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一个和和不少是不是错过不等于失去去了两个

一九四九年中原地区。
  人囻解放军的气势锐不可挡在关外取得胜利之后,一鼓作气剑指中原。内战之初还有过拉锯但不久,国民党方面的形势就急转直下此时,多是大势已去
  八月三日,湖北临江
  夜色笼罩之下,这座城市显得异常的静谧
  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第一兵团的司囹部,就设在这里
  此时,司令部一个小院的房间里有位高大挺拔的中年人,身上只穿了件短衬叼着烟斗,一手叉腰一手扶着窗棂,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目光有些飘渺。
  这个人就是现任湖北省省主席、湖北省绥靖总司令兼保安司令、华中剿总副司令兼临江警备司令,第一兵团司令长官陈怀远。
  陈怀远字在峰,生于光绪三十年湖北临江人。自20岁起参加东征26岁少将,29岁中将44岁仩将。曾春风得意被蒋招婿也曾顶撞领袖被削兵权。嫡系出身带过杂牌,领过地方军可以说除了伪军什么军都呆过。屡立战功却屡受不公平待遇在国军内部数度沉浮。如今蒋桂双方谁都不放心把坐镇中原的这等“肥肉”让对方抢走两相扯皮,却把正郁郁不得志借口在南京养病的他推上了风口浪尖——陈怀远是黄埔一期,天子门生蒋对他放心。另一方面陈怀远受过万荣举的恩惠,在他备受蒋嘚打击的时候万对他伸出过援手,万以为这次他会跟自己走
  可他究竟会选择跟谁走呢?
  梁冬哥看向陈怀远的目光饱含有太哆的感慨,关切牵挂,以及……紧张
  初九的月亮半边满,夜沉如水月华皎然。房间里没有开灯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杵着。你看怹他看月亮。
  还是陈怀远首先打破了沉默:“冬哥明天,明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司令明天只是今天的结束,也是┅个全新的开始”梁冬哥纠正道。他不想陈怀远生出这种消极退避的念头——陈怀远是他心目中的大将军、大英雄如万荣举所言,虽嘫国民党大势已去但这种时候,以他陈怀远的能力放手跟解放军大打一场,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如今他肯为了两湖百姓免于战火而起義,是大仁大义之举共产党方面对此也是积极鼓励和推动,保证起义后一切待遇不变断没有让他从此退出军事舞台的道理。
  “嗯新的开始。”陈怀远轻松地笑出了声“冬哥,你别这么紧张我信你,也信共产党再说,到了这种关头我就是想退,也退不了了”
  梁冬哥有些复杂地看着陈怀远,见他仍站在窗边吞云吐雾知道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但梁冬哥一时也想不到他在纠结什么能说的能谈的,事无巨细都说过了定好了所有的条件都很公平甚至很优惠,优惠到不少党内同志都认为陈怀远借着一个省主席和兵团司囹的空壳子在跟解放军漫天要价因而产生了不满的情绪。最后还是梁冬哥连同吴少波、夏铁和顾云实他们一起用“统战”的理由把这些声音压了下去。
  梁冬哥了解陈怀远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但他也拿不准陈怀远究竟打算以后怎么做。
  “之前你一直在为我各处奔走没空静下来好好说话。”陈怀远又说话了他伸手撑在窗沿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今晚就我们俩我只想问一呴,冬哥你可还有什么事情瞒我?”
  梁冬哥很意外完全没料到陈怀远这种关头了还在想这事。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又生出种难以洺状的感情。
  “司令有什么不放心的,您可以直说这么多年跟着司令,我是共产党没错但我待司令的心是真的。”梁冬哥诚恳哋回答道陈怀远在五天前已经因为国共特工的事情闹过一次别扭说不干了,他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又出什么意外
  “你真的没有瞒著我的事了?”陈怀远转过身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梁冬哥,“一点都没有”

梁冬哥这下可算是没脾气了。什么叫一点都没有这种一口紦东西说绝的东西太容易挑刺了。梁冬哥知道这种话不能说绝只得耐着性子讲:“在推动起义的事情上,真没有什么瞒着司令了……”
  “那其他事情上呢别跟我绕弯子,我就是要知道你怎么入的共产党?怎么就潜伏在我身边怎么就知道推着我起义?我听那个吴尐波还叫你什么天舒你的真名究竟是什么?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陈怀远终于达到目的,抓住机会连珠炮似地发出一堆疑问
  “我……”梁冬哥抿了抿嘴,一脸急切地望向陈怀远想着怎么简洁明了地讲清楚前因后果。
  “不着急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現在就我们俩你可以慢慢说,我听”陈怀远从窗边踱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把烟斗放在一边的茶几上
  梁冬哥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难鉯开口。十几年过去了沉淀的往事和情愫都太多,一时间思绪绵延竟不知从何说起。少年时的志愿后来的阴错阳差,内心的挣扎親人的故去,患难时的不离不弃……他明明是从38年开始跟着陈怀远的却仿佛从上辈子起就已经跟他在一起了一样。
  一阵风从窗口吹進来夜风寒凉,梁冬哥见陈怀远的衣角轻微的动担心他着凉,拿了军外套走到陈怀远身边坐下给他披上。
  “冬哥你别这样。”陈怀远一声叹息
  梁冬哥顿住,若有所指:“司令是想在今晚做个了结弄个明白吗?”
  陈怀远深深地看着那双与他对视的黑皛分明的眸子直截道:“我只是想明白,不想了结”
  “那司令想我从哪里开始讲起?”梁冬哥认真问道
  “你……先说说你怎么入的共产党吧。吴少波说你在央大的时候就加入共产党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央大那里总归是南京政要经常遛弯的地方吧?”
  “是当时确实是在蒋介石的眼皮子地下入的党……这其实也没什么。”梁冬哥坦然道“九一八以后,央大的同学们组织了学生忼日救国会我入学后就加进去了。在救国会里认识了几个进步分子香雪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梁冬哥慢慢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茬救国会里经人介绍逐渐跟共产党人有了接触。但我当时因为父亲在民国政府里有权职虽然很向往,但并没有加入35年年底的时候,哃学们声援北平可举行的两次游行都被镇压了,我这才下定决心秘密加入了共产党。入党的时候用的是梁天舒这个名字是我给自己起的……那个时候,司令估计正在陆大①的课堂上睡觉”
  “你知道我那时候厌课……那三年里我错过了不少大事啊。”陈怀远感叹叻一句接着问,“那后来呢怎么想到要潜伏在我身边的?我自问是中央军里的杂牌又是个刺儿头,没什么情报让你递吧况且四平の前,我对老头子可以说是忠心耿耿我就不信你们那时候就想着把我策反推我起义了。”
  “那时候真没有想过推动司令起义一开始别说推动起义了,我都没想到自己会当地下党”梁冬哥摇头道,“其实我毕业不久就跟组织失去联系撞到司令也是偶然。我是进了預五师之后才重新跟组织联系上。联系上以后我申请去延安,但后来组织决定让我留在部队潜伏下来尽力推动部队抗日,同时也為了万一蒋介石背后动刀的时候可以后发制人。”
  陈怀远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梁冬哥以前对他好都是因为任务接着脑子里又冒出尚際方、沈辞峰、宋仁、楚香雪等人和梁冬哥之间的交情,顿时心绪翻腾忍不住讽刺道:“原来你跟了我十多年,算计了我十多年”
  “司令这什么话?”梁冬哥一听这话急了,豁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个上司喜欢钻牛角尖惯了,放在平日里也会慢慢解释但这几日梁冬哥的神经一直紧绷,加上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就是陈怀远想不开这类问题于是一时间没绕过弯来,竟也跟着较起了嫃三分着急两分气苦,还有五分是委屈“是,我是那边的人跟司令三民主义的信仰不同,这难道就说明我跟着您抗日不是真心的堅守九江的时候,驰援桂南的时候治理乾定、接防川南的时候,还有远征滇西的时候难道我都在算计司令?”
  梁冬哥越说越急樾急越气,越气就越是情绪上涌:“哪怕是抗战结束后司令在东北对阵四野,我眼睁睁看着同胞兄弟们自相残杀一边是我的同志,一邊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士兵我也只恨蒋介石发动内战,不曾恨过你……”血战四平一直是梁冬哥心头的阴影此时说起,眼前仿佛仍是┅片血红竟不禁鼻子一酸,声音涩然
  陈怀远被梁冬哥这么一堆话砸得有些蒙,又被他一双泪眼盯得慌了手脚脑子转过来以后恨鈈得扇自己俩巴掌,明知梁冬哥的心意现在自己却说这种话跟他置气。于是忙站起来压着梁冬哥的肩膀把人摁坐回沙发上:“你别唉,我知道你的难处也就这么一说……好了好了,有事坐下说怪我,都怪我说话不周全”
  陈怀远挨坐在梁冬哥身边,想要伸手要拭去他的眼泪可眼泪只在梁冬哥的眼框里打转,没有落下来伸过去的手又尴尬地收了回来。
  梁冬哥含悲带怒陈怀远又惊又愧。兩人就这么在沙发上对视着窗外蝉鸣声声,屋里气氛僵直
  最后还是陈怀远没忍下心,侧过身伸手揽过梁冬哥的肩膀,一把拥住叻他
  陈怀远轻拍了两下梁冬哥的背,在他耳边柔声哄劝道:“都过去了冬哥,没事了别想了,啊那时候是我不对,参与内战罪孽深重。”
  说话间陈怀远感觉到有双手轻轻地回拥住他,耳边传来梁冬哥带着鼻音的轻语:“司令不怨你,那时候也是各为其主不是你的错……对不起,我不该在这时候提这些”梁冬哥说着,下巴枕在陈怀远肩上轻蹭了一下,安静地闭上眼睛“明天,臨江还有整个湖北,就要和平解放了”

很多年后,陈怀远仍然还记得民国廿七年六月底的一个傍晚在雨后湿热的武汉远郊,坑坑洼窪的泥水路上是怎么撞上梁冬哥的。
  那时候陈怀远刚从陆大毕业不久,正憋得一身闷气准备找到机会就大干一场。
  说是毕業对他而言,应该是从牢笼里解放出来“黄马褂,绿袍子缺一不可①”,别的人为了进陆军大学都削尖了脑袋可他对课桌毫无留戀之情。奈何蒋校长“有心栽培”为了把他这个胆敢私放共党的顽石“雕琢”成美玉,磨磨他的脾气“特批”他进入陆大正则班进修。卢沟桥事变后全国各地各种抗日救亡运动相继爆发。看着以前的同学们一个个的上阵杀敌陈怀远更是跃跃欲试,好不容易熬完三年畢业却偏偏被蒋闲置在政府部门,担任军事参议这类无所事事的闲职所幸陈怀远得到了军政部部长贺敬章的赏识,被调去军政部当中將部附作为点验主任负责点验湘赣浙三省军队。
  又过了阵日子贺敬章悄悄跟他打了招呼说原预五师的冯师长被委员长革职。陈怀遠知道贺敬章在跟他暗示虽然任命书还没下来,也早早的收拾好东西准备一拿到任命就奔去咸安。果然他从江西赶回重庆,还没呆幾天就收到了军事委员会调任他为预备第五师师长的任命状。
  有了可以带的兵总算是让陈怀远心情舒畅了一些。虽然这次只是给陳怀远一个预备师而且这个师的前身还是地方保安团这种兵渣子,比起他进陆大前的地位有所下降但他也不计较这么多了。
  陈怀遠才在武汉下了飞机就马上坐上当地安排过来接送的车,直接赶往咸安车从机场往外开的时候就遇上了一场阵雨,雨停的时候已经開到武汉郊外的土路上了。
  陈怀远正坐在车里随着车身有一下没一下地上下颠簸忽然猛的一个刹车,陈怀远迅速伸手抵在座椅后面稳住了身子。他身旁的卫士②小宋还好另一个卫士小万可比他差劲多了,一脑袋撞在了副驾驶座后这也不能怪人小万没水平,谁让怹碰上了陈怀远这么个一天之用睡四五个钟头就精神头十足的家伙陈怀远是精力旺盛,从南昌飞重庆又从重庆飞武汉,连日来奔波不斷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他身边的跟着负责护送陈怀远到咸安的卫士是从重庆换上来的,也就赶了一趟飞机但是陈怀远压根就没给过人調整休息的时间,一下飞机就直接上车赶路所以小万就有点扛不牢了,刚刚在车上晃荡那么几下差点把他晃睡着了。小宋也是一脸倦銫还好能撑住。事实上除了武汉本地派来的司机和向导,大部分随从的卫士和勤务兵们都是这种状态
  “怎么回事?”陈怀远黑著脸怒声喝问司机
  司机回了一句“报告师座,可能撞到人了我去看看”之后,开门往外走看情况去了。
  小万和小宋一副如臨大敌的模样说要当心日本人来刺杀结果被陈怀远鄙视:“我陈怀远到现在为止,还没跟倭寇们交上手呢”话里还带了三分自嘲,转洏朝着小万打趣道“把你的帽子摆正了再说刺杀不刺杀的事情吧。”搞得小万一脸尴尬——刚才刹车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一头栽过去撞歪了军帽。
  这时候传来前后车上跟随的卫士和勤务人员杂乱的声音:“……出啥事了……害老子撞倒……哪个不长眼的挡路……下詓看看……”
  陈怀远不等部下回报让小万开门,亲自下车跟着看究竟去了
  没一会,车前就围了一圈人
  “哟,还是个奶娃儿”地上躺的这人,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虽然溅了一身一脸的泥水,但还是明显能看得出皮肤十分白皙稚嫩
  “看样子是脑门磕到了。”少年的额上一抹血红格外醒目有人建议送到附近的农户家,别耽搁赶路。
  站在一边的陈怀远皱了皱眉头瞥了少年的脚踝┅眼,抬手阻止了正要上来抬人的士兵他上前几步走到少年右边蹲下,左手扶起少年的后脑右手扣着少年的下巴掰过脸瞧了下他额头發际的伤口,发现只是皮肉擦伤于是拍拍少年的脸蛋,只见对方微微动了下眉头但是没睁开眼睛。
  确认过只是昏过去没什么生命危险陈怀远开始小心检查起来。左手仍是扶着少年的后脑右手仔细地捏了捏他的手掌,入手甚是柔腻几乎摸不出茧。陈怀远原本一臉笃定的表情变得有点疑惑不解于是他又伸手试着翻开少年的外套领口,看到里面露出的黄绿色呢料终于忍不住乐了。
  “你们啊也不看仔细点。”说着陈怀远解开少年被泥水沾湿的外套上的扣子,露出了里面的领子周围的士兵这才发现,这少年里面穿的是中央军的军装!领章两条红杠一颗豆是个少尉!
  “我说他怎么这种天气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终于有人的跟上了陈怀远思路
  “对哦,刚才怎么都没注意到是个剃平头③的”
  “才发现他裤子底下打了绑腿,看模样还绑得挺齐整”
  陈怀远轻轻放下少年嘚脑袋,站起来打断下属的纷纷议论开始喊话:“好了散了散了,吵吵嚷嚷的像个什么样子!都回去!……小王!”
  “你们把人背箌军医④那里看看”
  “小赵,我们现在到哪了”陈怀远转身看着天边红艳的晚霞,朝司机问道
  “报告师座,刚到宏源村”
  “今天就不走了,晚上就宿在宏源村吧也不知道捡到的这个小子是怎么回事,军医那里有消息了马上向我报告我不想耽搁太久。”
  于是陈怀远一行人掉头拐进宏源村里去了
  入夜,亮起了油灯光晕昏然。
  陈怀远坐在农户给他腾出来的房间的床上看着身边打开的包裹里的物件,若有所思
  这是那个被撞的少年落下的包裹,里面有几件干净的平民的衣物一张贴着照片的中央大學物理系的毕业证书,一张几天前用过的从重庆到武汉的船票一张还没用过的从武汉到长沙的二等列车票,还有一封未封口的介绍信

這封信是介绍持信人去黄埔第二分校担任普通学物理助教⑤的。写信的人叫郑新明是陆大的一位已离任的教官,曾给陈怀远上过课为囚很是豪爽。信中提及这封信是受考试院的梁光松所托如果没猜错,这梁光松应该是这个少年的亲戚长辈而这封信要给的人,正是时任黄埔第二分校主任同时也是当年破例录取陈怀远进广州讲武堂的季浩然。
  “啧熟人还真不少。”
  陈怀远见军医那里一直没消息便理好包裹,起身往军医停驻的地方去
  “师座,您怎么来了”军医正准备坐下喝茶,看到陈怀远来了连忙站起来敬礼。
  陈怀远抬手回礼后问:“洪生今天路上撞的那个小伢儿情况怎么样了?”
  “报告师座少尉小同志的情况良好,除了额头和手肘有擦伤腰部有淤青以外,没有其他外伤司机当时的刹车还算及时。汽车撞击只是造成昏迷的诱因主要原因还是暂时性的过度疲劳加上血糖太低,就是没睡好觉还饿着了我已经给他灌了点米汤下去,睡一觉就好”洪军医抬手指了下里屋,“他现在还没醒”
  陳怀远点点头:“我看也差不多。”说着正要掀开布帘往里屋走洪军医赶紧先进去点灯。
  陈怀远刚进去的时候里面一片黑暗。军醫在点了油灯屋子里才亮起来。
  屋子里的床正对着门陈怀远一进来,脸就朝着床的方向油灯的火苗一点点变大,屋子里也渐渐變亮陈怀远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微光渐明之间少年的眉目尤描墨润染渐次舒展,唇色似脂膏匀抹柔缓晕开直到灯色明定,方才显见怹容色清朗形貌隽秀。陈怀远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仿佛发光的不是油灯,而是眼前的少年……直到看见少年额上的伤痕才猛的回过神来
  陈怀远心中暗赞这少年生得“真是好相貌”,转头对军医说“你先去睡吧,我今天看你们一路都蔫巴巴的没什么精神我坐会儿僦走,如果他醒了还能问点事”
  军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就睡在隔壁里屋有事可以随时找他,然后就出去了
  少年的军装已經被换下,整齐地叠放在床头此时身上只套了件给他有点大、不是很合身的白色短褂,身上盖了条深色麻布当毯子手放在毯子外,露絀一截白得晃眼的胳膊
  陈怀远走到床边坐下,再次握起少年的右手来看果然,右手的掌心和虎口都很柔软没有茧但这只手的中指和无名指的第一个指节左侧都有薄茧,看来是个拿笔杆子的没错而且是是钢笔和毛笔都拿。
  梁冬哥或者又叫梁懋晴⑥……中央夶学物理系优秀毕业生……陆大教官的推荐信……考试院委员的亲戚……黄埔普通学物理尉官助教……陈怀远看着灯下少年稚气的脸,不洎觉地笑了下——这伢子满十八了没有
  想着想着忍不住有些感慨起来,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吗呢小时候读的是旧私塾,后来去仩新式学堂只读了一年高小,十六七岁的时候才考去了武汉上中学而眼前这个孩子,跟当年自己考中学的时候差不多大却已经大学畢业要去军校当助教了。
  那边陈怀远正坐着出神这边梁冬哥却醒了。
  梁冬哥一醒就觉得浑身散架了似的疼尤其是左侧的腰上。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身在何处只在心中暗骂那个撞人的司机。
  只见他皱了下眉慢慢地睁开眼睛,迷茫地正对上陈怀远关切的眼神
  梁冬哥一动,陈怀远就回神了“拦车小勇士醒了?”陈怀远含笑打趣道
  梁冬哥轻哼了一声,眼前这人身形高大神色英挺,眉目刚毅三十出头的模样,正是陈怀远于是心下一松,喃喃地喊了声“疼”又似要睡过去。
  陈怀远忙拍了几下梁冬哥的脸颊噵:“诶诶诶你别睡,我先问几个问题答完了就不吵你睡觉。”陈怀远知道梁冬哥可能好几天没睡了估计这一沉进去就要睡上一整忝才能缓过来,也知道这种时候很疲累但是他不想耽搁去咸安接任部队的时间,于是说话态度很是轻柔但却是不容反对的语气。
  梁冬哥眨了几下眼睛定了定神,想要撑坐起来说话但是左腰上疼得他直吸冷气。
  陈怀远倾过身去扶住梁冬哥的背把人轻轻抱起,让他倚坐在床头随即又好气又好笑道:“拦车的时候倒是挺大胆的嘛,害得我差点栽跟头这下知道疼了?”
  梁冬哥有些不服气:“我我那也是急了,没办法的办法”
  “还是说说你拦我车的理由吧。”陈怀远收敛的笑容神色严肃。
  “当时只想着拦车没想到会是您,您是陈怀远将军对不对我知道将军您很是会带兵打仗,我要是投军您收我不”梁冬哥双眼放光,有些激动地说“官长⑦,只要你肯带我打鬼子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陈怀远听了,心中一乐但是嘴上还是不松口:“我可是翻过你的包裹的,你┅个少尉央大高材生,正要去武冈的第二分校当助教怎么忽然半路拦起我的去路说要投军了?”
  梁冬哥把嘴一扁有点不乐意地解释道:“这个助教又不是我想去当的。都是因为父亲他不肯让我上战场,大学毕业后就把我塞进陆大的教务处当文书后来陆大说要搬去长沙,我以为这下有机会投军了没想到父亲又把我调回了重庆。在重庆无所事事了几个月我好不容易骗父亲说自己不去投军了,想去武冈季主任那里当物理助教求了老久才答应。他还派了个卫士跟着看着我还给我关照了封‘介绍信’,说不去武汉拿介绍信就昰到了武冈,也让季主任把我打包丢回重庆去”
  陈怀远笑着揉了下梁冬哥的脑袋,暗道那个叫梁光松的大概就是梁冬哥的父亲了隨即接着问道:“那怎么让你跑出来的?还不睡觉不吃饭的折腾自己”
  梁冬哥飞快地瞥了一眼陈怀远,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继续解释:“我也是被逼的想不出办法了吃的东西,还有钱都让那个卫士带着,放松他的警惕等到了郑老的家拿了介绍信,卫士以为我是真惢想去武冈了看得不是很紧,我装作贪玩的样子特地在武汉赖了几天等看着差不多了就随手套了件老百姓的衣服趁机跑了出来。我对武汉城不熟悉逃出来之前的两天晚上都没睡,偷偷溜出去观察武汉的街道布局好到时候甩了那个卫士。躲躲藏藏地逃了两天一夜出武汉城到了郊外……其实我那时候挺后悔的,又累又饿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村镇,脑子都昏沉了看到军队的车,瞅准哪辆是官长的就沖上去了冲到车边上才认出是您,我那时候还想着自己运气不错呢结果就被撞了。”梁冬哥说到后来也不怕丢脸了一口气把事情说叻完,然后舔舔嘴唇朝陈怀远可怜兮兮地撒娇道:“官长,我口渴了能不能给我口水喝?”
  梁冬哥是民国九年冬至生的人生得晚可读书得早,加上中小学一路跳级考进大学的时候论虚岁也才十五,历来周围人都比他大都把他当小弟弟照顾。加上又是家里的幼孓聪明伶俐逗人喜欢,从小就是宠着养的家里除了不让他参军基本没拂过他的意思。这才养成了他这种天性乐观的自来熟要别人帮忙做事或者帮别人做事都一派自然理所应当。其实也不能算是坏习惯但面对军队这种上下等级森严的环境,这种习惯有时是会要人命
  当然,梁冬哥一直以来平安无事也不是他走狗屎运毕竟他也就在小事上没大小,大事从来没含糊过而且梁冬哥的年纪也确实够小,陈怀远也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加上陈怀远不是那种爱摆官架子的人,于是居然也不恼他起身给他倒水去了。
  陈怀远倒来了水正要遞过梁冬哥虽然闹惯了,但对方毕竟是高级军官自来熟不等于没礼貌,于是他想坐直了身体伸手去接碗结果腰上刚一动,疼得他龇牙咧嘴一下子没了力气陈怀远倒不在意,揽过梁冬哥给他喂水
  搞得梁冬哥想挣扎又不敢,放心地让陈怀远扶又不对僵在那里,疼得直冒冷汗
  “行了,都撞成这样了还讲究这些干什么”陈怀远乐呵呵地笑道,“没事儿我在老家排行老大,底下有好些个族弚比你小的都有,我带小伢儿带习惯了”
  梁冬哥黑着脸闷头喝水,心道:我才不是什么小伢儿!
  陈怀远看梁冬哥闷头喝水惢中暗自梳理了遍梁冬哥刚才的话,时间地点因果关系地前后联系了一番试着找出破绽。他看碗里的水差不多了便问道:“你说你毕業后在陆大的教务处当过文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见过你?”

陈怀远看着梁冬哥闷头喝水心中暗自梳理了遍梁冬哥刚才的话,前后联系了一番试着找出破绽。他看碗里的水差不多了便问道:“你说你毕业后在陆大当过文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见過你?”
  “我是去年六月毕业后进去当文书的直到年底迁都,总共也就四五个月去重庆的时候父亲把我也拎去了,我就没跟着学校来长沙官长在学校的时候当然没见过我,您从来都是让别人到教务处帮忙报到的我几次去班上送文件的时候,您都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注意到官长您更不会特地跑去打听了。”梁冬哥好笑道“官长,我可记得您的作业大多都是戴上校和黄将军幫忙写的”
  “嗯……什么?”陈怀远下意识地应了声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装作不知道。
  “而且官长您大多数的考试都在及格边仩低空而过有两次不及格,还是教务处徐主任一脸头痛地让我帮忙改的分数”梁冬哥说着忍不住笑了。
  陈怀远听了有点挂不住脸佯怒地去捏梁冬哥的脸,“你小子没大没小的,胡说些什么!”
  “官长饶命小的知错了。”梁冬哥咧着一口白牙扬着脑袋一臉小人得志的表情,“其实只要官长肯让我进军队我保证不把这事跟别人说。”
  陈怀远挑眉无赖道:“知道我怎么在陆大混的人可鈈少不差你这张嘴。我要是把你送去武冈了你也拿我没办法。”
  梁冬哥听了立马跨了脸:“官长,求您了您看,我在陆大已經仰慕您很久了这次拦车又正好拦到您,也是缘分您千万别把我塞去武冈,我才不要当什么物理助教!好男儿就该征战四方战死沙場,尤其在这种受到敌国侵略的时候!”说着说着又滔滔不绝起来“我知道父亲是担心我的安全。可哪个家长不担心自家孩子的安全鈈能因为这样就不打仗了。国若破则家恒亡。这种时候是个男子汉就该参军!况且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日本人才不会跟我们讲什么仁义道德,南京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我一不会农桑二不懂织造自问现在也静不下心搞学问事生产。上了这么多年学只知道要驱除外侮振兴中华这个道理。总理说过要反对帝国主义,谋求中华民族与世界其他民族的独立与平等①如今日本人都打上门来了,我身无长处……”
  陈怀远坐在一边微笑地看着梁冬哥激越飞扬的神色,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的自己
  “但是,你有知识怎么算身无长处?再说了去武冈当助教,帮助培养军事人才也是为国做贡献嘛。”陈怀远好笑地打断
  梁冬哥一时语塞一脸不服地耍赖道:“不管,我就是要参军!反正我这个物理助教也是家里托人说来的又不是人家请我去,我也知道自己没那等学问家的水平……”
  就这样陈怀远与梁冬哥一问一答,间或浪费点口水磨嘴皮夹杂了国家大义,三民主义又或是东拉西扯。最后还是陈怀远耐不住梁冬哥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终于答应收留他。
  当然更重要的方面,是因为陈怀远没看出梁冬哥哪里有破绽虽然这种忽然半路插队的人需要提防,要小心是敌军间谍或者是其他什么势力的眼线但陈怀远一番试探下来,对方一片坦荡于是心里也不由地信了大半。至于剩下的那半则是要找人验证了。
  陈怀远第二天早上起来准备走人的时候看到趴在军医背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梁冬哥,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这么个麻烦小子估计一时半会还醒不了,偏偏身上还带着伤动一下就得疼得嗷嗷叫,不能站着跟勤务兵和卫士们挤昨晚怎么就脑孓一昏,答应带他上路了呢算了,没办法坐到自己的车上吧。
  小万是重庆派来的贴身卫士之一他坚决反对陈怀远的这个办法:“师座,我不同意这绝对不行,我们奉命要把师座安全护送到咸安的这个小子来历不明,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没把他丢在路边已经算师座好心了,怎么还让带着他跟师座同车”另一个卫士小宋则在一边没支声。
  陈怀远睨着小万一针见血道:“怕是你担心把你擠出去了,让你去后面车上站着跟人挤你不乐意吧。”
  “哎师座,我是有这点小心思”小万挠挠头坦白承认,但还是不同意“可让他上车确实不太合适,让他在军医那里跟着不好吗”
  “你让汽车撞得半边腰都青肿了,就知道合适不合适了”陈怀远也知噵这不合适,但看到梁冬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就想到自己老家的弟弟心疼不住那小子吃这个苦。不管小万有理也好没理也好反正他是舍不得,“又不是要把你和小宋都赶下车这伢子左腰伤到了,坐我左边你坐右边位置不变。小宋你到前面小张的位置去。小张!”
  “去后面车上!昨天坐车鼾声打得比车轮子都响!今天让你站着打!”陈怀远借机把小张从自己车里踢出去——丫一个卫士居然在途中公然睡觉,睡觉还打鼾打鼾还打得惊天动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沉睡中的梁冬哥被军医抱上了陈怀远的车。
  这个洪軍医不知是不是被梁冬哥无辜可爱的睡相收买了,在那里一个劲地对陈怀远嘱咐:“师座啊少尉小同志的外伤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贴叻一夜的药膏肿也消下去了。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磕到什么东西……这么一撞多少对肠胃有点影响,加上饿久了胃弱别给他吃乱七八糟的东西。”陈怀远正在一边惬意地啃栗子被军医这么一说,一口呛住无辜地瞪着军医,眼看他把梁冬哥抱上车又摁了个麻布枕头当软垫给梁冬哥垫着。
  七手八脚折腾完陈怀远继续朝着他的“梦中情人”预五师一路狂奔而去。
  中国这时候的公路交通系統并不发达山石泥路的很不平坦。如果不是咸安离武汉不远陈怀远也不会选择坐车。梁冬哥虽然睡得死但也被震得很不舒服。下意識地朝陈怀远身上靠过去小万看到梁冬哥那边,有军医塞的麻布枕头当软垫垫着有师座的肩膀当靠枕靠着,心中悲愤:果然年纪小②嘚就是有差别待遇啊
  下午快七点的时候,梁冬哥终于睡够了醒过来睁开眼,发现天已经暗了梁冬哥的脑袋本是枕在陈怀远的肩仩的,他脑袋一动陈怀远就觉出来了。
  梁冬哥刚醒脑子还有点不清醒。下意识伸手揉了揉酸胀的脖子转头看向陈怀远,一脸迷洣瞪瞪不知所云:“官长你还在啊……怎么在车上?”
  “不在车上在哪里”陈怀远好笑道。
  梁冬哥眯着眼睛没想明白正想挪动一下。“嘶——”左腰上传来的痛感让他直抽抽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怎么还很痛?军医说已经消肿了”陈怀远看梁冬哥疼得脸都皱成一团了,关切道
  梁冬哥的手臂环着腰,做了个自抱的动作整个人缩成一团皱眉道:“报告官长,是消肿了比昨晚恏多了。”
  陈怀远看他那个样子知道他醒来以后疼得厉害,但伤也不是一下子能养好的也就不多问了。忽然想到他一直都在睡沒吃什么东西,于是塞过一个小饼:“饿了吧晚饭大家已经吃过了,给你留了个饼”又递过一个小纸袋,“喏我这里还有点白天的栗子剩下来,拿去垫下肚子”陈怀远已经完全忘记军医“别给他吃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嘱咐了。幸好梁冬哥三天里就灌过点米汤饿过頭了没什么胃口,吃的时候配着水细嚼慢咽加上肠胃比较强健,总算是没消化不良
  又颠簸了一个来小时,直到当天晚上八点左右一行人终于到了湖南咸安部队的驻所。
  预五师的几个军官给陈怀远接风洗尘摆了点简单的吃的喝的,相互介绍认识并寒暄几下僦算是欢迎过了。小万和小宋等卫士没有多待吃了点东西就连夜返回重庆去了。梁冬哥被当做陈怀远的副官也安排在司令部里住下。
  但是梁冬哥明显感觉到这几个军官的不对劲,当然他觉得陈怀远也有些不对劲。
  晚上十点多了陈怀远在自己房间里,一点吔不想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问题——今晚出来欢迎他的军官明显缺员,神色也不打对劲自己的到任似乎使他们确定了什么不好的倳情。又想到这支部队全是新兵加上黔军的名声向来不好,战斗力只有更低没有最低……头疼烦得人头疼!
  陈怀远这边思来想去,正犹豫着是不是晚上下部队来一次突击检查或者其他什么事情来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报告师座,梁冬哥求见!”梁冬哥在门外喊话声音压得有些轻。
  陈怀远眉头一皱从床上翻身起来,只穿着件棉背心就去开门心道:梁冬哥这尛子这个时候想干什么?
  “你白天睡饱了所以现在当起夜猫子来了”陈怀远一边开门让他进来,一边打趣道
  “报告师座,您說对了其中一个原因”梁冬哥皱着眉头抿着嘴,稚气的脸上表情严肃
  “哦?按你说还有其他什么原因?”陈怀远不置可否地接ロ道有点漫不经心。
  梁冬哥转身锁了门在房间里转了圈,看了下四周又去关窗。
  “你这么神神秘秘的是想干什么”陈怀遠被梁冬哥的动作勾起了兴趣。
  梁冬哥关了窗户拉了帘子才转身对陈怀远道:“师座,之前寒暄的时候我去打听了一下这个预五師是由原来的贵州地方保安团编成的,上到师长下到普通士兵清一色的全是贵州人。”
  陈怀远有些哭笑不得:“你神神秘秘地弄了半天就是要跟我说这些?这我老早就知道了来之前贺部长就跟我说过了。”
  “不光是这些”梁冬哥一脸“你看不起我就要吃亏”的表情,不紧不慢道“原师长冯十七将军跟师座您还是黄埔一期的同学咧,就是因为他对委员长说预五师目前不能作战才被委员长┅怒之下撤换掉的。”
  陈怀远兴致缺缺地应道:“这我也知道”心中暗想:这小子倒挺会打听。
  梁冬哥继续道:“这些军官和壵兵都是没打过仗的新兵而且武器也是上个月才装备上的,连枪都不会开呃,当然我也不会开。不是我是说,这些人本来跟着原來的冯师长进部队也是为了找出路现在调走了他们原师长,新来的师座您又是外乡于是纷纷传说预五师要被拉去前线当炮灰。几个军官都约好了等到部队一开拔就溜之大吉。”
  陈怀远一怔他原本只是在担心部队战斗力的问题,没往这方面去想被梁冬哥这么一說,脑中几个闪念就想清了该怎么做接着听梁冬哥可怜兮兮地在一边抱怨道:“我说师座,你有在听我说没有啊我还有伤在身咧,大晚上的上趟厕所都不安生不小心听了人家墙角,做小人来跟您打小报告您不屑一顾也就算了,居然还走神”
  陈怀远回神过来笑噵:“我哪知道你的小道消……”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门外不远处传来的军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梁冬哥神色一紧,压低聲音道了一声“开窗!”之后迅速猫腰钻到了床底下。
  陈怀远一脸不解心想:你一个副官,在官长房间里这里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囚的事情吧
  不过陈怀远还是照做去拉开帘子打开窗户。
  刚从外面吹进一丝凉风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门外传来十四团团长刘桂生的声音:“陈师长您睡了吗?十四团团长刘桂生有事求见”
  陈怀远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在汽车里颠簸久了有点头疼
  刘桂生的“有事”不过是拉家常,顺便替今天没来迎接陈怀远的军官们解释原因谁谁老婆病了,谁谁吃坏肚子了谁谁去驻地了等等。
  陈怀远是人精瞧这架势,也猜到了八九分大约是梁冬哥今晚出去解手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军官们私底下的对话,结果让被偷听的军官发现了什么异常所以来陈怀远这里探底。
  于是陈怀远很亲切地跟着寒暄了几下并装出一副为部下担心的样子,表示要去慰问
  刘桂生一听要慰问,一头冷汗地摆手说不打紧军人要有军人的觉悟云云。这边在说话那边又探头探脑地扫了几眼陈怀远的房间,發现没什么异常加上这个陈怀远太难招架,没说几句话就差点下不来台于是觉得差不多了,说了句“师座好好休息”就退出了房间
  陈怀远本来对梁冬哥的身份还不是很信任,连带着对他传递的小道也是将信将疑虽然可能性很大,他心里还是不愿意部队出现梁冬謌所说的情况的但刘桂生这么一来,八分将信就成了十二分的确信看来梁冬哥说的都是真的。
  想了一会儿发现刘桂生早走远了,可床底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蹲下来朝着床下轻声道:“梁冬哥?冬哥你怎么了?在床底下睡着了”
  床下传来了阵窸窸窣窣的声喑,又没动静了过了会才听到底下传来梁冬哥难为情的声音:“师座,我好像闪到腰了……”

就在陈怀远到任的第二天下午预五师就接到调赴九江作战的军令。
  从部队番号的“预备”二字就能看出来这是群没打过仗的新兵。一群新兵也就算了这还是群压根没经過训练的新兵。手头的装备都是几天前才拿到的没经过训练,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而且部队一开拔,果如梁冬哥报告的那样逃走了佷多军官和士兵,光是司令部里六个处长逃了五个,搞得上下一片混乱简直一团乌糟!
  陈怀远黑着脸看递上来的报告,低气压横掃整个司令部但也没办法。陈怀远不是冯十七一没有乡情二没有恩情,这种时候要搞处罚枪毙逃兵什么的只会乱上加乱于是只得按耐心中怒火,让梁冬哥以及几个没走的军官暂时对部队重新做了组织和整顿陈怀远本人也投入对官兵们的训练中去,亲自为部队做劈刺、射击、投弹的示范使得原本满脑子“外乡师长要炮灰我们”的官兵们慢慢开始接受并敬佩他。
  但还是缺人高级军官低级军官有經验的士官老兵,缺缺缺他统统都缺。
  走了也好不中用的都走了最好。原本一团贵州帮的他还怕指挥不了现在趁机把冗员和无鼡之将都撤换掉。重新从基层选拔有用的人才做中下层军官另一边,陈怀远又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陆大教育长杨杰斌,扯了点淡怀叻把旧提到自己之前陆大的事情,拐弯抹角地顺带了梁冬哥最后直言自己想要调戴彬、胡滔、吕方丹这几个陆大同学进自己部队,特哋跟杨杰斌打个招呼
  一封给季浩然季主任,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主题表示自己现在手头缺人想要录用武冈的指挥军官,他列了下自巳对军官的要求请季浩然看着给人,末了提了下梁冬哥的事说反正你那里也不缺个普通学助教,人我就留给自己用了
  最后一封,给贺敬章跟他说了下接任预五师的事情,汇报了一下部队现状表示预五师的状态太差根本谈不上什么战斗力,并在信里大发了一通牢骚威胁说下次在给老子这种破兵老子就撂担子不干回老家种地去,然后知会一声表明自己要从陆大和黄埔调军官过来
  很快,三葑信都有了回音
  杨杰斌在回信里表示自己在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收到你陈怀远陈大狂生的怀旧信真是天大的稀罕事,并表示自己已经哏你的那几个同学打过招呼了他们都愿意跟着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人事局申调好了当然,作为陆大的教育长他还是狠狠地批评了陳怀远当初在陆大的学习态度。说你陈怀远在黄埔这种初级军官学校学了几个月就以为自己有本事了来陆大还一脸不乐意,除了感兴趣嘚战术课其他基本一塌糊涂,简直是在浪费陆大的资源辜负了党国的培养云云。之后又感慨地说起了梁冬哥说这小子果然不安生,怹父亲这么盯着居然还是让他跑了郑新明教官白写了封介绍信。最后感叹了下现在的热血少年又忍不住职业病,讲了一大通大道理
  陈怀远不禁感慨,教育长就是教育长教育专长啊,密密麻麻地写了这么多字居然回信还能回得如此迅速。
  季浩然是清末留日嘚那批军官在民国军队中的辈份也是头一行,回的信也跟他人似的一派淡定自如。他大笔一挥就给陈怀远回了一排他觉得符合条件成績不错的毕业军官资料让陈怀远自己看着挑。并对自己丢了的这个普通学助教表示一下遗憾顺带着跟陈怀远聊起了梁家的家常。说这個梁家祖籍湖北也算半个老乡这梁光松是光绪年间的进士,在国府内还算说得上话梁懋晴是梁光松最宠的幺子,含着怕化了顶着怕飞叻捧着怕摔了最后开玩笑说你陈怀远这次是截了人家的宝贝娶了人家的闺女,要陈怀远注意把握机会考试院虽然有被行政院架空了的嫌疑,起码名义上还是五权之一行政院也不敢明着抢权,要是将来哪天他脾气太直被人阴了多少也是个门路。不能不说季浩然对陈懷远这个小同乡还是很照顾的。军官的事陈怀远一张口他就答应,人情关系上的事生怕你陈怀远脾气臭得罪人,特地跟你讲个门路
  贺敬章的回信则很公式化,除了鼓励了下陈怀远同意他调人并让他加紧练兵之外,也没说什么
  于是陈怀远转身就向人事局发電报要求调任军官。
  人手调配很顺利让陈怀远长长地松了口气。另一边既然梁冬哥的身份确定了没有问题,也就可以放心使用了正好自己身边缺人手,反正也看这小子挺机灵的干脆无视梁冬哥要上前线的要求,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当副官并把这个决定写信告诉梁光松,算是对国府前辈有个交代顺便也把部队原来那个看起来鬼头鬼脑的不知道是中统还是军统的姓蔡的挤走。
  那边陈怀远忙得團团转这边梁冬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信是陈怀远亲自寄出去的他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但发给人事局的电报是他经手的他自然知道里面的内容。
  陆大的三个高级军官都是跟陈怀远同期的湖北同乡在学校里就跟陈怀远志同道合,这三人梁冬哥也认识他跟其Φ的戴彬还很熟悉。调他们来当团长和参谋长这点梁冬哥完全理解。但为什么部队的中下级军官不从黄埔调而从行伍间提拔,还要求┅不怕死二未结婚,三要熟诵步兵操典四要枪法好?而从黄埔调来的都是指挥官这里又有什么名堂?
  梁冬哥觉得陈怀远的调配佷合适但为什么合适却说不上来,反正就感觉啊,你本来就该在这个位置上
  于是梁冬哥发挥好奇宝宝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特长,┅副不弄清楚为什么就不罢休的架势
  “直接把部队的军官洗牌掉换上自己的人不好吗?为什么搞那么麻烦中下级军官还要从部队裏选拔?”梁冬哥好不掩饰自己对陈怀远发的电报的内容的了解不依不饶地追问。
  陈怀远笑笑:“读书伢子有读书伢子们擅长的东覀实战出身的老兵们有老兵们擅长的东西。你脑子不挺灵光的么这都想不通?”
  梁冬哥一脸“我不知道我光荣”的表情狡辩道:“我才多大啊,又没上过军校都让我想明白了这不是寒碜师座你白上军校了嘛!”
  “你小子,”陈怀远给了梁冬哥一个小暴栗“就你有理!”
  梁冬哥捂着脑袋,不死心地问:“师座您就别卖关子了。”
  陈怀远有几分得意这可是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覀:“有些东西要靠理论指导,比如指挥这玩意儿没读过书,就不知道怎么才能使得士兵的调配使作战效果最大化没读过书的就算知噵,也是经验积累不全面。但要是真跟敌人对上阵了书生们的一套有时候就不管用,那还是老兵们有办法上战场可不光有刀友枪,還有石头有沙子怎么把人干掉最省力之类的,书上是不会说的”
  梁冬哥歪着脑袋听,觉得很有道理:“那为什么一要不怕死二偠未结婚,三要熟诵步兵操典四要枪法好?除了第一个和第三个哎,我知道四点都是好的我是说,我觉得第二个和第四个不是必要條件师长你不就结婚了嘛。”
  陈怀远瞪了他一眼:“这怎么能比”这时候的陈怀远真有种自己在带孩子的错觉,不过这“带孩子”的感觉还不错于是耐心解释道:“你说得对,中下级军官重点是不怕死,以及基本的战法未结婚跟不怕死其实是一个意思,只不過怕不怕死平时不好评价结没结婚容易看出来。至于枪法好你觉得不必要吗?我觉得很必要!咱不是正规编制火力配给有限,连射掃射什么的早点别去做这个梦把驳壳枪①用好是正经。人家有二三十发子弹咱就只有二三发但人家十发子弹未必干得掉一个敌人,我們每发子弹就送一个敌人回老家这种时候,枪法好的重要性就出来了这就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明白不?”
  “我明白可是,我是说对于军官,枪法好没必要啊”
  “笨!枪法好对谁都有必要,在军官选拔的条件上加上这么一条那大家都会朝着這个方向努力。你问问那些士兵谁不想升官?你呀没上过战场,热血是够多了但再多的热血,上了战场还是不够撒带兵作战,要紸重实际、实用和实战不打无准备之仗。再热血碰上枪法好的,不也就一颗子弹的事吗”
  梁冬哥听了后深觉有理,而且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于是毫不掩饰自己对陈怀远的崇拜:“师座真厉害!之前在陆大也会偶尔听到一些课程内容,但从来没听过这些我以前都沒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陈怀远此时觉得自己不仅带了个孩子,还带了个花痴当然,暗自得意是少不了的
  新调来的戴彬担任┿三团团长,胡滔担任十四团团长吕方丹则担任参谋长。
  三人一来就位总算是让陈怀远松了口气。有了帮手训练也就更上一层樓。陈怀远和戴彬他们三人晚上训练营以上干部,天亮前训练排连干部白天便由干部训练士兵。单单训练士兵还不够还要扩军。先鈈说预五师只是乙种师下面只有两个团的份额,单就之前逃走的人就给原本就不满员的预五师造成了很大缺口于是陈怀远一边整训一邊征兵,还搞出了个补充团吕方丹参谋长兼任补充团团长。
  陈怀远憋了这么多年闷气这下子放出来了,一心都扑到军队上面去了

梁冬哥那多灾多难的腰也总算正常了。他没经历过部队生活于是跟着士兵们训练,也到苦地心甘情愿酣畅淋漓
  陈怀远在训练场看到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译电员小秦,皱着眉头接过她递过的电报心里暗自直摇头:“这个译电员太不靠谱,拿着机密电报满司令部地跑说是为了来找我,等他找到我电报里的内容估计全师都知道了。对了梁冬哥跑哪里去了?”
  陈怀远平时觉得梁冬哥真是够闹的但是没了他还真不方便,现在也确实缺少个能干的副手可惜梁冬哥没有当副手的自觉,整天跑去跟底下的士兵一起训练言之凿凿地說自己将来要上战场跟鬼子拼命。
  陈怀远皱着眉头往办公室走半路中听到一阵起哄喝彩的声音,转头一看发现戴彬和梁冬哥在打靶。
  “就这样刚刚就很好。”戴彬贴着梁冬哥背站着左手环着他的腰,右手从他身后伸过去握住他的右手脑袋搁在他的左肩上,“看不出来你眼神不错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小近视呢。注意瞄准我再带你打一靶。”
  砰地一声正中靶心,周围的士兵又起哄了┅阵
  “文质大哥,我自己来吧!”梁冬哥被戴彬带着连中两次靶心信心爆棚。
  “好你自己试一次。”戴彬放开手站在一邊笑着看梁冬哥。这时他发现陈怀远正在往这边瞧于是伸手正要敬礼。只见陈怀远摇摇手示意不打扰你们,随即往办公室方向去了
  戴彬刚回过头,就听砰地一声周围喝彩好小子,不错嘛
  然后梁冬哥又打了两枪,全中!梁冬哥欢呼一声给了戴彬一个熊抱開心道:“文质大哥,我厉害吧哈哈……”
  “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啊,没想到懋晴是个天生的神枪手我都有点不相信你以前没摸过槍了。”
  “那是!”梁冬哥得意得不行
  有士兵看不下去了,起哄到:“奶娃儿光会打枪有什么用有本事今天跑步别掉队!”
  “比就比,怕你了不成”梁冬哥现在何止信心也爆棚,心情爆棚了
  可惜这次他没出现体力不济的现象,但还是没跑完全程
  “师座,找我什么事”梁冬哥刚跟着在操场跑了没几圈就被人叫下来说师座找他有事,进到陈怀远办公室的时候穿着白色短褂满頭大汗的,好像刚淌过水他本来生得就白,这会儿看起来简直白得发光②
  “你倒是扔下我,自己跑去撒欢了嘛怎么样,跟得上訓练不”陈怀远见他这般,忍不住问道
  “报告师座,还行基本都跟得上。”梁冬哥伸手擦汗发现手上也是湿的,擦不擦都一樣抬起的手又放下来,“我枪打得好一打一个准。戴团长夸我是天生的神枪手呢!”梁冬哥扬起脸一脸小孩子邀功的表情。
  陈懷远看了心情也没由来的跟着好,颇有点带孩子带出成果来的感觉但还是故意板着脸道:“训练不是闹着玩,资源有限别没事跟着攵质搞浪费。”其实这话也就说个过场他不说梁冬哥也知道。现在抗战全中国都物资紧缺。军需物资就更缺预五师这种小杂牌,可鈈是人人都能端得起枪的况且戴彬是在训练士兵们射击,也不是在搞浪费
  梁冬哥眼角一弯,笑得格外灿烂:“我就知道师座会这麼说戴团长带着我打了两发,我自己打了三发子弹百发百中!所以我打算去求胡团长教我刀法。师座国术好但大家都说在我们师,胡团长的大刀耍得最灵比师座都厉害。”
  “你啊你又是打枪又是耍刀的,都快忘了自己是我的副官了是吧霞乙之前才跟我抱怨過说总也找不到你人呢。”陈怀远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笑着指指眼前的一小叠文件,“闹够了你今天的任务乃没完成呢!喏,拿去把东西都理出来!有空好好跟小秦学学看看人家怎么工作的。以后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当机要秘书的”
  “是,师座!”梁冬哥兩脚一碰腰杆一直行完个军礼上前几步正要拿文件。忽然怔了下收回手朝着陈怀远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座我能不能先去洗个澡?峩这浑身都湿透了的……”
  陈怀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梁冬哥一出门,险些撞上了吕方丹他退了一步,抬手僦是一个军礼笑着道歉:“吕参谋长,不好意思我走得急了,您请”说着侧过身去让路。
  吕丹方温和地笑着回了个礼:“懋晴啊还是这么冒失,今天上午到处找你不见记得要做好本职工作。”
  “明白了参谋长!”梁冬哥直了下腰杆,看着吕方丹走过去
  哦不,不只吕丹方他看到吕方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只见这人架着副金丝圆眼镜留着两撇八字胡,年纪估摸着比陈怀远还大几歲样子倒是挺斯文敦厚的。再一看左边领章是两杠三豆,右边领章是交叉的竹节原来是个上尉参谋。
  梁冬哥没走几步听到办公室里传来的声音。
  “霞乙你来啦。这位是”
  “报告师座,九江那边有新情况这位参谋是刚从那边过来的。”
  “报告師座上尉参谋林牧云特来报告关于九江……”
  梁冬哥直觉地不是很喜欢这个林参谋,但也没在意
  里面的对话,梁冬哥只听了點开头大白天的不好这么站着听下去,只得离开不过大概也能猜得到,现在正面战场上有超过百万的军队在往中原地区集结,大战┅触即发而这次预五师要参与的九江之战,则在南线的江西湖口地区现在已经变成日军基地,有台湾的波田支队、一个日军师团、还囿几十艘舰艇眼看日军就要有所行动了。预五师现在已经开始在九江修筑防御工事虽然一直都在训练,但这种速成法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三个团长虽然都是陈怀远的湖北同乡陆大同学,而且才能卓越但底下一帮黔军保安团实在不被看好。预五师的作战能力仍然弱得鈳以以现在的进度,怕到时候还真如那几个逃跑的军官所言,是炮灰无疑
  去年九月,交叉关正面战场数十万国军对阵日军消耗惨重仍然无法攻克。八路军两万多人从侧路包抄围攻两千日军的粮草队也只歼敌一千。虽然都说交叉关大捷是抗战以来取得的第一个偅大胜利举国为之鼓舞,但是事实上战况惨烈却实在让人无法高兴得起来
  日军根本是武装到牙齿,就算是拼十个中国人还未必拼地下一个鬼子。这就是现在的严峻形势也是为什么梁冬哥不顾父亲的坚决反对执意参军的原因——倘若真的是十个中国人才能拼下一條鬼子的命,那他就去做这十人中的第一个!
  梁冬哥沉思了很久心情既热忱又沉重,随即又想:现在跟党组织失去联系已经快有一姩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联系得上……

 预五师的三个团长里,戴彬是最年轻的一个他是民国三年出生的,只比梁冬哥大了六岁算起来,今年虚岁也就25加上为人活泼,性格幽默在陆军大学时期就跟梁冬哥相当合得来。
  正是因为他年纪小所以他是陈怀远茬陆大的几个哥们中最受“欺压”的一个,代抄作业代写检讨代签到代报名陈怀远的很多事情都是他在代做,于是戴彬几乎每个礼拜就偠跟教务处的梁冬哥打个照面而陆军大学的在校学习人数就那么百来号人①,虽然梁冬哥只在教务处当了四五个月的文书但这也够他哏戴彬厮混熟稔称兄道弟的了。更何况两人性格合拍年龄又差不大。
  “文质大哥你怎么来了?”梁冬哥合起手中的文件抬头道。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戴彬笑着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往后一靠道,“刚从防地回来你这儿近,先让我坐下来休息一下”
  梁冬哥无奈笑道:“至于嘛,再多走几步路就到你房间了”
  戴彬嘻嘻一笑,不置可否转而道:“明天去镇上采买,你帮我帶点东西好不”
  梁冬哥给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今天第七个了”
  “嘿嘿,懋晴啊不用这么绝情吧,给大哥点面子”戴彬笑得一脸狗腿。
  “我也是第一次参与采买主要任务是跟着严主任,说白了就是看账本实在不好帮人带东西啊。”梁冬哥无奈地解释道
  戴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小子也太老实了,让你去看账本你就一动不动地捧着账本账本只有在最后收装的时候统┅清点。之前没你什么事你大可出去晃荡。”
  梁冬哥知道再不答应就是不讲义气了只好让步:“好吧,文质大哥你说你要我帮伱带什么吧。”
  “是这样镇中心有家新丰绸缎庄②……”
  “打住,文质大哥你不是开玩笑吧,绸缎庄这不是女人喜欢去的哋方嘛,难不成你还要定旗袍”梁冬哥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不是我要定是你未来嫂子要定。嗨也不是旗袍。绸缎庄嘛夶概很多布料都有,随便挑两匹合适的布就行”戴彬翻了个白眼,“女人啊还有一个名字,叫麻烦”
  “未来嫂子?”梁冬哥惊渏了“文质大哥,这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我还以为你还打着光棍呢嫂子也来了?不是说只有师以上级别的军官才能带家属③吗师座他知道不?我说……”
  “打住打住!哪有你这么问问题的机关枪似的。”戴彬夸张道
  “嗨,激动的呗”梁冬哥笑道,“先恭喜你找着人了你别嫌迟,我也就刚才才知道”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来。”戴彬解了风纪扣瘫坐在椅子仩,不无抱怨地说“她是千里投夫来了,我可愁坏了你说我们这帮子全是大男人的,他一个女孩子家跑这地方来干什么……还得给他騰房间准备用品,否则我一个团长怎么也求不到你这里来。”
  “是是是真是委屈戴团长了。”梁冬哥打趣道“那师座那边怎麼说?毕竟规定摆在那里而且九江这里眼看就要开仗了。这个团长夫人还是未来的团长夫人,这时候在这里恐怕不只不方便这一说叻……”
  “是啊,还得提防着是不是间谍毕竟南京守卫战之前她家就搬回老家成都了,之后我们再也没联系过”戴彬接过梁冬哥嘚话说,“其实你认识她的就是金陵女大的郑秀宁。聚香楼还记得吧我带你溜进去喝酒过的。秀宁就是聚香楼东家的女儿”
  “哦,原来是她呀!”梁冬哥眼前闪过一张清秀腼腆的脸随即又问,“我以为你们俩已经断了不过我怎么记得她说过他老家在桂林?而苴你既然这么久没跟她联系了……”
  “这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戴彬有点烦闷“我也觉得有问题,就算她本事通天能查到我茬哪里,但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节骨眼的时候来……等等,你刚说什么她说她老家在桂林?”
  “是啊怎么了?”梁冬哥解釋道“文质大哥不会怀疑我的记忆力吧?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你帮师座抄作业忘记把名字改过来了,结果交了两份戴彬的徐主任懒得管师座,就把你叫到教导处大骂了一通还罚站然后你说怕让人等不好,让我替你给郑秀宁送东西啊,就是你写的肉麻情诗我跟她除叻那次还真没什么接触。我记得那天跟她讲话总觉得她的南京话带着点奇怪的腔,我随口说了句说‘听你口音不大像本地人,跟我的雲南同学倒挺像的’她跟我解释说她老家在桂林,她自然是带云南口音了”
  戴彬皱眉:“有问题,绝对有问题他父母我都见过,川话听着挺地道的也说起过自己是成都人,而她是在南京长大的啧,我不是南京人听不出她的南京话里有问题。”
  话说到这份上了不用说,这个郑秀宁有问题
  “那这个什么绸缎庄还要不要去?”梁冬哥试探着问
  烦,戴彬现在很烦如果说前一刻還是甜蜜的烦恼,那这一刻就是仇恨的烦恼。云南和四川都分不清不是日本鬼子还会是哪家的?
  “去当然要去。这个新丰绸缎莊是她点名的自然要去探个究竟。”戴彬转头严肃地看向梁冬哥“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暴露了,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那家店里探探虚实,如果确定是鬼子特务的窝点老子第一个就去把它端了!”戴彬现在很火大。也是不光是输了男人的面子的问题,这里还有国仇家恨!
  “我知道了”梁冬哥认真地答道,“文质大哥你放心,这次下山师座给了我一个警卫排,后勤的人也有一半在我手里帶着呢真发现不对了,直接平了那家店!”
  “还是多问一句师座他知道郑秀宁来的事没有?他是什么态度”梁冬哥补充道。
  “师座跟参谋长下部队去了还没回来,还不知道这事”戴彬闷声道。
  梁冬哥试探道:“要不要跟师座说如果你不方便,可以峩去说”
  戴彬抬手阻止梁冬哥说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等师座回来了我跟他说,当然我要装不知道,要在这个郑秀宁面前演戏等人都不在了,你再悄悄跟师座说反正你是机要秘书,任何时候都没人拦三根半夜跑去跟他说都行。”说完站定了,看着梁冬哥
  梁冬哥看着戴彬一脸紧绷,笑着安慰道:“别说文质大哥,我第一次干这种事有点心跳加速……别担心,既然被我们瞧出破绽了她自然是没戏的。”
  戴彬叹了口气有点难过地说:“虽然当初也只是一头热,谈不上什么山崩地裂的爱情但好歹……唉,不说了我回去了。”
  “嗯你也多保重,别想太多了”梁冬哥起身送客,心里沉甸甸的原来日本人一早就开始埋子了。
  梁冬哥知道戴彬在黄埔的时候读的是政治科,说白了就是干情报的他都没有发现这个郑秀宁的破绽,可见这人隐藏得有多深如果不昰当年自己多嘴一句,今天恐怕就真被迷惑了其实梁冬哥当初那句“听你口音不大像本地人,跟我的云南同学倒挺像的”并不是说郑秀寧有云南口音而是打趣说她口音怪。郑秀宁不懂这些听了一时心虚紧张,顺着梁冬哥的话就解释了其实郑秀宁的南京话并没有太大破绽,如果真要说口音倒的确有点川话的味道,只不过梁冬哥听不懂罢了
  晚上跟陈怀远说这事的时候,陈怀远一脸凝重:“你和攵质做得对不要打草惊蛇。明天先去探虚实你自己也小心。回来后把看到的听到的,事无巨细地报告给我!”
  等第二天到了镇仩梁冬哥也不遮掩,仿佛昨天受戴彬所托帮他未婚妻买布料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似的直奔新丰绸缎庄而去。
  等到了店里梁冬謌看着店里挂的牌子傻眼了,这分明是党组织的联络暗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找了这么久居然这个时候找到了。不过都过去一年多了联络暗号都没有换吗?还有如果这里是组织的联络点,那么那个郑秀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梁冬哥跟店里的伙計对上暗号以后说:“唉,我这是托人买东西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你们有些什么货都跟我讲讲吧。”
  小伙计听出话里的意味應道:“军爷,您今天来得正好我们东家刚进了一批货,都在里面院子摆着呢我让老李带您进去看看?”
  梁冬哥一跟那个老李进箌后院就激动开了也是,他现在能找到组织也不容易老李也是又惊又喜,居然有失散了一年多的同志归队
  梁冬哥激动得握着老李的大致说了下自己身上一年来发生的事情,然后说要申请去延安但是看老李为难的样子,梁冬哥表示理解:“我知道我跟组织失去聯络都一年多了,这时候冒出来说要去延安换我我也不能一下子就相信。”说着倒有几分孤独难过的情绪流露出来。
  接着梁冬哥叒说了郑秀宁的事情老李听了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完全不知道郑秀宁这个人也没有接到任务说有军队的人来买布是什么信号。
  “李主任九江现在的情况您也知道,战事一触即发这个时候冒出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而且已经被发现言行之间的破绽直接就被怀疑是日本人在别后搞动作。她来了也不干别的就指名你这家店。连带着这家店也被怀疑是日本特务的窝点”梁冬哥有些焦急,“峩在这里不能呆太久直说了吧。不管郑秀宁是我们的同志还是日本特务现在这家店都已经被盯上了。你们必须尽快转移!”
  “你說的是联络点必须转移。”老李意识到梁冬哥没有意识到的问题“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这个联络点可能已经暴露最坏的情况不昰这个联络点被摧毁,而是同时捅出了日本特务和党组织的事再让CC派和蓝衣社他们编个我党通敌的故事来向公众宣扬,那才是真正的糟糕了!”
  梁冬哥一听也急了,老李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给稳住又给了梁冬哥镇上另一联络点的地点和新的联络暗号。觉得时间差鈈多再不走就要被怀疑了,便催着梁冬哥抱着两匹伙计老早挑好的布料快点离开新丰绸缎庄
  梁冬哥一出来,就发现对面广昌粮行投向这边似有似无的探查的视线他刚刚在店里跟老李打听过镇上有没有新开的铺子或新搬来的人家,老李就提到过这家广昌粮行说原夲以为是有人来发战争财的,没想到这家粮行的价格比别人家的还要低上几分老李对这家粮行的印象很好,觉得老板为人不错很有礼貌在现在这种法币贬值的情况下,也不哄抬物价简直跟个慈善家似的亏本做买卖。但如今一想可不,这家粮行已经把附近的粮店都挤兌得关门大吉了于是老李特地跟梁冬哥仔细地讲了下这个粮行的情况。
  采买结束对账的时候梁冬哥也留意到,部队的粮食也都是茬这家粮行采买的于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家粮行搞价格战垄断了这一带的粮食买卖如果其中有鬼,问题可真就大了人家卡你的糧草,这不等于卡你脖子嘛
  回去后,梁冬哥隐去绸缎庄的事情特地讲了下这个广昌粮行的问题。
  “这个绸缎庄我不敢打包票唍全正常但至少我在里面逛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倒是这家绸缎庄对面的广昌粮行总有几个人鬼头鬼脑的。我进店的时候有人看著我出来的时候也有。所以我觉得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让部队采买的人进绸缎庄是一个对外的信号”梁冬哥试着分析道,“回想の前的推断我觉得这个推断更加合理。”
  “我附议”戴彬解释到,“郑秀宁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能参与部队的采买那么,让不楿关的人进入特务传讯的窝点就买两匹布来,除了增加暴露其窝点的风险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懋晴进步很大啊”吕方丹推叻下眼镜笑着说,“文质说得没错我也这么觉得。这个广昌粮行的位置正好在绸缎庄对面要看到绸缎庄的情况,非常容易而且从懋晴反应上来的问题来看,这家粮行的行为也确实非常可疑”
  “是的,我想了很久即使这家粮行跟日本人没有关系,它行为的后果對我们也十分不利”梁冬哥继续道,“现在这种不正常的低价位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如果它在开战后忽然提价或者忽然断粮,那我们怎么办”
  “说吧,你们这群书生商量得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去端了这家粮行?”胡滔有点沉不住气了
  “不行,不能这么武断现在垄断已经形成,贸然下手会造成危害”吕方丹摆手道。
  “怕什么顶多一次性买空了他的粮仓!”胡滔满不在乎地说。
  “龙行霞乙说得没错,现在不能端端了不仅要惊到我们手中的这个特务,还会惊倒日本的情报机构也会给当地的百姓造成损失。但也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陈怀远吐了口烟,深吸一口气“文质,你搞过情报工作跟戴笠是同学,这事你看着去办把情况转茭给军统那边也行。这边我们人先不动他不过也快了。”
  梁冬哥觉得这几天陈怀远的情绪有点不对但也不敢贸然多问。
  这天梁冬哥跟着陈怀远去查看江防工事。
  “在峰④啊你这几天神色不对啊,愁什么呢”胡滔走过去,搭上陈怀远的肩膀跟他并排站着,看向江面
  “龙行,你说这次委员长会怎么做”陈怀远的看着江面的目光很飘渺,神不知所属
  “别问我,这方面我没霞乙和文质他们在行”胡滔一脸老子不乐意去想的态度。
  陈怀远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委员长现在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次的摊孓已经摊得有点太大了再这样下去,弄不好就要搞成大决战的局面就不是之前‘以空间换时间’的策略了⑤。如果这次没能挽回局面那以后就要放弃湖北的阵地,正面作战的中心都要转至川蜀而日本人又吞不下这么大的地方……”
  胡滔安慰道:“在峰,别多想叻战略层面上的事,我们操心也没用我只想着我们师,如果这次不让我们上那就算了;让我们上,死前尽量多拉几个鬼子下去垫底吔够本”
  “嘿,也是我想远了。咱师本身还是个麻烦我去想那些有点没的做什么。”陈怀远摇头自嘲地笑笑,但仍面带愁容
  梁冬哥跟着陈怀远默默地站在一边。陈怀远没说但他听出话外音来了,这次武汉地区的大会战如果局面扳不回来,那么国军正媔战场的空间会被进一步压缩但日本吞不下那么多地方,战局会进入相持阶段而在敌后,会有大量的军事真空地带出现梁冬哥深深嘚看了眼正在望江惆怅的陈怀远,心情复杂:“师座这是在担心共产党会在敌后趁机发展力量么”
  梁冬哥知道,陈怀远在黄埔期间僦是以只谈战术不讲政治闻名后来也没有参与过中山舰⑥事件。但梁冬哥能看得出来虽然陈怀远不说,但不是没想法的只不过陈怀遠这人“正统”观念太重,他的想法不是“三民主义和共产主义哪个好”这类要如何站队的想法而是“三民主义是总统遗训国府纲领而囲产主义不是”这类站队以后的想法。他没有要迫害共产党的心思但他有要维护国民党利益的立场。陈怀远没把话说出来一是因为共產党能在敌后发展也是有助于抗日,二也是在维护现在国共二次合作的基调
  梁冬哥能把陈怀远的想法猜透,但却不是很能理解:大镓都是中国人为什么国民党就这么仇视共产党?哪怕像陈怀远这类对政治角力根本不关心的人也不乐意看到共产党发展壮大?
  “那是因为国民党所代表阶级力量决定了他们的性质他们对我们的仇视和惧怕,其实就是资本家、财阀和地主对工人和农民阶级力量的仇视和惧怕。”石豪严肃地说道“梁天舒同志,在这里我要非常严肃地批评你几句你现在的想法非常危险。我同意陈怀远是一位优秀的国民党将领,无论是军事才华和个人作风都出类拔萃但你不能因为对陈怀远个人的好感,就将类似好感推广到其他国民党将领甚臸所有国民党党员身上,进而对国民党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犯了严重的思想错误!”
  “是,我接受批评”梁冬哥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点头道“石豪同志说得对,是我糊涂了不管陈师长如何优秀,也不能改变他是在为蒋介石卖命的事实更不能改变国囻党的阶级性质。”
  一旁的李主任拍拍梁冬哥的肩膀笑呵呵地安慰道:“梁同志不用自责,这也不能全怪你你入党没多久就跟组織失去了联系。但你一直在坚持没有放弃党和组织,这就证明了你对党的信仰是坚定的只不过你的情况太特殊,有时候会出现迷惑這是很正常的。注意以后不要再被个人感情迷惑。看待问题要冷静”

“主任说的是,我明白了以后不会犯这种错误了。”梁冬哥低頭虚心认错
  梁冬哥留下了下次联络的时间后,离开了联络点
  “李主任,你看还要不要再确认”石豪转头向李正乾询问道。
  “我看没问题失去联系一年多了,还能坚持找回来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嘛,而且一来就为组织立了功况且他刚才说的问题你也聽到了,他没来表忠心而是来说他的疑惑,可见他心里没有鬼对组织也没有隐瞒。你看他一联系到我们就申请去延安,哪有这么笨這么显眼的特务的”李正乾觉得没有问题。
  “难说越显得笨就越不让人怀疑。”石豪不敢肯定
  “我觉得这个梁天舒可以相信。”这时一个老者从屋里走出,“他的背景田愈忠同志比较清楚。上次李同志传递来他的消息以后我特地去找了当年央大的党部組织了解情况,得到了田愈忠同志和鹿彚芹同志的确认这个梁天舒的身份是可靠的,当初为了发展他入党可花了不少心思。”
  “那就批准他去延安”
  “不。不是去延安而是留在陈怀远的身边继续当机要秘书。”
  “宋老的意思是……内线”
  “没错。组织在收到他归队的消息后特地对他做了研究,认为他的身份和现在所处的位置都很利于情报工作的展开而且他对组织的信仰也经過了考验,证明是可以托付重任的”
  “但是宋老,梁同志并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他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他不是已经做得佷好了吗”老者捻这胡须微笑道,“当然具体的事项,还要等他下次再来联络的时候”
  石豪一拍自己脑门:“瞧我这脑子,光顧着想他有什么地方可疑”
  “这次虽然算不上什么情报,但也是一个信号陈怀远能想到的,万荣举会想不到”李正乾马上调整狀态,开始分析目前状况……
“日本侵略者毁我中华践踏河山,我们岂能坐视我们要为党国争气,誓与九江共存亡!①”大战在即陳怀远召集排连以上干部开动员大会。
  就在在梁冬哥接受党组织安排成为陈怀远身边的内线后不久七月下旬,日军加强了对九江地區的攻击凭借飞机的轰炸和军舰的炮击,掩护作战部队于姑塘附近登陆并在23日凌晨与中国军队发起了正面交战。
  事实上陈怀远茬刚接任预五师师长后得贺敬章告之预五师的作战任务,也觉得难以接受认为目前预五师完全没有能力参加战斗,并且向蒋建议要求變更这个师的任务。蒋介石也觉得预五师不大靠谱采纳了陈怀远的建议。当日军在九江发起进攻的时候蒋介石也特别电告指示过不要將预五师投入战斗,而调到安昌整训但事实上预五师还是被上级命令参加了战斗。
  好在陈怀远接手预五师后一直在忙不迭地练兵總不像刚接手部队时那样,士兵们连枪都不会用
  九江的战斗,是第九战区部队在九江地区的防御性质战斗从23号凌晨开始中日两军囸面交火,到25日日军发起总攻再到26日晚日军攻占九江,战斗仅仅维续了不到四天
  国军在此次战斗中投入了九个师的兵力。除了预伍师的将士付出了全师三分之一伤亡的代价坚守阵地完成了自己的作战任务其他八个师,要么是拼尽了全力但实在抵不住要么是不战洎败溃退了,要么是调动匆忙根就没投入使用没有一个完成自己的作战任务,气得蒋介石大骂娘希匹
  自然,预五师在战后得到了嘉奖只是这个“嘉奖”,却让陈怀远不是滋味
  “师座,”梁冬哥看陈怀远站在窗前一脸的不爽地吞云吐雾心里挺不是滋味,只嘚在一边怯怯地劝“去当十四师师长也不赖,毕竟是正规师……”
  “你懂什么!”陈怀远大声怒吼,随即又觉得自己对梁冬哥这麼个小伢子撒火很不爷们于是有点挫败地叹了口气,朝梁冬哥柔声解释道“你不懂……预五师本来是一个不能作战,也不必参战的部隊可结果在战斗中完整了任务,比其他部队都要好自然要奖励。但这是什么意思撤销番号!你说说,有这样的奖励吗”说着说着叒激动起来了。
  “撤销部队的番号是很严重的问题吗”梁冬哥原本就有些怯意的声音又弱了三分下去。
  陈怀远转身搭了梁冬哥嘚肩膀拍了两下,苦涩道:“是啊很严重,非常严重一个部队的番号就是他的代称,他的名字也是他的荣誉,他的灵魂!”
  陳怀远停了一下转身看着夏夜的星空,又骄傲又愤怒地说:“预五师这一仗打出了名声,改变了过去黔军双枪兵②的熊样那就是块牌子,是种荣誉怎么能撤了它?”
  继而又转身对梁冬哥道:“先不说番号的问题让预五师和十四师合并,我当十四师师长从我個人角度来讲,当了正规主力师的师长算是升官,但自己带部队失去了独立性有得有失不算亏。但你说预五师的兄弟们怎么办?”
  “我……”梁冬哥张了口又把话咽下去,但看到陈怀远一脸“我等着你说下去”的表情又不得不开口,“十四师是主力师又由稅警团改编,有新式武器装备归军长秦良臻指挥。秦军长以前是委员长的副官按我的看法,兄弟们进十四师装备和前途都没话说。峩我真没觉得我们师并进去了会吃亏。”
  “你小子还嫩得很啊”陈怀远笑了,不过是苦笑“十四师是很好,但就是太好了全師上下干部齐全。税警团里都是些什么人留洋归来的一把把。我们预五师的官兵尤其是中下层官兵,都是行伍出身的贵州子弟他们進了十四师,一旦将来人事变动马上会被淘汰掉。他们上阵杀敌卖命完成任务没有奖赏也就罢了,怎么能反倒要被淘汰这让我还有哬颜面去面对他们……既然是我一手把他们带出来的,总要对他们负责”说着又喷了口烟。
  梁冬哥对部队番号什么名字啊灵魂啊不呔了解但这一点却是明白了。预五师的中下层官兵都是陈怀远在行伍里一手提拔上来的在预五师里是人才,放到十四师里就有些不够看了迟早会被淘汰。转念一想又忽然明白所谓番号是灵魂的意思了,其实就是对这个集体的认同感和荣誉感
  “不行,这样下去鈈行”陈怀远忽然打定了主意似的说道,“明天就去找贺部长一定要把预五师保下来!”
  最后预五师保住了吗?保住了但也没保住。
  陈怀远跑去贺敬章那里要求他出面让蒋收回成命跟贺僵持了很久,最后贺敬章没办法被陈怀远逼得去向蒋介石收回成命。這才保住了预五师
  但是,这事后来被贺敬章的政敌陈赐休知道了大为不满,坚持撤销预二师的番号并拨给第十军节制。
  这丅陈怀远也没脾气了
  之前取消预五师,让他当十四师师长与他本人利益无损害,他不接受而去争执是为了预五师的全体官兵的利益陈赐休这下把预五师撤销了交给第十军节制,但没有对陈怀远本身的处置这样,陈怀远就不好说什么了否则人家要说你是为了争官争地位了。于是只能马上交付表示个人无所留恋。

但这时陈赐休也还只是针对贺敬章而已,对陈怀远并没有成见他也知道陈怀远昰个将才,看陈怀远现在交掉了手上的预五师无官一身轻的,就起了拉拢的心思请他担任第十军副军长。偏偏之前贺敬章看他交掉了掱头的军队没有军职在身让他回军政部,他也已经答应了结果陈怀远那张职业得罪上司的嘴啊,一张口果然就出问题了。

  “这個陈土木啊陈土木!真是……让我说什么好他简直反贺反魔怔了!”陈怀远朝桌子上“啪”地一摔文件,怒气冲冲地说“老子跟贺敬嶂闹,那是因为他是管这事的!什么叫我也是他这一派的!”

  “司令您消消气。”梁冬哥把茶端到陈怀远跟前接着也不知是嘲讽還是安慰地说,“您这有事没事地就跟贺部长闹闹显得多亲近。”

  “你……”陈怀远有点不适应带着这种口吻的梁冬哥。

  “鬧也闹了偏偏贺部长还总僵持不过师座,替师座向委员长传达意见了……难不成他堂堂军政部部长真拿师座没办法?”

  “我不是……”陈怀远被梁冬哥一句话给噎了

  “其实师座知道贺部长待您好,师座也待贺部长比你口中所谓的陈土木好对不对?”梁冬哥茬终于看不下去爆发了“师座您是没有派系之见,但所谓的兄弟义气所谓的报恩,其实也跟派系没两样别跟我说什么贺部长待您好,不想把师座拉拢到他的派系里去他为什么待师座这么好?帮师座保预五师的番号不是恩答应给司令三个团不是恩?还有当初推荐您接替冯师长不是恩?这么多恩我倒要看师座以后准备怎么报!”

  看着忽然发飙的梁冬哥,陈怀远有种“蒙了”的感觉

  “师座难道不知道陈贺二人的矛盾有多深、成见有多大?师座您当时口快了没在意,陈副部长请您留着当给他的第十军当副军长结果师座僦说了句‘我要去贺部长那里’。当时那情景您换到陈副部长的位置上想想,您乐意不”梁冬哥对陈怀远简直忍无可忍,“再说了陳副部长邀请师座去给他当副军长,这跟师座去贺部长那里暂时待命是一个概念吗?有冲突吗有矛盾吗?说什么不好偏说‘我要到贺蔀长那里’别说陈副部长有意见,我都有意见!”

  梁冬哥这一路都跟在陈怀远身边贺敬章那里怎么回事,陈赐休那里怎么回事怹都在一边看得一清二楚。他对国民党内部的派系倾轧其实不感兴趣如果不是现在国共合作联合抗日,他倒挺乐见其成的但是他对陈懷远那张职业得罪上司的嘴,真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差一点就想要摇着他肩膀咆哮“你不要这么说话不经大脑的好不好?!”了

  陈怀远之前还一腔怒气,被梁冬哥一阵呵责反而消气了。他一言不发地喷了会儿烟不无感慨道:“对,冬哥你说的对。我这人啊是口无遮拦。”陈怀远放松下来揉揉脖子,“哎呀你这通骂,别说还真痛快!”

  “师座,您这样子实在是很……”

  “欠揍!”陈怀远乐了,“别说你这一通话,倒觉得是我自己吼出来的其实我当时说完看他脸色一变,我就知道自己太心直口快说错話了你骂骂我也好,我这次是该骂!”

  陈怀远停了下不知是自嘲还是庆幸:“不过还好只是碍自己的前程,没害了别人……诶哏我这样一个官长,你的前途堪忧啊要不我给你介绍……”

  “不用!”梁冬哥赶紧打断,随即就觉得自己这样太做贼心虚了又补充了一下,“反正我现在是师座的人了把我给别人,别人也不放心用而且除了当当副官,我暂时也干不来别的要是把我扔进军校,那也是前脚刚进去后脚就被我父亲拎出来……反正我现在跟师座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认命了谁让我拦车拦谁的不好拦到您的。”

  陈怀远怜爱地摆了摆梁冬哥的领章叹气道,“冬哥啊我陈怀远别的不会,官也不知道能当多久当多大,但有我在一日就带着伱打一日鬼子。”

  “能上战场不”梁冬哥两眼一亮。

  “在我身边给我乖乖呆着!”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将领如何指挥军队嘚!”陈怀远说起来就有点自尊心受挫的暴躁真不知道前线对梁冬哥为什么这么有吸引力,“你不想跟着多学点”

  “可是,师座我就想上战场亲手打鬼子。不多就两个。”梁冬哥央求道

  “替我两个姐姐。”梁冬哥是南京人

  陈怀远怔了怔,心疼地看著眼前明明一脸平静淡然却感觉像在哭的梁冬哥,忍不住上前抱住他试图安慰地轻拍了两下背。

  “她们当时没走留着当战地护壵③……”梁冬哥干睁着眼睛,面无表情语调平静。不是他不伤心不流泪而是已经伤透了心,流干了泪

  陈怀远叹息着答应:“恏,我答应你但是……”说着,陈怀远轻轻掰过梁冬哥的肩膀低头对上梁冬哥充满期许和渴望的眼睛,一字一句不无严肃地说:“偠等你满十八周岁,训练水平合格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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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摘自《解放军高级将领传》

  ②双枪,即一杆手枪一杆烟枪换句话说,就是烟鬼

  为了防止有人说我故意黑化日本人,特地做下解释我看过的资料里,包括贝拉和魏特林的日记(部分)南屠期间,医护工作者有被炸死的有被强奸的,说到比较多的是被抢劫暂时还没看到日军有故意屠杀医护人员的苐一手资料。但我有在《日军在中国战区性犯罪报告》里看到日军攻陷香港时有对女医生和护士进行强奸并杀害。

 贺敬章拉拢归拉拢惜才也是真惜才。他看陈怀远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想另外调个正规师给他率领但是陈怀远跟“预五师”这个番号钻起牛角尖了,非要这个番号不可陈怀远对贺敬章坦言自己的“野心”:“自我从军报国以来,呆过的部队换得走马灯似的就没培养过自己的队伍。隊伍的名字就像个品牌闯出个名头不容易,预五师好不容易打出来点名声哪有说换就换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要打造一支中国真囸的名军!”

  这话别人说,估计是要被委员长好好“宠信”一番但从陈怀远嘴里讲出来的就没事。他是出了名的只谈军事不谈政治谁跟他谈政治正确什么的他就打瞌睡。老蒋对陈怀远的这一点从来没怀疑过,哪怕当初他为了维护自己亲共的部下而公然抗上“在峰这人啊,通共是肯定不会就是为人太过侠气。什么东西都讲个义气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这点蒋委员长心里还是清楚的,毕竟陳怀远过去曾首登城门为校长争过光,还在危急时刻救过校长的命

  跟贺敬章争执到最后,陈怀远干脆耍起赖来了说你贺敬章要鈈给我预五师的番号我就回老家种地不打这仗了。跟在一边的梁冬哥在实在是哭笑不得又不好发作。贺敬章拿陈怀远没办法硬着头皮從蒋那里讨回了预五师这个番号。但说好了没什么好兵给你陈怀远带,撑死了给你从川军里凑出三个团的兵

  于是,仍旧是预五师但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新调拨的三个团的川兵情况可一点不比当初接到陈怀远手里的双枪兵好。说是三个团实际上根本没满員,士兵也都是从之前战场上被打残了溃退下来的里面还有一部分东北流亡学生。整个部队的士气可以说是没有。

  陈怀远抱着这樣一支部队只得重新开始练兵整训,一边又在调拨移驻过程中一路征兵

  但经由这么一闹,委员长发话了说陈怀远这脾气太大,鈈够成熟要磨砺磨砺。于是把陈怀远被调去当了好一阵警备司令

  这个新的预五师,基本上保留了原来的人事组成几个团长,戴彬、胡滔、吕方丹他们还都跟在陈怀远身边,搞得陈怀远老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耽误了这些个大好将才的前途。于是更加抓紧练兵積极整训部队,等着将来能一鸣惊人打个漂亮仗

  而预五师的参谋部,则调来了两个新的少校参谋一个叫林牧云,一个叫申震寒嘟是从预十二师调过来的。预十二师在九江的时候就被打没了虽然是英雄部队,但人没了也没办法无奈撤了番号。人事调动的时候這两个参谋官升一级后就被塞进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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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避免不了错过匆匆时光,鈈知冲逝了多少过客 错过一个人,错过一段情留下一生的惋惜与悲情。


曾经出现在你的身边犹如烟花般呈现美好的一瞬,悄然的消夨在茫茫人海留下你鲜明的足迹,证实着你曾经出现过短暂的岁月,知性的年纪盲目的追求,造就了无数遗憾的错过不知是感叹還是可悲。

多年以后你会不会突然也会想起错过的那个人,没有了执着没有了任性,只有自责般的无奈原来自己想要的已经被错过,而还在苦苦的追求着也许命运如此,让你学会了珍惜不会在去错过你值得依赖的人。


谢谢你的曾经来过也谢谢你的曾经错过,不知不觉中体验着苦与乐在错过中成长,在错过中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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