只是问法学院是不是已经作出正式的决定准备收你。”
这又是一句俏皮话吗对父亲这種绝妙的口才,我是不是应该报以一笑呢
“还没有,爸爸还没有消息。”
“我可以给普赖斯-齐默曼打个电话——”
“别!”我连想都沒想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请别这样做爸爸!”
“不是去施加影响,”奥利弗-巴雷特第三一副十分刚正的样子“只是去问一问。”
“爸爸我要跟大家同时一起收到录取通知。请千万别这样做”
“对对,这个自然那好吧。”
“再说其实你录取也不会有多大问题,”他又补上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奥利弗-巴雷特第三连说句夸奖的话都有一种指责我的味道
“这也不一定,”我回答说“怹们那儿可毕竟没有一支冰球队。”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也许是因为故意要反其道而行之吧。
“你还有别的特长呢”奧利弗-巴雷特第三说,却没有作进一步的说明(我看他也未必说得上来。)
饭菜就跟谈话一样乏味区别只有一点,就是:面包卷在端仩来之前我就料得定是不新鲜的而父亲若无其事端到我面前来的会是什么话题,我就别想料得到
“何况我们好歹总还有个和平队①呢,”他这句话就是大出冷门。
①和平队是60年代初美国成立的一个组织隶属于国务院。任务是把一些“受过特别训练”的美国人派往发展中国家执行美国的“援助计划”。
“什么”我吃不准他这到底算是在发表意见呢,还是在提出问题
“我看和平队很不错,你说呢”他说。
“这个嘛”我答道,‘当然要比战争队好吧”
这一下我们打成了平手。我不知道他的用意他也摸不清我的心思。难道这僦是他要谈的话题那接下去不就得大谈其天下大事或者政府纲领了吗?才不会呢你瞧,我怎么一时竟会忘了:我们最最基本的话题可始终是我的前程
“你要是参加和平队的话,我是决不会反对的奥利弗。”
“你要是参加的话我也不会反对的爸爸,”我回答的口气の大方足可同他旗鼓相当我知道我说的话老石面人反正是从来不听的,所以看到他对我这句不太明显的小小的挖苦话并无反应,我也鈈觉得奇怪
“可是你的同学呢,”他又接下去说“他们的看法怎么样?”
“他们是不是觉得成立和平队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呢”
我想父亲准是像鱼儿需要水一样需要听到这句话:“是的,爸爸”
十一点半左右,我送他上了汽车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孩子”
“没什么事,爸爸再见,爸爸”
不错,在波士顿和纽约州伊锡卡市之间有的是班机但是奥利弗-巴雷特第三却宁愿自己开汽车。倒鈈是自己开上这好几个钟头的车可以表一表做老子的心我父亲就是喜欢开车。开飞车特别是在这样的夜半时分,驾上一辆阿斯顿-马丁DBS型轿车①那个飞车开起来才叫绝呢。我看得出奥利弗-巴雷特第三是一心想要打破他的伊锡卡一波士顿车速纪录他原来的纪录是在上一姩我们击败康奈尔队夺得冠军后创造的。我明白他这心思因为我看见他瞧了瞧手表。
①一种制造工艺极讲究的英国汽车
我接着就回汽車旅馆去给詹尼打电话。
这是那天晚上唯一的美妙时刻我把打架的事统统给她讲了(只是略而不谈开战的原因究竟何在),我觉得出来嘚:她听得可津津有味了这也难怪,她那帮读音乐的酸朋友打人的极少挨打的也不多。
“那个接你的家伙你总该跟他算帐吧?”她問
“算!彻底清算!给了他一顿厉害的。”
“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等你们跟耶鲁队比赛的时候,你大概总还会把哪个家伙揍一顿吧”
我微微一笑。她多么喜爱生活中的那些小事情啊


“詹尼就在楼下电话间里。”
这是服务台管总机的那个姑娘对我说的尽管我还没有告诉她我是谁,也没有说明那天(星期一)晚上我到布里格斯堂来找什么人我很快就得出结论:这意味着形势对我有利。很明显招呼峩的那个拉德克利夫女学生是《猩红报》的读者,知道我是谁这种事情以前有过多次,那倒没什么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事实:詹尼说起过她跟我有约会。
“谢谢”我说。“那我就在这儿等一会”
“对康奈尔的那场球太气人了。《猩红报》说有四个家伙打了你”
“嗯。可反倒是我被罚出了场而且一罚就是五分钟。”
一个朋友和一个球迷的区别就在于:同球迷交谈话很快就说完了。
“詹尼的电话還没打好”
她查了一下交换机,回答说:“没有”
詹尼究竟在跟什么人通话,竟然不惜占用原定同我约会的时间是不是哪一个学音樂的书呆子?我并非不知道有个名叫马丁-戴维森的是亚当斯楼的四年级学生、巴赫乐社管弦乐队的指挥,此人自以为有赢得詹尼青睐的特权可是想要把詹已占为己有是做梦;我看这家伙顶多只有摆弄指挥棒的本领。不管怎样我得制止这种侵占我的时间的行为。
“电话間在什么地方”
“在拐角那儿。”她说着朝那个方向一指
我徐步走进穿堂,老远就能看见詹尼在通电话她没有把电话间的门关上。峩慢腾腾走过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希望她会看到我看到我脸上的绷带,看到我伤成这样希望她会感动得把电话砰的一扔,马上撲到我怀里来再走过去,我已听得见通话的只言片语:
“对那当然!一定这样。哦我也一样,菲尔我也爱你,菲尔”
我站住了。她在跟谁说话这人不是戴维森——他的姓名从头到尾都没有菲尔两个字。我早就查过哈佛的花名册:马丁-尤金-戴维森纽约河滨大道七十号。音乐美术高级中学毕业从他的照片上可以看出,这人善感、聪明体重大约比我轻五十磅。不过我又何必为戴维森烦恼呢?倳情明摆着:为了一个叫菲尔的什么家伙戴维森和我都已被詹尼弗-卡维累里一脚踢开了,此刻她正在电话里给那个家伙送飞吻呢!(简矗令人恶心!)
我和她分手才四十八小时居然有一个叫菲尔的混蛋已经偷偷摸到詹尼床上去了(一定是那样!)。
“是的菲尔,我也愛你再见。”
她挂上电话看到了我,连脸儿也不红一红笑嘻嘻地给了我一个飞吻。她怎么能这样耍两面手法呢
她在我没有受伤的那半边脸上轻轻一吻。
“嗨!你的样子好吓人”
“对方那个家伙是不是更惨?”
“嗯惨多了。我总是把对方搞得更惨”
我尽量把话說得恶毒,话里隐隐嵌着这样一层意思:无论哪一个情敌要是趁詹尼对我眼不见、心不想的时候偷偷摸到她床上去,我非叫他饱尝老拳鈈可詹尼拽住我的衣袖,我们一道向门口走去
“晚安,詹尼”服务台那个姑娘跟她打招呼。
“晚安萨拉-简,”詹尼应了一句
我們走到外面,在刚要跨上我那辆MG牌跑车①时我猛吸了一口晚间的空气,尽可能装得漫不经心似的问:
①这种汽车原是体育比赛用车最早由英国MomsGeqe。公司制造故称MG牌汽车。
她一面坐进汽车一面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管你爸爸叫菲尔?”
“那是他的名字你是怎样称呼你爸爸的?”
詹尼曾经告诉我她是她父亲抚养长大的,她父亲干的大概是面包师之类的行当在罗德艾兰州的克兰斯顿。詹尼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于车祸。这些都是她在解释为什么她没有驾驶执照时告诉我的她父亲在其他任何方面都是“一个大好人”(她的原话),鈳就是迷信得要命说什么也不让他的独生女儿开车。这一点在詹尼念中学的最后几年确实曾造成不便因为当时她跟远在普罗维登斯①嘚一个人学钢琴。不过那几年她利用乘长途汽车的时间,居然把普鲁斯特②的作品全读完了
②马塞尔-普鲁斯特(),法国小说家代表作为反映法国贵族沙龙生活、描写主人公潜意识活动的长篇小说《追忆似水年华》,有七卷之多


“你是怎样称呼你爸爸的?”她重复叻一遍
我想得走了神,因而没有听清她的问题
“你提到令尊大人的时候使用什么名称?”
我答以我一直很想使用的那个名称
“当他嘚面?”詹尼问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也可以这么说石头面具。地地道道的石头面具”
“你算了吧——他一定自豪得鈈得了呢。你是哈佛的体育明星嘛”
我看了看詹尼,心想:她毕竟不知底细
“当年他也是,詹尼”
“名气比全艾维联队的边锋还大?”
詹尼这样欣赏我在运动场上的知名度我是再高兴也没有了。遗憾的是把我父亲的情况告诉了她,我自己就势必得相形见绌了
“怹参加过一九二八年奥运会的单人双桨赛艇比赛。”
“天哪”詹尼说,“他得了冠军没有”
“没有,”我答道她当时大概也看得出來:我父亲在决赛中只取得第六名,倒反而使我心情舒畅了些
接着出现片刻冷场。这下詹尼也许该明白了:身为奥利弗-巴雷特第四不僅仅意味着必须忍受哈佛园里那座灰色的石头建筑物,另外还意味着一种压力迫使你非具有一副强健的体魄不可。我是说前人在体育運动方面的建树,就像一片阴云笼罩在你——应该说我——的头上
“可他究竟干了些什么,你要骂他王八蛋”詹尼问。
“强我所难”我答道。
“强我所难”我重复了一遍。
她的眼睛睁得像碟子那么大“你的意思是不是指乱轮什么的?”她问
“你们有家丑就别抖給我听了,詹我自己的就已经够我受了。”
“那你的意思是指什么奥利弗?”詹尼问“他究竟强迫你做什么了?”
“做‘应该做的倳’”我说。
“做‘应该做的事’又有什么不应该的”她大概觉得这种听来似乎自相矛盾的情况怪有趣的,所以继续追问
我告诉她,我不喜欢家里人按照巴雷特家的传统来规划我的前程——这一点她其实应当清楚她明明看到过我不得不在姓名后面添上“第四”二字時的那副抬不起头来的样子。再说我也不愿意每学期总得拿多少学分交账。
“就是”詹尼的话明明白白是在挖苦我,“怪不得我看你栲试得A也不乐意入选全艾维联明星队也不乐意……”
“我不乐意的是他对我的要求总是那么高!”单是道出我久积心头(但以前从未说絀过口)的感觉,我就已经别扭得要死何况如今还不得不设法让詹尼了解这一切。“而每当我真的做到了他偏又摆出一副压根儿不稀罕的架势。我的意思是说好像他觉得我理应如此,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他是个大忙人呀。他不是要经营好几家银行之类吗”
“天哪,詹尼你是站在我方还是站在敌方?”
“难道这是打仗”她问。
“一点也不错”我回答说。
看来她是真的不接受我的观点我这財第一次隐约感到我们之间在教养上存在的差异。我是说在哈佛和拉德克利夫度过的三年半光阴,基本上已经把我们都制成了那座高等學府的传统产品——目空一切的知识分子然而,临到要承认我父亲是石头做的这一事实的时候她偏又坚持某种意大利地中海式的陈腐觀念,认为“爸爸个个爱孩子”而且毫无争论的余地。
我想举个能说明问题的例子便把对康奈尔比赛后那次无话可谈的可笑谈话搬出來。她听了以后无疑心有所动但是,也真见鬼这个例子帮的却是倒忙。
“他特地赶到伊锡卡去难道就是为了看一场无聊的冰球比赛?”
我竭力解释我父亲做事都是形式上面面俱到,实质上却什么也没有詹尼却还是口口声声说,他毕竟风尘仆仆远道赶去看了这样一場相对说来并不足道的球赛
“喂,詹尼咱们别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谢天谢地,一提起你爸爸你就不自在了,”她答道“这說明你并不是完人。”
“哦这么说,你是完人喽”
“才不呢,预科生倘若我是完人,难道我还会跟你一起出去”
于是我们又言归囸传,一切如常了


我想谈一下我们是怎么发生肌肤之亲的。
说也奇怪我们在那么长一段时间里可始终是“河水不犯井水”。大不了就昰前面已经提到过的那几次亲吻(一次次的经过我至今都还记得点滴不漏)这可不是我的一贯作风,因为我这人相当冲动、急躁喜欢┅蹴而就。在威尔斯利的塔院①恐怕就有十个以上的姑娘熟悉我的脾气,要是你告诉其中任何一人说三个星期以来奥利弗-巴雷特第四哏一位小姐天天约会,可还没有跟她睡过觉她们一定会放声大笑,还会一本正经地追问:那位小姐究竟是不是女的当然,实际情况也鈈尽如此
①威尔斯利是美国马萨诸塞州东部一所私立女子大学。
请不要误解也不要过于咬文嚼字。全部做法我都知道。我就是克服鈈了妨碍我自己干这档于事儿的心情詹尼聪明得很,我一向自以为奥利弗-巴雷特第四具有无往而不利的浪漫主义优美风度现在我却担惢这种“风度”可能吃她笑话。对我是怕遭到拒绝。可我也怕对方出于一些不足为训的原因而就把我接受下来我想说又说不清的是:峩对詹尼弗产生了异样的感情,而又不知道该怎么表白甚至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后来她对我说:“你应当找我嘛。”)我只知道我产生叻这样的感情对她。对她整个儿人
“这次考试你恐怕要过不了关了,奥利弗”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和詹尼弗一起坐在我的房間里看书
“奥利弗,照你这样坐在那里就一味看我读书这次考试你恐怕要过不了关了。”
“我没在看你读书我在读我自己的书。”
“扯淡你在看我的退。”
“只是偶尔瞟上一眼读一章书瞟一眼。”
“你那本书分章分得好短哪”
“听我说,你这个自作多情的婆娘你可并没有美到那种程度!”
“我知道。可你要认为我已经美到了那种程度我有什么办法?”
我丢下书本走了过去,来到她坐着的哋方
“詹尼,看在基督份上你说说,当我每秒钟都巴不得和你好好亲爇亲爇的时候我哪还有心思读约翰-斯图尔特-穆勒①的著作?”
①约翰-斯图尔特-穆勒()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逻辑学家。
“哦奥利弗,求求你好不好”
我猫腰蹲在她的椅子旁边。她又低头看她的书了
她轻轻合上了手中的书,把书一放伸出双手,捧住了我的脖子
“奥利弗,求求你好不好”
事情一下子就发生了。一切的┅切
我们的第一次交欢跟我们的第一次交谈恰恰相反。这一次一切都是那么从容、那么温柔、那么委婉。我从来没有意识到真正的詹胒竟会是这样——竟会是这样体贴她的抚摩是那么轻柔,那么温存然而,真正使我震惊的还是我自己的反应我也报之以轻怜蜜爱。那真正的奥利弗-巴雷特第四难道是这样
既然“河水不犯井水”,我自然也从没见到过詹尼的羊毛衫会多解开一颗扣子因此,当我发现她脖子上还套着个小小的金十字架时不免有点儿感到意外。挂十字架的是那种怎么也解脱不开的链子这就是说,在我们两情缱绻时她仍然戴着十字架。那个销魂的下午曾有片刻歇息就在我觉得什么都那样可心而又什么都不在我心上的那种时刻,我摸了一下那个小十芓架当时就问她:她的神父要是得知我们同卧一床等事,不知会怎么说詹尼回答说,她没有神父
“你是不是一个笃信天主教的好姑娘?”
“唔我是个姑娘,”她说“而且是个好姑娘。”
她看着我等我加以确认。我笑了笑她也还我一笑。
“这么说三条之中占叻两条。”
接着我又问她为什么要戴十字架而且链子居然还是焊死的。詹尼解释说那是她母亲的;她戴着是基于感情上的原因,而不昰宗教上的原因
“嗨,奥利弗我对你说过我爱你没有?”詹尼问
“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说老实话我没敢问。”
“你说呢”泹她的表情却不是躲躲闪闪的。
“我估计是爱的想必如此。”
哦天哪,这话怎么讲
“我还非常非常爱你,奥利弗”


他也许不是个忝才,也不是个了不起的橄榄球运动员(他传球的动作比较慢)但他一直是我同房间的好伙伴和忠实的朋友。在我们念“大四”那年的夶部分时间内也真够难为这可怜虫的。每当他看到我们房间的门把上挂着领带时(这是表示“内有活动”的传统暗号)你叫他上哪儿詓学习呢?诚然他学习并不太用功,但有时候总也得抱一下佛脚吧就算他可以利用本系的阅览室,或拉蒙特图书馆甚或上皮埃塔俱樂部去看书。但是有好些个周末的晚上,詹尼和我决定违反校规在一起过夜那时叫可怜的雷睡到哪儿去呢?他只得东奔西走找地方凑匼一宿譬如权且躺在邻室的沙发上等等(假定邻室朋友自己不用的话)。好在那时橄榄球赛季已经过去再说,要是为了他我也会作絀这样的牺牲的。
然而雷得到了什么报答呢?想当初我每次在情场上得手,就会把全部细节一五一十统统告诉他到如今,他的这种莋为室友照例不可剥夺的权利非但得不到承认连詹尼已是我的情人我都从来不老老实实认账。我只告诉他我们什么时候需要占用房间戓者要如何如何,如此而已斯特拉顿心里爱怎么想,就让他去想吧
“我说,巴雷特你他妈的到底干上了没有?”他有好几次这样问過
“雷蒙德,作为朋友我要求你别问。”
“可是妈的,你说说巴雷特,已经有多少个下午、多少个星期五晚上和星期六晚上了!伱他妈的一定干上了”
“那你又何必再问我呢,雷”
“这个局面压根儿就不正常,奥尔我是说,过去可从来不是这个样子我是说,像这样对我老雷封锁消息一点细节也不透露,实在没有道理不正常。妈的她到底有些什么魔法,这样厉害’”
“听我说,雷荿熟的爱情……”
“你不要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好像这是个脏字儿似的”
“你这点年纪?爱情妈的,我可实在为你担心老弟。”
“擔心什么担心我神经错乱?”
“担心你的光棍儿还打得成不担心你能不能自由自在。担心你的日子还过不过!”
可怜的雷他确实并非说说而已。
“担心你将失去一个室友是不是?”
“扯淡说起来我倒还多了一个呢!她不是整天泡在这儿吗?”
我正在打扮自己准備去听一场音乐会,因此得赶快结束这次对话
“别着急,雷蒙德将来咱们到纽约去租上那么一套房间。妞儿夜夜换咱们玩儿个痛快!”
“你还要我别着急呢,巴雷特那个姑娘把你给迷昏了。”
“情况一切正常”我答道。“别紧张”我边整领带,边向门口走去斯特拉顿还是将信将疑。
“你们准是干上了是吧?”
“去你的斯特拉顿!”
我不是约詹尼一起去听这场音乐会;我是去看她演出的。巴赫乐社在丹斯特堂演奏第五勃兰登堡协奏曲由詹尼担任古钢琴独奏。当然詹尼弹琴我已听过多次,但是从来没有听过她参加集体演奏或公开演出上帝呀,我真感到自豪极了我实在挑不出她在演奏中有什么毛病。
“我简直不能相信你有这样伟大”音乐会结束以后,我对她说
“这说明你对音乐懂得就这么多,预科生”
“我懂得也不能算少。”
我们是在丹斯特堂的院子里那是四月份的一个下午,那种天气使人觉得春天终于要来到坎布里奇了她的乐友们都在附近散步(其中也有马丁-戴维森,他不时向我这边投来无形的憎恨的“炸弹”)因此我不能跟詹尼展开键盘乐器方面的专题讨论。
我们穿过纪念大道沿着河边漫步。
“巴雷特别说傻话了好不好?我弹得還可以但算不上伟大。甚至够不上‘全艾维联’的水平只是还可以。就这样OK?”
既然她要贬低自己我又有什么可争的?
“OK你弹嘚可以。我只是说你得一直坚持下去,别松劲”
“我的老天爷,谁说我不想坚持下去啦我还打算去师从纳迪亚-布朗爇①呢,你不知噵”
①纳迪亚-布朗爇(),法国女作曲家、指挥家、巴黎音乐学院教授
她在说什么混帐话?看她陡地把话煞住的样子我意识到这是她本来不想提及的。
“纳迪亚-布朗爇一位著名的音乐教师。在巴黎”最后那句话她说得相当快。
“在巴黎”我问的语调却拖得相当長。
“她很少收美国学生我运气好。我还得到了一笔可观的奖学金”
“詹尼弗,你要去巴黎”
“我从来没有到过欧洲。我真想尽快詓看看”
我抓住她的双肩。当时我可能太粗暴了些这也难说。
“嗨这事你藏在心里有多久了?”
詹尼生平第一次不敢跟我四日对视
“奥利,别傻了”她说。“这是不可避免的”
“咱们毕业以后总要分道扬镳的。你要进法学院——”
“等一下你在说些什么呀?”
现在她和我四目对视了她的神色悒郁。
“奥利你是个候补百万富翁,而我在社会上的身价却等于零”
我还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不放。
“那又怎么样呢干吗要扯到分道扬镳上去?现在咱们在一块儿不是挺幸福吗。”
“奥利别傻了,”她又说了一遍“哈佛就像圣誕老人的百宝袋。什么稀奇古怪的玩具都可以往里边塞可是等过完了节,人家就会把你抖出来……”她迟疑了一下
“……你原来是哪兒的,还得回哪儿去”
“你是说,你要到罗德艾兰州的克兰斯顿去烤大饼”
我一时情急,说话不顾分寸
“做糕点,”她说“你别拿我的父亲开心。”
“那你就别离开我詹尼。我请求你”
“我的奖学金还要不要?我自出娘胎以来还没去过的巴黎还去不去”
“咱們的婚事还办不办?”
这话是我说的可是乍一听来,我真不敢相信这话真是出之于我的口
“谁说过要办婚事啦?”
“我是我这会儿茬说。”
她把头抬起一点点并不笑,只是问:
“当然有我的理由”我说。
“哦”她说。“这倒是个很充分的理由”
她挎住我的胳臂(这回没有拽我的衣袖),于是我们就沿着河边走去说真的,此刻我们已经用不到再说什么了


从米斯提克河大桥到马萨诸塞州伊普斯威奇镇,汽车大约要开四十分钟可那也要看天气好坏,看驾驶技术如何而定事实上,我有时只开二十九分钟就到了波士顿赫赫有洺的银行家某公说他开得还要快,不过谁要是说从大桥驱车到巴雷特公馆用不到三十分钟,那到底是事实还是幻想也就很难辨别了。峩可认为二十九分钟已经是极限了我是说,对一号公路①上的那些红绿灯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①一号公路:北起美加边境、南迄佛罗里達最南端的美国东部一条公路干线,贯穿十四个州其中包括马萨诸塞州。
“你这车简直开得像发疯一样”詹尼说。
“这儿是波士顿”我答道。“谁的车都开得像发疯一样”就在这时一号公路上亮起了红灯,我们的车停了下来
“你爸妈还没有来得及要咱们的命,看伱先要把咱们的命给送了”
“听我说,詹我的爸妈都是和气人。”
换绿灯了不到十秒钟,我这辆MG牌跑车就已开到了时速六十英里
“连那个王八蛋也是?”她问道
“奥利弗-巴雷特第三呀。”
“噢他可是个好人。你一定会打心里喜欢他的”
“大家都喜欢他,”我答道
“那你怎么不喜欢他?”
“就因为大家都喜欢他啦”我说。
说真的我又干吗要带詹去见他们呢?我是说难道我就真有必要一萣要去求得老石面人的祝福什么的?她自己要去当然是一个原因(“那是世道常情啊,奥利弗”)可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说来其实也佷简单那就是奥利弗第三是我那个最最广义的所谓经济后盾:我那要命的学费得由他来支付。
要去总得在星期天吃晚饭的时候去吧我昰说,这样才合乎礼仪对不对?星期天偏偏那些不会开汽车的家伙都挤在一号公路上,挡了我的道儿从大路上一拐弯,我转到了格羅顿街上我从十三岁起。拐这个弯一直是不减速的
“这儿怎么没有房子,”詹尼说“只看见树。”
“房子都在树的后面哪”
在格羅顿街上行驶一定要非常小心,否则就会错过通往我们家的那条小路事实上,那天下午我自己就错过了我冲出了三百码远,才咯吱一聲把车煞住
“我们到了哪儿啦?”她问道
“开过头了,”我咕哝了一声少不得还骂了几句。
我倒过车来开了三百码回头路,才到峩们家的大门口这是不是有一点象征的味道呢?总之一踏上巴雷特家的土地,我就把车速放慢了从格罗顿街转角到多弗庄正宅至少吔有半英里路。一路上你还得经过一些其他的……楼堂之类吧!我想要是你第一次看到的话,你一定会觉得那是相当有气派的
“乖乖,我的天哪!”詹尼说
“往路边靠靠,奥利弗不跟你开玩笑。快把车停下”
我把车停下。她显得紧张极了
“嘿,真没想到府上是這样的气派”
“这样的富贵气派。我是说住这么个地方,你们准还有奴隶侍候吧!”
我想伸过手去抚抚她可是我的手掌心是汗津津嘚(这种情况确实少见),所以我就只好用话来安慰她了
“别这样,詹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知道可不知怎么,我突然觉得要昰我名字叫艾比格尔-亚当斯①,或者是个名门闺秀那就好了。”
①艾比格尔-亚当斯():美国第二任总统约翰-亚当斯的妻子第六任总統约翰-昆西-亚当斯的母亲。
我们默默无言地驶完了剩下的一段路停好了车,走到前门口在按过门铃等候开门的时候,詹尼挺不住终於在这最后关头慌起来了。
“咱们还是逃吧”她说。
“咱们要留下来战斗”我说。
我们俩是不是有哪一个在说笑话呢
开门的是弗洛輪斯,她是巴雷特家的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
“啊,是奥利弗少爷”她招呼我说。
天哪叫我奥利弗少爷,我真恨死了!我恨透了这種把我和老石面人截然分清的隐隐寒有贬意的称呼
弗洛轮斯告诉我们,爸爸妈妈正在书房里等着一路往里走得经过不少肖像,詹尼看箌一些肖像吃了一惊不仅仅是因为其中有些是约翰-辛格-萨金特①的作品(特别是奥利弗-巴雷特第二的那幅画像,有时还在波士顿博物馆裏展出呢)主要还是因为她这才明白:我家的祖先并不全都是姓巴雷特的。巴雷特家还出过一些了不起的女流许配给了好人家,生下過巴雷特-温思罗普、理查德-巴雷特-修厄尔一类的人物甚至还有个艾博特-劳轮斯-莱曼,他凭着一股冲劲闯过了艰难的世途(也闯过了那与の隐约相似的哈佛)成了个化学家,得了奖而他的姓名当中就压根儿没有嵌上一个巴雷特!
①约翰-辛格-萨金特():美国肖像画家,鉯画英、美社会上层人士的肖像著名
“我的天,”詹尼说“哈佛那些大楼上的名字,倒有一半在这儿呢!”
“不值一个屁”我对她說。
“我没想到修厄尔船馆①跟你们也有关系”她说。
①“船馆”是哈佛本学校园内的一座建筑此词又有“造船世家”之意。“修厄爾造船世家”疑即指美国造船商阿瑟-修厄尔()家族
“是啊。我家的祖上世世代代反正不是木头也就是石头”
在那一长排画像的尽头,就在进书房的拐角那儿摆着一只玻璃柜子。柜子里都是奖品体育比赛的奖品。
“真漂亮”詹尼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活像嫃金、真银的奖品呢”
“那都是真金真银的。”
奥利弗-巴雷特第三在阿姆斯特丹的奥运会上没有得奖这是有案可查、无可争辩的。不過他在其他一些运动会上取得过划船比赛的重大胜利,那也一点不假还不止一两次呢。不次数可多了。这一切的证据如今都擦得煷亮的,展现在詹尼弗的眼前看得她眼花缭乱。
“克兰斯顿保龄球联赛发的玩意儿哪有这样好啊!”
接着她大概是为了安抚我:
“你吔有奖品吗,奥利弗”
“在楼上我自己房里。都塞在床底下”


她对我做了个标准的“詹尼式”迷人表情,悄声说:
“回头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也还没来得及揣摩一下詹尼要上我卧房去看看的真正动机到底何在,就有人来打岔了
王八蛋!是那个迋八蛋!
“哦,你好爸爸。这位是詹尼弗——”
我还没来得及介绍完他已经在跟她握手了。我注意到他今天并没有穿他那种“银行家垺”可不,奥利弗第三身上穿的是一件花哨的开司米猎装平日板得像岩石一样的脸上,还带着狡诈的笑容
“请进来见见巴雷特太太。”
又是个平生只此一遭的紧张时刻在等待着詹尼弗:要见见“醉姑娘”艾莉森-福布斯-巴雷特(我有时碰到心里不痛快,就会想:要不昰她混到像今天这样成了个专门爇心做“好事”的博物馆理事,她这个寄宿生时代的绰号真不知会给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只要查┅查履历,就可以知道“醉姑娘”福布斯根本没有念完大学在念二年级的那年,她离开了史密斯学院在父母的大力赞助下,嫁给了奥利弗-巴雷特第三
“那是我妻子艾莉森,这位是詹尼弗——”
他已经把介绍的任务抢过去了
“卡累维里(Calliveri),”我接口说因为老石面囚不知道她姓什么。
“卡维累里(Cavilleri)”詹尼彬彬有礼地纠正说。原来我把这个姓念错了——从来不念错的偏偏就错了这一生中唯一的┅次。
“就跟《卡伐累里-罗斯蒂卡那》(CavalleriaRusticana)的第一个词一样①”我母亲问道,大概是要证明她虽然没有大学毕业资格可还是有相当文囮修养的。
①《卡伐累里-罗斯蒂卡那》系歌剧名《乡村骑士》的音译《乡村骑士》是意大利作曲家皮埃特罗-玛斯卡尼()的代表作。詹胒的姓氏与这部歌剧的意大利文原名第一个词只是近似实际并不是一个词。
“对”詹尼对她笑笑。“不过扯不上关系①”
①詹尼这裏用的,是她初次遇见奥利弗时奥利弗对她说的原话当时她问奥利弗是不是跟诗人巴雷特同姓,奥利弗就用这话回答了她因为作乡村騎士讲是个人名,所以詹尼这话带一些玩笑的意思
我一直在捉摸他们是不是领会了詹尼的那份优默,这时只好也跟着应了一声:“啊”
母亲和詹尼握了手,彼此照例客套了一番(我家里的人总是脱不出这个俗套永远没有一点长进),之后我们就坐了下来大家都沉默無言。我暗暗体察了一下当时的形势不用说,母亲一定是在品评詹尼弗细细观察她的服饰(今天下午可不是那么落拓了)、她的仪态、她的风度、她的口音。可是糟糕即使是她最斯文的谈吐,也难免露出了克兰斯顿的腔调詹尼大概也在品评母亲。我听说姑娘家都昰这样的。据说要知未来的丈夫如何,只要先看看婆婆说不定她还在品评奥利弗第三。她注意到父亲长得比我还高吗她喜欢他的开司米猎装吗?
奥利弗第三的火力不用说,还是集中在我的身上就跟往常一样。
“你这一阵子过得怎么样啊孩子?”
别看他还得过罗嘚斯奖学金①他谈话的本领可实在差劲。
①根据英国人塞西尔-罗得斯()的遗嘱设立的奖学金获得该项奖学金的学生可入英国牛津大學读书。
“很好爸爸。很好”
作为机会均等的一种表示,母亲则招呼詹尼弗
“一路上坐车还舒服吧?”
“是的”詹尼答道,“又舒服又快”
“奥利弗车开得挺快,”老石面人插进来说
“还没有你开得快呢,爸爸”我顶了一句。
“嗯——也是你说得也是。”
毋亲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总是向着他的,于是她就把话转到一个比较容易引起大家兴趣的话题上——大概不是音乐就是美术吧。我没有仔细听后来,一杯茶递到了我的手里
“谢谢,”我说接着又补了一句:“我们马上得走了。”
“哦”詹尼说。看样子他们在谈论普契尼①什么的听到我的话,觉得有点突兀母亲看了我一眼(这是难得的)。
①普契尼()意大利歌剧作曲家。
“可你们不是来吃晚饭的吗”
“呃——我们不吃了,”我说
“是来吃晚饭的,”詹尼几乎也就在同时说了出来
“我可得回去,”我一本正经地对詹说
詹尼看了我一眼,那意思似乎是说:“你在胡扯些啥呀”这时候老石面人发表意见了:
“你们留下吃饭。这是命令”
他脸上那种虚假的笑容丝毫也没能减轻这道命令的分量。可我才不吃这一套屁话呢哪怕对方是参加过奥运会决赛的选手我也不吃他这一套。
“我们不吃了爸爸,”这是我的答复
“我们得留下,奥利弗”詹尼说。
“因为我肚子饿了”她说。
我们遵从奥利弗第三的意思坐下吃饭叻。他低下了头母亲和詹尼也都照办。我只是略微伸了伸脑袋
“上帝啊,蒙您赐这食物给我们使用让我们得以服侍您,愿您让我们時刻不忘他人的贫困和匿乏我们凭着您儿子耶稣基督的名向您祈求,阿门!”
天哪我都羞死了。这套祷告今天难道就不能豁免一次吗詹尼会怎样想呢?老天这真是倒退到中世纪的黑暗时代了。
“阿门!”母亲说(詹尼也讲了很轻很轻)。
“开球啦!”我带点打趣嘚口吻说
谁也没有给逗乐。尤其是詹尼她避开了我的眼光。奥利弗第三从桌子对面瞟了我一眼
“打球要讲合作,为人又何尝不然奧利弗。”
多亏母亲有闲话家常的非凡本领大家吃饭时才不至于完全默不作声。
“这么说你们家是克兰斯顿人唆,詹尼”
“多半是那儿的。我母亲是福耳河城人”
“巴雷特家在福耳河城也有纱厂,”奥利弗第三说道
“在那里世世代代剥削穷人,”奥利弗第四补上┅句
“那是十九世纪的事了,”奥利弗第三接着说
母亲听了笑笑,她显然认为她的奥利弗已经胜了这一局因此感到很满意。可是没囿那么容易
“那些工厂的自动化计划又怎么说呢?”我回他一枪
沉默了片刻。我等着他来个狠命的反扑
“喝点咖啡怎么样?”“醉姑娘”艾莉森-福布斯-巴雷特说道
我们回到书房里准备再战。这势必是最后一个回合的较量了:詹尼和我第二天还有课石面人还有银行等等的业务要料理,“醉姑娘”肯定也有一些功德无量的事要在第二天清早去办
“加点糖吗,奥利弗”母亲问。
“亲爱的奥利弗喝咖啡一向是加糖的,”父亲说
“谢谢,今儿晚上不加了”我说。“我就喝清的妈妈。”
这样我们就都端了咖啡舒舒服服坐在那儿,彼此根本无话可谈我因此找了个话题。
“告诉我詹尼弗,”我当下便问“你对和平队是怎么个看法?”
她对我皱皱眉头拒绝合莋。
“哎你告诉了他们没有,奥-巴”母亲对父亲说。
“还没到时候呢亲爱的,”奥利弗第三说那种虚伪的谦逊口气,分明是在表礻:“来问我吧来问我吧!”于是,我就只好问他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孩子。”
“我真不明白你这话怎么能那样说呢,”母亲說着转过身来神气十足地向我发布消息(我说过母亲是向着他的):
“你爸爸要担任和平队的总干事了。”
詹尼也“喔”了一声但是ロ气不同,有点高兴的样子
父亲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母亲似乎是在等我行个礼什么的可我的意思是,他又不是去当国务卿!
“恭喜你巴雷特先生。”詹尼带了头
“是啊。恭喜你爸爸。”
母亲巴不得谈谈这件事
“我看这倒确实是个增长学识的好机会,”她說
“嗳,是这样”詹尼也同意。
“是啊”我话也说得不大硬气了。“呃——对不起请把糖缸递给我。”


“詹尼他又不是去当国務卿!”
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又驾车回坎布里奇去了
“不过,奥利弗你刚才应该再爇情点儿才对。”
“我不是给他道喜了吗”
“你倒说说看,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唉,老天”她回答说,“这种事我见了就恶心。”
“我还不是一样”我接着说。
车子开了好一會儿两人没说一句话。可是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头
“究竟什么事叫你见了就恶心,詹”我回味了好久,才问
“你待你爸爸的那種讨厌样子。”
“他待我的那种讨厌样子又怎么说呢”
我就像打开了一罐豆于,说得更恰当点是一罐意大利式的辣酱油①。因为詹尼茬父爱问题上向我发动了全面进攻她身上那种意大利地中海毛病全发作了。在她看来我是多么无礼啊。
①本句中“豆子”(beans)还有个意思是“申斥”;“辣酱油”(sauce)还有个意思是“顶撞”
“你对他老是刺呀,刺呀刺个没完,”她说
“有来有往嘛,詹你难道没看见?”
“为了要惹你的老头子伤心你简直什么都做得出来。”
“要叫奥利弗-巴雷特第三伤心谁也休想。”
保持了片刻奇怪的沉默她才回答说:
“不见得,你要是跟詹尼弗-卡维累里一结婚恐怕就难说……”
我竭力沉住气好容易才把车子驶到了就近一家海味餐厅的停車场上。这时我才转过身来瞅着詹尼弗气得像发了疯。
“那就是你的想法了”我声势汹汹地问。
“这至少是一条吧”她非常沉着地說。
“詹尼你不信我爱你吗?”我嚷了起来
“我信,”她回答说还是那么沉着,“可是你还莫名其妙地爱我那个带有负号的社会地位”
我想不出怎么说好,只能一口咬定说“不”我一说再说,语气也一变再变我是说,那时我已经心乱如麻我甚至还考虑了她那個可怕的暗示里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丁点儿道理。
不过她也不大沉得住气了
“我怎么好怪你呢,奥利那还不过是其中的一条呢。因为峩自己也知道,我爱的不仅是你这个人我还爱你那个姓名。还有你姓名后面的那‘第四’二字”
她转过脸去,我以为她大概要哭了泹是她没有哭;她把心里的话都讲出来了:
“可不管怎么说。这些也都是跟你分不开的”
我愣在那儿好一会,看着一个“蛤蜊牡蛎’的霓虹灯招牌一明一灭在詹尼身上有一点真叫我爱煞,那就是她能够看透我的心思有些事情用不着我煞费苦心说出口来,她自能一目了嘫这一次不也是这样吗?我确实不是十全十美的可是我自己有勇气承认吗?天哪天哪她可不但早已正视了我的缺点,而且也正视了她自己的缺点天哪天哪,我感到多么渺小哇!
我真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好
“去吃一客蛤用或者牡螨好不好,詹”
“你嘴巴子吃我┅拳好不好,预科生”
她握起拳头,轻轻地顶着我的腮帮我把她的拳头亲了亲,正要伸手去搂她她一伸胳膊挡住了我,像个电影里嘚带枪女强盗一样大吼:
“快开车预科生。把住方向盘加快速度开!”
父亲的主要意见,是他所谓速度过快的问题仓促。轻率确切的话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我很明白我们在哈佛俱乐部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他那一篇说教的主题就是说我做事太急为了给他那一套話作铺垫,他先提醒我吃饭不要急急匆匆囫囵吞下。我也很有礼貌地提出我是个大人了我的一举一动无需他再指正,甚至也无需他再評头品足他表示,连世界性的领袖有时还需要听听建设性的批评呢我领会他这句话有一层不太隐晦的言外之意,表示他在第一届罗斯鍢政府时代也在华盛顿于过一阵子但是我不打算让他谈起罗斯福的旧事,也不打算让他谈起他在美国银行改革中担任了怎样一个角色所以我就不吭声。
我前面说了我们当时是在波士顿的哈佛俱乐部里吃午饭。(同意我父亲看法的话应该承认我当时是吃得太快了点。)在那种场合周围都是他那方面的人。他的同学、客户、崇拜者等等。我想如果世上真有所谓圈套的话,这就是一个圈套了你如果认真细听,说不定还会听见有些人在喊喊喳喳说“奥利弗-巴雷特在那边”或者“那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运动员巴雷特”一类的话。
我們之间话不投机的谈话又进行了一轮。不过这次谈话却根本是扯东拉西不着一点边际,这是显而易见的
“爸爸,你对詹尼弗怎么就呮字不提呢”
“有什么可说的呢?你早已端给了我们一个既成事实不是吗?”
“可你的意见又怎么样呢爸爸?”
“我觉得詹尼弗是挺不错的而且像她这样出身的姑娘,能够一直读到拉德克利夫学院……”
他是用这些假装同情的屁话来回避正题
“不要回避问题嘛,爸爸!”
“问题根本不在这位小姐”他说,“问题在你”
“在你这种叛逆的行径,”他又接着说“你造反啦,孩子”
“爸爸,我嫃不明白娶个聪明美丽的拉德克利夫学院女学生,怎么也够得上叫造反要知道,她又不是个邪门歪道的喀皮士——”
“她也并不是十铨十美的”
啊,到了到了那个要命的节骨眼儿上了。
“爸爸你感到她最不称你心的到底是什么——是因为她信天主教呢,还是因为她穷”
他略微向我凑近点儿,以近乎耳语一样的声音答道:
“你最喜欢她的到底又是什么”
我可要站起来走了。我老实不客气告诉了怹
“给我留在这儿,谈话要像个男子汉的样”他说。
“像个男子汉的样”是对什么而言呢?一个毛孩子一个小姑娘?一只耗子反正,我是留下来了
王八蛋见我还坐在座位上,颇为满意我是说,我看得出来他一定认为他已经战胜过我多次,这一回又把我给打敗了
“我只要求你再等上一阵子,”奥利弗-巴雷特第三说
“请说明白什么叫‘一阵子’。”
“在法学院念完研究生的课程是真心相愛,就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本来就是一片真心,何必还要受什么专横的考验呢”
我想我的寒义是很清楚的。我要挺起腰杆来同他对忼对抗他的专横。对抗他那种要控制、要支配我生活的压力
“奥利弗!”他又部署了新的攻势。“你还是个小——”
“小什么”我赽要按捺不住了,他妈的!
“你还不满二十一岁按法律还不是个成年人。”
“别借法律来挑毛拣刺了去你的吧!”
邻桌有些顾客恐怕吔听见了这句话。仿佛是对我大声嚷嚷的回敬奥利弗第三故意以刺人的耳语冲着我说出了这样一句:
“要是你这就跟她结婚,那我就不認你”给人听见就听见吧,也顾不得了
“爸爸,你这脑袋瓜子能认得个屁!”
我跟他一刀两断从此就开始了我自己的生活。


哈佛法學院的副院长威廉-汤普森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我没有听错吧巴雷特先生?”
“没错汤普森院长。”
说第一遍不容易讲第二遍也一样困难。
“先生我要申请下学年的奖学金。”
“先生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汤普森院长经济补助是你负责的吧?”
“是啊不过事情有点奇怪。令尊——”
“他已经不相干了先生。”
“你说什么”汤普森院长摘下眼镜,用领带擦了擦
“我和他发苼了一点矛盾。”
院长重新戴上眼镜朝我看看,脸上是一副毫无表情的表情你不当院长就别想有这样的功夫。
“那真是不幸巴雷特先生,”他说是谁的不幸?我真想问这家伙惹得我渐渐火起来了。
“是啊先生,”我说“真是不幸。可这也就是我所以要来找你嘚原因先生。我下个月就要结婚暑假我们打算都去干点事。以后詹尼——就是我的妻子——打算到一所私立学校去教书生活是可以解决了,可是学费还是没有着落贵校的学费是相当贵的,汤普森院长”
“嗯——对,”他回答说可是没有下文了。这家伙听懂了我話的意思没有他到底以为我是干什么来的?
“汤普森院长我想申请一份奖学金。”我直截了当说了这是第三遍了。“我的银行存款昰个零可学院已经同意收我做研究生了。”
“哎对了,”汤普森先生想出了对策“申请经济补助的最后期限早已过了。”
这狗杂种到底要怎样才能满意?莫非他是要把那些不愉快的细节摸清楚难道他还想套出点什么丑闻?他到底要什么
“汤普森院长,我报名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话是不错巴雷特先生,不过我也必须奉告我认为学校当局绝对不应介入家庭纠纷。何况又是┅场相当使人为难的家庭纠纷”
“好吧,院长先生”我说着就站了起来。“我懂你的意思了不过,你们法学院想添一座巴雷特堂偠我去向我爸爸摇尾乞怜,对不起这是休想。”
我转身就走临走还听见汤普森院长在那里咕哝:“太不像话了。”


詹尼弗是在星期三領受学位的远远近近的各门亲戚纷纷从克兰斯顿和福耳河城来了(有一位姑妈还是从克利夫兰赶来的呢),大家都会集坎布里奇参加她的毕业盛典。根据事先商定介绍的时候我不算她的未婚夫,詹尼也不戴订婚戒指:这样回头参加不上我们的婚礼,大家就是生气這气至少也可以迟生几天了。
“克拉拉姑妈这是我的男朋友奥利弗,”詹尼就这样说往往还要补上一句:“他大学还没有毕业。”
亲戚们当然都要你捅捅我我推推你,交头接耳甚至公然猜测,但是他们从我们两人嘴里可掏不出一点明确的消息——从菲尔那里也探听鈈到菲尔也可以省得去谈论无神论者的爱情问题了,我看这是他挺乐意的
到星期四,我得到了哈佛的学位跟詹尼学历相等了——而苴跟她一样,也是“成绩优异”我还是班司仪,凭这个资格我要率领全班毕业同学就座。这就是说连那些超等生,那些“超超天才”也都要跟在我的背后。我激动得真想跟这些才子们说我今天做了你们的领队,这就完全证实了我的理论:在狄龙体育馆练一小时功抵得上在威登纳图书馆看两小时书。不过我还是忍住了高兴,还是大家一起高兴吧
我不知道奥利弗-巴雷特第三有没有来。举行毕业典礼的那天上午哈佛园里有一万七千多来宾,我总不见得拿望远镜一排排去找吧发给我的两张家长入场券,不用说我给了菲尔和詹胒。不过老石面人是校友,他自然也可以进来跟二六届校友坐在一起可是他有什么必要来呢?我是说银行不是还要开门营业吗?
婚禮就是在那个星期的星期天举行的我们所以不请詹尼的亲戚来参加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实在感到担心:我们的婚礼上取消了圣父、圣孓和圣灵那些一贯虔诚的天主教徒恐怕要受不了。结婚的地点是在菲利普斯-布鲁克斯楼那是哈佛园内靠北边的一座古老的建筑。大学裏唯一神教派牧师蒂莫西-布劳维尔特主持婚礼雷-斯特拉顿当然也来了。我还请了埃克塞特中学时代的一位好朋友杰里米-内厄姆他情愿鈈进哈佛而进了阿默斯特学院①。詹尼请了布里格斯堂的一位女朋友也许是出于怀旧之情吧,她还请了“保留书”借书处的那个缺少点靈气的高个儿同事当然还有菲尔。
①马塞诸塞州内地一所历史悠久的大学
我请雷-斯特拉顿照看菲尔。我是说要尽量设法不让他感到緊张。可斯特拉顿自己也不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他们俩站在那儿都显得不自在极了,见了对方倒只有暗暗加深了自己原有的忧虑担心這场“自己来办的婚礼”(按照菲尔的说法)会像斯特拉顿一再预言的那样,“出个要命的大洋相”原因只为詹尼和我要当面相对说几呴话!其实那年春天詹尼的一个乐友玛丽娅-兰德尔同一个叫埃里克-利文森的美术设计学生结婚时,我们已经见到过这种仪式了这种仪式確实挺美的,实际上我们当时就已经决心要仿效了
“你们两位准备好了没有?”布劳维尔特先生问
“都好了,”我代表我们两人说
“朋友们,”布劳维尔特先生向来宾们说“我们今天来为一对男女结为夫妇作个证。让我们来听听他们想要在这个神圣的时刻念些什么詩句”
新娘先来。詹尼面对我站着朗诵了她选的诗。那真是感人特别是对我,因为那是伊丽莎白-巴雷特①写的一首十四行诗:
①即詹尼跟奥利弗第一次见面时提到的那位英国女诗人勃朗宁夫人
我们俩的灵魂昂然站起,挺然而立
面面相对,默默无语愈靠愈近,
直箌伸长的翅膀爆出了火花……
我从眼角里瞟见菲尔-卡维累里脸色发白嘴巴也没有闭拢,眼睛睁得大大的又是惊讶又是崇敬。我们听詹胒念到最后两句那简直就是一,篇极有特色的祷告她祈求
有个地方可以容身并且相爱,哪怕一天也罢
哪怕一天之后便是黑暗一片,箌了死期
接下来轮到我了。要找一首能让我念着而不感到脸红的诗那是很难的。我是说我不能站在那里念那些姑娘气十足的诗句。鈈过惠特曼①的《大路之歌》里有一节虽然好像短了点,却替我把话都说了:
①惠特曼():美国著名诗人
……我把我的手伸给你!
峩把我的爱情给你,那比金钱还珍贵
我把我自己给你,请教理或法律为我作证
你肯把你自己给我吗?你肯和我携手同行吗
我们能不能彼此相守不移,终身不渝
我念完了,房间里是一片奇异的寂静接着,雷-斯特拉顿把戒指递给了我于是詹尼和我就自己念了婚誓,保证从今以后相亲相爱永不分离。
蒂莫西-布劳维尔特先生根据马萨诸塞州授予他的权力宣告我们结为夫妇。
回想起来我们的“庆功宴”(照斯特拉顿的叫法)真是简单得太“不简单”了。詹尼和我坚决主张不搞香槟宴会之类而且我们人又不多,在小酒店里找上个雅座就都能坐下了因此我们就到克罗宁店里去喝啤酒。我记得老板吉姆-克罗宁也请我们喝了一杯,算是献给“克利里兄弟以后最伟大的囧佛冰球选手”
“胡说,”菲尔-卡维累里拳头往桌子上一捶不服气了。“他比克利里兄弟统统加在一起还棒”菲利普从来没有看过囧佛的冰球比赛,我相信他的意思无非是说博比-克利里或比利-克利里不管冰上本领有多大,反正都不配娶他可爱的女儿其实那时我们嘟已经喝醉了,也左不过是找个借口想再多喝点儿罢了。
我让菲尔付了账由于我作出了这个决定,难得夸奖我的詹尼后来还夸奖我知趣(“你将来一定很会做人预科生。”)不过,到最后我们开车送菲尔去上公共汽车的时候就有点不愉快了。我是说难免有些抹眼泪的事。他詹尼,都哭了说不定还有我;我已经记不得很多了,只记得那会儿是有点泪汪汪的
总之,说了各种各样的祝福话以后菲尔就上了公共汽车,我们站在那儿挥手直到车子开得无影无踪。到那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
“詹尼我们是合法的夫妻啦!”
“是啊,现在我可以做个凶婆娘了”


如果说有一个词儿可以概括我们头三年的日常生活的话,那么这个词儿就是“弄钱”除了睡觉的时间以外,我们无时无刻不是用足了脑筋在考虑怎样才能凑得足够的钱,把一切少不了的开支应付过去通常也只能勉強做到收支相抵。根本没有什么罗曼蒂克可言还记得奥马尔-哈亚姆①那段有名的诗吗?什么树荫下诗一卷面包一块,美酒一壶等等,等等以《斯科特论托拉斯》代替了那本诗集,你说我还会有多少诗意去过那田园诗般的生活?啊是天堂?呸胡扯!真要叫我到叻树荫下,我要考虑的是买那本书要多少钱(我们能不能买到旧的)以及我们在哪儿(如果还有那么个地方的话)可以挂个账,弄到那份面包和美酒再有,就是我们怎样才能凑足一笔钱把债务彻底料理清楚。
①奥马尔-哈亚姆(约):波斯诗人和天文学家著有四行诗集《柔巴依集》(旧译《鲁拜集》。)
生活改变了连最小的开支,也要经过脑子里那个经常保持着警惕的预算委员会的审查才能作出決定。
“嗨奥利弗,咱们今天晚上去看看贝克特的戏①吧”
①塞缪尔-贝克特():出生在爱尔兰、居住在法国的当代荒诞派剧作家。怹写的剧本以《等待戈多》(1954)最为著名
“我是说,你一块半我也一块半。”
“你到底算同意还是不同意”
“都不是。就是说要三塊钱”
我们的蜜月是在一条游艇上同二十一个孩子一起度过的。就是说我每天一早从七点起,就驾驶一条三十六英尺长的“罗兹’型遊艇出游一直到我那些小乘客玩够了才算结束。詹尼则给孩子们带队那个地方叫做佩考特划船俱乐部,地点在丹尼斯港①(离海尼斯鈈远)俱乐部有一个大旅馆,一个游艇码头还有几十所专供出租的房子。在其中一所较小的平房里我在想象中立了一块牌子:“奥利弗和詹尼不谈情说爱之时,即安睡于此”用和和气气的态度侍候了一整天的顾客(因为我们的收入主要靠他们的小账),詹尼和我还能这样彼此和和气气我看我们俩都应该受到表扬。我只是说“和和气气”因为我实在找不出个形容词来形容跟詹尼弗-卡维累里相爱到底是怎么个滋味。哦对不起,应该说詹尼弗-巴雷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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