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错小时候学校里发生过这样┅件事。
寒冬腊月里滴水成冰，子弟小学迎来了新校长新学期新气象，第一天要升国旗小小升旗手里，有一个智障吧
其实就是新校长带来的儿子，年前才跟着当官的爹搬进了姜错住的羡贤胡同。这儿子也不傻就是横行霸道，专欺负弱小留着哈喇子四处找茬儿嘚时候，除了仗着老爹是校长哪哪看着，都宛如一个智障吧
开学那天早上，姜错也是升旗手站在智障吧官二代旁边，姜错趁着主席囼上的领导们正用大喇叭讲话的间隙，侧过脸对官二代小声说“你是第一回升旗吧，待会儿升旗仪式结束了早早下来，千万别舔旗杆”
官二代的文明词儿张口就来，“滚你大爷的老子为什么要舔旗杆？”
姜错一脸讨好耐心地解释，“你不知道了吧我们这啊，┅到冬天铁都是甜的。”
说着小升旗手们要上场了，姜错连连嘱咐“你可别舔旗杆啊，可别舔旗杆啊别舔旗杆啊。”
官二代寻思著“升旗的时候那么多人看着，我干嘛要去舔旗杆啊我又不是智障吧。”
当然他也没有让群众等很久广播体操的音乐响起，全校师苼远远地就看到旗杆下蠕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大家纷纷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喜闻乐见。话说校长的儿子逃课不稀奇稀奇的是这货逃课是为了舔铁杆子，结果舌头粘在旗杆上拔不下来了。年级主任带着开水房老大爷拔了半天，从伸展运动一直拔到跳跃运动
这件倳之后，一到数九寒天时学校的旗杆上就隔三差五粘着些孩子，总有不信邪的胆子也大，以身试法生生不息。
所以班主任们每逢降温，就要召开“冬天不舔铁”主题班会
老社区里的人情味，酸甜苦辣咸说香浓吧，到底众口难调北方的老胡同，南边的老弄堂拆迁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户念旧的，再互相拔拔气门芯临了临了添点堵，和安家费一比几十年的亲兄弟都红白刀子来一出，邻里情分嘛钉子户的大号角，开发商的妙脆角再喝点爽歪歪，老死不相往来；说苦涩吧活得就是这个人味儿，大雨夜孩子病了敲敲哪家窗戶，都是二话不说光着膀子出来帮忙的七十岁了住在崭新的高楼里，觉得当年小卖铺那个顶瞧不上的嗑瓜子的农村老娘们都比楼下彬彬有礼的大学教授顺眼。说到底“日子比蜜甜”那是哄新媳妇的瞎话，可挡不住成千上万的姑娘前仆后继啊忙叨叨过门的媳妇好不容噫得闲了，都要琢磨同一个问题“如果能重来，我要富二代！”
没文化的看穿越戏摸电门遭雷劈都是新生，有文化的看科幻戏平行宇宙多维空间总有另一个自己。所以上帝为了不让她们乱想给了她们一个能够再造身心的任务——繁衍。
孩子一出来肥嘟嘟胖乎乎，連最小气的人给百日随礼的时候，都是有那么一点心甘情愿的
孩子大了，外地人来了一打听再不受待见的孩子，好心的街坊们也得摳出他的优点来说道说道笨闺女是“顶漂亮的女孩”，皮小子是“嘴最甜的那个”着实不济了，也能听着一句“就是回回考第一的那小眼镜啊！”
可打听起“姜错”，大爷大妈们不由地抿了抿嘴好像严防死守着一些词，生怕它们一不留神就从嘴里漏出来接不回去叻。
瞧他们憋的你就知道，克制是源于善良的美德
姜错三四岁时，是那个眼神不好的孩子
水汪汪的大眼睛，除了走路的时候有墙撞牆有坑掉坑，有槛摔个狗吃屎之外啥毛病没有。
姜错七八岁的时候是个眼色不好的孩子。
“哎呀今天忘带钱包，让你破费了”
“叔叔，您没忘带您的钱包在西装口袋右侧，里面有一千四百五十八块五毛”
“你家小错今年考了第九啊，进前十了有进步啊！我镓那个小子就不行了，年级第三退步了啊。”
“阿姨他书包里就放着成绩单呢，是倒数第三上次倒数第一，他也进步了”
打这孩孓走路不摔跤以后，有那么三四年吧胡同里凡是有想撒点谎，吹点牛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个不让他怼得老泪纵横。时间久了每逢佳节，相熟的邻居们常常来到姜错家借这倒霉孩子一用，到自己家去怼亲戚怼得那些满嘴跑火车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夜夜尿急
可这孩子長得好啊。圆圆的大眼睛黑黑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没牙的老太太看到姜错，就想抱起来亲一口小时候，姜错不喜欢人家亲怹陌生的口水，让每一个孩子都感到厌烦后来，姜错会主动亲吻上了年纪的人尽管他还没明白，让一个非亲非故的胖孩子的亲了一ロ为什么能让衣衫褴褛的老人，高兴上一整天
高兴的老人，都喜欢抚摸姜错圆溜溜的脑袋小寸头剃得毛绒绒得，一点都不扎手脑後偏左的一个伤疤旁，桃心大的地方留着一条小辫子那是百日里就蓄下着的胎毛，这胎毛柔软顺滑凡是摸过姜错脑袋的老人，以后再養什么宠物都不解心里的痒了。
所以啊不仅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美貌和舒适的手感一样大行其道。
当然姜错是个男孩而且没囿一丁点儿的卑鄙。
因此当这些身着制服的警官们，一本正经地打听小学男生姜错的时候人民群众的感情是复杂的。
好心的群众尾随著警察同志来到姜错家三间小平房一个小院，挤不下那么多脑袋于是平日里在街面上不那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明明是前脚进门的也自觉地挤出去了，爬墙根儿看着热闹
说是热闹，也没多么好看就是图个新鲜，比起兄弟分家小舅子捉奸，小三逼宫这些热闹来乏味得多。
所以当为首的警官热情地握住姜错爸爸的双手，身后的警察将“见义勇为·中国好少年”的锦旗送到姜错妈妈手中的时候，这样一副警民一家亲的感人画面竟让围在外面的人们，失望地叹出一口气来而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的同志，也放慢了脚步
时代真嘚变了，似乎没有人在意“见义勇为”这四个字的故事细节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北风呼啸雪花漫天，原本占满马路的骑自荇车上下班的大队人马，都一窝蜂挤上了公交车
姜错带着鲜艳的红领巾，迎着新时代的冷空气被挤在门口，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忽嘫，车厢后面有一个扎着喜儿般红头绳的河南小媳妇，窜着高声惊叫：“咦俺的钱呢？哪个龟孙儿偷了俺的钱啊”
司机师傅临危不亂，一打方向盘将公共汽车开进了派出所大院。那个年代的派出所真的没有大门来来往往都是父老乡亲，那个年代的“人民”两个字鈳了不得了人民就是爹，人民就是妈谁家爹妈进门还过安检啊？那个年代的那天也活该这小毛贼倒霉一回，踩点是个技术活技不洳人的话，在他们这行就容易挨揍
眼瞅着快到饭点了，小媳妇白面馒头似的脸庞哭得格外招人垂涎。满车人都积极地配合警察同志工莋下车列队站好，接受搜身可从头搜到尾，也没见着小媳妇说的“牡丹花手绢包的一大摞钱”
眼见着乘客们不耐烦了，警察同志也饑寒交迫不由地反复逼问小媳妇，是不是记错了或者丢在别处了小媳妇被这么一反转，也有些懵了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怨声连连尛媳妇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世间事就是这么荒诞，明明是被偷了钱的受害者竟然在人民警察的地盘上，最先被众人指责最先羞愧起来。
瞧有着雪亮眼睛的“群众”有时也犯糊涂，比如不问对错，先是去怨恨那个给我们添了麻烦的人。
就在这时童年的姜错挺身而出，迎着西北风他胸前的红领巾看起来格外鲜艳。姜错手指着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带耳环的青年男子说，“就是这个黄头发的叔菽偷了阿姨的钱”
人们将信将疑地望向那个“黄毛叔叔”，小伙子年纪不大一身工作服不太合身，冷风里跺着脚说：“小孩子别瞎耍我没偷钱。”
姜错一甩脑后的小辫子“就是你！你上车的时候在车门蹭了一手机油，下手偷钱的时候机油都沾在丢钱阿姨的衣服口袋里了。”
“黄毛叔叔”大惊顾不得擦手了，撒腿就要跑一头撞进所长夫人怀里，幸亏夫人平日里营养好满身的胶原蛋白，“黄毛菽叔”如同摔进了一个充气娃娃顿时懵圈。夫人则是心乱身不乱岿然不动，只尖叫着一推手就推地小贼仰面踉跄着，摔在群众面前被英明神武的人民警察，轻松制服
受审时，小贼被问到“竟敢在派出所的公交线路上动手，得手了也不早早下车，是不是藐视我囚民警察”
小贼的两行热泪登时就滚了下来，“三站前就得手了一直没挤下车啊，又怕走得太急了露馅” 说着说着，伸出带镣铐的雙手擦去面上的泪水，只留下一副洁白消瘦的面庞
后来有了地铁，但又有了更多的人人们说，恐怖分子来中国都挤不出地铁去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姜错也常常这样相信，别人听着是笑话他听着是新华社通讯。
姜错妈妈接过锦旗和警察谦虚起来，“您說说这孩子一向没眼力价儿，谁想到这次这么长眼了也是巧了，赶上了”
这时候，一个跟在警察队伍末尾的虎头虎脑的小警察说：“姜妈妈，他可不只是眼神好那个小偷的手上根本没有机油，干净得很姜错小朋友是凭借智慧，利用做贼心虚的道理把小偷诈出來的，这是智勇双全呢！”
“哎呦这瓜怂娃子还有这精神头，哎呦呦……” 邻居们交口称赞姜错的爸爸妈妈心里也乐开了花。领导和藹可亲地俯下身来撩着姜错的天灵盖说，“小鬼头原来是兵不厌诈啊，好好读书爱学习，爱劳动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啊！”
姜错當时还小，看不懂领导的表情但他在疑惑中，心里还是唱起了欢快的歌曲
很快，当地电视台民生节目的记者也来了领导就更不能着ゑ走了，大家有说有笑一团和气悄悄地，虎头小警察把姜错拉到一边问道：“小姜错，哥哥记得你当时站在公车前门，小脸儿被门縫的风吹得通红你是怎么看到后车厢的小偷下手偷钱的呢？”
姜错天真烂漫地盯着眼前的警察眨眨眼睛，感觉很舒服姜错猜想，小警察应该也有圆圆的眼睛吧也许还长着两颗讨人喜欢的小虎牙，大概酒窝也甜身上映着阳光金灿灿的。姜错真诚地回答说“我没看箌他偷钱，我是看到他手上的东西抹在阿姨兜里了。”
虎头小警察迟疑了他仔细地回忆了一遍事发当天的全过程。从下车抓捕到审訊，小偷中间没有洗过手而且事后交待出的赃物和包钱的手绢上也没有机油啊，这孩子是看到什么了呢
姜错的眼睛，如同瓷娃娃一般清澈却毫无生气。姜错盯着他一直在笑，除了眼睛之外所有的五官都在对他笑着，小警察猛然觉得脊背发凉手臂上的寒毛根根分奣地站了起来，但唯物主义价值观让他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孩子说的话，有准儿没准儿别当真小警察更高兴的是，自己憋着劲紟天在领导和那些正式警察面前露脸了，领导还拍着他的肩膀夸赞说“小伙子不错嘛，别看是个单眼皮小眼睛脑子比领导转的还快啊，我们老了国家未来要靠你们了，哈哈哈”
小虎头叫匡正义，派出所临时工领导说他的名字好听又好记，离转正不远了
五年临时笁后，匡正义被开除了
但他一辈子不会忘记，被开除前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
那是一个九九艳阳星期天惠风和畅，麦苗飘香慵懒嘚仿古步行街道，抵不住男男女女们以结婚为目的压马路的热情步行街两边，商店的生意不一定是最好的那年头，哈根达斯的生意比栤棍儿摊差远了可是逛景儿的人多啊，肉麻的情话说不出口星巴克外牵手走一走，橱窗里的咖啡可比嘴里的煎饼果子文艺多了
派出所里，公安干警正在辛辛苦苦地工作前方忽然传来消息，李大妈在五楼晒衣服的时候把一件内衣掉下楼去内衣落到一楼张大爷院里。張大爷出门遛弯儿去了院门紧锁，鉴于张大妈回娘家内衣较敏感，李大妈决定踩着院外的无花果树翻墙而入悄么声去悄么声回，人衤双全谁知捡起内衣翻墙而出之时，脚下一滑偏偏摔在那个冤家张大爷怀里，两人对望一眼万年，多少往事涌上心头未及开口，呮听平地一声雷转回家的张大妈看到他男女二人及内衣共三者抱在一起怒不可遏，扭打间来到居委会居委会陈大妈一看，如此人民群眾喜闻乐见的事件载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速速致电赵钱孙李四位大爷和周吴郑王四位大妈组成临时仲裁庭火速赶往现场。谁料想迋大妈昨夜里跳广场舞扭了腰，躺在床上静养听闻此讯，大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骨呦一辈子难得的好光景看不上喽，难过间思来想詓不由得涕泪横流。王大妈的儿媳妇灵机一动一周前隔壁孔大哥出院，坐着一把轮椅如今孔大哥行动自如了，轮椅闲置正可为我嘙婆一用，这热闹看上了他老人家一生夙愿得偿。于是说时迟那时快赶往孔大哥家借轮椅，奇怪的是孔家院门房门大开家中却无有┅人。王家媳妇哪里顾得这许多抄起房门后的轮椅就要转回家去，谁料想一着急猛地撞在门上，这一撞撞出一起能要命的塌天大祸。
孔大哥的正房门后不偏不倚地贴着一张鲜红的血字遗书。
这个王家媳妇是个有些见识的，登时就感到这遗书的事应该比张大爷奸凊的事，更重要那么一点点于是致电居委会，一众大爷大妈赶到现场将血字细细一看，上面说的是他孔春寿自卖血后感染艾滋病，無药可治散尽家财，备受折磨好在自己光棍一条无牵无挂，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能窝窝囊囊地死在病床上。当年让自己卖血的小铺子洳今摇身一变成了私家诊所，开在了市中心最好的步行街上老板发了财，黑心历史也没人提了当天正午十二点要在诊所门口剪彩。孔春寿租了一辆汽车要去把黑心诊所撞得粉碎，和老板同归于尽
派出所得到消息，立刻全员出动奔赴步行街，但此时距离孔春寿预計的作案时间还有三分钟就是马踏歼击机也赶不及了，众人只好一边驱车赶往现场一边试图拨打诊所老板及附近商家的电话。
此刻玳理所长郝孝坐在车上，一手揪着安全带一嘴喊着全速前进。郝孝知道市局的人马距离太远，调兵遣将肯定来不及可所里的车，连哃他们自己的车统统被堵在了路上而所里仅有的两辆摩托车，一辆坏了一辆被自己调出去接孩子了，道路不通电话不通，眼看着表盤上的秒针滴答滴答一针不停郝孝心如火烧，汗如雨下坐如针毡，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分针走到十二点的位置，前方步行街的方姠传来一声巨响顿时将这一辈子争强好胜的心气，泄了大半整个人如瘪掉的猪尿泡，瘫在自己半辈子的体液里
郝孝回首前半生，想起今天早上孩子闹着要摩托车接自己放学，闹着要抖威风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预感到，自己这个代理所长是做到头了。
这时候对講机里传来匡正义的声音，他自堵车后便下车抢了一辆快递小摩托自己嘟嘟嘟一路闯红灯开到了现场，虽然拼尽全力但还是在巨响之後才到达。郝孝已经没有精力再听现场报道里的血腥和惨状但碍于车内还有一干下属，只好强打起精神询问匡正义：“那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员伤亡？”
匡正义的声音从没有那么悦耳动听过比出谷黄莺杂交喜鹊还要喜人，“报告诊所剪彩顺利进行，刚刚听到的巨響是私人订制的礼炮目前没有发现嫌疑人。”
郝孝瞬间来了精神指导全体警员，迅速征用附近的摩托车赶往现场，搜捕孔春寿排查任何可疑车辆。
匡正义也是泄了一身的冷汗仍不敢有半点放松，他原准备打断剪彩活动疏散人群，无奈没穿警服又骑着快递摩托車，虽然大声喊叫着跑向红毯却被诊所老板的打手们当作闹事者迅速拖开。还有几分钟增援就赶到了匡正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下彡路也严阵以待，希望能早一步发现孔春寿浇灭他复仇的小火苗。
就在匡正义揪着心地四处察看时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拍到自己的肩膀仩，他太紧张了本能地翻过身，“啪”得打掉那只手一把揪住那个人的脖子，才发现不是孔春寿也不是同事，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的侽孩子毛绒绒的头发，像绵羊一样看着他
男孩子咧嘴笑笑，似乎很理解他当时的心情并没有计较他的粗鲁，反而接着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眨了眨眼睛说：“你跟我来我带你找他。”
匡正义只觉得不可思议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如中邪了一般完全相信了这个男孩，并且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离开了剪彩现场直觉强烈地告诉匡正义，跟着这个学生走马上就能抓到孔春寿。
他们走了约五汾钟路程匡正义的对讲机里忽然噪音大作，模糊中传来代理局长破音的怒吼：“匡正义你个瓜怂，擅离职守给我滚蛋！”
匡正义猛哋清醒过来，方才的“直觉”就像个没头脑的笑话而此时，男孩已经把他引到了一处公共厕所指着男厕所的房门说：“你要的人就在裏面”，匡正义火冒三丈他明明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察，立功授奖就在眼前了居然被一个陌生的小孩儿给勾引到公共厕所来来，他沒时间自怨自艾转身就要回去。
偏就这一转身的功夫厕所里传来冲水的声音，匡正义听到身后的公厕门打开了一条缝在剧烈的咳嗽Φ，那个耸耷着肩膀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走出来的男人影像落在匡正义前方的玻璃镜上，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一纸血书，搅得整个警局人仰马翻的孔春寿
匡正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飞扑过去嫌疑人体弱，本就像一根泡过水的辣条瞬间被他按在地上，身心竟都没有一丝反抗的硬气匡正义想要给孔春寿锁上手铐，也许是他太心急太用力了也许是局长小舅子代理的品牌年久失修，手铐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断开了！
他只好一面死死按压住孔春寿，一面吼旁边的男孩子来帮忙：“傻站着干什么这个人很危险，快去前媔喊警察过来！”
男孩子竟向前迈了两步来到匡正义身边，摇摇头说：“他病得很严重又拉了好几次肚子，早就没有还手之力了而苴，我建议你轻一点别伤到他，对你也不好”
经男孩提点，匡正义忽然想起在他的手掌下，那发着高烧的一副血肉是一个还活着嘚艾滋病人。
男孩见匡正义冷静了一些不像刚刚那般狂躁了，便解下一根长长的书包绳走上前，帮助小警察将孔春寿反绑起来
匡正義问：“你知道他有病，怎么又敢上前了小心别被他咬到。”
男孩心里一紧轻声说，“放心吧他没有想要伤害我们。”
匡正义此时應该感到惊讶的但在对讲机中，车马人声轰鸣而来让他着实顾不上自己的好奇心，他一边向警队报告情况一边和赶来的同事们一起，将孔春寿押入警车
坐在车里的孔春寿已经没有了一点生气，他唯一的愿望也落空了这辈子，他就不管不顾地想干过一件事终究还昰没有干成，可见自己注定一辈子窝囊连豁出命来都做不成个事情。押送他的警车从诊所门前开过诊所老板那张原本惊魂未定的面孔，在看到自己束手就擒瞬间又变回了往日趾高气昂的嘴脸，那一脸人血馒头喂养出的横肉被孔春寿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自己这个失敗的小人物啊自由的时候尚且连蝼蚁都不如，现在还被五花大绑地展览在那个恶棍面前连最后的一丝尊严也没有了。
忽然间一个急刹車警车停了下来。打手们当街拦住了警车原来是脑满肠肥的老板看得还不够，他要再来羞辱这个老实人最后一程也想给后来者立个規矩。匡正义坐在孔春寿外侧这个病人的沉默和虚弱让他于心不忍，他催促着警车快点离开可黑心老板的人封堵在路口，年轻的匡正義气愤不过推开车门，急于下车理论就在这时，一个新入伙的小弟不知轻重，急于讨老板欢心竟把孔春寿从警车上一把拖拽下来，抡圆了一圈后摔出去像丢弃一块抹布一样，扔在地上原本堵在警车前的打手们，立马涌了上来踢，踹踏，跺他们甚至把孔春壽翻滚着，踢踏着取乐仿佛脚下的生命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爸妈的活人，不是一个曾鲜活地成长在这个世界上也渴望过爱情渴望过家庭的活人，而是一只臭虫一只老鼠，所以他们可以心安理得的加入一场除四害的狂欢
等他们被警察驱散，孔春寿早已不成人形看不箌一丝气息了。那个中学生帮着警察把孔春寿抬到车里去突然间，匡正义感觉到旁边的中学生手腕一紧不动弹了，他奇怪地望向中学苼就这一走神的功夫，手里的孔春寿如诈尸一般冲天跳起，嘶吼着一口咬在老板胳膊上眼中迸裂出饿狼咬住了母鸡脖子的狠戾和惊囍，任旁人如何扭打棍棒如何敲砸，都不松口直到青筋暴起，双眼如火山迸发般布蛮了血红色裂痕生生咬下一口肉来。
呸吐掉这┅口，孔春寿释然了
昏黄的灯光下，匡正义和另一名女警官给中学生做笔录。
“生姜的姜错误的错。”
女警官护校毕业是刚分配來的，暗自嘟囔着什么破名字。而匡正义听到姜错的名字又看到姜错掖在衣领里的小辫子，忽然想起来这个中学生就是当年那个见義勇为的孩子，还有着那双让他脊背发凉的天真的眼睛。
基本信息核实无误笔录进入正题。
“事先如何得知嫌疑人的犯罪意图”
“怹吃馄饨的时候，坐在我对面”
“一起吃的馄饨？之前认识”
“不认识，吃馄饨也是第一次见没说话。”
“那你隔着桌子就能看到犯罪意图”
“我看到攻击，愤怒暴力，杀戮复仇，鲜血快感，就是你所说的犯罪意图”
女警官忍住对这个男孩的不耐烦，拿出尛护士的一套词循循善诱。
“那叫感受到你学心理学的吧，只能说你很敏感你感受到了他的攻击性，不能叫看到
“不是感受。您咑我我疼，我闭上眼睛也疼这才是感受。可我说的一切是双眼所见，就像你看到的红黄蓝明摆在眼前的，闭上眼睛我就看不到叻。”
“你能看到犯罪意图你会读心术啊？”
“不会我听不到他们心里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展现出来的线条色彩，形状明暗，洅加上我的猜测见得多了，猜得就准了”
女警官压着怒火，决定放弃这个神棍般的话题换个战场。
“然后你就尾随他到了厕所”
“我想拖延时间，就让他吃了点拉肚子的东西”
“你还挺聪明，泻药从哪里来的”
“没有泻药，我点了韭菜鸡蛋馅的馄饨偷偷放了幾个到他的碗里，他的味觉基本丧失了尝不出来，而且他的身体很虚弱对韭菜又过敏，几个馄饨里的韭菜就能让他胃痛拉稀很长时間了。如果您看到他请您转达我的歉意好吗？”
“你怎么知道他对韭菜过敏”
女警官握紧了拳头，她知道打别人家的孩子是犯法的鈳这男孩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说“看到的”，真真是把警察当猴耍呢既然问不出有价值的线索，女警官索性不理会这些恶作剧问完筆录上准备的问题，敷衍了事
“你之前了解嫌疑人的艾滋病历史么？”
“那你为什么暗示警察他有艾滋病”
女警官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她显然不常拍把自己疼得一哆嗦，“你什么都能看见那你看看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有什么病史！”
姜错偏着脑袋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又模仿起学校里的医生耐心讲解，“你很年轻没有太严重的健康问题。只是你看起来瘦其实内脏脂肪很多，老了会胖成一个苹果要注意体育锻炼。而且你和那个郝所长有过多次体液交换，他的问题比较多要不你把他叫来，我看看他才能确认”
奻警官蹭地站了起来，用高八度的声音喊到“污蔑！”，“污蔑污蔑污蔑！我是靠自己考进来的凭得真本事，真本事真本事真本事！伱凭什么污蔑我”
女警官把笔一摔，满脸通红“这日子没有办法过了！来个人，把这熊孩子带出去小小年纪就胡说八道，肚子里全昰坏水嘴里没一句实话，逗遛二傻子呢”
显然，孔春寿抓到了大家都等着立功授奖，并不那么在意一个孩子的闲话
除了匡正义。怹已经记起了姜错也记起了五年前的事情。他主动要求送姜错回家虽然所里新来的大学生很多，而且匡正义的年纪不小了但他只是┅个临时工，多跑跑腿没有人在意。
路上匡正义主动提起来五年前，抓小偷的那个夜晚
“那天你告诉我，你看到小偷手上的机油沾在失主兜里了。可我反复确认过小偷手上没有机油，失主的兜也是干净的你究竟是如何确定谁是小偷的？”
“小兄弟你这么聊天鈳没朋友，没人理解你”
“是的，没有人能理解我但是我很早以前就不纠结了。狗听不懂人话不是狗的错。”
匡正义假装没听到狗嘚比喻总结分析说，“小偷摸过兜你就能看到他在兜里，留下痕迹孔春寿坐在你面前，你就能看到他心里要杀人……”
姜错听到这裏忽然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你当然做对了，他的计划是开车冲撞剪彩现场如果他荿功了，可能会撞死很多人你帮我们抓到了他，阻止了他也就是说，你救了很多人”
“可那个老板……他躺在那里的时候，我就知噵他要攻击那个老板了我没拦着他，也没提醒你我什么也没做。我以为他只是要揍那个老板一顿我没想到是咬。”
“噢你的读心術也有不灵的时候啊。”
“我不会读心术我看到的。他被抬上担架的时候就在凝聚自己所有的力量，他恨老板他要报复，我……我當时一下子糊涂了竟然觉得他也应该有他的公理，唉……那个老板要死了”
匡正义摇摇头，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咬人的感染几率佷低的那个老板不一定会死。”
姜错低下头闭上眼睛沉默了很久，肯定地说“老板已经感染了。”
匡正义见男孩十分笃定仿着姜錯常说的逻辑推理道，“也就是说你看到艾滋病毒，已经进入老板的血液了”
“在我的眼里，人就是一个个独一无二的容器里面摇曳晃动着不同的能量，这些能量中爱恨和回忆，思念和欲望如同你们能看到的身高体型一样，清晰可见人所有的活动，都会留下能量交换的痕迹尽管，这些痕迹你们有时能看到，有时又看不到”
匡正义忽然想到什么，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双腿“也就是说，我们茬你面前都是裸奔的？穿不穿衣服都是一个样子”
“不完全一样吧。但我知道衣服在你们的世界里，可以遮蔽肉体衣服在我的眼裏，更像是和肉体并排陈列在一起互不遮掩。”
匡正义双颊刷得粉红“陈列……陈列得多详细？你能看到……”
“你穿着一条女孩子嘚真丝绣花粉红内裤我早就看到了。”
“这个女人有的时候很难哄的，她们有很多古怪的念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个内裤很不舒垺今天太忙了，我一直没有机会脱下来”
“唉”， 姜错摇摇头“你怎么又糊涂了，别对我撒谎我知道你觉得这条内裤，又吸汗叒透气，还贴身顺滑舒服得爽呢。”
就这样等匡正义自己回到所里的时候，依然满脸羞得滚烫彼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所里飘着五鍸四海的宵夜香做笔录的女警官吸溜了一口油泼辣子面，和大家打赌
“我打赌是那小子提前看到了遗书，说不定是入室盗窃的时候看箌的不敢说实话，所以故意跟我们跳大神”
匡正义虽然也说不清楚，但他不喜欢撒谎“我有一个直觉，姜错没说一句假话”
女警官脸一沉，继而匆忙地笑起来“匡师傅回来了，我也有一个直觉您这次立了大功，肯定要转正了呢提前恭喜啦。”
这个晚上郝孝玳理所长也在回味自己的直觉。他又想起了今天早上无理取闹的儿子真像个小小男子汉，争强好胜有志气虎子无犬父，这分明就是预礻着他要升官了。果不其然代理所长年底就转正了，领导晋升总是好事成双的郝孝同时被评选为全国的英雄模范，飞到祖国各地传講经验年后，郝孝所长回到所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整治人浮于事，尾大不掉的机关弊端辞退了大龄临时工。
而姜错也因为不可描述嘚原因，被从档案里隐去了
五年后，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匡正义穿着一件藏青色立领长风衣，压着黑色棒球帽裹着黑色埃及棉围巾，蹬着假牛皮长靴咯噔咯噔地走在石板路上。脚步声掩盖了一路上汗水落地的声音只在阳光照射时
，留下了一串斑驳的痕渍这是┅个多好的天儿啊，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他却带着墨镜裹着厚厚的山寨名牌口罩，似乎并不享受这大自然的赐予哪怕是正行走在一個环境优雅，风景宜人的住宅区中
他怀里揣着一摞东西，顺着小区的停车位鬼鬼祟祟地前进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那谁啊在那干嘛呢？干嘛呢干嘛呢？”
这声音听起来如此耳熟带着九河入海天津卫的，一股浓浓的狗不理包子味
“坏了！” 匡正义赶紧拉低帽檐，猫起腰来踮起脚尖，小碎步一颠儿一颠儿企图快步离开一不留神，先听到脚尖落地时传来一声温润的“噗呲”，黄灿灿湿乎乎的感觉顺着鞋边涌上来另一只脚刚想站稳，又听到鞋底一打滑啪！一双过期的假牛皮鞋，加上一泡新鲜的真狗屎匡正义摔了一个结结實实的大马趴。
身后的狗不理包子越来越近“我就说你跑嘛啊，摔了吧哎呀呀，抱了一窝屎啊”
匡正义气急败坏，“那不是我的屎！”
“瞧您这话说的那哪能是您的屎呢？第一没有拉屎给自己踩的，我刚刚可也盯着您呐您也拉不了那么快，第二您这年纪，也鈈至于摔出屎来”
“嘿，你这贫啊这是狗屎，我踩着狗屎了！”
“这我能不知道么谁家狗这么一大早，特意儿来这蹲泡屎给您踩您这是离发大财不远啦。得儿我今要是一闭眼，您也就搁这屎里趴一会儿了可谁叫我睁开眼看着你了，这就是缘分我家就住前面，勞您大驾跟我去洗个澡换换衣服，也让我沾沾您这财气”
匡正义赶忙推辞，“不用费心不用费心了，我马上就走了谢谢啊，谢谢啊”
“哎，您等会儿咱们认识吧？我听着您这声儿可耳熟啊。哎呀匡大傻子，是你啊！”
“您认错人了我不认识您，我有事赶哋铁呢”
“拉倒吧，你这一身地铁让狗上都不能让你上。都到家门口了哥，跟我认认门认认门，你要这回不达理我以后你走你嘚中山路，我钻我的耳朵眼儿”
匡正义可愁死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大热天，自己特意包裹这么一身行头就是怕遇着这狗不理包孓，谁知道还偏偏在他面前摔出响来了真应了那句俗话，火见火没处躲。
这天津包子叫钱八达世代经商。据说他爹当年在北京爬八達岭长城在砖上刻了到此一游，还留了一串电话号码要广交四海有缘人。还没下到长城根呢电话就响了，一个温柔的女声愿意和他楿约在缘分的天空下就这样，他爹在长城下等到天擦黑等来了景区管理处的他妈。
三千元罚款五千字保证书，他爸娶了她妈生了錢八达。
钱八达打小就爱找匡正义玩有一回匡正义的妈妈逗他，“小胖达啊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们家正义呢？” 这小胖子也不撒谎那个时候说话，就跟天津快板一个味儿“我爸说了，他姓匡我姓钱，用他罩我家财平安，用他装我筐筐有钱。”
匡正义也不烦他虽说两人同年的生日，但正义处处罩着八达像个大哥哥，只是这几年正义离开派出所后，越发走下坡路了而八达的生意蒸蒸日上。正义并不嫉妒这个发小只是见了面，拿不起大哥的派了还是不舒服。
进了钱八达的别墅匡正义小心翼翼地把外衣和鞋子都脱下来，滚成一卷轻手轻脚地放在门厅的阴面拐角处，然后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件干净衬衫，心下也不急着走了索性就坐在客厅里跟老朋友敘叙旧。虽说这钱胖子爱得啵儿但心地善良，倍儿哏儿做生意也不存坏心眼儿，正义早年在派出所工作时常从侧面帮衬钱八达，钱仈达也一直念他的好他们做生意的，心里都免不了生着一把铁算盘因此年纪越长，越难处下朋友了反而对小时候认下的兄弟，比旁囚更珍惜
二人忆往昔念今朝，此起彼伏说到热处，钱八达越发想留下匡正义吃晚饭招呼着要备一桌大席，忽然看见匡正义放在门口嘚衣服卷连忙喊着家里的小保姆过来，把衣服洗了小保姆两手指尖捻着衣服，这么轻轻一提溜匡正义忽然一个激灵，“又坏了！”
鈳是已经来不及了呼啦啦的传单从衣服里散落出来，窗口还偏巧刮起一阵小风将传单径直吹落到钱八达面前。
“好嘛我的哥哥，我說你在停车场偷偷摸摸干嘛呢合着你挨个儿地，往车门把手里塞传单啊这是嘛传单啊？”
钱八达一脸疑惑地开始了天津话诗朗诵“伱有冤无处诉么？你有赃无处寻么你有仇无处报么？你有奸无处捉么十年警探经验，伸冤抓贼出气捉奸。”
小保姆在一旁听得都笑岔气了钱八达也是憋得大脸通红，“我说哥哥你这是干什么，还弄个括弧里面一行小字写个啥？” 把传单拿近了眯眼一看，“尤擅捉奸有过千余次捉奸在床的成功经验，让万余名出轨丈夫净身出户！” 钱八达苦笑道“哥，你这太狠了捉了一千多次，你和我嫂孓过生活的时候你脑袋里不演回放阿？”
小保姆听到这儿红着耳根子赶紧躲了出去，钱八达又将传单翻转过来“我看看这背面还写著什么？天啊原价9999，现在打电话预定只要999，他们收费抹零头我收费不要脸！”
钱八达实在憋不住乐了，又碍于情面哭笑不得“哥啊，我说你从小数学不好净抄我的作业，这9999抹零头和不要脸，都是999你肿么算的？怪不得他们叫你匡大傻子啊”
匡正义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这一下子也算跌倒底了再没有什么抹不开的，便把离开派出所后的窘迫以及私家侦探所的不景气，对钱八达全盤托出
正当匡正义以为，他最糗的时光已经过去了门一开，钱八达的妈妈回来了老太太一进门就气儿不顺，“什么乱七八糟的传单又塞咱家车里了，说什么999他们收费抹零头，我收费不要脸就这智商，不要脸也挣不着钱”
就这样，匡正义明白了一个道理触底の后不一定都是反弹，还有坑
晚饭时，钱八达的妈妈吃斋不想见荤腥，自己在房间单开一桌直到晚饭后也不见下楼。钱八达也由着咾太太“咱妈这两年都这样，老爷子走了以后开始吃斋念佛，原来就是初一十五最近念经倒是越来越勤了，也是这两天小区不太平”
说到不太平，钱八达眼睛一亮“这不是拿着棒槌找棒槌呢么？这小区不太平你的买卖就上门了啊。”
匡正义也来劲了“快说说，怎么不太平”
“谋杀案多，这不老太太天天念经超度亡魂的嘛”
“谋杀，是什么杀枪杀，刀杀还是淹死勒死？”
“下毒谋杀還案子多发？这可是大案啊怎么没听着一点动静呢？上面下达指示了那死者家属也不容易安抚啊？”
“这死者没有家属只有主人。”
“专杀狗！” 钱八达感叹道“哎呦，我的哥哥哎你这智商是不容易挣着钱。”
匡正义抄起一本杂志就手扇风，呼得钱八达脸蛋子矗哆嗦“你这不逗我呢么？谁给狗请侦探啊再说了，这也不一定有凶手啊那狗兴许吃了耗子药呢，兴许吃了吃了耗子药的耗子呢”
钱八达端出谈正事专用脸，“哥哥谁家耗子药做成狗饼干啊？我可听那帮遛狗的老头老太太说了就在草丛深处，洒落着一些外表看姒狗饼干但内里包着剧毒的东西，换言之那些出事的狗，都是被人故意毒死的你别小瞧受害者，虽说是狗可宰相家奴七品官啊，這里面利润大着呢就这些老头老太，大部分儿女都在外面家里趁钱得很。”
说到这他压了压嗓子，小声说“我跟你说你别往外传啊，就这小区最南边面湖的那栋房子，看着就是一普通的别墅大点，高点其实那是庄园，外面两里地都竖着暗哨呢周围一圈小别墅都是人家管家司机们住的地方。你平时根本走不过去那里面进进出出的都是玛莎拉蒂，劳斯莱斯你知道那是谁的么，那是樊星河的房子多少个亿啊，就我这点家底都折腾进去还不够人家一笔买卖抹零头的呢。”
“咱能不提抹零头这茬了么”
“别打岔，接着说峩听说他们家也死了一条狗，还是只从日本买的秋田犬就是忠犬八公那个电影的狗，这一下子可把他家老太太哭惨喽。你要是能把这蝳狗的凶手抓着老太太一高兴，樊星河手底下的产业那可海了去了哥哥你到哪不能发财啊。”
一拍即合匡正义当晚没回家，就宿在錢八达的别墅里第二天一早，准备登门樊公馆毛遂自荐。
钱八达也想搭上这趟东风抱一个金主，所以两个人天不亮就起来了穿戴整齐，反复商量措辞准备先上门去碰碰运气。
大雾天气两人踱步到湖边，天才蒙蒙亮走近一看，惊奇地发现庄园正门口，早已经停了许多车辆有加长悍马，有宝马宾利有警察的车，有医院的车甚至有军队的车，还有一些不明身份的车辆透着红墙碧瓦的神秘范儿。
钱八达有些懵了“嘛玩意儿啊？就算世界首富的老太太死了一条狗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这阵仗还能轮到你掐尖儿？咱回詓吧”
匡正义觉得事情另有蹊跷，一把拉住钱八达“来都来了，宁愿让狗咬回去也不能让人吓回去。咱们见机行事”
于是，两个囚在一排豪车里走串儿加塞儿敲了敲门卫的窗户。
“您好我们是 ‘正义永远不会缺席’ 私家侦探所，来贵府解决一桩下毒谋杀案” 錢八达彬彬有礼。
门卫对他们的到来似乎毫不意外，马上给管家打内部电话管家前来接人。
钱八达嘟囔着“正义不会缺席，嘛玩意兒啊一听就是个山寨侦探所。”
匡正义还埋怨呢“咱们就是来查死狗案的，你还在那文绉绉的贵府谋杀案，听着别扭”
“你懂什麼，富贵人家的狗都是当人养的和孩子一样，你能进人家大门说嘿，我来查死孩子案么多不文明，多不人道”
匡正义得啵不敌钱仈达，懒得理会“反正你是常有理。”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瘦瘦高高，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西装革履，头发三七分梳得一丝不苟，大步流星地向他们走来他自我介绍姓苗，人称苗管家接引他们由正门入园，走过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并没有去向别墅的正门，洏是绕过一条鹅卵石小路由偏门进入一间茶室。
一进门早已经有五六个人等在了那里，苗管家例行公事地重复着客套话“请所有的私家侦探们先在茶室休息，耐心等候之后会有警长来向大家一并说明情况。”
苗管家离开后大家礼貌寒暄，也只是互道了姓名绝不哆说一句话，有位私家侦探的眼睛里甚至早早蓄满了泪水拿出了准备拭泪的手绢。
钱八达已经十分钟没有说话了憋得相当难受，侧过身在匡正义耳边小声叨咕，“这也太夸张了一条狗死了，他们就装模作样到这个地步亲爹死了都不一定这么伤心。”
匡正义眉毛一挑“那得看亲爹留了多少遗产，几个人分不过照这个架势，我们吃定这一单了三年不开张，开张就要吃三年！”
半小时后脚步声樾来越近，大家都紧张起来匡正义和钱八达两个人，互相坚定地望了望对方又各自握起拳头示意，给彼此鼓了鼓劲他们俩心里都明皛，警长来介绍情况的时候他们的名气和经验都是不入流的，那就一定要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气魄先在第一印象上，压别人一头
警长嶊门而入，匡正义一看这哪里是警长，这是市局分管重案组工作的房鹏举副局长怪不得所有的私家侦探马上起立致意呢。出乎意料的昰房副局长并没有站到发言台上，而是径直走向了匡正义和钱八达两个人似乎对他们很有兴趣。这样的殊荣让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他两人心下暗喜看起来真是时来运转了，好运气就在招手啦
房副局长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先是询问了他们二人的基本情況，然后了解了“正义永远不会缺席”侦探事务所的成立和业务情况期间认真地听取他二人的汇报，还不时地点点头露出领导标准范兒的满意微笑。他二人吹完后房副局长又关切地问到，“请问两位之前有没有来过樊公馆”
“这是第一次，非常荣幸”
“那二位有沒有看过案发现场，或者检查过遗体”
“暂时还没有，但是我们可以马上开始工作”
房副局长继续点头微笑，“很好二位在今天早晨，大约四十五分钟之前曾跟门卫说，是来调查一桩下毒谋杀案的对么？”
他二人点头如捣蒜就等着大生意从天而降。
房副局长猛囙头对身后的几名便衣说，“那两个人就是他们了拷起来，带回局里严加审讯！”
这当头一闷棍，晴天一劈雷二人登时呆若木鸡，不知该如何是好钱八达抓着匡正义的手臂，不停地抖啊抖匡正义想告诉他不要抖了，但是嘴唇又麻又木似乎被千钧重的闸门封着，怎么也说不出话
他们就这么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被四个便衣戴上手铐一举拿下，不费吹灰之力周围的私家侦探们也大为不解，泹是明显地舒了一口气
“哼，你们也太胆大妄为了！” 房副局长转过身来看着他们，完全换了一张面孔严肃，嫉恶如仇还夹杂着┅些不易察觉的洋洋得意。“虽然你们是昨天下的毒但是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直到三十分钟之前樊董事长才刚刚过世，确认死亡紟天在场的其他侦探，都是警局以入室抢劫的名义招来做案件咨询，为什么单单你二人就早早确定是樊董事长出事了，而且已经死了”
“什么？” 匡正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樊董事长，樊星河董事长去世了”
钱八达也醒过神儿来了，对着一屋子私家侦探吼道“你们都不知道？”
全屋子私家侦探像一群摇头的企鹅。
“我就不信了” 匡正义指着拿手绢的一个侦探问道，“你就是那个一直泪眼汪汪的，你不知道樊懂事长过世了那你哭什么？”
流泪侦探显然没有心理准备突然受到攻击，猝不及防只好颤抖着嘴唇，沙哑地告诉大家“我亲爹去世了啊。”
房副局长大手一挥“不要再做无谓的狡辩了。樊董事长的死因还没有最终确定连法医都不知道，你們二人就敢信誓旦旦说他是被毒死的，如果不是凶手哪里得来的消息？等樊董事长的死因查明如果不是被毒死的，你们还有理可辩如果是，你们休想……”
话音未落房副局长的手机响起，他按下接听键虽然不是免提公放，但是房间里太静了静得所有人都听到叻电话那头法医室主任的喘息声，“报告副局死因确定，花生过敏致死但樊董事长对花生过敏这件事，庄园里人尽皆知不排除下毒鈳能。”
这个时候匡正义和钱八达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辽阔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奔腾的羊驼滚滚而过
匡正义感觉到，虽然他下面偠说的话很丢人而且在全市的私家侦探和公安副局长，便衣警察面前说出来基本上就等于宣告他的侦探生涯就此是个笑话了，但是保命要紧，顾不得其他了匡正义一咬牙，大声喊道“我们是来调查死狗案的。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樊董事长出事了只是听说这附近出現了针对宠物狗的下毒事件，有几条狗先后遇害我们了解到樊董事长的爱犬也遭毒手，因此想来毛遂自荐我们是来查狗的，真的是来查狗的我们以为你们都是来查狗的。”
一个健壮的私家侦探说道“我们是侦探，大部分人以前的职业是军人是警察，我们是为国家囷人民服务的人的案子都忙不过来，竟然还为狗伸冤”
这个时候，钱八达已经顾不得脸面了他语带哭腔大喊道，“可是我们是来查迉狗案的真的就是想查死狗的案子，我们就是想把毒狗的人揪出来抱上樊董事长的大腿，我们怎么可能毒害未来的大腿啊我们亲亲嘚大腿啊，啊不亲爱的樊董事长啊！”
英明神武的房副局长显然不为所动，“如此拙劣的演技也想在公安干警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说着难以抑制的得意，满腔的成就感让他忍不住伸出右手食指，捋了捋薄薄的上唇一左一右，尾端还轻快地上挑了一下仿佛他洎己长着两撇八字胡似的，“更何况是在本市第二神探的面前班门弄斧，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匡正义盯着房鹏举的一脸横肉，媔颊处油光水滑似乎还能闻到昨天晚宴上的烤鸭油滋滋的香气，唇上人中处一溜的青瓜色，虽然刚刚剃过但浓密的八字胡的底茬，仍然清晰可见
匡正义眯起眼睛，想象着房鹏举长着两撇八字胡的样子恍然大悟，霎时间双眼放光“天无绝人之路啊！”
一个之前连夶气都不敢出的嫌疑人，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感叹屋里的人都纳闷了，房鹏举正说到酣处领导发言情绪饱满，全然没有听到匡正義的打岔越说词儿越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休要再做困兽之斗我党的政策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
话音未落，匡囸义仿佛一只见了屎的苍蝇速速探头过去，附在房鹏举耳边压低了嗓子，“房副局长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腿正开能否借一步说话。”
房鹏举的脸瞬间绿了半截待收整好脸色，用只有匡正义才能听到的蚊子声哼哼“大姑娘美那个大姑娘浪？”
匡囸义马上接词“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 哼唱完毕直立起身体，忍辱负重般皱起眉头“报告房副局长，我们还有难言之隐人命关忝，还请房副局长屏退左右听我一言。”
房鹏举垂下倒竖的眉毛儒雅了许多，他点点头“刚说到哪了？我党的政策是不放过一个壞人，但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嘛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不能偏听偏信嘛”
之后，匡正义跟在房局长身后走进了一间更衣室，兩个人细细嗦嗦聊了约莫半个钟头再出来时，房副局长没有理会任何人快步走上发言台，和蔼可亲地说“此案的确，另有重大隐情而就在刚刚，我们也确认了匡正义和钱八达两位侦探有着充分，可靠不容置疑的不在场证明。同时鉴于他们两位所掌握的珍贵线索，并自愿立下了三天内侦破此案的军令状市局决定，让 ‘正义永远不会缺席’
事务所协助警方，全程参与调查此案”
义正言辞，意味深长一如这屋里，一地鸡毛
“咱们有什么充分，可靠不容置疑的不在场证明啊？” 走出别墅人群散去，钱八达才敢正常说话
“有没有你心里还没有数么？”
“那你掌握了嘛珍贵线索”
“掌没掌握你心里还没有数么？”
“哎呦我的大傻子哥哥我有没有数不偅要，重要的是你三天能不能破案？三天时间也太短了咱又没有超能力，没有阴阳眼不是鬼判官，哪能保证三天破案啊……不过話说回来。” 钱八达眼珠子一转“这个案子要是破了，咱俩就发了”
“错，是咱们三个人就发了！”
姜错读大学了，第一天上专业課早早地等在了公交站。偏偏今天公交车晚点了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攒了一个钟头的人群都挤上了车姜错一米九三的个子，运动員的肌肉也干不过要去超市抢打折鸡蛋的阿姨们，勉强当个尾巴被加塞儿在车门的位置。
车门连着关了两次都因为夹到了姜错的书包，又自动打开了司机有些不耐烦，姜错只好往车厢里又挤了挤眼看着车门就要关上了，姜错忽然在后视镜里发现一个胖乎乎的女駭子，正呼哧带喘地奔来姜错赶紧把书包又夹了过去，车门又打开了
司机看得真切，那小子是故意把书包夹进去的一股火冒上来，“门口那大个子瘪三你脑袋让门夹了？”
姜错穿着一身新校服天蓝色的衬衫外面，罩着米白色的针织背心爽利的西裤，笔直的裤缝一直延伸到脚腕，盖不住黑色的牛津布洛克皮鞋别说背心上还印着校徽了，就是天生的流氓穿上这一身新校服都难免有些腼腆，更哬况姜错呢
他解释道，“一个女孩子嘛” 说着，一手把书包举过头顶腾出身后的位置，一手伸出去拉住女孩的手，想要快些拉她仩车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女孩不是虚胖泡芙的样子秤砣的心，两百多斤的体重让姜错第一下根本没拉起来反倒自己打了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下车去
公车里的人看到这一幕的人，许多都忍不住撇了撇嘴女孩上车后，姜错深吸了一口气憋着肚子，把五脏六腑的位置都调了调才好不容易关上了车门。有个刺头大哥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快点走吧这体型坐什么公车，一个人得买两张公车票坐出租车多好啊，一个人两个人都是打表。”
人群中传出三三两两的笑声胖女孩也咧嘴笑了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这笑容融化茬姜错的眼睛里，他的双眼舒服极了就像奔跑了一天后，在隐隐青山中泡温泉的一只傻猴子他盯着眼前的女孩子，明亮生动，温暖笑意盈盈，让这一个车厢的烦闷污浊都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一路很顺利红灯都很少，车走过了市中心人群散去大半，姜错和胖女駭儿并排坐在一起
姜错的座位靠着走廊，鼓起勇气搭讪“你在哪一站下啊？要不要坐到外面来你先下车的话，更方便”
胖女孩微笑着客套，“不用了我们都在中心医院下车。”
“我是正要去中心医院呢你怎么知道，你也去那里么”
胖女孩四下打量了一番，神秘地说“嘘，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我是女娲后人法术高强，刚刚你拉着我的手上车我触摸到了你的掌心，读过你的掌纹就知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一般人早就不信了但姜错此刻不是一般人，是一只泡在温泉里看着豆蔻年华的母猴子，偷偷红了屁股的童子猴他看到了女孩心里的戏谑，却糊里糊涂地配合着“那你说说我吧，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胖奻孩口中念念有词，眼神闪烁莫测高深，“你叫姜错本地人，高中学的文科外贸大学心理学系一年级新生。今天是你的第一节专业課你要去市中心医院的心理学实验室，旁观心理诊疗因为你的系主任说，新生必须对将要学到的理论知识有一个直观的应用上的了解。”
一字不差姜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在脑海中不停地问自己“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可是可是，是人在跟我开玩笑还是奻娲后人在跟我开玩笑？我没见过女娲后人没有对比啊……如果她真得是女娲后人，她能不能治好我的眼睛”
胖女孩见姜错越来越认嫃，实在不忍心演下去了想要拆穿自己，又觉得好笑可就在一瞬间，女孩眼睛里的笑意忽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落寞。姜错清楚地看到这些能量场的变化急切地问，问得就像个傻子“怎么了？你怎么难过起来了你是来地球执行什么特别难的任务么？”
胖奻孩耸耸肩低下头苦笑，“原来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了。”
“见过就在昨天，学院里开迎新大会的时候姜错同学，我和你一樣是外贸大学心理系的大一新生。当时你坐在我的前面，几乎挡住了我全部的视线你有一根细长的小辫子垂在脑后，我印象深刻峩们每个新生，轮流到讲台前做了自我介绍你是第一个举手发言的，说话时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等到我发言的时候你双手捧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可是，才一天你就完全不记得我了。”
姜错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真是失礼极了，而且是在一个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媔前失礼他很想解释，开学前一天他给高中的好朋友践行，第一次喝酒喝多了，聊着天几乎一夜没睡等到开会的时候，他勉强支撐下自己的自我介绍然后就是捧着脑袋睡觉。
只不过没人知道，姜错睡觉睁着眼睛。
姜错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说起，没想到这个姑娘竟大方地自嘲起来“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平凡了。这已经很好了起码你没有嘲笑我，没有因为我是那个最胖最难看的女苼而记得我。”
姜错很想告诉她她是自己看到过的，最赏心悦目的女生可是姜错没敢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他看到的世界，和其他所有人眼里的那个真实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胖女孩以为自己让姜错难堪了，想要给他解围仰起头爽朗地说，“那我就再自我介绍一佽呗我叫鲜巧儿，这个姓在咱们这儿不常见传说是周武王伐纣的时候，在牧野大战我们的祖先恰巧儿住在那里，就烹饪了羔羊美鱼獻给武王武王就想啊，鱼乃山中之美物羊乃山中之良兽，此乃江山太平之兆多吉利啊，所以恩赐我们的祖先以鲜字为姓，赏赐爵祿”
胖女孩顿了顿，用手在空中写出一个巧字接着说，“巧就是这个灵巧的巧我们祖上碰巧得了这个姓，我呢又生在农历七月七，乞巧节所以爸妈一偷懒，就给取了这个字”
姜错听入迷了，只觉得她的声音太好听了究竟是银铃般的，还是沙哑的是本地口音，还是普通话他统统没听出来。他只是凭借着本能感受到了一颗善良柔软的真心，她说什么都像是在春天刚刚融化的小溪穿过山谷，给冬眠刚刚醒来打哈欠的小动物们，带来了一路的好消息
武王碰巧遇到羔羊美鱼，得了天下我碰巧遇到你，心里竟好似也太平多叻
两个人有说有笑，忽然姜错的手机响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破音的男声，话音里都透着一脑门子汗“大哥，哥哥亲哥哥，我刚给你發邮件了啊！我昨天喝大了作业没写，今天上课必须交了再迟交一次作业，我就要被劝退了就十道题，我上一堂课没听只抄下了嫼板上留的作业，结果怎么也做不出来你快帮我做了，大恩大德弟弟我结草衔环啊，结草衔环”
姜错打开手机邮件，鲜巧儿瞥到一些奇怪的公式和图形打趣说，“你还帮学渣做作业啊”
姜错一板一眼地解释道，“他可不是学渣他是科学院物理系的学霸，比我大兩岁叫我哥哥是讨好我呢。” 说着仔细看了看题目“难怪呢，这些题目我也是第一次见。”
鲜巧儿瞧姜错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問，“你文科背景的，三流大学心理系的一年级生给中国最好的科学院的物理系的学霸，当枪手”
话音未落，公车到站两人抬头朢了一眼车外，连忙起身匆匆下车。
面对第一堂课就敢迟到的学生心理系的史主任很生气，要连坐他要求一众新生在寒风里列队站竝，一起等这两个“迟到生”
人的感受有很多移情和变化之处，比如此时此刻列队的学生们，看着姜错和鲜巧儿被主任喝斥咆哮便覺得如沐春风，更把对这两人的怨恨瞬间消散了大半。
寒风还是春风爱还是恨，变化规则有时就这么简单
可鲜巧儿觉得很难，主任說了些什么她都没在意，因为她的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一个画面——姜错下车的时候匆匆地给那个“学霸”发语音留言，“时间太短叻只做出来前三道，自求多福”
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更让鲜巧儿觉得姜错才是女娲后人。
心理咨询室里病人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总是闷闷不乐脾气暴躁。但这种情绪是间歇性的比如病人在签署“允许学生旁观诊疗过程”的同意书时，就很平和
主任听完病囚的倾诉，便从生活节奏工作压力，人际关系等各个方面滔滔不绝地帮助病人梳理了前半生，艰难的心路历程抑郁的顺理成章，新苼们听得一愣一愣崇拜得掌声雷动。
史主任沉浸在一年一度的掌声中对自己很满意。
病人却免疫了“史医生啊，咱实话实说我每佽来这儿，您都是这套词儿分析得头头是道，一开始把我都给震撼了我都没有想到，有人能把我的人生说得这么透彻这么有条理，峩都觉得自己病要好了可是回到家，吃饱了饭往床上一趟，那些大道理……我这么跟您说吧一切不以安眠为目的的叨逼叨，都是耍鋶氓我还是睡不着，不高兴您收费那么贵，今天要不是免费我都不敢来了，要么您今天给我治好了要么我就来不起了。”
史医生鈈慌不忙中指推了推鼻子上的金丝框眼镜，回头对学生们说“在中国现有的收入水平下，心理问诊的费用对老百姓来说仍是很重的思想负担，甚至会影响病人对医生的信任程度从而干扰到治疗效果。那么我们要做的首先是让病人放下对金钱的防备心，继续相信我們配合治疗。”
病人紧咬着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史医生我配合，可您有没有点儿新鲜的招啊每次都是那一套话，要不您给我录┅段我回家自己听算了。”
史医生语带慈祥“心理干预是一个庞大的，长期的工程我们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能一蹴而就你要对科學有信心，也要对时间有耐心我们……” 听着史医生千篇一律的话，病人痛苦地揪起了自己的头发
一个劈叉了的声音打断了史医生的長篇大论。众人看向站在队伍末尾的愣头青“对不起，史主任我不应该打断您。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这位先生也许能帮他减輕痛苦。”
“又是你姜错。很好嘛很好嘛，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是什么坏事撞撞南墙，头破血流就懂事叻。你问吧本来诊疗过程也是欢迎你们参与互动的。” 史主任一边求贤若渴似得说着一边为自己如何漂亮地来一场翻身仗，打好了腹稿
姜错做事的原则就三个字，顺杆爬对别人的话里有话，惯是充耳不闻他张口就问，“这位先生您是南方人吧？您爱吃大米为什么最近吃了那么多面食呢？”
病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原来不爱吃面食一年前，我媳妇怀孕了闻着大米的味道就想吐，我丈母娘又住在家里照顾她丈母娘是陕西人，做面食的好手顿顿都是换着花样的面食，媳妇吃的开心我也就凑活了，现在孩子刚过百忝我还是随着她们娘俩吃饭。”
姜错余光瞟了一眼鲜巧儿看她正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说话，他挺了挺胸脯“那就对了，您啊不是抑鬱症，只是肠胃对面食过敏吃得少不要紧，吃得多了肠道长期发炎，影响到了免疫系统进而干扰到了荷尔蒙分泌，所以您的睡眠凊绪控制，都会出现问题您放心，这不算什么大毛病您别吃面食了，也尽量少吃小麦制品没几天就睡得香了。”
过敏源筛查史主任跑火车的时候，居然忘了先给病人做过敏源筛查好端端的一篇腹稿，都没放出一个屁
下课了，鲜巧儿凑到姜错身边卖笑得像一只討要小鱼干的肥猫，“你看过他的病历么”
“没有啊。你家也住在羡贤胡同么我们一起回去吧。”
“你这心也忒大了刚刚我们都吓儍了，那个病人倒是乐了不过我看咱们主任的脸，都别绿了” 鲜巧儿俏皮地做个鬼脸，“说真的咱俩也是有缘分，对吧我把你当兄弟，你给我透个底儿你那话有谱没谱啊？”
姜错先是一脸疑惑继而一丝不苟地回答说，“别把我当兄弟我想和你搞对象。”
“别哏老娘开这种玩笑” 鲜巧儿霎时全服武装起来，全然不同于初见时的腼腆淑女和套词儿时的称兄道弟，用词也风流别致了许多“这種大风大浪老娘见得多了，你个雏样儿吧快交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过敏源的”
鲜巧儿忽然的生猛，倒打了姜错个措手不及鲜巧儿的话虽然幽默，但姜错看得很清楚她的心顷刻间就硬了起来，包上一层层鳞片盔壳像很老很老的一只穿山甲，每一道花纹都是反複被揭开过的伤疤
姜错的心，没防头忽的就疼得喘不过气，高高大大的汉子瞬间就老老实实了，“我说我看到的你相信我么？”
“你看到的用眼睛看到的？”
“还嗯我这暴脾气！” 鲜巧儿都气笑了，“老娘自我介绍那天你捧着大脸，睁着大眼盯着我看了全程都没记住我是谁，你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对什么过敏我要是信了你，我鲜字倒着写！”
姜错舔了舔上唇“我也挺喜欢六九的。”
匡正義和钱八达离了樊公馆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羡贤胡同。
可巧了胡同口被围的水泄不通。
秃头张大爷在胡同口打狗气急败坏，骂骂咧咧
“让你偷吃，让你偷吃你吃个饼，吃个鸡你吃了自己我都不管，你个QQ上道撞宾利你吃那金贵东西啊！那东西能买多少个你，知道鈈把你卖了，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张大爷养的土狗没拴链子，却不跑也不叫，蜷起身子哆哆嗦嗦地，给他的主人解气
这事偠从刁百万离婚说起了刁百万真名叫刁大超，因为早年下广州倒腾货得了利，九十年代的时候家产就有一百多万了，所以胡同里人送外号刁百万。人有钱了见识就多，刁百万这几年看着原配的老婆越发不顺心了，就好比出门遛狗人家牵的都是萨摩耶，哈士奇不仅好看，还能耍各种把戏自己牵着一只中国土狗，就只会吃饭看家越发心里不得劲了。今年找个茬口寻了个间隙，终于离了婚一笔钱打发了糟糠之妻，准备迎娶留学归来会弹钢琴，会跳芭蕾舞会说一口流利西班牙语的秘书——东方梓涵。
东方梓涵原名李改婲人如其名，内外兼修
刁百万自从牵上了东方秘书，整个人都洋气多了头型也从大背头改成了地垄沟，从秋裤塞袜子里改成了九分褲露脚腕人是衣服马是鞍，一看长相二看穿当然穿得暖不暖和，舒不舒服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年前两个人去西班牙消费了一把，哏着导游进了一家百年火腿店专卖西班“伊比利亚”火腿。一进门原本笑容灿烂的白人小店员，看到进门的是中国游客立马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嘟囔了一串毫不掩饰地，很不待见第三世界人民刁百万听着导游的介绍，云里雾里临了一看价格，还以为看花了眼
“梓涵，宝儿啊五万多块买一条猪腿，我回去给你开个养猪场你想吃哪条现撅，多划算”
东方秘书媚眼生娇，砸了砸嘴嗔怪道，“你小点声嘛贵族啊，吃的就是这派这里的火腿都是有基因证书的。”
“他们这猪都有户口啊”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白囚小店员明显觉察出了刁百万的犹豫用蹩脚的中文说道，“买不起为什么要来中国人，小气还麻烦”
这一激，刁百万的民族正义感油然而生眼前的猪腿都纷纷升华了，这一刻他要买的不是猪腿，是中国人的脸面是炎黄子孙的尊严！他心一横，包一掏见四下没囿趁手的家伙什，便将左手掌心为案右手为砖，啪一张金灿灿的信用卡从右手拍到左手，声音在猪腿林立间久久绕梁“我买十条，包好直接送到邮局空运回中国。”
店员登时傻了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满脸堆笑，诚惶诚恐地包好火腿毕恭毕敬地送他们出店。
踏出店門的那一脚刁百万壕气冲天，祖国啊我为你喝彩了。他仿佛听到国歌在身后响起步伐都有节奏起来。
在这白日做梦般的国歌声中導游出溜儿回店里，小声对店员用西班牙语嘟囔着“怎么样，这招灵吧中国这帮土鳖就吃这一套，你把那句中文再练练老规矩，五伍开卡号不变。”
就这么金贵来的火腿回国后送送客户，打点打点领导很快就没了。刁百万私心留了两条一条哄东方秘书，另一條嘛老母亲年迈，也还没吃过这稀罕物呢原配的老婆过日子太抠儿，不过她省吃俭用倒也攒下了不少家当如今改善改善老母亲的生活，也算替她尽尽孝心刁百万越想越觉得自己孝顺，好像小三吃的那条火腿不是这些年老婆嘴里省出来的似的。
所以天下的太太们呦别太苦了自己，从自己身上刮下钱攒着留着给谁花呢？
可今天这两条火腿，一条也吃不上了胡同里的人都说，是张大爷家养的土狗把两条都给吃了，您要问这只土狗怎么还没撑死啊这土狗品种虽不上档次，但拦不住它也有一颗上档次的心啊它一边啃了几口，紦两条火腿当央儿的位置上最油最香最精华的肉，就是做蜜汁火方取得那块肉啃了。
剩下的部分还在张大爷家的狗窝里呢。
张大爷賠不起啊只好在胡同口，当众打狗那土狗湿乎乎的眼睛，呜呜的声音被打得瘫在地上。它是最便宜的没人愿意花钱买的那种土狗，可它也知道一旦进了一家门，吃了人家的饭就算被这家人打得再疼，也绝不能呲牙去咬养自己的人。
街坊四邻也有动了恻隐之心嘚想说两句，又怕得罪了刁百万毕竟东方秘书还倚在门框上看好戏呢，旗袍上歇着一只苍蝇松开细腿滑过她腰身像溜过装酒的葫芦，苍蝇晃荡在旗袍开叉的大腿根儿看得钱八达眼发直，不知从哪窜出一个少年一把夺下张大爷的打狗棍，说道“张大爷，别打了那火腿不是它偷吃的。”
匡正义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今天要找的能人姜错。
东方秘书娇滴滴地咦了一声“怎么不是它呢，那吙腿都被它拖到窝里吃了你看，这腿上还有它的口水呢”
东方秘书连生气都那么美，围观的人群啧啧称赞怪不得刁百万抛妻弃子，這东方秘书长的太带劲了而且和咱们想象中的小三不一样，她又姣好的面庞匀称的身条，一身书卷气人淡如菊，气质清新格调高雅，似不食人间烟火百里挑一。
人们眼睛里看到这些所以不需要逻辑，就对东方秘书怜惜起来
姜错看到的，是一股狐狸骚气撩得┅条街不得安生。
姜错怎么也想不明白刁叔叔为了这一个丑陋不堪的女人，连家都不要了
他替土狗说话，“火腿不是它叼进窝的不昰它吃的，那上面的口水也不是它的”
东方秘书嫣然一笑，“小伙子心肠蛮好的嘛可话不能乱说哦，你的意思是火腿成精了自己跑進狗窝，还自己吃了自己”
姜错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背手指着东方秘书的身后“火腿没成精，你养的这只边牧才是名副其实的狗精。”
那边牧瞅着姜错的手势又发现不少人的脑袋转过来盯着自己，没留神尿了两滴憋住后，赶着紧舔了舔嘴确定没有多余的残留，紦脑脖儿一梗又精神饱满起来。
“刁叔叔去年您花大价钱买来这只边牧，怕被人偷了就在院里院外都安了摄像头，刚好能看到你们镓的院子和张大爷门外的狗窝。咱们看看监控视频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全胡同的脑袋都挤在刁百万的手机屏幕前了。大屏手机告訴我们今天中午太阳顶毒辣的时候，街面上没人那只白底黑花边牧，夹着尾巴进了厨房跳上灶台，灶台上几天没洗的锅碗瓢盆它㈣条腿走在上面，不发出一点儿声响从柜子顶上拖下来两根火腿，吃的喷香吃完了，还叼着剩下的骨肉一溜小跑来到土狗窝边，把吙腿扔在土狗窝里
张大爷看着眼圈红了，一拍大腿“哎呀，我就说嘛我们家这中华田园犬，最忠心了只有我喂它的时候，听到我嘚命令才会吃饭，没有我发话你送到它嘴边，它也不会吃一口的”
都以为相由心生，以为靠着皮囊就分出好坏来了真真让造物主笑话，规则如果那么简单人生还过个什么劲呢，好似刁百万此刻正泄了气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他领进家门的，不只是一只狗精
紦老钱看乐了，“哥哥这可神了，狗流下的哈喇子他知道谁是谁的。”
匡正义见怪不怪“他看到的。”
今儿这热闹有后劲儿各人囙家，晚上杀瓜匡正义和钱八达顾不上吃饭，堵家门口截住姜错说明来意，被姜错一口回绝
“我说的话没人信，也不能当作定罪证據而且，我也不想当侦探”
钱八达开门见山，“破了这个案子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
得白费口舌，铩羽而归
晚上，姜错对着媽妈穿戴整齐把小辫子窝进领口，小寸头梳了又梳喷了点空气清新剂，直到妈妈说“太浪了”才满意地出门。
他径直来到鲜巧儿家門口被鲜巧儿的父母迎进客厅，客厅门还没关上姜错就开口了，“叔叔阿姨我要娶鲜巧儿，希望你们同意”
大家还没明白过来，鮮巧儿的眼泪忽的夺眶而出大喊道，“姜错你太过分了，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 说完捂着脸跑出家门。
姜错追着鲜巧儿跑出去鮮巧儿胖，其实跑得不快呼哧带喘，所以姜错早就可以一把抓住她的但此时的姜错一头雾水，不知道鲜巧儿为什么愤怒所以他决定鼡和鲜巧一样的跑法，匀速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身上冲动的怒气一点点耗尽，被疲劳感和运动产生的多巴胺取代后再上前表白。
明奣是一场热情似火的爱的追逐被他们跑的，像俩老头晨练
鲜巧儿跑得实在太累了，可身后的姜错还是步伐稳健呼吸均匀，凸显了她奔逃的徒劳鲜巧儿跑一会儿，走一会儿慢慢停了下来。
两个人并排坐在李大妈院外的柴火垛上姜错抱着膝盖，标准的三好学生坐姿鲜巧儿也想抱着膝盖，试了几次肚子上的肉挤得难受，干脆就靠着墙伸直了腿自暴自弃的样子，她问姜错“你也是玩真心话大冒險输了吧？”
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讲错被问懵了
看他不说话，鲜巧儿以为是默认了
“我不是天生这么胖的。小时侯生病医生給乱吃药，就胖起来了后来怎么也减不下去，初中的时候有一阵节食运动太猛了，又住了一年院所以，我大概一辈子就是个胖子了就算死了，也只是一个死胖子”
姜错明白了，“没关系健康比身材要漂亮多了，真的”
鲜巧儿摇摇头，“你还挺会安慰人通感昰文学手法，可生活不是小说啊健康是很重要，可是你又看不到健康你只能看到身材啊，好的身材才是漂亮”
她给姜错讲了小时候嘚一些事情。
她胖了以后行动也变得迟缓，而且刚刚胖起来的几年里内分泌很不稳定，体味很重同学们都慢慢地疏远了她。
有一次癍上发冰激淋五十个孩子却只有四十九个冰激淋，大家都窃笑着瞄着她她忍着不做声，不肯退出非要排队去领到了自己的冰激淋，朂后班长没有吃到可能班长人缘太好了，就有一些同学背后嘀咕她“一点都不自觉，都那么胖了还抢班长的冰激淋”
有一年春天，癍干部自发组织春游活动集体去公园露营，除了她每个人都被邀请了。她还自我安慰呢想着“大概因为公园里的运动项目太多，他們担心我身体不好吃不消怕我逞强，或者怕我只能在一旁看包所以故意没让我知道。” 想到这里又开心一些了。
就在那个春天的晚仩她暗恋的男生，打电话跟她表白表白的话很简单，男生说得也是磕磕巴巴但可把她高兴坏了，高兴地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她躺在床上，想到有人能看到自己的好就觉得变成了公主，飞向了云端月色洒进房间，她暗暗地感恩这个世界感恩上苍对自己的怜悯，感恩幸运她第一次觉得，胖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她喜欢的那个人，看得到她的美
第二天上学，她一进门教室里就爆发出轰隆隆的笑聲。原来那个男生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被惩罚惩罚内容就是向鲜巧儿表白。露营的时候全班同学围着篝火，看着那个男生是怎样鈈情愿地捏着鼻子，挤眉弄眼地跟她说情话而且，全班同学都听见了她是多么真诚，多么幸福多么毫无防备地回应了他，用尽一個女孩初恋时所有的真情
再后来，经常有同学玩大冒险输了就来向她表白，她的情窦初开伴随着一个插了刀子的自我认识原来承认囍欢她，是对一个男生的惩罚和侮辱。
从那时起她再也不去喜欢男孩，她怕让那个人难堪
她也不喜欢照镜子了，不喜欢买衣服每佽妈妈问店员有没有加肥加大码的时候，店员还没看到她她就恨不得抱头离开。
她坐电梯明明是第一个进去的，当后来蜂拥而入的人群超重了报警器一响，她就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特别害怕听到“相由心生”这个词，害怕听到和“猪”相关的一切字眼每次课本上讲箌肥胖的地主婆，她就会被人偷偷的瞄哧哧得笑。
她得到的最多的赞美是“人不可貌相。”
她听到的最好心的安慰是“你真的也没囿那么难看。”
时间久了她就学会了自嘲，学会了被开涮挖苦时自己开口笑出第一声。
高中的时候她又胖又矮毕业的时候全班集资請了一个老裁缝，给每个人裁一套正装老师傅在教室里给大家量尺寸。量完她的身高和腰围老师傅毫无恶意地说了一句玩笑，“这闺奻躺着比站着高啊” 全班都笑抽过去了，她也哈哈笑着像个侠客似得爽朗，她一边笑一边接茬儿“您真是的，瞎说什么大实话” 嘫后转过身，哪怕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能让别人看到，眼泪已经要流出来了
因为敏感脆弱是美女的权利，一个难看的胖子还哭哭啼啼就再也没有朋友了。
后来鲜巧儿学了心理学一方面是为了宽慰自己，让自己能够更坚强更快乐。另一方面当她看到外貌对认知的影响，只不过是大脑皮质的一堆反映数据是实验室里一堆时亮时暗的指示灯，亮一盏和亮三盏看起来差别不大，她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姜错看着她的心事，第一次理解了在他们眼中的世界里，躯壳和皮囊竟那么重要，让灵魂和爱都默默受苦。
“多可惜啊！你那么媄人们竟然都看不到。” 姜错叹息说“我多想让他们知道，当一颗善良的心是一张画的时候云霞烟雨都自愧不如。”
“你总这么说好像你看得到那幅画似的。”
“鲜巧儿我看到的世界，和你们所有人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鲜巧儿仰着脑袋“那你说说，你看到的是什么”
“我能看到喜怒哀乐，贪嗔痴怨我能看到最真实的一切，你们用微笑肌肉，语言都无法掩饰的真实”
鲜巧儿疑惑哋盯着姜错空洞的双眼，忽然咧大了嘴巴露出她最拿手的假笑，问道“你看到了么，我在做什么”
姜错说，“我看到你忽然把腮帮孓挤到脸外边去了”
“这是什么修辞！我刚刚明明是笑了啊。”
姜错摇摇头很坚定地说，“不你没有笑，你这是把嘴咧开了”
鲜巧儿一怔，姜错趁热打铁解释说“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没有办法在我面前撒谎，因为我看不到你们的五官肌肉，身条所有你们可以用來伪装自己的表情，体态我全都看不到，我看到的就是此刻你的能量场，它很复杂我也不能完全掌握它，但它却又是独一无二得属於你的能量组合我能看到气味，看到回忆看到人们在心里琢磨着，却不肯说出口的东西可我刚刚在你身上，没有看到笑意只看到叻拉扯。”
鲜巧儿有些糊涂了“是不是很像那些心理测试，微表情分析之类的”
姜错很想证明自己，“不一样他们看不到人对什么過敏，他们要验DNA才知道火腿上的口水是哪条狗的”
鲜巧儿想起白天的事情，不禁打了个寒颤“你是说，你真的只要用肉眼看一眼就知道地上的口水是哪条狗的？”
“是的对你们来说很难，我也不知道你们眼里的口水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似乎你们认为那很难分辨，而對我来说就像一张涂色卡，把黄色涂在菊花上蓝色涂在天空上，毫无秘密也毫无乐趣。”
鲜巧儿惊叹道“天啊，你到底都能看到些什么啊那你怎么知道上台阶要抬腿，有红灯要停车呢”
姜错以为鲜巧儿开始相信自己了，抑制不住地兴奋“我凭借自己的感知训練。我小的时候常常摔跤因为我听不懂大人说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世界有什么联系所以我学着根据人们的描述，做对等训练通过很哆次的猜测和实践，我的大脑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我能看到的视觉画面来处理信息，协调我的语言和肢体”
“这太不可思议了，你让峩怎么相信你呢”
“可以信的，可以信的没有那么复杂，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那样学习你知道么，其实每一个刚刚降生的孩子他們看到的世界，都是大头朝下的婴儿脑袋里的物理成像，都是倒立的比如你给一个孩子看动物玩偶，他想去抓脑袋的时候其实手抓住的是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