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纸片纸片友谊什么意思思

你不是杨晓芸我不是夏琳;你鈈是郭德纲,我不是北京台;你不是29块钱的T恤我不是凡客诚品···演不成电视剧,打不成记者卖不火平民衣···所以,你还是乖乖看看《一本书学会人情世故》回家研究在万恶的新社会的如何成功杀出一条血路成为张朝阳马云史玉柱吧
   与人言谈的人情世故:一切從互相信任开始
   行为举止的人情世故:你也能成为“万人迷”
   人际交往的人情世故:赢的合作的事情是双赢
   对待骗术的人情卋故:看透事态人心,不再受骗
   受到伤害的人情世故:与小人坏事斗智斗勇
   做事你要知道这个社会的竞争法则,这样才能百战百胜;做人你要赢得领导的重视、朋友的支持,如此在生活中才能游刃有余
  序言:学会人情世故其实不难
  现在中国人最喜欢研究的一个问题就是谋略。法律和规则不健全的地方必然导致这种风尚的流行。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一直不断地在使用各种各樣、不同程度的谋略和技巧,要不然就没法在社会上生存不管在日常生活还是职场里,只要我们想不被适者生存的潜规则淘汰就不得鈈使用待人接物的社交技巧。
  人生在世难免有吃亏、受气或者遭遇其它不顺心事儿的时候。每一次被人家算计后你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扪心自问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恨自己没用而事实上,你的良材美质并不比任何其他人差你只是不知道如何使用跟別人打交道的技巧!用古人的话来说就是:大人物不知道权变,就不能领导人民群众干革命;小人物不知道权变就只好被人欺负。
  實际上很多情况下,我们不招别人喜欢、拿别人没办法并不是因为意志薄弱,甚至不是因为缺乏跟对方竞争的实力而是真不知道怎麼应付对方才好。
  如果你看了摆在面前的这本小书问题就可以说大有希望解决了。这本小书将向你揭示社交中的一些潜在的秘密原悝引导你掌握一些待人接物的终极技巧,使你可以在面对任何社交疑难问题时都能做到心中有数、拆解有招!
  设想一下,在与人茭往时要是你能跟诸葛亮似地准确预测对方的反应,并且对每一种反应都知道如何应付甚至事先下好了套等对方钻,这世上还有什么倳你摆不平的吗在本质上,我们这本小书写作的目的就是要帮你获得这样的一种能力,把社会上所有可能出现的一般疑难问题一网打盡地给你讲清楚前因后果、说明白针锋相对的应对技巧让你做到有备无患、心中有数。
  人们常说“知识改变命运”实际上科学知識如果不转变成具体的技术能力,那么根本就无益于实际的生产生活类似地,心理学、管理学、社交学的知识如果不转变成具体的技巧,也无益于人们的实际社交阿基米德曾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翘起整个地球。社交技巧之于人际关系就相当于阿基米德的支点の于地球。有了这个支点你就可以“翘起整个地球”,在人生的战场上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出于这一考虑我们这本小书,主要側重于技巧的归纳帮大家解决一些常见的社交难题,侧重实际的应用除非必要,决不讨论臭氧层一类虚头八脑的深奥理论
  一旦學会并能灵活运用本书所提供的社交技巧,你会渐渐开始产生一种天地豁然开朗的感觉对生活越来越满意,对自己也越来越有信心这昰因为我们平时的大多数烦恼和抑郁情绪,都产生于跟人打交道时产生的无法应付挑战的挫折感而一旦你掌握了这些技巧,世界的大门僦朝你敞开了你意识到自己有手段、有力量应付生活的挑战,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信心
  这种积极的自我评价,反过来还能提升你嘚人生境界帮助你实现人生梦想。谁愿意做一个生活浪潮中的失败者呢赢得自由生活、率性意志的空间——帮助你牢牢地把握住自己嘚命运,乘风破浪、披荆斩棘成为命运的主宰、生活的弄潮儿!这就是这本小书撰写的终极目的。
  做一个有头脑、有办法的精明人!
  做一个有技巧、有力量的成功者!
  与成功同行从阅读本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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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洛桑的天际线渐渐转入地平线の下当恒星微弱的余光消散殆尽,星空便显现出来;救火船仍在空中穿梭着尾迹中洒下空气清洗剂,清理着数日前大火留下的残骸;夜晚的凉意倾泻在绝地圣殿的委员会高塔上而塔内回廊中的欧比万依然在试图说服其他的委员会成员。 

        “我当然相信他”他平静地说。“阿纳金会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我们可以一直相信他。但我们不能对交给他的任务掉以轻心他不会简单听从我们的命令。相信我我試过很多年。” 

        委员会大厅里能量流徘徊着交谈着,争辩着从前,委员会成员们一直在安静的原力波动中思考和抉择直到所有人达荿一致意见。在西斯重现之前欧比万听过那些曾经的委员会成员讲的故事,见过档案馆记载的传说但对他来说,这个习俗只是个需要敬仰的事迹在欧比万升任的短短几年内,这座大厅内争辩不休的情景倒更常见 

        “给我们一次机会,议长无意之中”尤达严肃地说。“他打开了自己办公室上的一扇窗口我们不会愚蠢到无视这样的变化。” 

“那么我们应该借用他人的眼睛”欧比万说。“原谅我尤達大师,你我了解他的方式不同你们也一样。他异乎寻常的忠诚丝毫不会欺骗别人。你们都看见过在一次争论中,你们中的一人僦在这个房间里借此反对将他晋升为大师:他缺乏真正绝地的自制力,你们是这样说的我们都能察觉,他将自己的情绪像全息网上的新聞头条那样写在脸上你怎么能要求他欺骗朋友,监视他们的举动” 

        “为什么不?”在勇敢号的舰桥上普洛?孔通过全息影像问道。怹正在育乌兰德(Ywllandr)星系中指挥共和国舰队攻击分离主义据点“你是否担心无法完成这个挑战?” 

        “你们不清楚这么多年来帕尔帕廷嘚友谊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要他把友谊当成武器从背后攻击他的朋友!难道你们没有发觉这会给他带来什么,甚至如果帕尔帕廷唍全清白又会如何?若他是清白的他们间的关系永远不可能恢复——” 

        “这,”梅斯?温杜说“可能是该计划最大的优点所在。关於天行者和最高议长间的关系我已向你们讲过我的见闻。任何能疏远帕尔帕廷减低他对年轻天行者的影响的举措都值得一试。” 

        欧比萬用不着原力也能知道自己会输掉这场辩论他低下头。“我当然会接受绝地委员会的决定” 

        “这一点,毋庸置疑”尤达的绿色眼睛朢向其他委员会参与者。“但如果去做我们必须决定如何更好运用这次机会。” 

        基-阿迪-芒迪的全息影像抖动起来这位锡里亚人(Cerean)大師向前倾了倾,握起双手影像一时变得模糊。“我也对此持保留意见但似乎情况危急时,只有制订绝处逢生的计划我们知道,天行鍺在必要情况下有能力单独对抗西斯尊主;他与杜库的决斗即可证明如果他真的是被选中的人,我们需要他与西斯对抗下去——需要他實现自己的命运” 

        “甚至,如果预言被误解”阿真?科拉补充道,“阿纳金是与西斯尊主交锋后最有希望的存活下来的绝地如此,峩们不如也将他当作诱饵在委员会中强调我们对格里弗斯的追捕。阿纳金必定将其报告至议长办公室也许,如你所说会让西迪厄斯囿所行动。” 

        “也许还不够”梅斯?温杜说。“我们再进一步——我们应当露出一些弱点一些短处,让西迪厄斯发现这个缺口让他認为我们对此毫无察觉。我想或许应该让议长办公室得知我和尤达大师是迫不得已进入战场——” 

        “那么应该是你尤达大师,”阿真?科拉说“你对原力波动的敏感范围更广阔,西斯尊主最有理由惧怕你的存在” 

        欧比万感到委员会大厅中回荡着赞同之意,尤达郑重的點头“分离军对卡西克的攻击,会是一个有力的理由我和伍基人关系很好,能打败机器人军队也可以随时联系科洛桑,西迪厄斯应該会上钩”

        “同意。”梅斯?温杜皱起眉环视着空了一半的委员会大厅。“最后一步让议长从阿纳金那里得知我们会派出最有计谋囷智慧,也是最顽强的绝地大师领军追捕格里弗斯” 

        “那么西迪厄斯必须迅速作出反应,如果他还打算延续战争的话”普洛?孔赞同哋补充。 

        然而几秒钟后当欧比万望向每一位大师,并不解地看到每个人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他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自己。 

        贝尔?奥加纳直直地站在环绕着议会会议厅的广场中央广场巨大的穹顶下,各个种族的脚步组成的洪流不时涌过而他像石头一样立在人潮Φ,难以置信地盯着许多巨大的投影议会公布板中的一面它们是最近安装在广场里的,时时刻刻能让议员们得知关于战争的新闻以及議长的最新指令。 

        他心里一阵紧张眼神恍惚起来,挤到一个新闻印刷终端前按了一下快捷键然而他拿到的纸片上也印着同样的字句。 

        怹的确在等待这一天从昨天起,从议会投了赞成票让帕尔帕廷获得绝地的控制权时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刻会很快到来他甚至开始了應变的准备。 

        他找到一间公用通讯间键入了自己的私人密码。通讯间的透明钢外壳逐渐石质化不久,一个手掌大小的图像闪着微光出現在投影台上:身形苗条的女子穿着及地的白色衣饰一头短而整齐的褐发,海蓝色双瞳中的目光坚定充满智慧。“贝尔”她说到,“发生了什么事” 

        “是时候了,蒙”他严肃地说。“是时候结束谈论开始行动了。我们必须向议会提议” 

        “我同意,但我们必须謹慎你是否想过我们应该征询哪些人的意见?有谁可以信任” 

        贝尔摇头。“以后再说至少需要几个小时才能弄清楚他们的立场。而苴要从我们知道可以信任的议员开始” 

        “你比我更了解她,贝尔在我看来她正是我们需要的议员。她很聪明有原则,能准确表达自巳的观点她也是个战士。” 

        “她也与帕尔帕廷长时间合作”他提醒她。“在她担任纳布女王时他曾担任她的大使。你如何可以肯定她会支持我们而不是支持他?” 

        如果有人问他他会否认自己在发火,并且强调这是真的……可这么长时间里他们将他留在门外,无所事事的对着委员会高塔那扇熏得有些黑的环形窗发呆窗外是银河城(Galactic City)伤痕累累的天际,他赢得了那场战役是他一个人,老实说幾乎轻而易举。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做一个如此简单的决定要这么久…… 

        发火根本没有。他肯定自己并不恼火他一直在提醒自己没有苼气,强迫自己相信这一点 

        阿纳金走进委员会大厅,低头表示谦逊和尊重然而内心里,他的想法被层层包裹着屏蔽着,他在隐藏什麼 

        他清晰地记起自己第一次进入这个委员会大厅,第一次站在绝地大师们的中间接受他们对他命运的判决。他记得尤达的绿色瞳孔洳何直视进他被恐惧吞噬的内心,无论他如何努力试图否认再也见不到母亲的惶恐一直存在。 

        座位中隐藏的全息投影仪投射出基-阿迪-芒迪和普洛?孔的全息影像在他们的委员会座位前闪烁着。阿真?科拉独自坐着两边的空座分别属于莎克?蒂和斯塔丝?阿利。 

        “阿纳金天行者”温杜大师严厉的声音使得阿纳金心中的龙本能地蜷缩起来。“绝地委员会决定接受帕尔帕廷议长的指令并按照议会的提议,赋予他指挥绝地委员会这个前所未有的权利在此,作为议长的个人代表你被授予绝地最高委员会的一席。” 

        帕尔帕廷是对的这些ㄖ子里,似乎他的一切判断都是正确的实际上,阿纳金想到他记不起最高议长有任何一次错误。 

        而终于当一切尘埃落定当他渐渐觉察到委员会最终决定授予他最渴望的东西,以及他们最终承认了他的成绩他的贡献,他的力量阿钠金深吸了一口气。 

        “轻易同意这一任命委员会不会。”尤达的耳朵向前伸着像手指一样弯向阿纳金。“帕尔帕廷这一举动令人不安在很多方面。” 

        “我不知道你是不昰真明白”梅斯?温杜倾身向前,向上望着阿纳金的眼睛揣摩着他的神情。 

        阿纳金几乎没有注意他的思维已经离开了委员会大厅,搭上升降梯来到档案馆要求查阅新权限下能够进入的机密资料库数据—— 

        “你可以参加委员会的讨论,”这位来自考伦的绝地大师说“但你不能晋升为大师,也不能获得相应的特权” 

        简短的词语,简单的词语是他对这番话本能的反应,它冲击着他的耳膜在脑中爆炸开来,不断的轰鸣声和眩晕感占据了他的大脑房间在旋转——甚至他自己的耳朵听到的,从嘴里发出的不像自己的声音更低沉,浓偅短促,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共鸣 

        阿纳金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口就像其他人用他的嘴说出了什么;而现茬,最后他想起了是谁。 

        “这里没有任何绝地的能力超过我——全银河系的绝地也不能!你认为可以不承认我的大师级别” 

        “你是议長的代表,”尤达说到“因此你应该以代表的身份参加委员会讨论。你能坐在这间委员会大厅中但不能参与投票。你应该表达议长的觀点他的意愿,他的想法和指示而不是你自己的。” 

        从他炽热的心底传来了出离愤怒的回答星际空间一般冰冷的语调。“这是一种侮辱对我,以及议长不要异想天开,这是不能容忍的” 

        阿纳金盯着他,对峙着也许我会坐上你的位置。他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回应着从炽热的心底燃起的烈焰。你认为能阻挡我拯救我的爱人你认为我能眼睁睁看她死去?来啊用你的第七式剑法解决—— 

        欧仳万声音中的什么东西,还有他那简单直接的请求让阿纳金的愤怒立刻消散了,并有些惭愧地发现自己独自站在绝地委员会的中央 

        余丅的议题匆匆进行着;基-阿迪-芒迪提到共和国署下的星球没有发现格里弗斯的任何蛛丝马迹,而当阿纳金听到委员会将搜寻的任务单独指派给欧比万他开始觉得相当无趣了。 

        他麻木地接受了这个相当惊讶的事实差点没听到他们提起的机器人军队降落在卡西克星——他得說点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委员会不管是不是大师,他不能就这样干坐着——而卡西克星他非常熟悉几乎和莫斯埃斯帕的小巷一样。“我能处理好它”他突然朗声提议到,“我肯定能在一两天内清理这颗星球——” 

        “天行者你的任务是呆在这里。”梅斯?温杜的眼神像耐钢一样坚决简短但明确地否定了他。 

        直到基-阿迪-芒迪和普洛?孔的全息影像消失欧比万和阿真?科拉站起来开始交谈,尤达囷梅斯?温杜走出房间阿纳金只能一直坐着,心情低落既震惊又无奈。 

        “我并不比你们更高兴”帕德梅说,指了指贝尔?奥加纳桌仩那些星区统治法令印发的薄塑纸片“但我很多年前就认识帕尔帕廷;他曾是我最信任的大使。我还是不相信他打算解散议会” 

        “他為什么要费这个心?”蒙?莫思玛反驳“如果从实际来看,今天早上开始议会已经不存在了。” 

        帕德梅望着两人严峻的面孔吉迪安?达努点头表示赞同。泰尔?塔尼尔继续垂下视线装作整理她的长袍。方?扎尔用手拂着他灰色条纹的粗糙冠髻 

        贝尔向前移了移。他嘚眼神石一样坚定“帕尔帕廷再也不用担心如何控制议会。把自己的亲信派往共和国的每一颗星球担任总督他已经直接控制了我们的整个系统。”他紧握着双手直到骨节生疼。“他将成为独裁者是我们让他成为独裁者。” 

        “但我们能怎么办”泰尔?塔尼尔问到,仍然凝视着她的长袍担忧地皱起眉。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蒙?莫思玛平静地告诉她。“我们将如何去做” 

        “我们都不认为任何事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贝尔说慢慢站起来。“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不能让推行了一千年的民主不战而亡!” 

        “战斗?”帕德梅說“我很难相信我刚才听到了——贝尔,你听起来像个分裂分子!” 

        “我——”贝尔坐回他的位置“我道歉。这不是我的初衷我将伱们请到这里,是因为在全银河系的议员里你们四个是最忠诚的——而且最有号召力,理智而自制请尽一切可能维护我们已经破旧的憲法。我们不能伤及共和国本身有你们的帮助,我希望我们能拯救它” 

        “现在越来越清楚,”蒙?莫思玛说“帕尔帕廷已经成为民主政体的敌人。必须制止他” 

        吉迪安?达努朝前坐了坐。“我担心你低估了议会的腐败程度谁会投票反对帕尔帕廷?” 

        她必须这样鈈管这样做会多么严重的伤害到阿纳金。哦我的爱人,你有一天会原谅我吗 

        “你这样做,”贝尔说“尽你的可能制造事端,让帕尔帕廷注意你在议会里的动作这样可以为我们提供掩护,蒙?莫思玛和我准备建立我们的组织——” 

        “别说”帕德梅站起来。“有些东覀最好还是别说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不要让我对丈夫说谎,她暗中乞求着她努力用眼神表达出她的愿望。求求你贝爾。别让我对他说谎这会伤了他的心。 

        也许他看到了;在一阵短暂的思考后他点头同意。“很好其他事情可以以后再说。在那之前这次会议的内容要保持绝对机密,即使是一个有效的反对票都会让帕尔帕廷得到暗示我们都知道这样会非常危险。我们必须达成协议禁止向除这里的各位以外的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不经过每一个人的同意我们不能将其他人卷进这个秘密。” 

“也包括那些亲近你的人”蒙?莫思玛补充。“甚至是你的家人——将这些中的任何部分告诉他们都意味着将他们暴露在同样的危险下不能告诉任何人。任何囚” 

        帕德梅看到他们都点了头,她怎么办她该怎么说?你们可以保守秘密但我会告诉我的绝地丈夫,他是帕尔帕廷最器重的人…… 

        這群人分散离开回他们的办公地,而她能想到的只有——哦阿纳金,阿纳金我很抱歉…… 

        看到圣殿走廊巨大的穹顶下除了他和欧比万外空无一人阿纳金有些高兴,因为这样不用压低自己的声音 

        “他们怎么不能?”欧比万反驳“是你和议长的关系,同样的关系让你能坐在委员会的席位上也让你无法获得大师的头衔。在委员会看来那相当于直接投票赞成帕尔帕廷!” 

        阿纳金挥挥手,打断这个话题他没有时间考虑委员会的政治手腕——帕德梅没有时间。“我不是说这个我不需要它。那么如果我不是帕尔帕廷的朋友,我就已经昰大师了这是你想说的吗?” 

        阿纳金指向背后的委员会塔“是他们叫我被选中的人!被选中做什么?在这种愚蠢的政治游戏中被人骗來骗去” 

        欧比万苦笑,似乎他也感染了这种情绪“我难道没有警告过你吗,阿纳金我跟你提起过……委员会和议长之间的……紧张關系。我很清楚可你为什么不听?你正好冲了进去!” 

        “就像那次射线屏蔽的陷阱”阿纳金哼了一声。“我也应该把这个归咎于黑暗媔” 

       “什么局势?谁关心我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只是个孩子对吗?这就是问题吗温杜大师让所有人反对我,是不是因为我进来以後他就不是最年轻进入委员会的绝地” 

        “当然没有。我来告诉你一位聪明的老人不久前对我说过的话:年龄和智慧无关如果有关,尤達会比你明智二十倍——” 

        “好这和我有关。这和所有人有关因为他们反对我他们一直都是——大多数人甚至不想让我成为绝地。可洳果他们成功了他们现在会在哪里?谁会去做我做的事谁会去拯救纳布?谁会拯救卡米诺谁会杀了杜库救出议长?谁还会跟踪文崔斯找你和阿尔法——” 

        “好了阿纳金,没错当然。没有人质疑你的成就你和帕尔帕廷之间的关系才是问题。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是我和他靠的太近?也许我是也许我应该疏远一个自从踏上这颗星球就关心我善待我的人!也许我应该拒绝这个唯一能给我应得澊重的人——” 

        “阿纳金,别说了听听你自己的话。出于嫉妒和骄傲的想法这是黑暗的思想,阿纳金黑暗时期危险的想法——你应該专注于服务别人,可你在考虑自己你冲撞委员会是因为没有得到大师的称号。可无法控制住自己如何能称为大师?” 

        阿纳金用那只唍好的手抚住眼睛他长长地呼了口气,用更低沉、更冷静平和的语气说到“我应该怎么做?” 

        “他们想让我做什么难道不是吗?这昰他们真正要说的从一开始就是。我不说出他们想要的他们不会给我这个头衔。” 

        “我当然知道当然,”阿纳金说他忽然感到很累,异乎寻常的累;难以开口说话甚至难以继续站下去。他讨厌这整件事情为什么它不马上结束?“告诉我他们想要什么” 

        欧比万視线转向了别处,阿纳金愈发觉得厌倦有什么严重的事能让欧比万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阿纳金你知道,我站在你这边”欧比万委婉地说。他似乎也很累而且疲倦,阿纳金能够感觉到“我从来不愿看到你遇上这种处境。” 

        阿纳金继续说到“好吧,无论你打算怎樣告诉我都不会改变它的实质。拜托欧比万。说出来” 

        欧比万四下里瞟了几眼,似乎想肯定他们周围没人;阿纳金觉得这只是个不鼡面对他的借口 

        “委员会,”欧比万轻声说“同意你的加入是因为帕尔帕廷信任你。他们想让你报告他的所有行动他们要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他们要我监视共和国的最高议长”阿纳金睁大了眼睛。不过欧比万没有看他的表情“欧比万,这是背叛!” 

        “我们正處于战争中阿纳金。”欧比万表情阴郁“委员会宣誓过,要用一切办法维护共和国的原则我们必须这样。尤其是这些原则的最大敵人似乎就是议长本人!” 

        阿纳金眯起眼睛,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为什么委员会不在讨论时交给我这个任务?” 

        “我所知道的”阿纳金冷冷地说,“你想让我反对帕尔帕廷你想让我对他保守秘密——你要我欺骗他。这就是你们真正要说的” 

        “不是,”欧比万坚持着他似乎很难过。“只是留意他打算做什么还有谁在鼓动他。” 

        “你知道他很关心我”阿纳金的声音安静下来。“你知道他怎样照顾峩怎样尽可能的帮助我。他像我的亲人” 

        “不。”阿纳金转过头看着他过去的师父。“不绝地是你的家。你一直的唯一的家但峩不像你——我有一个爱我的妈妈——” 

        ——就因为你没有让我去救她?他无声地说完同样的事会发生在帕德梅身上,发生在我们的孩孓身上 

        他心里的毒龙又一次低语着,吞噬着他的意志一切都会死去,阿纳金天行者恒星也会熄灭。 

        “阿纳金没错。当然记得你毋亲的事,你知道我很难过但听着:我们没有要你反对帕尔帕廷。我们只需要你……监视他的活动你得相信我。” 

        欧比万走近一步拍住阿纳金的肩膀。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似乎说服自己作出了一个决定。“帕尔帕廷可能有危险”他说。“这也许是你唯一能救他的辦法” 

        “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个。我们说的这些请不要透露给别人任何人,明白吗” 

        “好吧。”欧比万又深吸了一口气“在格里弗斯攻击之前,温杜大师追查到达斯?西迪厄斯隐藏在五百共和区里——我们认为西斯尊主就藏在帕尔帕廷最亲近的参谋中间。而这个人財是你要留意监视的你明白吗?” 

        “如果帕尔帕廷受到西斯尊主的影响他可能有相当大的危险。能帮助他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西迪厄斯并阻止他。我们没有要你背叛谁阿纳金——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拯救共和国!” 

        如果你们说的这个达斯?西迪厄斯现在走进门来……峩会让他坐下,向他请教有没有任何力量能用来结束这场战争 

        “那么你是在要求,”阿纳金缓缓地说“要我帮助委员会寻找达斯?西迪厄斯。” 

        “是的”欧比万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宽慰了很多好像有什么可怕的痛苦忽然消失殆尽。“没错就是如此。” 

        阿纳金炽热嘚心中传出了自己的声音回应着——不是简单的回音——而是在结尾有些改动:我会让他坐下,向他请教有没有任何力量能用来—— 

        欧仳万的视线越过尤达和梅斯?温杜望向炮艇舷窗外巨大的部署平台。在远处一群克隆人正在整装登上攻击巡洋舰。 

        “你们当时不在”他说。“你们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我想我们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阿纳金的友谊对你很重要我知道。”尤达也望向窗外同样从那個角度看着即将飞往卡西克抵御入侵的攻击巡洋舰;他倚在他的吉默木杖上,好像不相信靠自己的腿就能站稳“绝地必须放开生命中的這些依赖。” 

        换成别人甚至是别的绝地,也许都会对这样的训斥不满可欧比万只叹了口气。“我想——毕竟他是被选中的人预言说過,他的出生会给原力来来平衡但……” 

        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了。他记不得要说的话他能记起的只有阿纳金脸上的表情。 

        “是的未来詠远在变动。”尤达抬起头思索着眼睛眯成一线。“而预言可能会被误解。”

Bane)死后有过成百上千名绝地——成百上千位绝地用自巳的双手种下光明的种子,每次呼吸和心跳都为了带来正义建立公平社会,维护和平并无私的热爱着所有生命——而在这几千年里,無论何时都只有两个西斯只有两个。绝地创造光明但西斯并不创造黑暗。他们只是运用黑暗罢了黑暗面总是存在。贪婪、嫉妒、侵畧、欲望和恐惧——这些都是智慧生物与生俱来的秉性丛林生活的遗迹。我们从黑暗中继承了它” 

        “对不起,温杜大师我不是很理解。你是说——按照你的比喻——绝地制造了太多的光明从我这几年的观察来看,这个银河系并没有完全成为光明的世界” 

        “我只想說,这一切我们并不明白我们甚至无法真正理解给原力带来平衡的意义。我们无法预知它将牵涉到什么” 

        “原力中有无穷的秘密,”尤达轻声说到“我们了解的越多,越能发现知识的匮乏” 

        “那么你们也都感觉到了,”欧比万说感到难过。“你们都能感觉到我們已经走过了一个无形的转折点。” 

        “是的”梅斯交叉双手,直到骨节突了出来“但我们正处于没有光源的矿井中。如果停止行走峩们永远也找不到光明。” 

        欧比万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答案,但当他想到阿纳金时心底的不安又加深了。“今天我应该在委员会上据理仂争” 

        “你认为天行者不能解决好这件事?”梅斯?温杜说“我认为你对他的能力更有信心。” 

        “对阿纳金来说”欧比万终于开口,“没有什么比友谊更重要他是我见过的最忠诚的人——毫无理由的忠诚,简单来说即使我努力教给他绝地最重要的牺牲精神,他——我认为他从来没有真正理解。” 

        他望向尤达“尤达大师,从我小时候起从婴儿时起,你我关系就很好但如果提前一周——提前┅天结束这场战争必须要牺牲你的生命,你知道我会这么做” 

        “你也应该,”尤达说“我也会这样对你,年轻的欧比万或者任何绝哋之于另一人,为了和平” 

        尤达和梅斯互换着眼神,严肃地思考着欧比万猜测他们正回忆起阿纳金多次违反纪律——那些冒着行动失敗的风险,将上千人的生命或对整个行星系统的掌控当赌注的行为——只为了救一个朋友 

        “我认为,”欧比万谨慎的措词“像和平这樣抽象的概念对他来说没有很大意义。他忠于人而不是原则。而且他期望有所回报举例来说,他会为救我不顾一切因为他认为我也會这么做。” 

        “理解你关注的具体是什么我还不能。”尤达绿色的眼睛隐隐饱含着同情“你必须说出你的恐惧,然后才能抛弃它你昰否担心他不能完成任务?” 

        “啊不是。根本不是我非常肯定,除了背叛朋友外阿纳金能做任何事。我们今天要他做的……” 

        “但這是绝地的使命”梅斯?温杜说。“就是我们宣誓的:无私的服务——” 

        欧比万转身再一次望着即将载着尤达和克隆人士兵前往卡西克的突击舰,可他只能看见阿纳金的脸 

[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著
黄锦炎 沈国正 陈泉译


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的马贡多是一个有二十户人家的村落用泥巴和芦苇盖的房屋就排列在一条河边。清澈的河水急急地流过河心那些光滑、洁白的巨石,宛若史前动物留下的巨大的蛋这块天地如此之新,许多东西尚未命名提起它们时还须用手指指点点。每年到了三月光景有一家衤衫褴褛的吉卜赛人家到村子附近来搭帐篷。他们吹笛击鼓吵吵嚷嚷地向人们介绍最新的发明创造。最初他们带来了磁铁一个胖乎乎嘚、留着拉碴胡子、长着一双雀爪般的手的吉卜赛人,自称叫墨尔基阿德斯他把那玩意儿说成是马其顿的炼金术士们创造的第八奇迹,並当众作了一次惊人的表演他拽着两块铁锭挨家串户地走着,大伙儿惊异地看到铁锅、铁盆、铁钳、小铁炉纷纷从原地落下木板因铁釘和螺钉没命地挣脱出来而嘎嘎作响,甚至连那些遗失很久的东西居然也从人们寻找多遍的地方钻了出来,成群结队地跟在墨尔基阿德斯那两块魔铁后面乱滚“任何东西都有生命,”吉卜赛人声音嘶哑地喊道“一切在于如何唤起它们的灵性。”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哋亚是一位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人物他的想象常常超越大自然的智慧,甚至比奇迹和魔术走得更远他想,这毫无用处的发明倒可以用来開采地底下的黄金墨尔基阿德斯是个老实人,他早就有言在先:“这玩意儿掏金子可不行”可是,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那时信鈈过吉卜赛人的诚实他用一头骡子和一群山羊把那两块磁铁换了过来。他妻子乌苏拉?伊瓜朗饲养这些家畜原是想用来振兴每况愈下嘚家业的,但她劝阻不了他她丈夫回答说:“不用多久,咱们家的金子就会多得用来铺地的”一连数月,他执意要证明自己的设想是囸确的他拖着两块铁锭,大声念着墨尔基阿德斯的咒语一块一块地查遍了整个地区,连河底也没有放过他唯一发掘出来的东西,是┅副十五世纪的盔甲盔甲的各部分已被氧化物锈住。敲起来里面空洞有声活象一只装满石头的大葫芦。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和怹的远征队的四名壮士拆开盔甲发现里面有一副石化了的骷髅,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铜盒盒内有一绺女人的头发。
翌年三月吉卜赛人叒来了。他们这次带来了一架望远镜和一具放大镜有鼓面那么大。他们公开展出说这是阿姆斯特丹的犹太人的最新发明。他们让一位吉卜赛女子坐在村子一头把望远镜架在帐篷门口。人们只要花五个里亚尔然后把脑袋凑到望远镜后面,就可以看到那吉卜赛女郎仿佛伸手可及。“科学把距离缩短了”墨尔基阿德斯吹嘘说,“要不了多久人们不用离开家门,就能看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发生的事情”一个炎热的中午,吉卜赛人又用那块巨型放大镜做了一次惊人的表演:他在街心放了一堆干草借助阳光的聚焦把草堆点燃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虽然对磁铁试验的失败尚难以自慰但这时,却又想出一个点子:利用这项发明制造作战武器墨尔基阿德斯又一次勸阻他,但最后还是收下了两块磁铁和三块殖民地时期的金币把放大镜换给了他。乌苏拉伤心地哭了那三块金币是她父亲劳累一生积攢下来的一盒金币的一部分,她一直把钱盒埋在床下想等个良机作本钱用。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根本没想安慰她他以科学家的獻身精神,甚至不惜冒生命的危险一心扑到武器试验上去了。为了证实放大镜在敌军身上的威力他竟亲自置身于太阳光的焦点之下,結果多处灼伤经久方愈。他妻子被这危险的发明吓坏了但是,他却不顾妻子的反对差一点又把房子烧掉。他终日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埋头计算着他的新式武器的战略威力,最后还编出了一本条理清晰得惊人、具有无可辩驳的说服力的教科书他在书中附上了不少实验唎证和好几幅图解,派一位信使把书送交政府当局这个信使翻山越岭,在无边的沼泽地里迷过路后来又跨越了许多奔腾的江河,在猛獸的袭击、绝望和疫病的折磨下险些丧生最后才找到了驿道,跟骑骡的信使接上了头虽然当时要去首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保证一旦政府下令,他将去尝试一下以便把他的发明向军事首脑作实地表演,并要亲自为他们操演复杂的阳光战戰术他等候回音达数年之久,末了等得不耐烦了,便当着墨尔基阿德斯的面哀叹试验失败于是,吉卜赛人表示了他那令人信服的诚實品格:退还金币换回放大镜,另外又送给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几幅葡萄牙地图和几架航海仪器还亲笔书写了一份关于修士埃爾曼的研究成果的简明提要,让他学会使用观象仪、罗盘和六分仪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在长达数月的雨季中闭门不出,躲在住宅後面的一间屋子里免得别人打扰他的试验。
他完全抛开家务整夜整夜地观测星辰的移动。为了获得测定正午点的正确方法他差一点Φ了暑。当他能熟练地操作仪器时他对空间有了认识。这使他足不出户就能泛舟神秘之海漫游荒漠之地,还能跟显贵要人交往正是茬那时,他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独自在家中晃悠,对谁也不理睬与此同时,乌苏拉和孩子们却在菜园里胼手胝足地管理着香蕉、海芋、丝兰、山药、南瓜和茄子不久,也没有任何预兆他突然中断所迷恋的工作,变得神志颠倒起来连续几天他象着了魔似的,低声咕叨着一连串惊人的猜测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直到十二月的某个星期三午餐的时候他才一下子卸脱了那折磨他的包袱。駭子们也许终生难忘父亲那天坐在饭桌上首时那副威严神态长期的熬夜和过度的思索搞垮了他的身体,他发着高烧抖抖索索地向他们透露了自己的发现:“地球是圆的,象一个橘子一样”乌苏拉再也忍不住了。“你要发神经病就一个人去发,”她吼叫着“别拿你那吉卜赛式的怪想法往孩子们脑袋里灌!”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听后无动于衷。他妻子一气之下把他的观象仪摔在地上打得粉碎鈳是他没有被妻子的狂怒吓退,重新造了一架他还把村里的男人都召集到自己的房间里,用谁也听不懂的理论向他们论证:只要一直朝東方航行最后就能返回出发地点。全村的人都认为霍塞?阿卡迪奥?布奥地亚已经精神失常这时,墨尔基阿德斯来了这才把事情搞清楚。他当众夸赞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才智说他仅凭天文估算便创造了一种理论。虽然这种理论在马贡多至今尚无人知晓但巳经为实践所证明。为了表示钦佩他赠给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一份礼品:一间炼金试验室。这对村子的未来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那时节,墨尔基阿德斯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衰老了他头几回到村里来的时候,看起来和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年龄相仿但是,后鍺还保持着非凡的气力能揪住马耳朵把一匹马摔倒在地,而这位吉卜赛人却好似被一种痼疾毁坏了身体实际上那是他在无数次环球旅荇中屡染怪病的结果。他在帮助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布置炼金试验室时对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说死神到处追逐他,嗅着他嘚行踪但还未决定给他最后一击。他是一个逃亡者躲避着一切危害人类的灾祸病害。他曾患过波斯糙皮病、马来亚群岛坏血病、亚历屾大麻风病、日本脚气病和马达加斯加鼠疫还经历过西西里岛地震和麦哲伦海峡集体罹难,总算死里逃生这个自称掌握了诺斯特拉达姆斯的密码的怪人,是个愁容满面、郁郁寡欢的人长着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亚洲人的眼睛。他戴着一顶又大又黑、活象乌鸦展开的翅膀似的帽子穿着一件好象穿过几个世纪、已经发绿的天鹅绒背心。虽然他有无穷的智慧和神秘的外表却有着凡人的品性和俗子的素质,这使他陷在日常生活的琐碎问题之中他苦于年老多病,忍受着不屑一提的经济拮据很久以前他就失去了笑容,因为坏血病夺走了他滿口牙齿在他披露个人隐私的那个闷热的中午,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确信这是两人之间的伟大友谊的开端。孩子们对他的神奇故事惊讶不已当时只有五岁的奥雷良诺一辈子都会记得那天下午看到的这个吉卜赛人的模样。吉卜赛人面朝着闪耀着金属光芒的窗户坐著用他风琴般深沉的嗓音启示着人们脑海中最愚昧的角落。天气炎热他两鬓流着油汗。奥雷良诺的哥哥霍塞?阿卡迪奥后来把吉卜赛囚的美妙形象作为传世的回忆讲述给后辈们听。乌苏拉则相反她对那位客人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她走进房间的时候正巧墨尔基阿德斯失手摔破了一只二氧化汞的瓶子。
“这是魔鬼的气味”她说。
“不绝对不是,”墨尔基阿德斯纠正说“有人证实魔鬼有股硫磺菋,可这只不过是一点儿升汞罢了”墨尔基阿德斯总是循循善诱的。他对朱砂的魔鬼习性作了一番博学的解释但乌苏拉不理他那一套,她带着孩子祈祷去了从此,那股呛人的气味伴随着墨尔基阿德斯的形象一直留在她的记忆之中。
不算一大堆烧锅、漏斗、曲颈瓶、過滤器和搅棒这个初创的炼金试验室是由一只粗制的管炉、一只仿照哲人之蛋制成的长颈玻璃试管和一个由吉卜赛人按犹太人马利亚的噺式三臂蒸馏锅的说明书制作出来的蒸馏器组成。此外墨尔基阿德斯还留下了分属七个星球的七种金属样品,摩西和索西莫斯的倍金术配方还有一套炼金术祖师的笔记和炼金图,谁能看懂它就能造出点金石来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见倍金术配方很简单,就被迷住叻他一连几个星期都在讨好乌苏拉,要她答应把金币挖出来他对她说,能把黄金成倍增加就象可以把水银分成几份一样。乌苏拉和往常一样拗不过丈夫,又让了步于是,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把三十枚金币投进了烧锅跟铜屑、雄黄、硫磺、铅等一起熔化。嘫后他把熔化物全部倾入蓖麻油锅里放在烈火上煮,熬成一种粘稠、刺鼻的糊状物这东西不象美妙的黄金,倒象是劣质的糖浆在危險的、弄得焦头烂额的蒸馏过程中,又添进了七种星球金属冶炼后来又放在水银和塞浦路斯石矾中加工,再投入猪油(因为没有萝卜油)中煮熬最后,乌苏拉的这笔珍贵的祖产变成了一团粘在锅底里挖不下来的锅巴
当吉卜赛人再次来到这里时,乌苏拉早已部署好让铨村人反对他们。但是人们的好奇心胜过了恐惧,因为这次吉卜赛人操起各种乐器大吹大擂地走遍了全村,喧闹之声震耳欲聋那个招揽生意的人宣称,他们要展出纳西安索人最神奇的发明这样一来,人们都涌向帐篷他们花一个生太伏,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康复的、没有皱纹的、长着一副崭新锃亮的牙齿的墨尔基阿德斯人们还记得他从前被坏血病毁坏的牙床、松弛的腮帮和干瘪的嘴唇,现在看到這个吉卜赛人超凡的能力不禁惊讶万分。当墨尔基阿德斯把镶在牙床上完整无损的牙齿摘下来向人们展示时惊愕又变成了恐惧。吉卜賽人只让大家看了一眼——一瞬间他又恢复了以往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随即又装了上去并且用失而复得的青春活力朝大家微笑。此刻连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也感到,墨尔基阿德斯的知识渊博到了无法理解的地步了但是,当吉卜赛人私下告诉他假牙的原理时他又感到由衷的兴奋。他觉得这玩意儿既简单又奇妙于是一夜之间对炼金术失去了兴趣。他的情绪又变坏了从此不再正常进食,整忝在屋子里转悠“世界上正在发生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他对乌苏拉说“就在那边,在河对岸就有各式各样神奇的机器,可我们還在过着毛驴似的生活”那些从马贡多一建村就认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人,对于他在墨尔基阿德斯的影响下所起的变化感到驚讶
当初,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是个年轻族长他指挥播种,指导牧畜奉劝育子。为了全族的兴旺他跟大家同心协力,还参加体力劳动因为从建村起他家的房子就是全村首屈一指的,所以后来其他人家都仿照他家的式样进行整修他家有一间宽敞而明亮的大廳,饭厅座落在一个平台上周围是鲜艳的花朵。有两间卧室和一个院子院子里栽了一棵大栗树。
还有一个管理得很好的菜园和一间畜欄畜栏中羊、猪和鸡和睦共处。家中和村里唯一禁养的动物是斗鸡
乌苏拉跟她丈夫一样勤俭能干。这个意志坚强的女人身材瘦小好動而严肃。在她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听到她唱过歌。
每天从清晨到深夜她无所不至,好象到处能听到她那印花布裙的柔和的窸窣声幸虧有了她,那夯结实的泥地、没有粉刷的土墙和自制的木器家具总是那样干净那些放衣服的旧木箱总是散发出淡淡的甜罗勒的清香。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是村子里前所未有的最有事业心的人他安排了全村房屋的布局,使每座房子都能通向河边取水同样方便。街噵设计得非常巧妙天热的时候,没有一家比别人多晒到太阳短短的几年里,在马贡多的三百个居民当时所认识的许多村庄中马贡多荿了最有秩序、最勤劳的一个。那真是个幸福的村庄这里没有一个人超过三十岁,也从未死过一个人
从建村时起,霍塞?阿卡迪奥?咘恩地亚就架设陷阱、制作鸟笼不久以后,不但他们家而且在全村人的家里都养满了苇鸟、金丝雀、食蜂鸟和知更鸟那么多不同种类嘚鸟儿啾啾齐鸣,真是令人不知所措乌苏拉只好用蜂蜡堵住耳朵,免得失去对现实生活的感觉当墨尔基阿德斯部落第一次来马贡多推銷专治头痛的玻璃球的时候,人们感到惊异的是他们怎么会找到这个湮没在沉睡的沼泽地中的村庄的吉卜赛人道出了真情:是小鸟的歌聲为他们指的路。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社会创造精神不久就烟消云散了他被磁铁热、天文计算、炼金梦以及想认识世界奇迹的渴望迷住了心窍。富有闯荡精神的、整洁的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变成了一个外表怠惰、衣着马虎的人。他胡子拉碴一大把乌苏拉费了很大的劲才用菜刀给他收拾干净。有人认为他中了某种妖术但是,当他把伐木工具扛在肩上叫大伙儿集合起来去开辟一条小道,以便把马贡多同伟大的发明联系起来的时候就连深信他已经发疯的人也丢开了活计和家庭,跟着他去了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對本地区的地理情况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东面是一道难于通过的山脉山那边是古城里奥阿查,从前——据他祖父奥雷良诺?布恩地亚第┅对他说——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曾在那里用炮弹猎鳄鱼取乐然后在猎到的鳄鱼里塞上干草,缝补好后去献给伊丽莎白女王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在年轻的时候,和他手下人一起带上妻儿和家畜,还带了各种家用器具翻过山脉来寻找出海口。但是经过了二┿六个月,他们放弃了原来的打算他们建立马贡多是为了不走回头路。他们对那条路不感兴趣因为它只能把他们带往过去。南面是许哆终年覆盖着一层浮生植物的泥塘和广阔的大沼泽据吉卜赛人证实,沼泽地带无边无沿大沼泽的西部连着一片一望无际的水域。水域Φ有一种皮肤细嫩、长着女人的脑袋和身躯的鲸类它们常常用巨大的乳房诱惑水手,使他们迷失航向吉卜赛人在这条水路上航行了六個月,才抵达有驿站的骡子经过的陆地据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判断,唯一有可能通向外界文明的是向北去
于是,他用伐木工具囷狩猎武器装备曾经跟随他建立马贡多的人们把定向仪和地图装进背包,轻率地开始了冒险
开头几天,他们没有遇到什么了不起的障礙他们顺着砾石累累的河岸走到几年前发现那副武士盔甲的地方,从那里沿着野橘林间的一条小道进入大森林一星期以后,他们宰了┅头鹿烤熟后只吃了一半,把另一半腌了放着以后几天吃。
他们想用这个办法把不得不连续吃金刚鹦鹉的日子推迟一点,因为那蓝銫的鸟肉有股涩口的麝香味儿以后的十几天中,他们再也没有见到阳光地面变得松软潮湿,宛如火山灰一般地上的植物也越来越阴森可怕,禽鸟的鸣叫和猴子的吵闹声越来越远四周变得凄凄惨惨的。远征队的人们置身于这个在原罪之前就已存在的、潮湿而寂静的天堂之中靴子陷在雾气腾腾的油泥淖里,手中的砍刀把血红的野百合和金黄的蝾螈砍得粉碎对远古的联想使他们感到压抑。整整一个星期中没有人说一句话。他们的肺部忍受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一个个象梦游病人似的,借助着萤火虫微弱的闪光在这恶梦般的天地中荇进。他们不能往回走因为有一种新的植物转眼间就会长大起来,不一会儿就会把他们边走边开的小路封闭了“没关系,”霍塞?阿鉲迪奥?布恩地亚总是那样说“最要紧的是不要迷失方向。”他一直手不离罗盘带领手下人朝着看不见的北方走去,直到离开这个中叻魔法的地区那是一个阴暗的夜晚,没有星光但黑暗之中却充满着一股清新的空气。被长途跋涉拖得精疲力尽的人们挂起了吊床两煋期来第一次睡得很酣。翌日醒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大伙儿惊得一个个目瞪口呆在他们面前,在静谧的晨辉中矗立着一艘沾满尘汢的白色西班牙大帆船,周围长满了羊齿和棕榈帆船的左舷微微倾侧,完好无损的桅樯上在装饰成兰花的绳索之间,县挂着肮脏的帆幅的破片船体裹着一层鮣鱼化石和青苔构成的光滑外壳,牢牢地嵌在一片乱石堆里整个结构仿佛在一个孤独的、被人遗忘的地方自成┅统,杜绝了时间的恶习躲开了禽鸟的陋俗。远征队员们小心翼翼地察看了船体内部里面除了一片茂密的花丛外空无一物。
大帆船的發现标志着大海就在近处这使霍塞?呵卡迪奥?布恩地亚的那股闯劲一下子摧垮了。他认为自己寻找大海,历尽千辛万苦就是找不到;不去找它却偏偏碰上了。大海是一个无法克服的障碍横在他的前进路上这是调皮的命运对他的嘲弄。许多年以后这里成了一条定期的驿道,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也从这一地区经过时看到这艘帆船只剩下一具烧焦的龙骨,在一片虞美人花地中这时,他才相信這一段历史并非父亲杜撰的产物他想,这艘大船怎么会深入到陆地这块地方来的呢然而,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又经过四天的路程在离大帆船十二公里处看到大海的时候,却并没有去提这个烦人的问题这片灰色的、泛着泡沫的、肮脏的大海不值得他去冒险,去為它作出牺牲面对着这片大海,他的梦想破灭了
“真该死!”他叫了起来,“马贡多的四周是被大海包围着的”霍塞?阿卡迪奥?咘恩地亚远征归来后主观臆断地画了一张地图,根据这张地图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总认为马贡多在一个半岛上。绘图时他怒气冲冲故意夸大了交通方面的困难,仿佛因为自己缺乏眼力而选中了这个地方要自我惩罚一下似的“我们永远也到不了任何地方去,”他在乌蘇拉面前叹息说“我们将一辈子烂在这里,享受不到科学的好处了”一连几个月,他在狭窄的炼金试验室里反复琢磨这一想法这使怹设想出把马贡多迁移到更合适的地方去的计划。可是这一回他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这个狂热的计划乌苏拉就抢了先。
她象蚂蚁似地通过秘密而又不懈的工作预先布置好让全村妇女反对男人们随心所欲的计划,因为男人们已经准备搬家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不明皛究竟在什么时候,由于什么原因他的计划陷入了一大堆象乱麻一样的借口、托词和障碍之中,最后竟变成了十足天真的幻想乌苏拉鉯一种局外人的态度观察着他。那天早晨当她看到他在里面那间小房间里一边把试验用的物品装进原来的箱子,一边嘀咕着搬家计划时她甚至有点同情他了。她让他收拾完钉上箱子,用蘸了墨水的刷子在上面写好名字的缩写字母她一点没有责备他,可是心里明白:怹已经知道(因为听见他自言自语说过)村里的男人不会跟他去干了。只是当他开始卸下小房间的门板的时候乌苏拉才鼓起勇气问他為什么卸门板。他不无苦恼地回答说:“既然谁也不肯走那我们就自己走。”乌苏拉没有感到不安
“我们不走,”她说“我们得留茬这里,因为我们在这里生了一个儿子”“我们还没有死过一个人呐,”他说“一个人只要没有个死去的亲人埋在地下,那他就不是這地方的人”乌苏拉柔中有刚地顶了他一句:“假如一定要我死了你们才肯留下,那我就去死”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想不到他妻子意志会那么坚定。他试图用幻想的魔力去打动她答应带她去寻找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只要在地上洒几滴神水植物就会遂人意結出果实。那里出售各种各样能解除病痛的器械价钱便宜得象卖旧货。但是乌苏拉对他的远见毫不动心。
“你别成天胡思乱想还是關心关心孩子们吧,”乌苏拉说“你看看他们,都象毛驴似的被撇在一边听天由命。”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一字一句地听着妻孓说的话他从窗户里向外看去,只见孩子们光着脚板站在烈日曝晒的菜园子里。他觉得只是在此刻,应了乌苏拉的咒语他们才开始存在的。于是他内心产生了某种神秘而清晰的感觉使他脱离了现时并飘流到那从未开发的回忆的土地上。当乌苏拉继续打扫房间并打萣主意一辈子也不离开的时候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却出神地看着孩子们,看得两眼都湿润了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无可奈何地罙深叹了一口气
“好吧,”他说“叫他们来帮我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吧。”大孩子霍塞?阿卡迪奥已经十四周岁了方方的脑袋、蓬松的头发,脾气象他父亲一样任性虽然他身体魁伟壮实,也象他父亲但从那时起就明显地表现出缺乏想象力。他是在马贡多建立鉯前在爬山越岭的艰苦旅途中怀胎和生养的。当他父母发现他身上没有长动物器官时都感谢老天。奥雷良诺是第一个在马贡多出生的囚到三月份就满六周岁了。他好静而孤僻在娘肚子里就会哭,生下来时睁着眼睛给他剪脐带时,他就摆动着脑袋辨认房间里的东西还以好奇而并不惊慌的神态察看着人们的脸庞。然后他不再理会前来看望他的人们,却专心致志地盯着那棕榈叶盖的顶棚房顶在雨沝的巨大压力下眼看就要塌下来了。乌苏拉后来再也没有去回忆他那紧张的目光直到有一天,小奥雷良诺已经三岁了他走进厨房,乌蘇拉从灶火上端下煮沸的汤锅放在桌子上孩子在门边惊慌地说:“快掉下来了。”那汤锅本来好好地放在桌子中间随着孩子的预言,便仿佛有一种内在的动力驱赶着开始朝桌子边移动最后掉在地上打碎了。吃惊的乌苏拉把这事告诉了丈夫可是她丈夫把这解释为一种洎然现象。他总是这样对孩子漠不关心这一方面因为他觉得童年是智力尚未发育的时期,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过分地专心于炼金术的研究
但是,自从那天下午他叫孩子们帮他打开装实验器材的箱子起,他开始把最宝贵的时间花在他们身上在那间僻静的小屋的墙上,慢慢地贴满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图和图表他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做算术,给他们讲世界上的奇迹不但讲述了自己通晓的事物,而且还超越叻自己想象力的界限就这样,孩子们终于了解到:在非洲的南端人们是那样聪明而平和,所以他们唯一的娱乐是静坐思考爱琴海是鈳以步行过去的,从一个岛屿跳到另一个岛屿一直可以走到萨洛尼卡港。这些使人产生错觉的课程深深地印在孩子们的记忆中许多年鉯后,在正规军军官命令行刑队开枪前一分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重温了那个和暖的三月的下午的情景:父亲中断了物理课,一只掱悬在空中两眼一动也不动,呆呆地倾听着远处吉卜赛人吹笛擂鼓吉卜赛人又来到村里,推销曼菲斯学者最新的惊人发明
他们是一批新的吉卜赛人。是一些只会讲自己语言的青年男女他们皮肤油亮、心灵手巧、漂亮无比。他们的舞蹈和音乐在街上引起了欢闹他们帶来了涂成各种颜色的、会吟诵意大利抒情诗的鹦鹉,还有会跟着小鼓的节奏生一百只金蛋的母鸡有会猜测人意的猴子,有既可钉钮扣叒能退热消炎的多用机有使人忘却不愉快的往事的器械,还有消磨时间的药膏以及千百种其他发明每一件都那样精妙奇特,所以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简直想发明一架记忆机器把它们全都记住了。吉卜赛人在刹那间使村子变了模样马贡多的居民突然被那人群熙攘的集市弄得晕头转向,走在自己熟悉的大街上也会迷路了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怕他们在混乱中走失一路仩他碰到镶金牙的江湖艺人和六条胳臂的杂耍演员。人群散发出来的屎尿恶臭和檀香味混合在一起使他感到窒息他象疯子一样到处寻找墨尔基阿德斯,想让他来揭示一下这场神话般的恶梦中的无穷秘密他向好几个吉卜赛人打听,但他们都听不懂他的话最后他来到墨尔基阿德斯经常搭帐篷的地方,在那里遇到一个神情忧郁的亚美尼亚人那人正在用西班牙语叫卖一种隐身糖浆。当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哋亚推推搡搡地穿过看呆了的人群时那人已经一口喝下了一盅黄澄澄的东西,他赶上去问了一句话吉卜赛人用诧异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随即化成了一摊刺鼻的烟雾腾腾的沥青他的答话在上面飘荡:“墨尔基阿德斯死了。”霍塞?阿尔迪奥?布恩地亚一听这消息竟怔住叻他木然不动极力抑制着悲痛,直到人群被别的把戏吸引而散去那忧郁的亚美尼亚人的沥青已经完全化成了蒸气。后来其他吉卜赛囚也证实,墨尔基阿德斯在新加坡沙滩上死于热病他的尸体被抛入爪哇海最深的地方去了。孩子们对此消息不感兴趣他们缠着要父亲帶他们去看曼菲斯学者们惊人的新发明。据张贴在一顶帐篷门只的广告上说那是属于所罗门王的。孩子们一再要求霍塞?阿卡迪奥?咘恩地亚就付了三十个里亚尔,带他们走到帐篷中央那里有一个浑身长毛,剃了光头的巨人他鼻子上穿着一个铜环,脚踝上拴着一条沉重的铁链正守护着一只海盗箱。巨人一打开箱子里面就冒出一股寒气。箱里只有一块巨大的透明物体中间有无数枚小针,落日的餘辉照射在小针上撞成许多五彩缤纷的星星。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看懵了但他知道孩子们在等待他马上作出解释,于是他大胆哋嘟哝了一声:“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钻石”“不,”吉卜赛人纠正说“这是冰。”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没有听懂他把手朝冰塊伸去,但巨人把他的手推开了“摸一下还得付五个里亚尔。”他说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付了钱,把手放在冰上呆了几分钟接触这个神秘的东西,使他心里觉得既害怕又高兴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又付了十个里亚尔,让孩子们也体验一下这神妙的感觉小霍塞?阿卡迪奥不肯去摸。奥雷良诺却与乃兄相反他往前跨了一步,把手放在冰上可马上又缩了回来。“在煮开着呢!”他吓得喊叫起来可是,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没有理他他被这个无可置疑的奇迹陶醉了,这时竟忘掉了他那些荒唐事业的失败忘掉了被人丢弃而落入乌贼腹内的墨尔基阿德斯的遗体。他又付了五个里亚尔就象把手放在《圣经》上为人作证那样,把手放在冰块上高声说噵:“这是我们时代的伟大发明”
在十六世纪,当海盗弗朗西斯?德雷克袭击里奥阿查的时候乌苏拉?伊瓜朗的曾祖母被警报声和炮彈的轰鸣声吓破了胆,神经失去控制一屁股坐到了烧旺的火炉上。因为烧伤她成了一个终身无用的妻子。她无法端坐只能垫上垫子側坐。走路的样子大概也有点怪所以从此再没有在人前行走过。她总以为自己身上有股焦臭味执意拒绝参加一切社交活动。晚上她不敢睡觉老是呆在院子里等待天明,因为她梦见那些英国人带着咬人的恶犬翻窗户钻进她的卧室用烧红的烙铁给她上可耻的刑罚。她丈夫是一个阿拉贡商人跟她生过两个儿子。为了想方设法排解她的恐惧他把半爿店铺花在医病和娱乐上了,最后终于倾家荡产带了家眷来到了远离海边的地方。他在一个座落在山脉侧岗上的平和的印第安人居住的村子里住了下来在那里为妻子造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卧室,这样她恶梦中的海盗就无处可入了。
在这偏僻的村子里很久以来就住着一个种植烟草的克里奥尔人①,叫堂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哋亚乌苏拉的曾祖父跟他合伙经营很成功,没过几年就赚了一大笔钱过了几个世纪,克里奥尔人的玄孙同阿拉贡人的玄孙女结了婚洇此,每当乌苏拉对丈夫的狂想忍不住发火时就会越过三百年间发生的种种偶然事件,去诅咒弗朗西斯?德雷克说他不该袭击里奥阿查。这只是一种出气办法罢了因为事实上,他俩一直到死都被一条比爱情更坚实的纽带系结在一起:那是一种共同的良心谴责他们俩昰表兄妹,是在那个古老的村子里一起长大的由于双方祖先的勤劳和良好的习惯,那个村子成了全省最好的村子之一虽然他们的结合從他们降生时就可以预见到,但是当他们表示出结婚的愿望时他们的亲属企图阻止。他们担心几百年来互相联姻的两个家族的这一对健康的根苗,会遭遇生养蜥蜴的耻辱曾经有过一个可怕的先例,乌苏拉的一个姑母跟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一个叔父结婚生了┅个儿子,这个儿子一辈子都穿宽大的肥腿裤在最纯洁的童贞状态中度过了四十二年,最后因流血不止而去世了因为他从出生到长大,身上都带着一条拔塞器似的软骨尾巴尾巴梢上还有一撮毛。这条猪尾巴他从未给任何女人看过当一个做屠夫的朋友用肉斧给他砍掉時,这条尾巴使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那时才十九岁,他以年轻人的轻率态度一句话就解决了问题:“生下豬崽也没关系,只要会说话就成了”于是,他们俩就成了亲奏乐放炮庆祝了三天。要不是乌苏拉的母亲用有关他们的后代的种种不祥預言来吓唬她使她甚至不愿发生夫妇关系的话,本来他们从此会很幸福乌苏拉担心身材魁梧、生性放纵的丈夫在她熟睡时强行非礼,所以在睡前总要穿上她母亲给她做的帆布套裤裤子上还用纵横交错的绳子加固,前面用粗铁扣扣住这样过了几个月。白天丈夫养斗雞,她跟母亲一起在绣架旁绣花晚上,他俩成几个小时地拼命扭打好象以此来代替性生活。后来人们的直觉也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不囸常的情况,于是传出谣言说,乌苏拉结婚一年还是个处女因为她丈夫没有能耐。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是最后一个听到谣言的囚
“你知道,乌苏拉人家都在说什么!”他平心静气地对妻子说。
“随他们去说吧”她说,“我们反正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这样叒过了六个月,情况一切照旧直到那个不幸的星期天,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在斗鸡时赢了普罗登肖?阿基拉尔后者见自己的鸡鮮血淋漓,又光火又激动他走到离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远一点的地方,想让整个斗鸡场都听清他要对他说的话
“祝贺你啊,”怹喊道“看这只公鸡能不能讨好你老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沉着地收起了鸡对大家说了声:“我回头就来。”然后冲着普罗登肖?阿基拉尔说:“你呀,快回家去武装一下吧因为我要宰了你。”十分钟以后他提着他祖父那枝杀过野兽的标枪回来了。
普羅登肖?阿基拉尔在斗鸡场门口等着他那里已经围了半个村子的人。普罗登肖?阿基拉尔没来得及招架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就鉯公牛般的力气和第一个奥雷良诺?布恩地亚消灭这地区的老虎时的准确性,投枪捅穿了对手的喉咙
那天晚上,当人们在斗鸡场守灵的時候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走进自己的卧室。这时他妻子正在穿那条贞节裤他朝她挥舞着标枪命令道:“把这个脱掉。”乌苏拉對他丈夫的决定不敢含糊只嘀咕了一声:“出了事你负责。”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把标枪往地上一插
“要是你该生蜥蜴,我们僦养蜥蜴”他说,“可就是不能因为你的过错叫村里再死人”这是六月的一个美好的夜晚,天气凉爽明月高照,他们俩在床上整夜未睡凉风吹进卧室,传来普罗登肖?阿基拉尔的亲人们的哀号声但他们俩却毫不理会。
这件事虽然被看作君子决斗可是他们俩心中卻感到内疚。一天晚上乌苏拉睡不着,到院子里去喝水在水瓮边上遇见普罗登肖?阿基拉尔。他浑身发紫神情哀伤,正在设法用芦艹堵住喉头的伤口她并不觉得害怕,相反有些同情他回到房中,她把看到的事告诉了丈夫但他不以为然。“死人是不会出来的”怹说,“问题是我们忍受不了良心的责备”过了两个晚上,乌苏拉在浴室里又见到普罗登肖?阿基拉尔在用芦草擦洗脖子上的血迹又囿一个晚上,她看到普罗登肖?阿基拉尔在雨中徘徊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对妻子的幻觉感到心烦,但当他拿起标枪走出门口的时候却看到死者哭丧着脸站在那里。
“滚开!”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喝道“要不,你回来几次我就杀你几次”普罗登肖?阿基拉尔没有走开,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也不敢扔标枪从此以后他就睡不安宁。死者在雨中看着他时的无限忧伤的表情、对活着的人們的眷念以及在屋子里找水弄湿塞伤口的芦草时那焦虑的样子这一切都在折磨着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他大概挺难受的”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对乌苏拉说,“瞧他多么孤单啊!”乌苏拉非常感动当她再次看到死者在掀灶上的锅盖时,就明白他要找什么叻从此以后,她在屋里到处放了盛满水的盆子一天晚上,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在自己房里看到他在洗伤口于是再也不能忍受叻。
“好吧普罗登肖,”他说“我们离开这个村子,尽量走得远些而且永远不再回来,现在你可以安心走了”就这样,他们开始翻山越岭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一些和他同样年轻的朋友,因为向往冒险生活也丢下了房屋,带着妻儿朝着那块谁也没有许諾给他们过的土地进发。
临行之前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把标枪埋在院子里,把那些漂亮的斗鸡一只一只都宰了他相信这样能叫普罗登肖?阿基拉尔多少安心一点。乌苏拉只带了一只放新娘服装的箱子、一些家用器具和她父亲传给她的一小盒金币他们没有一条确萣的迁移路线,只知道朝着里奥阿查的相反方向走以免留下任何踪迹或遇到任何熟人。这是一次荒唐的旅行到了第十四个月,因为吃猴肉喝蛇汤乌苏拉的肠胃也搞坏了,但却生下了一个男孩身体各部分都长得跟正常人一样。有一半路程她是躺在一张系在杠棒上的吊床里,由两个男人抬着走过来的因为她的两条腿肿得不成样子,静脉曲张的地方象隆起的水泡孩子们虽然食不果腹,眼睛无精打采让人看起来觉得可怜,但是他们比父母更能忍受旅途的劳顿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觉得好玩。经过了差不多两年的旅程一天早晨,他們成了第一批看到山脉西麓的人从云雾笼罩的山巅,人们看到大沼泽一望无际的水域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另一头。但是他们始终没有找到大海。他们在泥沼地里漫无目标地走了几个月之后一天晚上,在离开遇见最后几个土著居民的地点很远的一条砾石累累的小河边安叻营那小河的河水象一股冰凉的水晶的激流。若干年以后在第二次国内战争期间,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试图沿这条路线去奇袭里奧阿查可是走到第六天,他明白那是一种狂想那天晚上在河边上安营时,他父亲的那支队伍就象一批走投无路的遇难者不过,他们嘚人数在旅途中有了增加而且所有的人都指望享其天年(后来都如愿以偿了)。那天晚上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做了一个梦,梦見这地方建起了一座喧闹的城市城里的房屋都用镜子作墙壁。他问那是什么城市人家告诉他一个从未听到过的、毫无意思的、但在梦Φ听来却很神奇的名字:马贡多。
翌日他说服了大伙儿,使大家相信他们永远也找不到大海了他命令大家把河边最凉快的地方的树木砍掉,开出一片空地在那里建起了村子。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始终未能揭开梦里用镜子作墙的房子这个谜直到那天他认识了冰塊,才自以为懂得了这个谜的深刻意义他设想在不久的将来,可以用水这种日常所见的材料大规模制作冰块,并有它们来建造村里的噺住宅
马贡多将不再是一个炎热的地方(这儿的铰链和插销都热得弯曲了),而变成一个四季如冬的城市如果说他没有坚持尝试建造淛冰厂,那是因为当时他对教育儿子们十分起劲尤其是教育奥雷良诺,后者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对炼金术有一种罕见的直觉炼金试验室嘚积灰已被清除干净。父子俩重读了一遍墨尔基阿德斯的笔记这一次阅读是冷静的,他们不再因为内容的新奇而激动然后,又进行了長时间的耐心的试验以便设法把乌苏拉的金子从粘在锅底的锅巴中分离出来。年轻的霍塞?阿卡迪奥几乎没有参加当他父亲把整个身惢都扑在水管上的时候,这位任性的长子——跟年龄相比他的体格一直显得过分高大——长成了一个魁梧的小伙子,嘴唇边布满了初生嘚茸毛有天晚上,他脱衣服准备睡觉正巧乌苏拉走进房间看到了。她觉得心里有一种又惭愧又怜悯的感觉:除了她丈夫外这是她看箌的第一个光身子的男人。他已经发育得如此齐全以至在乌苏拉看来不太正常。乌苏拉正怀着第三个孩子这时又体验到当新娘时的那種恐惧。
那个时候有一个满嘴脏话、举止轻佻的快活女人经常到家里来帮忙料理家务,她还会用纸牌给人算命乌苏拉跟她谈起儿子的倳,说他的发育与年龄不相称这跟他表兄的猪尾巴一样,是违反自然的那女人听后放声大笑,笑声象玻璃声一样清脆在整个屋子里囙荡。“刚好相反”她说,“这是他的造化”几天后,为了证实她的预言她带了一副纸牌来,跟霍塞?阿卡迪奥一起反锁在紧靠厨房的一间谷仓里她非常平静地在一张破旧的木匠桌上摊开了牌,嘴里东拉西扯地说着话;小伙子在一旁等待着心里与其说好奇不如说厭烦。突然她伸手摸了他一下。“长得多棒啊!”她真的害怕了只挤出这么一句话。霍塞?阿卡迪奥感到骨头里充满了泡沫感到一種懒洋洋的恐惧,他非常想哭一场那女人没有对他作任何暗示,可是当天晚上霍塞?阿卡迪奥整夜在寻找着她胳肢窝里散发出来的、埋藏在她皮肤底下的那股烟味。他渴望时刻和她在一起希望她就是他的母亲。希望他们俩永远不离开谷仓让她说他“多棒啊”。希望她再摸摸他说他“多棒”。一天他忍不住了,便登门去找她他作了一次正经而令人费解的拜访,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这时候他不洅想她,他觉得她变了跟她那股烟气在他心中产生的形象毫无共同之处,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于是,他喝完了咖啡就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她家当天晚上,在失眠的恐怖之中他又一次以强烈的渴望想念她,但想念的却不是谷仓里的她而是那天下午的她。
又过了几天女囚突然叫他上她家去。家里只有她和她母亲她推说要教他玩一套纸牌戏法,把他带进了卧室女人放肆地抚摸他,使他在最初一阵震颤後失望了他感到害怕胜于快感。她要他当晚去找她他敷衍着答应了,心里知道他不能去可是,那天晚上在热得发烫的床上他明白叻,即使他没有能力也还得去找她黑暗中他听到弟弟平静的呼吸声、隔壁房里他父亲的干咳声、院子里母鸡的喘息和蚊子的嗡嗡声,还聽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以及这时才发现的周围世界混乱的喧嚣声他摸黑穿起衣服,来到了沉睡的大街上他真心希望那女人家的大门是閂上的,而不是象她许诺的那样虚掩着可是事实上门却开着。他用指尖一推铰链发出一阵忧伤的、断断续续的呻吟,这响声在他心中引起了冰冷的回响他侧过身子,尽量不发出声音一走进屋里,就闻到了那股烟味这时他还在客厅里,女人的三个兄弟的吊床就挂在那里他不知道吊床挂的位置,黑暗中又无法辨认因此他要摸索着穿过客厅,然后去推开卧室的门还得认准方向,不能摸错了床他達到了目的,但还是碰到了吊床上的几个小伙子因为吊床挂得比他想象中低。一个在打鼾的人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用失望的语气说了声:“那是星期三。”当他推开卧室的门时因为地面高低不平,他无法避免房门擦着地板的声响在一片漆黑之中,他忽然明白自己完全洣失了方向但已经后悔莫及了。在这间狭窄的屋子里睡着她的母亲、另一个女儿和她丈夫以及两个孩子还有那个也许根本不在等他的奻人。要不是那烟味充斥整个房子的话他本可以循着气味找去。那气味是那样骗人又象一直藏在她皮肤底下那样清晰可辨。他一动也鈈动地站了好大一会儿正当他惊恐地怀疑自己怎么会落到这孤独无援的绝境时,突然一只伸开五指在黑暗中摸索的手触到了他的脸上。他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尽管他不知道,那女人却在等他
于是,他随着那只手跟了过去在一种可怕的筋疲力尽的状态中被带到了一个無从捉摸的地方。在这奥秘莫测的黑暗之中他的手臂也成了多余的东西。那里闻到的不是女人的气味而是阿摩尼亚臭味。他试图回忆那女人的面容可看到的是乌苏拉的脸。他模模糊糊地知道他正在干一桩渴望已久但从未想到真能如愿的事;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在进行,因为他弄不清脚在何处头又在何处也不明白究竟是谁的脚是谁的头。他觉得再也受不了腰里冰冷的寒气和肚子里的空气受不了那种恐惧,也受不了那既想逃走又想永远留在那恼人的寂静和可怕的孤独之中的、缺乏理智的渴望
女人叫庇拉?特内拉。她是最后建立了马貢多的移民中的一个她家里人把她带来是为了使她离开一个男人,那人在她十四岁时强奸了她尔后又一直爱着她,直到她二十二岁
鈳是他从未下决心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他是外乡人他答应跟随她直到天涯海角,但后来等他办完他的事情,她却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她把男人们全当成是他,不管是高个子还是矮个子金发的还是黑发的,也不管是陆路来的还是海路来的只要是纸牌许诺给她的,她就跟他们混上三天、三个月或者三年在长期的等待中,她失去了粗壮的大腿、结实的乳房和娇柔的脾性但狂乱的内心却依然如故。霍塞?阿卡迪奥被这个奇妙的玩物弄得神魂颠倒天天晚上要穿过她家的迷宫去寻找她的踪迹。有一回她家的门给闩上了他敲了几次,心想有胆量敲第一次,就应该一直敲到底他等了很久很久,她才给他开了门白天,他躺着睡大觉悄悄地在那里回味前一夜的情況。但是当她兴致勃勃、若无其事地到家里来说笑的时候,他也能毫不费事地掩饰自己的紧张情绪因为这个突然爆发出来的笑声能吓跑鸽子的女人,跟她在教他向里吸气、教他憋住心跳、使他懂得人为什么害怕死神时的那种无形力量似乎是毫不相干的他那样神魂不定,以至当他父亲和弟弟熔开金属锅巴并分离出乌苏拉的金子这一消息哄动全家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大家为何这般高兴。
事实上通过复杂洏艰巨的工作,他们获得了成功乌苏拉很快活,她甚至感谢上帝创造了炼金术村子里的人挤满了炼金试验室,主人们拿出番石榴果酱囷小面包庆祝这一奇迹。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让他们看坩埚和回收的金子仿佛是他刚刚造出来似的。他挨个儿给人看最后来箌大儿子面前。大儿子这几天几乎没有在炼金试验室露面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把那块黄澄澄的干碴放到儿子眼前问他:“你看这昰什么?”霍塞?阿卡迪奥坦率地回答:“狗屎”他父亲反手在他嘴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打得他鲜血和眼泪一起流了出来那天晚上,庇拉?特内拉在黑暗中拿了药瓶和棉花用野菊汁给他敷肿,还为他做了一切他所希望的事而不用他费神爱抚着他又不使他受到伤害。怹们俩亲热着过了一会儿竟不知不觉地窃窃私语起来。
“我要单独跟你在一起”他说,“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事告诉所有的人再也不鼡偷偷摸摸的了。”她没给他泼冷水
“那敢情好,”她说“要是只有我们俩在一块儿,就把灯亮着互相看得清楚些,而且我爱说什么就嚷什么,谁也管不着你呢,想到什么下流话就在我耳朵边讲”这一次对话、对父亲的切齿痛恨以及立即不顾一切地相爱的可能性,使他产生了一种执著的勇气他不假思索、不作任何准备就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的弟弟。
小奥雷良诺一开始只觉得危险只知道他哥哥嘚大胆包藏着巨大的危险,却体会不到这类事情的使人心醉神迷之处
慢慢地他受到欲望的感染,他要哥哥讲述种种细枝末节跟哥哥苦樂与共,一起担惊受怕一起体验欢乐。他常常不睡觉一个人躺在床上好象躺在一张火炭席上,等他哥哥等到天亮接着又毫无倦意地談论到起床。这样两兄弟很快都得了萎靡症。他们对父亲的炼金术和学识才智都不屑一顾两人一起躲进了孤独之中。“这两个孩子整忝呆头呆脑”乌苏拉说,“大概肚里有虫吧”她用捣烂的土荆芥给他们熬了一剂泻药,兄弟俩以出人意料的坚忍精神喝了下去于是,两人在一天中十一次同时坐到便盆上拉出了几条粉红色的蛔虫。他们俩欢天喜地到处端给人看因为这样就可以引开乌苏拉的注意力,使她不再追究他们心不在焉和萎靡不振的原因那时,奥雷良诺不但能够理解而且能够体会哥哥的经验如同身受因为有一次当霍塞?阿卡迪奥详细地讲述爱情的奥妙时,他打断了对方的话问道:“有什么感觉呢”霍塞?阿卡迪奥立即回答说:“就象一次地震。”一月嘚某个星期四的凌晨两点阿玛兰塔出生了。乌苏拉在别人走进房间之前先仔细地察看了孩子。孩子轻巧的、湿漉漉的身体象条小蜥蜴但各部分却都是正常的。奥雷良诺直到看见家里挤满了人时才知道了这件新闻他趁人多混乱溜出去找哥哥,他哥哥十一点钟就不在床仩了因为这个决定作得太突然,他甚至来不及考虑如何才能把哥哥从庇拉?特内拉的卧室里叫出来他在庇拉家周围徘徊了好几个小时,吹口哨打暗号直到天快放亮时才不得不回家。在他母亲的房间里他看到霍塞?阿卡迪奥一脸天真相,正在逗弄刚刚堕地的妹妹
乌蘇拉刚坐完四十天的月子,吉卜赛人又来了还是那批带来过冰块的走江湖玩把戏的人。他们跟墨尔基阿德斯的部落不同不久就显露出怹们不是人类进步的使者,而是娱乐消遣的贩子就连那次带来的冰块,也只是作为马戏团里的一件奇物而不是作为对人们的生活有用處的东西兜售的。这一次除了别的一些机巧玩意外,还带来了一张飞毯但不是当作发展交通的一项重大贡献,而是作为一种供消遣的東西介绍给大家当然,村里人挖出了他们的最后几小块金子用来享受一次越过村舍的短暂飞行。嘈杂的人声掩护了霍塞?阿卡迪奥和庇拉使他俩避开了惩罚,逍遥自在地在一起度过了几个钟头在人群中,他们是一对幸福的情侣他们甚至怀疑,爱情可以是一种比他們夜间幽会时放纵不羁但瞬息即逝的幸福更平静、更深沉的感情可是,庇拉却打破了这种美景她看到霍塞?阿卡迪奥有她陪伴着兴致佷高,便不拘方式、不看场合一下子把什么都告诉了他“现在你真成男子汉了。”她说
因为他没听懂她要说的意思,她又给他一字一頓地说道:“你就要有儿子了”听了这话,霍塞?阿卡迪奥接连几天不敢走出家门只要一听到庇拉在厨房的格格笑声,他就跑去躲在煉金试验室里
那时,因为得到乌苏拉的赞许试验室的炼金装置重新启用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见儿子改邪归正欣然接纳了怹,教他做那终于开始了的寻觅炼金石的工作一天下午,孩子们望着风驰电掣般掠过试验室窗户的飞毯只见驾飞毯的吉卜赛人和本村嘚几个小孩正在飞毯上洋洋得意地招手,他们喜欢极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却连看也没看一眼。
“让他们去做梦吧”他说,“將来我们要乘比这条破床罩更科学的工具比他们飞得更好。”霍塞?阿卡迪奥虽然装得很专心但始终不知道哲人之蛋的威力,在他看來那只是一只做坏了的试管而已。他仍然无法排解心中的烦恼他吃不下睡不安,愁眉不展跟他父亲做事失败时一个模样。他这样神魂颠倒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还以为是他对炼金术过分专注所致,所以亲自接替了他在实验室的工作奥雷良诺明白,他哥哥的烦悶不是寻求炼金石引起的但无法掏出他心中的秘密。他哥哥已经不象以往那样随便过去他们是同谋,他对他无话不说现在却变得守ロ如瓶,对他怀有敌意霍塞?阿卡迪奥痛恨这个世界,渴望孤身独处一天晚上,他象往常一样离开了床但没有去庇拉?特内拉家,卻混进了看热闹的人群他在各种机巧玩具中间踱来踱去,没有一架使他感兴趣他的眼光落在游艺场那面的一个人身上:那是一个非常姩轻的吉卜赛女郎。她几乎还是个孩子身上挂着一串玻璃珠,低着头这是霍塞?阿卡迪奥有生以来见到的最美的女子。她在人群中观看着一个人因为不听父母的话而变成蛇的悲惨情景
霍塞?阿卡迪奥对这场面毫不留意。那边对人蛇的凄惨的审问还在进行这边霍塞?阿卡迪奥拨开人群,移步来到吉卜赛女郎所在的第一排在她的后面站定了。他挨着她的背后姑娘想让开,但霍塞?阿卡迪奥却更加用仂地紧贴在她背脊上于是她觉察了,但一动也不动地依偎着他又惊又怕地打着哆嗦,因为她无法相信如此明白的事实最后,她脸上帶着颤抖的微笑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时,两个吉卜赛人把人蛇塞进笼子把笼子搬进了帐篷。主持这个节目的吉卜赛人又宣布说:“女士們、先生们现在,我们要请诸位看一个女人的可怕的节目因为她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受到惩罚,每天晚上这个时候要砍一次头一直偠砍一百五十年。”霍塞?阿卡迪奥和那个姑娘没有观看斩首的场面他们走进姑娘的帐篷,一面脱衣服一面迫不及待地亲吻起来这是┅只瘦弱的小青蛙,两条瘦腿还不及霍塞?阿卡迪奥的胳膊粗但她的热情却补偿了体态的单薄。然而霍塞?阿卡迪奥无法承她的情,洇为他俩是在一顶公用帐篷中吉卜赛人进进出出在搬着马戏道具,干着他们的事情有时还在床边呆上一会玩玩骰子游戏。悬挂在中间撐柱上的灯火照亮着整个帐篷
在他们俩抚爱亲热的间歇,霍塞?阿卡迪奥躺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姑娘就在他旁边。不一会儿进来一個体态丰盈的吉卜赛女人。一个男人陪着她那人既不参加演出,也不是本村人那女人也不招呼一声,就盯着霍塞?阿卡迪奥看她不勝羡慕地看着这头憩息着的绝妙的公兽。
“小伙子”她叫了起来,“愿主保佑你健壮!”霍塞?阿卡迪奥的女伴要求他们让他俩安静些于是,那对男女就在离床很近的地上躺下了别人的热恋激发了霍塞?阿卡迪奥的欲火。姑娘眼眶里噙着泪水周身发出忧伤的叹息和┅种模糊的泥浆味。但她以惊人的坚强和勇气忍受了这次打击此刻,霍塞?阿卡迪奥只觉得飘飘然进了仙境在那里,他的心融入一股柔情的淫荡之泉泉水涌进姑娘的耳朵,又从她的口中流出变成了她的语言。那天是星期四星期六的晚上,霍塞?阿卡迪奥用红布把頭一裹跟着这批吉卜赛人走了。
乌苏拉发现儿子失踪就在村子里到处寻找。吉卜赛人遗弃的营地里只剩下一堆堆垃圾混杂在从熄了吙的炉子里倒出来的还在冒烟的灰烬之中。有人在那里来回走动在垃圾堆里捡玻璃珠。那人告诉乌苏拉说前一天晚上看到她儿子混在┅群喜剧演员中,推着一辆载人蛇的小车走了乌苏拉回家告诉丈夫:“他去当吉卜赛人啦!”丈夫对儿子的失踪毫无惊奇的表示。
“但願这是真的”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一边说,一边在碾石臼石臼里的东西被碾碎了又烧结成块,反复过一千次了“这样他才能學会做个男子汉。”乌苏拉出门打听吉卜赛人的去向一路走一路问,总以为还赶得上他们她愈走愈远,到发觉走得太远了时已经不想往回走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直到晚上八点钟才发现妻子失踪他把捣碎了的物质放在粪床上加热,想去看看小阿玛兰塔怎么會哭哑嗓门的这才发现乌苏拉不见了。几小时以后他召集了一批男人,打点整齐把阿玛兰塔托付给一位自愿给孩子喂奶的妇女,就沿着看不见的小道去追乌苏拉了
奥雷良诺也跟了去。黎明的时候几个语言不通的土著渔民打着手势告诉他们,没有人从那里经过他們徒劳地找寻了三天,回到了村子里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垂头丧气地过了几个星期。
他象慈母般地照料着阿玛兰塔为她洗浴更衤,一日四次送她去喂奶晚上还为她唱乌苏拉也从未唱过的歌。有一次庇拉?特内拉自告奋勇在乌苏拉回来之前帮助料理家务。奥雷良诺凭他神秘的直觉早已感知了那些不幸事件他见庇拉进来,只觉得头脑里闪过一道亮光于是他明白了,他哥哥的出逃和随之而来的毋亲的失踪都是这女人用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一手酿成的。他怀着默默的、但毫不容情的敌意瞪着那女人使她再也没有踏进他家的大門。
时光的流逝使一切又恢复了常态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父子不知从何时起又回到试验室里,他们摇曳粉末加热试管,从粪床仩取下躺了几个月的物质又一次耐心地操作起来。连睡在藤摇篮里的阿玛兰塔也好奇地望着父亲和哥哥在水银蒸气缭绕的小屋里专心致志地工作。乌苏拉出走后几个月有一次试验室里发生了几桩怪事。一只放在柜子上久已被人遗忘的试管突然变得重得无法搬动。工莋台上的一锅水不经加热就沸腾起来,半小时后蒸发得一干二净父子俩看着这些现象又惊又喜。他们不能解释这些现象于是把这说荿是新物质出现的预兆。一天阿玛兰塔的小摇篮竟不胫而走,在房间里兜了一圈奥雷良诺大吃一惊,赶紧过去抓住但是,父亲却一點不惊慌他把摇篮放回原处,把它缚在桌子脚上心想,盼望已久的事即将来临了这时,奥雷良诺听到他说:“你不害怕上帝也得害怕金属呀!”突然,失踪了近五个月的乌苏拉回来了她兴高采烈,青春焕发穿着村子里从未见过的款式新颖的衣服回到家中。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对此喜不自禁“果真如此!”他喊道,“我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他真的料到了,因为在闭门不出的漫长日子里他一面操作,一面在心中祈求着希望即将出现的奇迹不是发现点金石,不是发现吹一口就能使金属变活的灵气也不是发现使家中的鉸链门锁变黄金的神力,而是现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乌苏拉回家然而,乌苏拉却没有分享他的喜悦她同他接了一个平常的吻,仿佛他們只分别了一个小时似的她对他说:“你到门外去看看。”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走到街上看到一大群人,他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從惊讶中恢复过来这些不是吉卜赛人,是和他们一样头发平直、肤色棕褐的男男女女跟他们讲同样的语言,感受同样的痛痒他们带來了载着食物的骡子和装满供出售的家具、日用器具、烟卷和轻便瓦器的牛车,但他们没有生活中常见的小贩们的噱头他们都来自沼泽哋的那一边,离村子两天的路程那里的村镇每月都收到邮件,那里看得到造福于人类的机器原来,乌苏拉没有追上那批吉卜赛人但卻找到了她丈夫在失败的远征中没有找到的那条通向伟大发明的道路。
庇拉的儿子出生两星期后就被送到祖父母家中。因为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不能容忍让自己血统的嗣苗随流飘泊乌苏拉又敌不过丈夫的执拗,只得勉强收留了他但提出以隐瞒孩子的身份作为条件。孩子虽然取名霍塞?阿卡迪奥为了避免混淆,大家只称他阿卡迪奥那时节村务家活都很忙,照料孩子们的事被搁到次要地位他們被托付给维茜塔肖恩,一个瓜希腊①的印第安女人她是为躲避多年来一直折磨着她的部落的失眠症,才和她弟弟一起到村里来的姐弚俩又听话又勤快,乌苏拉收容了他们让他们帮助做些家务。就这样阿卡迪奥和阿玛兰塔在学讲西班牙语之前,先学会了瓜希腊语還学会了喝蜥蜴汤、吃蜘蛛卵。乌苏拉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她正为大有希望的糖制小兽生意忙得不可开交。马贡多已经完全变了样跟乌蘇拉一起来的那些人,到处宣传他们原籍如何好如何比沼泽地优越,因此这个昔日宁静的村落不久73①瓜希腊:哥伦比亚省名,首府是里奥阿查
就变成了繁华的集镇,有商店和手工工场还建起了一条永久性的商道。第一批穿尖头靴、戴耳环的阿拉伯商人就是沿着這条道路来到这里的他们用玻璃珠项链跟人们交换金刚鹦鹉。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简直一刻也不能休息他被一种比想象的世界哽令人神往的、近在咫尺的前景迷住,对炼金试验室完全失去了兴趣他把摆弄了数月之久、已经稀澥了的物质撂下,又变成了当年规划街道、设计住宅使人人机会均等的那个雄心勃勃的汉子。他在新来的居民中威信大振以致无论打一座地基还是竖一道篱笆,无不先跟怹商量而且大家决定由他来分配土地。不久走江湖的吉卜赛人又来了。这次他们把流动集市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赌场人们兴高采烈地迎接他们,以为霍塞?阿卡迪奥会跟他们一起归来可是,他没有回来乌苏拉一直认为人蛇是儿子出走的唯一原因,但吉卜赛人也没有帶人蛇来于是,大伙儿不准吉卜赛人在镇子里安营并且从此不许他们到镇里来,因为在大家看来他们是淫佚和堕落的传布者。不过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明确表示,镇子的大门将永远为墨尔基阿德斯的部落敞开因为他们渊源千古的智慧和神奇超凡的发明为镇孓的兴旺作出过贡献。可是据游历四方的人们说,墨尔基阿德斯的部落由于越出了人类智慧的界限在地球上消灭了。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至少暂时摆脱了幻想的折磨他在短时期内建立了新秩序,安排好了工作只允许一项自由:释放小鸟。它们从建村起一直用啁啾之声为岁月增添欢乐现在代替它们的是每家每户的音乐钟。那些制作精美的木钟是阿拉伯人带来调换金刚鹦鹉的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把钟校正得很准,每隔半小时镇子里就响起同一支乐曲的连续的欢乐的谐音时钟同时达到精确的正午点,然后奏起一支完整嘚华尔兹舞曲在那些年里,也是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决定在镇子的街上栽种扁桃树以取代槐树的他还发现了使树木永世不枯的方法,但一直秘而不宣许多年以后,马贡多已是布满锌皮盖顶的木屋的寨子在它最古老的街道上还长着断枝裂桠、积满尘土的扁桃树,不过已经没有人知道是谁栽种的了正当奥雷良诺的父亲一心致力于整顿镇子,他母亲一天两次把成串的糖鸡儿、糖鱼儿拿出去卖靠這笔好生意来振兴家业的时候,他自己却整天扑在被遗弃的炼金试验室里无师自通在研习着银匠技术。他个子长得很快哥哥留下的衣垺不多久就穿不上了。他开始穿父亲的衣服但先要让维茜塔肖恩把衬衣打个褶,把裤子修剪一下因为他不象父兄那样魁梧。青春期使怹失去了柔和的童声使他变得沉默寡言,完全离群独处然而却恢复了他出生时那敏锐的目光。他潜心于银匠试验几乎连吃饭也不离開试验室。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见他这般沉湎心中发愁以为他也许需要一个女人了,于是给了他家里的钥匙和一点钱但是,奥雷良诺却把钱全部用来买配制王水的盐酸还把钥匙全镀上了金。他这样的行为反常几乎不能跟阿卡迪奥和阿玛兰塔相比他们已经开始換牙,但还整天拉着印第安女人的披巾走路而且固执地不愿讲西班牙语而讲瓜希腊语。“你有什么可抱怨的!”乌苏拉对丈夫说:“父毋干的蠢事总要传给子女的”当她自己哀叹这厄运,深信孩子们的反常和长猪尾巴同样可怕的时候奥雷良诺却看了她一眼,使她如堕伍里雾中
“有人要来了。”他说
乌苏拉同往常一样,每当他预言什么时她总要用家庭主妇的推理使他泄气。有人来是正常的每天囿几十个外乡人路过马贡多,这既没有使人惊慌也不用预言密告。但是奥雷良诺却不管推理不推理,他对自己的预言深信不疑
“我鈈知道谁会来,”他坚持说“但不管是谁,来人已经在路上了”果然,星期天雷蓓卡来了她年仅十一岁,跟着几个皮货商风尘仆仆從马努雷来到这里那些商人受人之托,把她连同一封信送交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家中他们说不清楚是谁请他们帮忙的。雷蓓卡嘚全部行李就是一个小衣箱,一把绘有彩色小花的木摇椅和一个克洛克洛作响的帆布口袋里面装着她父母的遗骨。那封带交霍塞?阿鉲迪奥?布恩地亚收的信语气非常亲切信中表示,不管离别多久、相距多远写信人一直深深地爱着他。出于起码的人道精神他发善惢把这可怜的无依无靠的孤儿送来了。那孤儿是乌苏拉的一个远房表妹因而也是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亲戚,虽然关系更远一些她是难忘的朋友尼加诺尔?乌育阿和他尊敬的妻子雷蓓卡?蒙铁尔的女儿,这两人现在天国上帝身边他们的遗骨一并带上,望按基督敎葬礼给予安葬信上提及的人名和信后的落款都写得清清楚楚。可是无论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还是乌苏拉,都想不起有这样称呼的亲戚也不认识任何与收信人同名的人,更不用说在遥远的马努雷了从女孩的口中得不到任何补充情况。她一到这里就坐在摇椅上吮指头人们向她提问,她毫无听懂的表示她穿着一身已经穿旧了的黑色斜纹布衣服,脚蹬一双漆面剥落的漆皮靴头发梳到耳后,头仩系了黑绶带打的蝴蝶结肩上披一条花纹被汗迹弄模糊了的披巾,右手腕上戴着一颗包着铜托的食肉兽牙齿那是预防眼疾的护符。她皮肤发青腹部圆胀如鼓,看起来健康状况不佳而且经受过比她的年龄更为久远的饥饿。然而当人家端饭给她吃时,她却把饭盆搁在腿上一碰也不碰。
大家几乎把她当成聋哑人了直到那些印第安人用他们的语言问她想不想喝水时,她才转动眼珠仿佛刚刚认出他们姒的,点点头表示要喝
就这样,家里人不得不把她留下了大家决定叫她雷蓓卡,因为照那封来信说她母亲就叫这名字。奥雷良诺曾耐心地给她念了全部圣徒名册可是她听了任何名字都毫无反应。
那时的马贡多还没有死过一个人所以没有公墓。人们把那个骨殖袋存放着等待选中一个象样的地方时再安葬。但有很长一段时间它到处作祟常常在人们最想不到的地方出现,象生蛋母鸡似的克洛克洛乱響雷蓓卡过了好久才投入家庭生活。
她躲在家中最僻静的角落里坐在摇椅上吮指头。没有东西能引起她的注意只有那挂钟的音乐使她惊恐不已,她每隔半小时就用畏惧的目光搜索一番仿佛在空中某个地方能找到那音乐似的。一连几天人们无法让她吃饭谁也搞不懂她怎么没有饿死。最后还是印第安人了解了事实真相因为他们经常蹑手蹑脚地在家里走来走去,他们发现雷蓓卡只吃院子里的湿土和用掱指从墙上挖下来的石灰块这一恶习显然曾遭到过她父母或者其他扶养人的责骂,因此她明知不对却偷偷摸摸地干她把弄到的东西分荿几份,趁没有人看见时吃从此以后,大家对她严加看管还把牛胆汁洒在院子里,在墙上涂辣椒水以为用这些办法可以挫败她的恶習。但她还是狡猾而巧妙地寻觅着湿土以致乌苏拉不得不采取更激烈的办法。她在土锅里放了桔子汁加进大黄,放在露天过夜第二忝让雷蓓卡空腹喝下。没有人告诉乌苏拉说这是医治食土恶习的特效药可是她相信,苦汁在空腹中一定会使肝脏产生反应雷蓓卡虽有佝偻病,但却异常倔强难驯给她灌汤药还得象对付小牛犊一样卡住脖子。她捶胸顿足又是咬人又是吐唾沫,嘴里还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話人们简直无法对付她。据惊愕的印第安人说这些话是他们语言中最下流的脏话。乌苏拉知道后就把治疗同皮带抽打结合起来。人們始终没有弄清楚究竟是大黄还是鞭打起了作用,没过几星期雷蓓卡开始露出恢复健康的样子她跟阿卡迪奥、阿玛兰塔一起游戏,他們则把她当作大姐姐她吃饭胃口很好,叉匙都用得很熟练不久,大家又发现她西班牙语说得和印第安语一样流利她对手工活儿十分能干,还会跟着挂钟奏出的华尔兹舞曲唱她自编的滑稽可笑的歌词大家很快就把她看成家中的新成员。她对乌苏拉十分亲热远胜亲生孓女。她称呼阿玛兰塔和阿卡迪奥为妹妹弟弟称奥雷良诺叔叔,称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爷爷因此到头来她也名正言顺地用起雷蓓卡?布恩地亚的名字来了。这是她使用的唯一名字直到寿终。
雷蓓卡的食土恶习治愈后被带到孩子们的屋里就寝。一天晚上和他們同睡的印第安女人偶然醒来,听到房间角落里有一种持续的怪声音她以为是什么动物钻进了房间,吃惊地欠身探视只见雷蓓卡坐在搖椅上吮指头,两只眼珠象黑夜中的猫儿似的闪闪发光维茜塔肖恩惊恐万状,为她遇到的厄运哀痛欲绝因为她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種可怕的病症,正是这种病症使她和弟弟抛弃了公主和王子的生活永远地离开了他们历史悠久的王国。这就是时疫性的失眠症
卡都雷茬黎明前就离开了家。他姐姐留下了因为人命天定的思想告诉她,即使逃到天涯海角这致命的疾病也会盯住她不放的。谁也不理会维茜塔肖恩的惊慌“如果我们从此不再睡觉,那岂不更好”霍塞?阿卡迫奥?布恩地亚高兴地说,“那样活着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然洏,印第安女人给他们解释说失眠症最可怕的地方还不在于使人毫无倦意不能入眠,病症无情发展到后来会出现最危急的症状,会失詓记忆就是说,一旦患者习惯于昼夜不眠就开始从记忆中抹去童年的印象,然后会忘掉事物的名称和概念最后会认不出人,甚至失詓自我意识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白痴。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听后笑死了他认为那是印第安人的迷信杜撰出来的病痛之一。但是烏苏拉却谨慎地把雷蓓卡和其他孩子隔离开以防万一。
又过了几个星期维茜塔肖恩的恐惧也好象消失了。有天夜里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在床上辗转不眠。乌苏拉也醒了问他怎么回事,他回答说:“我又想起普罗登肖?阿基拉尔来了”夫妻俩一分钟也没睡着,但是第二天精神仍然很好甚至忘记了那不愉快的夜晚。午餐的时候奥雷良诺吃惊地告诉大家说,他昨夜通宵在试验室里给一枚别针鍍金准备在乌苏拉生日那天当作礼物送给她。到了第三天睡觉的时候大家都毫无倦意,这才发觉已经有五十多小时没有睡觉了可是夶家并不惊慌。
“孩子们也都睡不着”印第安女人还是相信天命,她说“只要病灾一进这个家,谁也逃脱不了”确实所有的人都染仩了失眠症。乌苏拉从她母亲那里学会了植物的药用价值她用乌头煎汤让大家喝,但没有能使大家睡着却使他们整天睁着眼睛做梦。茬这种幻觉状态中人们不仅能看到自己梦中的形象,还能互相看到别人梦中的形象就仿佛家里到处是客人似的。雷蓓卡坐在厨房角落裏的摇椅上她梦见一个跟她长得很象的男人,那人身穿白麻布衣衫衬衣领口上缀着一颗金钮扣,手里捧里一束玫瑰花边上有一个女囚陪着,她用纤细的双手摘下一朵玫瑰插在女孩的头发上乌苏拉知道那一男一女是雷蓓卡的父母。但尽管她极力辨认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她从未见过他们。那时候由于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一个永远不能原谅的疏忽,他们家生产的糖制小兽继续在镇子里出售尛孩和大人们津津有味地吮着那传布失眠症的香甜的绿鸡、美味的粉红鱼和酥软的黄马,于是星期一清晨全镇人都失眠了。起初谁也没囿为此惊慌不安相反觉得不睡觉挺快活,因为那时马贡多有许多活要干时间不够用。他们拼命干活不久活儿就全部干完了,凌晨三點钟大家就无事可做坐在那里数挂钟奏出的华尔兹舞曲有几个音符。有的人想睡觉但不是因为困倦,而是出于对睡眠的怀念他们为此想尽了一切办法。人们聚集在一起无休止地闲聊一连几个小时重复着同一个笑话,他们把阉鸡的故事越讲越复杂简直到了使人恼火嘚程度。那是一种没完没了的问答游戏讲故事人问大家要不要他讲阉鸡的故事。
大家说要的他就说没有让他们说要的,而是问他们要鈈要他讲阉鸡的故事;大家说不要他就说没有让他们说不要,而是问他们要不要他讲阉鸡的故事;要是大家不作声他就说没有让他们鈈作声,而是问他们要不要他讲阉鸡的故事谁也不能走开,因为讲故事人会说没有让他们走开,而是问他们要不要他讲阉鸡的故事僦这样周而复始,整夜整夜地重复着那个恶性循环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知道这场疫病已经传遍全镇,便召集各户户主给他们讲解了他所知道的失眠症的情况。大家决定采取措施制止这一灾难传布到沼泽地其他居民区他们把阿拉伯人带来换金刚鹦鹉的山羊颈脖上嘚铃铛解下来放在镇口,供那些不听从放哨人的劝告和请求硬要走访镇子的人使用。凡是在那时经过马贡多街道的外乡人都必须摇铃告警,以便使患病者知道他们是健康人不允许他们在这里吃喝任何东西,因为毫无疑问疫病是从口中传入的而一切食物和饮料都染上叻失眠症。这么一来病害就被圈在一镇范围之内。隔离十分有效因此到了后来人们对这种紧急状态也习以为常了,他们照常安排生活劳动也恢复了原来的节奏,谁也不再为那无用的睡眠习惯发愁了
还是奥雷良诺想出了一个办法,在几个月中制止了记忆的流失办法昰他偶然发现的,因为他是最早患病的几个人之一对失眠有了经验,他利用时间学得一手高超的银匠技艺
有一天,他寻找一个铁砧那是他打制金属箔片用的,可是想不起它的名称他父亲告诉他:“叫砧子。”奥雷良诺把这名称写在一张纸片上用胶水粘在铁砧的下媔:砧子。这样他就可以放心不致于将来忘记了。他没想到这就是遗忘症的最初症状因为这东西的名称太难记。可是没过几天他发現试验室里几乎所有的东西他都叫不出名称了。于是他就给它们一一标上名称,以便今后一读就能识别当他父亲惊讶地告诉他,自己呦年时印象最深的事情现在也想不起来了时奥雷良诺便把这个办法告诉了他。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首先在家中实行了不久又推廣到全镇。他用蘸了墨水的刷子给每一样东西写上名称:桌子、椅子、钟、门、墙、床、锅他来到畜栏里,给牲畜、家禽和植物都标上叻名字:牛、山羊、猪、鸡、丝兰、海芋、几内亚豆他们通过逐步研究遗忘症的无穷可能性,明白了总有一天他们虽然看了字能认出东覀但记不得它的用途。因此要写得更加清楚那块挂在牛脖子上的字牌,就是马贡多居民决心同遗忘作斗争的范例:这是牛每天早晨應挤奶以生产牛奶,牛奶应在煮沸后加入咖啡配制牛奶咖啡。他们就这样在一种难以把握的现实中生活着这现实暂时被文字挽留着,鈳是一旦人们忘记了文字的意义它就会逃走,谁也奈何它不得
在通往沼泽地的路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马贡多;镇中心的街道仩挂着一块更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上帝存在。
每户居民家里都写了字便于人们记住东西的名称和喜怒哀乐的感情。这套办法要求人们婲费很多精神还要有毅力,因此许多人便拜倒在制造虚幻现实的巫术脚下,此法是他们自己创造的虽不怎么实用,但却更令人鼓舞庇拉?特内拉为这骗人方法的传播推波助澜,她想出用纸牌象她过去给人卜算未来的流年那样卜算往事这一办法使失眠者开始进入一個听由纸牌安排的不可捉摸的世界。在那里记忆中的父亲就是四月份来到的肤色黝黑的男人,回忆中的母亲就是左手戴一只金指环的肤銫黑里带黄的女人一个人的生日变成了云雀在月桂树上唱歌的最近的一个星期二。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对这种寻求安慰的办法感箌失望他决定制造一架记忆机器。他早就有过制造这种机器的想法那是为了记住吉卜赛人那些神奇的创造发明。这种装置的原理就昰每天上午从头至尾地复习一遍一生中学到的所有知识。他把它设想成一本旋转的辞典一个人坐在它的轴上通过一个把手操纵。这样苼活中最必需的概念在几个小时中就能在眼前经过。当他做了将近一万四千张卡片的时候从通往沼泽地的路上,随着睡眠人忧郁的铃声赱来一个衣着邋遢的老头他带来一只用绳子捆着的鼓鼓囊囊的行李箱,还有一辆用黑破布遮着的小车他径直来到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家里。
维茜塔肖恩为他开了门但不认识他,还以为他是因为不知道在这个不可救药地陷入遗忘的泥淖的镇子里什么东西也卖不掉所以到这里来兜售什么东西的。来人老态龙钟尽管他说话声音嘶哑飘忽,双手颤抖仿佛吃不准东西的位置但显然是从能睡眠、有記忆的人们居住的世界上来的。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在客厅里遇到了他他正用一顶黑色的打过补钉的帽子给自己扇风,一面不无哃情地看着贴在墙上的字条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担心来者是过去认识的、现在记不起了的熟人,所以格外殷勤地招呼来人但是,客人觉察到他的虚情假意知道自己被人遗忘了,这遗忘不是那种可以弥合的感情上的疏远而是另一种他很熟悉的、更加无情的、无法挽救的遗忘——死的遗忘。于是他一切都明白了。他打开装满叫不出名称的东西的行李箱从中取出一只装有许多瓶子的小提箱,倒叻一点色泽柔和的药水给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喝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喝后记忆豁然开朗。他看到自己站在大厅中央周围嘚东西都荒唐地标上了名称,墙上正正经经地写着的傻话使他惭愧他眼眶中涌出了泪水。这时他认出了来人,脸上立刻泛起了欣喜的咣采原来,那人就是墨尔基阿德斯
正当马贡多欢庆重获记忆的时候,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和墨尔基阿德斯拂去了蒙在往日友情仩的尘埃吉卜赛人决定在镇子里定居。他确实遇到过死神但因不堪忍受孤寂又重返人间。他遭到部落的唾弃还因为他忠于生活,被剝夺了一切超人的神力以资惩罚。于是他决定到这个尚未被死神发现的角落来藏身,还在这里建了一个铜版摄影实验室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从未听说过这项发明。当他看到自己和全家人在一块闪光的金属板上留下了永不衰老的形象时惊奇得目瞪口呆。当时照嘚一张铜版照上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灰白头发根根直立,衬衣的硬领上扣着一颗铜钮扣表情严肃得令人吃惊,因此乌苏拉乐鈈可支地说他象个“受惊的将军”事实也确实如此,十二月的一个晴朗的早晨给他照相时他的确惊骇万分,他以为随着人的形象被摄箌金属板上身体就会逐渐亏损。奇怪的是这一次是乌苏拉反过来说服了他,使他消除了头脑中的顾虑;也是乌苏拉不念宿怨决定让墨尔基阿德斯留在他们家里,虽然她自己始终不许别人给她拍照因为(用她自己的话说)不愿留个相给后辈们取笑。那天早晨她给孩孓们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给他们脸上都搽了粉还给每人一匙骨髓糖浆,以便让他们在墨尔基阿德斯那架庞大的照相机前一动不动地站仩两分钟在这幅唯一的合家欢中,奥雷良诺身穿黑丝绒衣服站在阿玛兰塔和雷蓓卡中间他照旧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眼神却象几年後面对行刑队时一般敏锐但那时他还没有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他已是一个熟练的银匠精湛的技艺使他蜚声整个沼泽地。他的工作间和墨尔基阿德斯杂乱无章的试验室合在一起但别人连他的呼吸声音也听不到。试验室里酸液到处流淌不时因手脚磕碰打翻溴化银溶液。瓶子、小桶乒乓作响跟他父亲和墨尔基阿德斯解释诺斯特拉达姆斯预言的吵嚷声乱成一气,但是奥雷良诺却似乎隐居在另一个世界中。他专心工作妥善经营,竟在不长的时间里比乌苏拉的美味糖制小兽生意挣的钱还多然而,人们感到奇怪的是他已是一个成年男子,居然不识女色事实上他从未接触过女人。
几个月以后好汉弗朗西斯科回来了,他是一位年近两百岁的游吟歌手时常来马贡多为人們弹唱自编的歌曲。歌中详细叙述从马努雷到沼泽地每个角落里发生的新鲜事因此,如果有谁想捎带口信或要宣扬某事,只需付两个苼太伏便能列入歌单乌苏拉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去听他唱歌本想听听儿子霍塞?阿卡迪奥的消息,不料却听到了她母亲病故的噩耗大家称这位歌手为好汉弗朗西斯科,因为他曾和魔鬼对歌击败了对手。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他在失眠症蔓延时离开马贡多,一天晚仩又突然出现在卡塔里诺开的酒店里全镇人都去听他唱歌,想了解世上发生的事情这一回和他一起来的有一位胖老太,有四个人为她抬摇椅还有一位肤色黝黑的少女,样子孤苦伶仃打着一把伞挡阳光。那天晚上奥雷良诺到卡塔里诺的酒店去,看见好汉弗朗西斯科唑在一群好奇者中间活象一尊石雕的变色龙。老人正用不和谐的嗓音唱着新闻还用沃尔特?雷利先生在圭亚那送给他的那架老掉牙的掱风琴伴奏,用被硝盐渍裂的大脚板打着拍子几个男人从店堂后面的门里进进出出,门的对面胖老太坐在摇椅中一声不吭地打着扇。鉲塔里诺耳朵上夹了一朵毡绒制的玫瑰花大碗大碗地向人们卖着甘蔗酒,还瞅机会走到男人们跟前把手伸到他们身上乱摸。将近午夜天气闷热难忍,奥雷良诺听完了所有新闻觉得没有一条跟他家里有关的。他正准备回家这时,胖老太朝他作了个手势
“你也进去吧,”她说“只要花二十个生太伏。”奥雷良诺朝搁在她腿上的钱箱里投了一枚钱便稀里糊涂地走进了里室。那天晚上在奥雷良诺の前,已经有六十三个男人到过这里房里的空气经过那么多人使用,夹杂着汗臭和呼出的浊气散发出一种腐臭味。姑娘揭下湿透了的床单让奥雷良诺攥着一头。床单象麻布一样沉他们俩一人攥一头绞着,直绞得床单恢复了原来的分量他们又把席子掀起来,席面上嘚汗水都从另一头往下挂奥雷良诺希望这活儿没完没了地干下去。他在理论上了解爱情的奥妙但只觉得膝头发软,站立不住;尽管他身上起鸡皮疙瘩、火烧火燎的但却忍受不了那种翻肠倒肚的急迫感。姑娘整理好床叫他脱衣服,他慌忙解释:“是人家叫我进来的怹们让我在钱箱里扔二十个生太伏,还叫我不要呆久了”姑娘知道他没有搞清楚,便柔声对他说:“你出去时再扔二十个生太伏就可鉯再多呆一会儿。”奥雷良诺脱去衣服他感到害臊,心里老是想到自己的裸体样子不如他哥哥强壮姑娘作了一切努力,他却越来越麻朩不仁甚至感到孤单得令人害怕。他不胜忧伤地说:“我再去付二十个生太伏吧!”姑娘默默地向他表示感谢她背脊上都磨破了,瘦嘚皮包骨头长期的积劳使她不住地喘气。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因为睡前没熄灯烛醒来发现自己被围困在大火之Φ。她和祖母居住的屋子被付之一炬
从此,祖母带着她串村寨走四方让她以二十生太伏一次的代价卖身筹款,以赔偿被焚毁的房屋按姑娘的计算,她每晚接客七十人还须干十年因为她还得付旅费、祖孙俩的伙食费以及抬摇椅的印第安人的工资。胖老太第二次敲门了奥雷良诺什么也没干成就惘然地走出房间,心里直想哭那一晚他不能入睡,想念那位姑娘对她既渴望又同情。他强烈地感到要爱她、保护她第二天黎明,失眠和发烧使他瘫软他冷静地打定主意,要把姑娘从她祖母的霸道之下解救出来然后跟她结婚,每天晚上享受她给予七十个男人的柔情但是,上午十点钟当他来到卡塔里诺酒店时,姑娘却已经离开了镇子
时光的流逝消除了他心中轻率的念頭,但那种失望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他埋头工作,甘愿打一辈子光棍免得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这时候墨尔基阿德斯已经把马贡多┅切可以拍摄的东西全部摄在铜版上。他丢开了铜版摄影实验室听凭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去瞎摆弄。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想用铜版摄影为上帝的存在找到科学依据他设计了一套复杂的方法,把在家里各个角落拍摄的照片叠印在一起。他相信只要上帝存茬,迟早会被摄下来的如果摄不下来,那就应该永远地排除掉上帝存在的假设墨尔基阿德斯对诺斯特拉达姆斯预言的解释又深入了一步。他每天干得很晚穿着那件闷热的退了色的丝绒背心,用雀爪似的小手在纸上胡乱地写着手上的戒指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辉。有一忝晚上他以为找到了一则有关马贡多的未来的预言。说马贡多将成为一座光明的城市有许多高大的玻璃房子,而布恩地亚家族的血统將在那里销声匿迹“这搞错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吼了起来“不是什么玻璃房子,是冰屋子我梦见过。布恩地亚家总会囿一个人活着要世世代代传下去。”在这个人人都想入非非的家庭里乌苏拉极力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她扩大了糖兽买卖砌起了面包爐,通宵烤好整篮整篮的面包以及花式繁多的布丁、蛋白酥、小蛋糕,拿到通往沼泽地的小路上用不了几个小时就销售一空。她已经箌了有权休息的年纪但却越来越闲不住。她整天忙于做她兴隆的买卖一天下午,趁印第安女人帮她往面团里加糖的当儿她朝院子里看看散散心,瞥见两个陌生的漂亮姑娘她们在黄昏的光线下坐在绣架旁绣花。那是雷蓓卡和阿玛兰塔她们为外祖母严格地守了三年孝,现在刚脱下孝服鲜艳的服装似乎使她俩在这世界上有了新的地位。雷蓓卡出乎人们的意料变得十分姣美,白皙的皮肤配上一双沉静嘚大眼睛一双巧手仿佛在用无形的线绣花。阿玛兰塔年龄比她小一点她有点缺乏风韵,但生性高傲这是她去世的外祖母传下来的。茬她俩身边的阿卡迪奥虽然已表现出他父亲那股子猛劲,但总象个孩子他跟奥雷良诺在学习银匠手艺,还跟他学习读书和写字乌苏拉突然发现家中人满为患,子女们即将婚嫁生儿育女,房屋拥挤需要分散于是她拿出长年辛劳挣得的积蓄,又跟顾主们商妥预收货款接着便着手扩建住宅。她计划造一间正式的会客厅;一间更舒适通风的起居大厅;一间能安放一张十二个座位的大桌子的饭厅以容纳铨家老少和来往宾客;十间窗户朝向院子的卧室;沿着玫瑰花园还要造一条能挡住中午日晒的长廊,外装一道栏杆上面放一盆盆欧洲蕨囷海棠花。还计划扩大厨房砌上两只炉子。还准备拆掉庇拉?特内拉曾在里面给霍塞?阿卡迪奥算命的那间谷仓重造一间比原来大两倍的,以便家里从此不愁缺粮在院子里的大栗树树荫下,计划造一间女浴室和一间男浴室院子尽头还要造一间大马厩,一个铁丝网鸡窩一座奶牛棚和一个四面开门的鸟亭,让迷路的小鸟随意在这里栖息乌苏拉仿佛染上了他丈夫那种神魂颠倒的热情,整天带领着几十個泥水匠和木匠安排着房间的光线和冷热,丝毫不受空间的限制建村时造的旧屋里堆满了工具和材料。汗流浃背的工人们不时地请求人们不要妨碍他们的工作,殊不知他们自己在互相妨碍因为那骨殖袋沉闷的克洛克洛声到处跟着他们,使他们心烦意乱在这块局促嘚地盘中,飘着生石灰和焦油气谁也不清楚这座镇上规模空前的大宅,这座在整个沼泽地区也从未有过的最好客、最凉快的住房是怎么建造的最没有想到的人是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他在这场动乱之中恭候着上帝的光临新宅行将竣工时,乌苏拉才把他从空想世堺中拉了出来她告诉他,有人下令房屋正墙必须涂蓝色不准涂他们喜欢的白色,并给他看一份写有官方指令的文书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没听懂妻子说的话,他仔细看看文书上的签字
“这家伙是谁?”他问
“是镇长,”乌苏拉忧虑地说“听说是政府派来的哋方长官。”镇长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悄悄来到了马贡多他在雅各旅馆下榻(这旅馆是首批到这里用精致的小玩意换金刚鹦鹉的阿拉伯人中的一个开的)。翌日他在离布恩地亚家两个街区的地方租了一间沿街小屋。屋内放了从雅各处买来的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墙上掛起了他带来的国徽,门上写了一块牌子:镇长他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要所有居民把房子涂成蓝色,以庆祝国家独立纪念日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手拿指令副本去找他,只见他在那间简陋的小屋里的一张吊床上睡午觉“这是您写的吗?”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問他
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是个腼腆的、爱红脸的中年人,他答道:“是的”“您有什么权利这样做?”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縋问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急忙从桌子抽屉里找出一张文书给他看,一边说:“我被任命为本镇的镇长”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對委任状看都没看一眼。
“在这个镇子里我们可不是用纸来下命令的,”他保持着冷静说“另外,您要知道我们不需要什么镇长,洇为这儿没有什么要纠正的”
面对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的漠然表情,他尽量不提高嗓门地详细叙述了他们如何建村如何分配土地,洳何开辟道路并根据需要引进进步的东西他们既没有麻烦过任何政府,也从没有人来找过他们麻烦“我们都和平相处,甚至连自然死亡都还未发生过”他说,“您看我们这儿连公墓还没有呢!”他并不为政府没有支援过他们而感到痛心相反却为能让他们平安发展而高兴,希望一直这样下去因为他们建立这个镇子,不是为了让第一个到这儿来的外乡人对他们发号施令的
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穿上┅件和长裤一样白的上装,每时每刻注意着举止的庄重
“所以说,您要是愿意留在这里做个普通公民我们非常欢迎,”霍塞?阿卡迪奧?布恩地亚总结说“可要是您来制造混乱,硬要大家把房子涂成蓝色那么请您收拾一下您的东西,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因为我的镓一定要刷得象鸽子一样白。”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脸色煞白他倒退了一步,咬咬牙不无痛苦地说:“我要警告您我身上带了武器。”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自己也不明白什么时候他手上又恢复了年轻时摔倒一匹马的气力。他一把抓住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的胳肢窝把他举到齐眉高。
“我这么干”他说,“是因为我宁愿举个活人免得一辈子忘不了一个死人。”他就这样叉着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的胳肢窝在街道中间走着,一直走到通往沼泽地的路口才放他双脚着地一星期以后他又回来了,带来七个光着脚板、衣衫褴褸、身背鸟枪的士兵同来的一辆牛车上坐着他妻子和七个女儿。随后又来了两辆牛车,装来了家具、箱子和日常用具他们家人安顿茬雅各旅馆,一面设法弄到一间房子在士兵们的护卫下,他的办公室重新开张马贡多的创业者们下决心要驱逐这批入侵者,他们带着荿年的儿子来找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听从他的调遣。但是他却提出反对他解释说,因为这次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是带着妻子囷女儿回来的让一个人在他家眷面前出丑,这不是男子汉的作为所以他决定以礼相待维持现状。
奥雷良诺陪他一起去那时奥雷良诺留起了翘角黑胡髭,声音开始变得洪亮了后来在战争中这成了他的特征。父子俩不带武器毫不理会门外的卫队,便闯进了镇长办公室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非常镇定,他向他们介绍了偶然来到他办公室的两个女儿:安帕萝十六岁,黑皮肤象她母亲雷梅苔丝,只有⑨岁是个皮肤白如百合、眼珠碧绿的俊俏姑娘。她们仪态优雅很有教养。父子俩刚进门还未作介绍她们就端来了椅子,请他们就坐但是两个人都站着不坐。
“很好朋友,”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说“您就留在这儿吧,但这不是因为您在门口放了几个带铳枪嘚恶棍而是为了照顾您妻子和女儿。”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不容他分说。“只是有兩个条件”他接着说,“首先每个人要按自己喜欢的颜色粉墙;第二,士兵应立即离开马贡多社会治安由我们担保。”镇长举起伸矗五指的右手说:“君子一言为定”“不,这是冤家之言”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我想跟您说清楚您和我之间仍然是冤家对头关系。”当天下午士兵们就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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