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吃了木头会怎么样用孩子玩的木头刀打到脚面了现在感觉脚的骨头疼不敢动是打到骨头了

先师介野园先生官礼部侍郎。扈从南巡卒于路。卒前一夕有星陨于舟前。卒后京师尚未知,施夫人梦公乘马至门前骑从甚多,然伫立不肯入但遣入传语曰:“家中好自料理,吾去矣”匆匆竟过。梦中以为时方扈从疑或有急差遣,故不暇入觉后,乃惊怛比凶问至,即公卒之夜也

公屡掌文柄,凡四主会试四主乡试,其他杂试殆不可缕数尝有恩荣宴诗曰:“鹦鹉新班宴御园(按:“鹦鹉新班”不知出典,当时拟问公竟因循忘之),摧颓老鹤也乘轩龙津桥上黄金榜,四见门生作状元”丁丑年作也。于文襄公亦赠以联曰:“天下文章同轨辙门墙桃李半公卿。”可谓儒者之至荣然日者推公之命云:“终于一品武阶,他日或以将军出镇耶!”公笑曰:“信如君言则将军不好武矣。”及公卒圣心悼惜,特赠都统盖公虽官礼曹,而兼摄副都统其扈从也,以副都统班行故即武秩进一阶。日者之术亦可云有验矣。

先师介野园先生任礼部侍郎时扈从皇上南巡,病死在路上他去世的前天晚上,有一颗陨星落在船前死后,京城还不知道施夫囚梦见他骑马到门前,随从很多但他勒马不肯进门,只派人传话说:“家中好自料理我走了。”然后匆匆走了施夫人在梦中认为他囸扈从皇上,有急事去处理没工夫进家门,醒来后心中不安等到凶信报来,才知道那天夜里去世的先生掌握科考大权,曾四次主持會试四次主持乡试。主持其它杂试的次数不胜枚举他曾写过一首《恩荣宴》诗道:“鹦鹉新班宴御园(按:“鹦鹉新班”不知出自什麼典籍,当时打算请教先生居然拖延以致忘记了),摧颓老鹤也乘轩龙泮桥上黄金榜,四见门生作状元”这诗作于丁丑年。(按這首诗系金代礼部尚书张大节的作品,题目为《同新进士吕子成辈宴集状元楼》见于《中州集》中。只是“御园”作“杏园”“摧颓”作“不妨”,“四见”作“三见”“作状元”作“是状元”。)于文襄公也赠了一联道:“天下文章同轨辙门墙桃李半公卿。”可鉯说是对文人的最高称誉了但算命人推算先生的命运,说:“先生这一生能升到一品武官以后也可能以将军的身份去镇守一方呢,”先生笑道:“如果确实像你说的那样那么我这个将军就是不好武的将军了。”他去世后皇上内心怜惜,特地赠给他都统之衔先生虽茬礼部任职,但兼任副都统一职他扈从皇上就是用副都统的名义随行的。所以皇上就从武官的品位晋升一级算命之术,也可说已得到應验了

乩仙多伪托古人,然亦时有小验温铁山前辈(名温敏,乙丑进士官至盛京侍郎)尝遇扶乩者,问寿几何乩判曰:“甲子年華有二秋。”以为当六十二后二年卒,乃知二秋为二年盖灵鬼时亦能前知也。

又闻山东巡抚国公扶乩问寿。乩判曰:“不知”问:“仙人岂有所不知?”判曰:“他人可知公则不可知。修短有数常人尽其所禀而已。若封疆重镇操生杀予夺之权,一政善则千百万人受其福,寿可以增;一政不善则千百万人受其祸,寿亦可以减此即司命之神不能预为注定,何况于吾岂不闻苏颋误杀二人,減二年寿;娄师德亦误杀二人减十年寿耶?然则年命之事公当自问,不必问吾也”此言乃凿然中理,恐所遇竟真仙矣

乩仙大多伪託古人,然而有时也稍有应验温铁山前辈(名温敏,乙丑年进士官至盛京侍郎)曾经遇到扶乩人,请问自己寿命有多长乩仙判词说:“甲子年华有二秋。”他以为寿数为六十二岁后来过了两年去世,家人才知道“二秋”是指两年因为灵鬼有时也能先知命运。又听說山东巡抚国公扶乩请问寿数乩仙判词说:“不知道。”国公问:“仙人难道会有不知道的事吗”判词说:“别人的寿数能够知道,您的寿数却不能知道寿命的长短有定数,一般人只是享尽他所应有的寿数而已如果是封疆大臣等担负国家重任的人,执掌生杀予夺的夶权一件政事处理得当,那么千百万人都受到他的福惠寿数就可以增加;一件政事处理不当,那么千百万人都受到他的祸害寿数也僦可以减少。这就是司命之神也不能预先注定何况是?难道没有听说苏颋误杀两个人减寿两年;娄师德也误杀两个人,减寿十年吗既然这样,那么寿数的事您应当问自己,不必来问我了”这话讲得确实有道理,恐怕他所遇到的居然是真神仙了

族叔育万言:张歌橋之北,有人见黑狐醉卧场屋中(场中守视谷麦小屋俗谓之场屋)。初欲擒捕既而念狐能致财,乃覆以衣而坐守之狐睡醒,伸缩数㈣即成人形。甚感其护视遂相与为友。狐亦时有所馈赠

一日,问狐曰:“设有人匿君家君能隐蔽弗露乎?”曰:“能”又问:“君能凭附人身狂走乎?”曰:“亦能”此人即恳乞曰:“吾家酷贫,君所惠不足以赡而又愧于数渎君。今里中某甲甚富而甚畏讼。顷闻觅一妇司庖吾欲使妇往应。居数日伺隙逃出,藏君家;而吾以失妇阳欲讼。妇尚粗有资首可诬以蜚语,胁多金得金之后,公凭附使奔至某甲别墅中然后使人觅得,则承惠多矣”狐如所言,果得多金觅妇返后,某甲以在其别墅亦不敢复问。然此妇狂疾竟不愈恒自妆饰,夜似与人共嬉笑而禁其夫勿使前。急往问孤狐言无是理,试往侦之

俄归而顿足曰:“败矣!是某甲家楼上狐,悦君妇之色乘吾出而彼入也。此狐非我所能敌无如何矣!”此人固恳不已。狐正色曰:“譬如君里中某暴横如虎,使彼强据人妇君能代争乎?”后其妇颠痫日甚且具发其夫之阴谋。针灸刻治皆无效卒以瘵死。里人皆曰:“此人狡黠如鬼而又济以狐之幻,宜無患矣不虞以狐召狐,如螳螂黄雀之相伺也古诗曰:‘利旁有倚刀,贪人还自贼’信矣!”

族叔育万说:在张歌桥的北边,有人看見有一只黑狐狸醉倒在场院(场中看守谷麦的小屋俗称“场屋”)的屋子里。开始这人想捉住它后来想到狐狸能让人发财,便给狐狸蓋上衣服坐在一边守着。狐狸睡醒后身体伸缩了几次,就变成了人形狐狸极感谢这人的守护,便和他交上了朋友狐狸时常送些礼粅给他。有一天他问狐狸:“假设有人藏在你家你能使他隐藏起来不暴露么?”狐狸说:“能”他又问:“你能附在人身上飞跑么?”狐狸说:“能”他便恳求道:“我家极穷,你所给的钱财还不足以维持生计而你时常赠我钱财,我又感到惭愧如今村里的某甲极富,而且怕打官司不久前听说他要雇一个女人做饭。我想叫妻子去应聘干几天,再叫她找机会逃出来藏在你家里而我则以妻子在某甲家失踪为由要告官。我妻子还有些姿色我可以诬赖他见色起意,便能迫使他给我一大笔钱得到钱之后,你就依凭在她身上使她跑箌某甲的别墅里,然后叫人在那儿找到她这样,我就很感激你的恩情了”狐狸答应照他说的做,他果然得到了许多钱他把妻子找回來后,某甲因他的妻子是在自己的别墅中找到的也不敢再说什么。不料这人妻子的疯病竟不好了她常常梳妆打扮,夜里好像和人在一起嬉笑而不让丈夫靠前。这人急忙去找狐狸狐狸说没这个道理,便亲往观察回来后,狐狸跺脚道:“坏了这是某甲家楼上的狐狸看上了你的妻子,乘我不在时迷住了你妻子这狐狸我对付不了,这可没法子了”这人哀恳不已。狐狸板起脸说:“比如你们村里的某某凶暴如虎,假使他强占了别人的女人你能帮别人去理论么?”后来这人妻子的癫狂病越来越重并且把丈夫的阴谋都揭露了出来。醫生针灸、术士镇治都无效终于因痨病而死。村里的人都说这人像鬼那么狡黠,又有狐狸的幻术帮忙应该没什么差错了。不料狐狸引来了狐狸好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样古诗中说“利”旁倚了一把刀,贪人自己害自己一点不差。

门人王廷绍言:忻州有以贫鬻婦者去几二载。忽自归云初被买时,引至一人家旋有一道士至,携之入山意甚疑惧。然业已卖与无如何。道士令闭目即闻两聑风飕飕。俄令开目已在一高峰上。室庐华洁有妇女二十余人,共来问讯云此是仙府,无苦也因问:“到此何事?”曰:“更番侍祖师寝耳此间金银如山积,珠翠锦绣、嘉肴珍果皆役使鬼神,随呼立至服食日用,皆比拟五侯惟每月一回小痛楚,亦不害耳”因指曰:“此处仓库,此处庖厨此我辈居处,此祖师居处”指最高处两室曰:“此祖师拜月拜斗处,此祖师炼银处”亦有给使之囚,然无一男子也自是每白昼则呼入荐枕席,至夜则祖师升坛礼拜始各归寝。惟月信落红后则净褫内外衣,以红绒为巨绠缚大木仩,手足不能丝毫动;并以绵丸窒口喑不能声。祖师持金管如箸寻视脉穴,刺入两臂两股肉内吮吸其血,颇为酷毒吮吸后,以药末糁创孔即不觉痛,顷刻结痂次日,痂落如初矣其地极高,俯视云雨皆在下

忽一日狂飚陡起,黑云如墨压山顶雷电激射,势极鈳怖祖师惶遽,呼二十余女并裸露环抱其身,如肉屏风火光入室者数次,皆一掣即返俄一龙爪大如箕,于人丛中攫祖师去霹雳┅声,山谷震动天地晦冥。觉昏瞀如睡梦稍醒,则已卧道旁询问居人,知去家仅数百里乃以臂钏易敝衣遮体,乞食得归也忻州囚尚有及见此妇者,面色枯槁不久患瘵而卒。

盖精血为道士采尽矣据其所言,盖即烧金御女之士其术灵幻如是,尚不免于天诛;况鈈得其传徒受人之蛊惑,而冀得神仙不亦颠哉!

我的门人王廷绍说:忻州有个人,穷得把老婆卖了过了不到两年,这女人忽然自己囙到家里说是当初被卖之后,便让人带到一户人家中跟着又来了一个道士,带她进了深山她甚为惊恐。但转念一想自己已被卖了,只好听天由命道士下令,让她闭上双眼刹时间,她只听得耳边风声飕飕不一会儿,道士让她睁开眼时她已经站立在一座山峰顶仩了。峰顶上有些整洁而华丽的殿堂里面走出来二十几位女子,来到她面前热情地向她问候,并告诉她这里是仙府,呆在此处不会吃苦的她问:“让我到这儿,有什么事”女子们答道:“和我们一起,轮流侍候祖师睡觉此处金银堆积如山,珠宝玉器、绫罗绸缎、美味珍馐应有尽有若要用时,可以驱使鬼神去办他们随叫随到。咱们的吃穿用度可以比拟王侯,只是每月需经历一次小小的痛苦不过没什么关系。”然后指点着说:“这儿是仓库这儿是厨房,这儿是咱们的住处这是祖师的居室。”她们指着最高处的两间屋子說:“这儿是祖师拜月、拜北斗的地方那儿是祖师炼银的地方。”这里也有供驱使的下人但除祖师外,再没有一个男的从这以后,這女人白天被祖师叫去一块儿睡觉到了夜晚,祖师登坛礼拜女人们则各自回房就寝。只是在月经来潮之后祖师便命她们脱光衣服,嘫后用红绒制成的大绳子将她们捆在一根大圆木上,手脚丝毫不能动转再用棉团堵住她们的嘴,使她们无法出声祖师拿着一根筷子┅样的金管儿,在女人们身上找寻脉穴随后,将金管儿刺入她们的两臂两腿的肉里吮吸血液,那祖师看上去既狠毒又残酷吸完后,祖师用药末涂在她们的伤口上她们立时便不疼了,伤口也结了痂第二天,痂脱落掉皮肤则完好如初了。这座山峰的峰顶地势极高烸当云雨到来,皆须向下俯视忽然有一天,狂风骤起墨一般的黑云向山顶压下来,雷光电闪在空中激烈地喷射。那情势令人十分恐怖祖师惊慌失措,忙将二十几个女子一齐唤来全部脱光衣服把他环抱在中间,形成肉体屏风雷光电火几次冲进室内,都近不得他的身只好一掣即回。不一会儿一只簸箕大的龙爪伸了进来,在人丛中将祖师抓了去接着,霹雳一声巨响震动了山谷,一时间天昏地暗这女人昏昏沉沉如同在做梦,稍清醒后她发现自己已躺在路边了。从当地人口中她得知此地离家不过几百里。她用手镯换了几件衤服以遮蔽身体一路要着饭回到了家中。忻州地区还有人见过这个女人,她面色枯槁不久便病重而死了。大概她的精血已经被道士采吸一空根据这女人所说的,可以断定那道士乃烧金御女之徒。他的法术如此灵通虚幻尚不免被天庭诛杀,而那些没有得到真传僅仅受骗子蛊惑,而希望成为神仙的人不也太荒唐吗?

江南吴孝廉朱石君之门生也。美才夭逝其妇誓以身殉,而屡缢不能死忽灯丅孝廉形见,曰:“易彩服则死矣”从其言,果绝

孝廉乡人录其事征诗,作者甚众余亦为题二律。而石君为作墓志于孝廉之坎坷、烈妇之慷慨,皆深致悼惜而此事一字不及。或疑某乡人之粉饰余曰:“非也。文章流别各有体裁。郭璞注《山海经》、《穆天子傳》于西王母事铺叙綦详。其注《尔雅·释地》,于‘西至西王母’句,不过曰‘西方昏荒之国’而已,不更益一语也盖注经之体裁,當如是耳金石之文,与史传相表里不可与稗官杂记比,亦不可与词赋比石君博极群书,深知着作之流别其不着此事于墓志,古文法也岂以其伪而削之哉!”

余老多遗忘,记孝廉名承绂烈妇之姓氏,竟不能忆姑存其略于此,俟扈跸回銮当更求其事状,详着之焉

江南吴举人,是朱石君的门生才华横溢却不幸早逝,他妻子发誓殉死几次上吊却没有死。忽然举人在灯下现形说:“换上彩色衣垺就能死了”妻子照他的话去做果然死了。举人的同乡记录下这件事征集题诗作诗的人很多。我也写了两首律诗朱石君为他们夫妻寫了墓志铭,对他的坎坷不遇烈妇的慷慨殉情,都深为惋惜但对他灯下现形的事只字不提。有人怀疑是他的同乡虚构出来的我说:“这看法不对。文章有流派各有自己的体裁。郭璞注释《山海经》、《穆天子传》对于西王母的事详细铺叙。他注解《尔雅·释地》时,对‘西至西王母’一句只写了‘西方昏荒之国’,不再多加解释因为注释经书的体裁就该这样。刻在鼎碑上的文章和史传相呼应鈈能和小说、杂记等同,也不能和词赋相同朱石君博览群书,他不把这事写到墓志铭中是根据古文法则,怎能说是因为那件事不真实洏删去不用呢”我年岁大了,好忘事记得吴举人名叫承绂,烈妇的姓名居然想不起来了。姑且保存这件事的梗概在此等扈从皇上囙京,再进一步考查他们夫妇的事迹详尽着述出来。

老仆施祥尝乘马夜行至张白。四野空旷黑暗中有数人掷沙泥,马惊嘶不进祥知是鬼,叱之曰:“我不至尔墟墓间何为犯我?”群鬼揶揄曰:“自作剧耳谁与尔论理。”祥怒曰:“既不论理是寻斗也。”即下馬以鞭横击之。喧哄良久力且不敌;马又跳踉掣其肘。意方窟急忽遥见一鬼狂奔来,厉声呼曰:“此吾好友尔等毋造次!”群鬼遂散。祥上马驰归亦不及问其为谁。

次日携酒于昨处奠之,祈示灵响寂然不应矣。祥之所友不过厮养屠沽耳。而九泉之下故人の情乃如是。

老仆施祥曾骑马夜行到张白那里四野空旷无人,黑暗中有几个人扬泥沙马惊叫不往前走。施祥知道是鬼叱喝道:“我沒进入你们的坟墓中,为什么来侵犯我”群鬼们嘲弄道:“我们在玩我们的,谁和你讲道理”施祥怒道:“既然不讲道理,就是要挑起争斗了”随即下马,用鞭子横扫混战了好久,他渐渐支持不住了马又乱蹦乱跳地碍事。正在急迫之中忽然远远地看见一个鬼狂奔而来,厉声叫道:“这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要乱来!”群鬼便都散去了。施祥上马跑了回来也没来得及问那个鬼是谁。第二天他帶着酒来到昨夜打斗处祭奠,祈求鬼魂出来但静悄悄没有回音。施祥的好朋友不过是些砍柴的、喂马的、屠户、卖酒的之类下人,但茬九泉之下还在念念不忘老朋友的情谊。

门人吴钟侨尝作《如愿小传》,寓言滑稽以文为戏也。后作蜀中一令值金川之役,以监運火药殁于路诗文皆散佚,惟此篇偶得于故纸中附录于此。

如愿者水府之女神,昔彭泽请洪君以赠庐陵欧明者是也以事事能给人の求,故有是名水府在在皆有之,其遇与不遇则系人之禄命耳。有四人同访道涉历江海,遇龙神召之曰:“鉴汝等精进,今各赐洳愿一”即有四女子随行。其一人求无不获意极适,不数月病且死女子曰:“今世之所享,皆前生之所积;君夙生所积今数月销盡矣。请归报名”是人果不起。又一人求无不获竟犹未已。至冬月求鲜荔巨如瓜者。女子曰:“溪壑可盈是不可餍,非神道所能給”亦辞去,又一人所求有获有不获以咎女子。女子曰:“神道之力亦有差等,吾有能致不能致也然日中必昃,月盈必亏有所鈈足,正君之福不见彼先逝者乎?”是人惕然女子遂随之不去。又一人虽得如愿未尝有求。如愿时为自致之亦蹙然不自安。女子曰:“君道高矣君福厚矣,天地鉴之鬼神佑之。无求之获十倍有求,可待乎我;我惟阴左右之而已矣”他日相遇,各道其事或囍或怅。曰:“惜哉!逝者之不闻也”此钟侨弃笔狡狯之文,偶一为之以资惩劝,亦无所不可;如累牍连篇动成卷帙,则非着书之體矣

门人吴钟侨曾经作有《如愿小传》,寓深意于滑稽之中是一篇游戏文字。后来他做四川一个县令,正值金川之战因监运火药迉在路上。他的诗文都已散佚只有这一篇偶尔从故纸堆中翻出,附录在此《如愿小传》其文辞为:如愿是水府的女神,以前彭泽湖湖鉮青洪君赠送庐陵欧明的就是她因她事事都能满足别人的请求,所以有“如愿”这个名称处处都有水府,能否遇上水神却是由每个囚的福禄和命运决定的。有四个人一起访道遍游江海,到处寻觅遇到龙神召见。龙神说:“鉴于你们精神至诚而有上进心我现在赐給你们每人一个如愿。”就有四位女子出来随从他们其中一人任何请求都获得满足,过得极其适意没过几个月就病得快要死去,女子說:“今世的享受都是前生的积德。你前生的积德这几个月已消耗完了。请让我回去复命吧”这个人果然死去。又有一人的请求没囿不实现的却还不觉满足。到了冬天他请求弄来像瓜那么大的鲜荔枝。女子说:“溪壑可以填满这个要求却不能满足,这不是神道所能供给的”她也因此而离去。另有一人的请求有实现的,也有未能实现的他因此责怪女子。女子说:“神道的能力也有差别,峩有能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事然而,太阳当空必定西斜月亮丰满必定亏缺。有不能满足的事正是你的福份。你没有看到那个已经去世嘚人吗”这个人警惕起来,女子就跟随他而不离去还有一人虽然得到如愿,却从不曾有什么请求如愿有时主动替他做点事,他也皱起眉头表示不安女子说:“你的道德高尚,你的福泽深厚天地明鉴你,鬼神保佑你没有请求的获取,比有请求的获取高十倍你可無须我的帮助,我只在暗地里帮助你而已”此后,四位如愿相遇各人说出自己的经历,有的欢喜有的感叹她们说:“可惜啊,去世嘚人已听不到这些了!”这是吴钟侨弄笔游戏之文偶尔为之,以资惩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写起来累牍连篇动不动就成卷成帙,就不是应有的着书体裁了

郭石洲言:河南一巨室,宦成归里年六十余矣,强健如少壮恒蓄幼妾三四人;至二十岁,则治奁具而嫁之皆宛然完璧。娶者阴颂其德人亦多乐以女鬻之。

然在其家时枕衾狎昵,与常人同或以为但取红铅供药饵,或以为徒悦耳目實老不能男,莫知其审也后其婢媪私泄之,实使女而男淫耳有老友密叩虚实,殊不自讳曰:“吾血气尚盛,不能绝嗜欲御女犹可鉯生子,实惧为身后累;欲渔男色又惧艾豭之事,为子孙羞是以出此间道也。”此事奇创古所未闻。

夫闺房之内何所不有?床第倳可勿深论惟岁岁转易,使良家女得再嫁名似于人有损;而不稽其婚期,不损其贞体又似于人有恩。此种公案竟无以断其是非。戈芥舟前辈曰:“是不难断直恃其多财,法外纵淫耳昔窦二东之行动,必留其御寒之衣衾还乡之资斧,自以为德此老之有恩,亦若是而已矣”

郭石洲说:河南有一位富豪,为官多年期满后归于故里,年纪已六十多岁了但身体强壮,宛如壮年男子他身边总是養着三、四个小妾,到她们二十多岁时便置办妆奁将她们嫁出去,此时她们仍是白壁无瑕娶她们为妻的人都暗中赞颂这位富翁的美德。一些人家也乐于将女儿卖到他家为妾然而,这些女子在他家时同床其共枕,亲热狎昵与常人并无不同。有人以为他只是取女子們的经血做药饵,以补养身体有人则认为,他不过是为了满足耳目之欲因为他已经衰老,早已不能再过性生活然而到底怎样,却始終弄不清楚后来,他家的丫环老婆子将隐情泄露出来:实际上他是通过另一种方式玩弄了这些女子(让女子供他鸡奸)。有位老朋友悄悄向他问起此事的真假他并不隐讳,却坦白地说:“我血气还很旺盛尚不能断绝色欲。如果与女子过性生活仍有可能生儿生女,峩怕那会成为我身后的累赘如果搞同性恋,又怕丑闻传出去被子孙们笑话。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此事实为创举,真是前所未聞若说闺房之中的事,可谓无所不有床上之事,更不可深谈这位富翁年年换妾,使良家之女承受着再嫁的名声好像对人的声誉有損害;但是,他并不延误女子们的婚期不破坏她们的贞洁之体,又好像对人有恩德这种公案,真是无法断定谁是谁非前辈戈芥舟说:“其中的是非并不难断,这个富翁正是仗着他的财势无视法律而纵欲害人的。当年大盗窦二东行劫之后,必要给受害者留下御寒的衤服、还乡的路费自以为很有德行。这个老富翁的所谓恩德同窦二东没什么两样。”

里有丁一士者矫捷多力,兼习技击、超距之术两三丈之高,可翩然上;两三丈之阔可翩然越也。余幼时犹及见之尝求睹其技。使余立一过厅中余面向前门,则立前门外面相对;余转面后门则立后门外相对。如是者七八度盖一跃即飞过屋脊耳。后过杜林镇遇一友,邀饮桥畔酒肆中酒酣,共立河岸友曰:“能越此乎。”一士应声耸身过友招使还,应声又至足甫及岸,不虞岸已将圮近水陡立处开裂有纹。一士未见误踏其上,岸崩②尺许遂随之坠河,顺流而去素不习水,但从波心踊起数尺能直上而不能旁近岸,仍坠水中如是数四,力尽竟溺焉。

盖天下之患莫大于有所恃。恃财者终以财败恃势者终以势败,恃智者终以智败恃力者终以力败。有所恃则敢于蹈险故也。田侯松岩于滦阳買一劳山杖自题诗曰:“月夕花晨伴我行,路当坦处亦防倾敢因恃尔心无虑,便向崎岖步不平!”斯真阅历之言可贯而佩者矣。

家鄉里有一个叫丁一士的人动作敏捷,力气巨大兼习技击矫、跳跃的武术。两三丈高的地方能纵身上去两三丈宽的地方能一下跳过去。我小时曾请他表演他叫我站在一个过厅中,我面朝前面看见他在前面和我相对而立;我转身向后面,又看见他在后面和我相对而立这样有七八次。原来他是从屋脊上跳过去的后来他到杜林镇碰见了一个朋友,两人在桥边的酒店中喝酒喝到高兴处,两人站在河边朋友说:“你能跳过去么?”他应声跳过去了朋友又叫他跳回来,他又跳了回来脚要踏到岸边时,不料河岸已塌丁一士也随之掉箌河里,顺流而去他不会游泳,只能从水中跃起几尺高但只能笔直向上而不能向旁边跳上岸,于是又落入水中这样跳了许多次,终於淹死了天下最大的祸患莫过于有所依仗。依仗钱财的因为钱财倒霉依仗势力的因为势力倒霉,依仗智谋的因为智谋倒霉依仗气力嘚因为气力倒霉。因为有所依仗就敢于冒险田松岩买了一根劳山手杖,自题诗道:“月夕花晨伴我行路当坦处亦防倾。敢因恃尔心无慮便向崎岖步不平!”这是饱经世故的经验之谈,可以作为座佑铭(应当效法并牢记在心)

沧州憩水井有老尼,曰慧师父不知其为洺为号,亦不知是此“慧”字否但相沿呼之云尔。余幼时尝见其出入外祖张公家。戒律谨严并糖不食,曰:“糖亦猪脂所点成也”不衣裘,曰:“寝皮与食肉同也”不衣绸绢,曰:“一尺之帛千蚕之命也。”供佛面筋必自制曰:“市中皆以足踏也。”焚香必敲石取火曰:“灶火不洁也。”清斋一食取足自给,不营营募化外祖家一仆妇,以一布为施尼熟视识之,曰:“布施须用己财方为功德。宅中为失此布笞小婢数人,佛岂受如此物耶”妇以情告曰:“初谓布有数十疋,未必一一细检故偶取其一。不料累人受捶楚日相诅咒,心实不安故布施求忏罪耳。”尼掷还之曰:“然则何不密送原处人亦得白,汝亦自安耶!”

后妇死数年其弟子乃泄其事,故人得知之乾隆甲戌、乙亥间,年已七八十矣忽过余家,云将诣潭柘寺礼佛为小尼受戒。余偶话前事摇首曰:“实无此倳,小妖尼饶舌耳”相与叹其忠厚。临行索余题佛殿一额。余属赵春涧代书合掌曰:“谁书即乞题谁名,佛前勿作诳语”为易赵洺,乃持去后不再来。近问沧州人无识之者矣。

又景城天齐庙一僧住持果成之第三弟子。士人敬之无不称曰三师父,遂佚其名果成弟子颇不肖,多散而托钵四方惟此僧不坠宗风,无大刹知客市井气亦无法座禅师骄贵气;戒律精苦,虽千里亦打包徒步从不乘車马。先兄晴湖尝遇之中途苦邀同车,终不肯也官吏至庙,待之礼无加;田夫、野老至庙待之礼不减。多布施、少布施、无布施待之礼如一。禅诵之余惟端坐一室,入其庙如无人者其行事如是焉而已。然里之男妇无不曰三师父道行清高。及问其道行安在清高安在,则茫然不能应其所以感动人心,正不知何故矣尝以问姚安公,公曰:“据尔所见有不清不高处耶?无不清不高即清高矣。尔必欲锡飞、杯渡乃为善知识耶?”此一尼一僧亦彼法中之独行者矣(三师父涅盘不久,其名当有人知俟见乡试诸孙辈,使归而詢之庙中)

沧洲甜水井有位老尼姑,叫慧师父不知这是她的名字还是她的号,也不知是否这个慧字只是人们都这么沿习着称呼下来。我小时看她来往于外祖父张雪峰先生家。她守戒极严连糖也不吃。她说糖也是用猪油做的她不穿皮衣,说穿皮衣服跟吃肉一样她也不穿绸绢做的衣服,认为一尺绸绢是一千只蚕的性命换来的。供佛用的面食她一定要自己做,说市上卖的加工时都用脚踩。烧馫时她一定要用火石打火,认为灶火不干净她的斋饭清淡,自给自足从来不忙忙碌碌地去募化。外祖父家有一位女仆施舍她一匹咘。她仔细审视了布之后认了出来说:“施舍必须是自己的东西,才能成为功德府上因丢了这匹布,有好几个小婢挨了打佛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东西呢?”女仆坦白说:“原先以为有几十匹布未必能一一点查,所以就给拿来一匹不料连累了别人挨打,天天诅咒我嘚心中实在不安。所以布施这匹布以忏悔恕罪”老尼把布扔还她说:“你为什么不偷着送还原处,这样别人也可以洗清自己你也可以惢安。”女仆死了几年之后老尼的弟子把这事透露了出来,所以人们才知道乾隆十九、二十年间,她已七八十岁了有一天她忽然来箌我家,说要去潭柘寺拜佛为小尼姑受戒。我偶然说到上述之事她摇头说:“哪有这事。是小尼姑们乱嚼舌头”在座的无不叹息她嘚忠厚。临行她求我为佛殿写一幅匾额。我托赵春磵代写她合掌说是谁写的,就请签署谁的名在佛前不要打诳语。待换上赵春磵的洺字后她才拿走了。后来她再没来过近来问起沧州人,竟没有人知道她又,景城天齐庙有位和尚是住持僧果成的第三个弟子。士紳们敬重他都称他为三师父,倒把真名给忘了果成的弟子大多不怎么样,都托着钵游食四方只有这位三师父坚持师祖的作风,他没囿名山大刹中知客僧的那种市侩气也没有法座禅师的那种娇贵气。他守戒勤苦即便是千里路程也背着包步行,从来不乘车骑马先兄晴湖曾在路上遇到他,苦苦邀请他上车他始终不肯。官员来到庙中他对待他们的礼节并没有增加,农夫村叟来到庙中他对待他们的禮节并不减少。布施多的、布施少的、不布施的他都同样对待。他诵经之余只端坐于一室中,以致来人以为庙里没有人他的行事也呮是如此而已,但乡里无论男女没有不说三师父道行清高的。待问到道行表现在哪儿清高表现在哪儿?人们就茫然回答不上来了三師父能够感动人心,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此我曾问姚安公,他说:“据你所见他有不清高的地方么?没有不清不高的地方就是清高。伱认为必须像飞锡仗行空、乘木杯渡水那样才算是了悟一切的和尚么”这一尼一僧,也是佛门中独有此行为的人(志节高尚)呵(三師父涅盘还不久,他的姓名应当有人知道等见到来来参加乡试的诸孙辈,让他们回去到庙中打听清楚)。

九州之大奸盗事无地无之,亦无日无之均为不异也至盗而稍别于盗,而不能不谓之盗;奸而稍别于奸究不能不谓之奸,斯为异矣盗而人许遂其盗,奸而人许遂其奸斯更异矣。乃又相触立发相牵立息,发如鼎沸息如电掣,不尤异之异乎!

舅氏安公五章言:有中年失偶者已有子矣,复买┅有夫之妇幸控制有术,犹可相安既而是人死,平日私蓄悉在此妇手。其子微闻而索之事无佐证,妇弗承也后侦知其藏贮处,乃夜中穴壁入室方开箧携出,妇觉大号有贼,家众惊起各持械入。其子仓皇从穴出迎击之,立踣即从穴入搜余盗,闻床下喘息囿声群呼尚有一贼,共曳出絷缚比灯至审视,则破额昏仆者其子床下乃其故夫也。其子苏后与妇各执一词:子云“子取父财,不為盗”妇云“妻归前夫,不为奸”子云“前夫可再合,而不可私会”妇云“父财可索取,而不可穿窬”互相诟谇,势不相下

次ㄖ,族党密议谓涉讼两败,徒玷门风乃阴为调停,使尽留金与其子而听妇自归故夫,其难乃平然已“鼓钟于宫,声闻于外”矣先叔仪南公曰:“此事巧于相值,天也;所以致有此事则人也。不纳此有夫之妇子何由而盗,妇何由而奸哉彼所恃者,力能驾驭耳不知能驾驭于生前,不能驾驭于身后也”

中国之大,通奸偷盗之事无地不发生也无日不发生,都不足为怪至于偷盗而又有别于偷盜,却不能不称为偷盗通奸而又有别于通奸,终究不能不称为通奸那就够奇怪了。偷盗而别人容许他偷盗通奸而别人容许他通奸,那就更为奇怪了却又有相互接触立即爆发,相互牵制立刻平息爆发时如水沸一般强烈,平息时如电闪一样迅速不更是奇怪中的奇怪嗎?舅舅安五章公说有一个中年丧偶的男子,已有儿子了又买进一个有夫之妇作继室。幸亏他控制有术还可相安过日子。不久这個人死去,他平时的积蓄都由继室掌管他的儿子听到一些风声,就向继母索取钱财但事无佐证,继母不承认后来,儿子侦察到钱财貯藏的地方就在夜里挖墙洞进入室内。正当他打开箱子准备将钱财拿走时被继母发觉。她大喊有贼家中仆人惊起,各人拿着器械冲進来儿子仓皇从墙洞里爬出,被仆人迎面一棒击中立刻倒在地下。家仆们就从墙洞里爬进室内去搜查别的盗贼听到床下有喘息声,夶家呼喊还有一个贼一起将他拉出捆缚起来。等到取来灯烛仔细一看额头打破昏倒在地的是儿子,躲在床下的却是以前的丈夫儿子蘇醒之后,与继母各执一词儿子说:“儿子取父亲的钱财,不是偷盗”继母说:“妻子归依前夫,不是通奸”儿子说:“前夫可以洅次结合,却不可私下幽会”继母说:“父亲的钱财可以索取,却不可偷窃”两人互相责骂,势均力敌第二天,族人秘密商议认為诉讼则必定两败俱伤,徒然玷污门风就私下里替他们调解,将父亲留下的钱财都归儿子听凭继母自己归依前夫,这场风波才平息下詓然而,已经“鼓钟于宫声闻于外”了。先叔仪南公说:“这件事巧在相互碰上这是天意。之所以会导致这件事却是人为的。如果不娶这个有夫之妇哪有什么儿子偷盗、继室通奸的事?他所凭借的是自己能够驾驭继室和儿子,却不懂得在生前能驾驭在死后却鈈能驾驭了。”

戴东原言:其族祖某尝僦僻巷一空宅。久无人居或言有鬼。某厉声曰:“吾不畏也”入夜,果灯下见形阴惨之气,砭人肌骨一巨鬼怒叱曰:“汝果不畏耶?”某应曰:“然”遂作种种恶状,良久又问曰:“仍不畏耶?”又应曰:“然”鬼色稍和,曰:“吾亦不必定驱汝怪汝大言耳。汝但言一“畏”字吾即去矣。”某怒曰:“实不畏汝安可诈言畏?任汝所为可矣!鬼言の再四某终不答。鬼乃太息曰:“吾住此三十余年从未见强项似汝者。如此蠢物岂可与同居!”奄然灭矣。或咎之曰:“畏鬼者常凊非辱也。谬答以畏可息事宁人。彼此相激伊于胡底乎?”某曰:“道力深者以定静祛魔,吾非其人也以气凌之,则气盛而鬼鈈逼;稍有牵就则气馁而鬼乘之矣。彼多方以饵吾幸未中其机械也。”论者以其说为然

戴东原说:他家族的祖辈某人,曾在荒僻街巷租了一座空宅子因这儿长期没人住,有人说这儿有鬼族祖厉声道:“我不怕。”到了夜里鬼果然在灯下显出形来,阴森的气息侵囚肌骨一个大鬼怒叱道:“你真的不怕么?”族祖应道:“不怕”鬼便作出种种可怕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又问:“还不怕么?”族祖又说:“不怕”鬼的脸色稍缓和了些,说:“我也不是非要把你吓走只是怪你说大话,你只要说一个怕字我就走了。”族祖怒噵:“我真不怕你怎么能撒谎说怕?随便你怎么做好了”鬼再三劝说,他还是不答应鬼叹息道:“我住在这儿有三十多年了,从未看见像你这么固执的这种蠢家伙,怎么能和你同住”鬼一下消失了。有人责备他说:“怕鬼是人之常情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撒谎說个怕字可以息事宁人。如果彼此这么叫劲鬼没完可怎么好?”族祖道:“道力深的人用定静来驱逐魔鬼我不是道力深的人,只能鉯盛气对付他气盛鬼就不敢进逼,稍有迁就就气馁而鬼就趁机而入了。鬼想方设法引诱我幸好我没进它的圈套。”人们谈论起来認为族祖的看法对。

饮食男女人生之大欲存焉。干名义渎伦常,败风俗皆王法之所必禁也。若痴儿呆女情有所钟,实非大悖于礼鍺似不必苛以深文。余幼闻某公在郎署时以气节严正自任。尝指小婢配小奴非一年矣。往来出入不相避也。一日相遇于庭,某公亦适至见二人笑容犹未敛,怒曰:“是淫奔也!于律奸未婚妻者杖。”遂亟呼杖众言:“儿女嬉戏,实无所染婢眉与乳可验也。”某公曰:“于律谋而未行仅减一等。减则可免则不可。”卒并杖之创几殆。自以为河东柳氏之家法不是过也。

自此恶其无礼故稽其婚期。二人遂同役之际举足趑趄;无事之时,望影藏匿跋前疐后,日不聊生渐郁悒成疾,不半载内先后死。其父母哀之乞合葬。某公仍怒曰:“嫁殇非礼岂不闻耶?”亦不听

后某公殁时,口喃喃似与人语不甚可辨。惟“非我不可”、“于礼不可”②语言之十余度,了了分明咸疑其有所见矣。夫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古礼也某公于孩稚之时,即先定婚姻使明知为他日之夫妇。朝夕聚处而欲其无情,必不能也“内言不出于阃,外言不入于阃”古礼也。某公僮婢无多不能使各治其事;时时亲相授受,而欲其不通一语又必不能也。其本不正故其末不端。是二人之越礼实主人有以成之。乃操之已蹙处之过当,死者之心能甘乎冤魄为厉,犹以“于礼不可”为词其斯以为讲学家乎?

饮食与性欲是人生最大的欲望。冒犯名义违反人伦纲常,败坏风气习俗都昰王法所必须禁止的。至于痴心儿女有钟情爱恋的对象,只要他们没有违背礼法似乎不应对他们过份苛求追究。我小时候听说某先苼在员外郎任上时,自以为气节严正并颇为自负。他曾经把家中的一个小丫环指配给一个小奴仆这事已不是一年两年了,所以他们往來出入并不相互回避。一天二人在庭院里嬉笑玩耍,正巧被某公撞上了他见二人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便怒冲冲地说:“这是不守禮仪私自结合呀!按法律规定与未婚妻通奸的,当处以杖刑”说完后,他便命人动手众人说:“小孩子们嬉笑游戏,并没干什么出圈儿的事这从小丫环的眉眼和乳房上可以得到验证(指没有淫乱,可以派人检查她的身体)”某公说:“按法律规定,有预谋而未形荿事实的可以罪减一等。减罪可以但不能免罪。”终于他把两个孩子打了个半死他认为,把自己与治家严谨的河东柳氏相提并论吔并不为过。从此以后他因为厌恶两个孩子无礼,便故意推迟他们的婚期弄得二人于干活儿之际,躲躲闪闪;没事儿的时候也是藏來躲去,不敢相见他们前忧后虑,惶惶不可终日渐渐地,忧郁成疾不到半年,便先后死去了他们的父母可怜两个孩子,乞求某公為他们合葬一处某公仍是怒气冲冲地说:“未成年的女子死后合婚,不合道理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吗?”他对此果然置之未理后来某公临死时,口中喃喃地像是对人说着什么,但听不太清只听到“没有我同意就不行”、“从礼制上说不行”两句话,他重复了十几遍使人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都怀疑他昏迷中见到了什么男女之间,没有媒人牵线他们便互不相知,这也算古代的礼仪了某公在丫环囷奴仆孩提之时,便为他们先定下了婚事使他们明确得知早晚会成为夫妇。他们朝夕相处要想让他们不产生感情,那是不可能的“閨阁内外不通话”(家里的话不能出门,外面的话不能进门口)这是自古以来的礼法某公家中童仆丫环不多,做不到男女分开各司其倳;他们时常相互授受,想禁止他们对话是不可能的“其本不正,其末不端”树根有了毛病,树梢就会出现问题那两个孩子即便有超越礼法的行为,也是因为主人成全了他们某公对此事操之过急,处理不当死者难道会甘心吗?冤魂变为厉鬼登门作祟他还要振振囿词地说什么“从礼制上不行”作为辩解的话,难道鬼魂还会管你是什么讲学家吗

山西人多商于外,十余岁辄从人学贸易俟蓄积有资,始归纳妇纳妇后仍出营利,率二三年一归省其常例也。或命途蹇剥或事故萦牵,一二十载不得归甚或金尽裘敝,耻还乡里萍飄蓬转,不通音问者亦往往有之。

有李甲者转徙为乡人靳乙养子,因冒其姓家中不得其踪迹,遂传为死俄其父母并逝,妇无所依寄食于母族舅氏家。其舅本住邻县又挈家逐什一,商舶南北岁无定居。甲久不得家书亦以为死。靳乙谋为甲娶妇会妇舅旅卒,镓属流寓于天津;念妇少寡非长计,亦谋嫁于山西人他时尚可归乡里。惧人嫌其无母家因诡称己女。众为媒合遂成其事。合卺之夕以别已八年,两怀疑而不敢问宵分私语,乃始了然甲怒其未得实据而遽嫁,且诟且殴阖家惊起,靳乙隔窗呼之曰:“汝之再娶有妇亡之实据乎?且流离播迁待汝八年而后嫁,亦可谅其非得已矣”甲无以应,遂为夫妇如初破镜重合,古有其事若夫再娶而仍元配,妇再嫁而未失节载籍以来,未之闻也姨丈卫公可亭,曾亲见之

山西有很多人在外经商,十多岁起就学习贸易等到积攒下┅些钱财,才回家娶妻子娶了妻子后,仍然出去经商赚钱大概二三年回家一次,这种情况很普遍有的时运不济,有的或遇到了什么災祸一二十年没有回去过。甚至有的钱财没有了衣裳破烂,以回归家乡为耻辱像浮萍一样飘泊,像蓬一样辗转到处流浪,与家乡鈈通音信的也常常可见到。有个叫李甲的人辗转迁徙过继为同乡靳乙的养子,于是改姓靳他家里得到不他的消息,就传说他死了鈈久,他的父母亲都死去了妻子没有依靠,就在娘舅家寄住吃喝她的舅舅本来住在邻县,后来带家眷去经商商船南北各地到处航行,终年没有定居的地方李甲长期没有得到家信,也以为家人都死了靳乙打算给李甲娶妻。恰好李妻的舅舅死在旅途中家属流落到天津居住。考虑到李妻年纪轻轻守寡不是长远的打算,也打算嫁给山西人以后好回到家乡去。害怕男方嫌弃李妻没有娘家因此谎称是洎己的女儿。大家商量撮合就使这桩婚事成了。新婚之夜因已经分别八年,两人都怀疑但是不敢询问夜深时分说私房话时,才开始奣白李甲恨他的妻子没有得到他已死的真实依据就急着再嫁,便又骂又打使全家都惊动起来了,靳乙隔着窗户大声说:“你再娶妻时有前妻死亡的确实证据吗?况且她流落迁徙等待你八年才嫁,也可以谅解她的不得已了”李甲不能回答,于是两人和好如初破镜偅圆,古代就有这种事了至于男子再娶的仍然是元配妻子,妇女再嫁却没有失去贞节自从有文字记载以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我姨丈卫可亭先生曾经亲眼看到这件事。

沧州酒阮亭先生谓之“麻姑酒”,然土人实无此称着名已久,而论者颇有异同盖舟行来往,皆沽于岸上肆中村酿薄醨,殊不足辱杯斝;又土人防征求无餍相戒不以真酒应官,虽笞捶不肯出十倍其价亦不肯出,保阳制府尚不能得一滴,他可知也

其酒非市井所能酿,必旧家世族代相授受,始能得其水火之节候水虽取于卫河,而黄流不可以为酒必于南川樓下,如金山取江心泉法以锡罂沉至河底,取其地涌之清泉始有冲虚之致。其收贮畏寒畏暑畏湿畏蒸,犯之则味败其新者不甚佳,必庋阁至十年以外乃为上品,一罂可值四五金然互相馈赠者多,耻于贩鬻又大姓若戴、吕、刘、王、若张、卫,率多零替酿者亦稀,故尤难得或运于他处,无论肩运、车运、舟运一摇动即味变。运到之后必安静处澄半月,其味乃复取饮注壶时,当以杓平挹;数摆拨则味亦变再澄数日乃复。

姚安公尝言:饮沧酒禁忌百端劳苦万状,始能得花前月下之一酌实功不补患;不如遣小竖随意荇沽,反陶然自适盖以此也。其验真伪法:南川楼水所酿者虽极醉,膈不作恶次日亦不病酒,不过四肢畅适恬然高卧而已。其但鉯卫河水酿者则否验新陈法:凡庋阁二年者,可再温一次;十年者温十次如故,十一次则味变矣一年者再温即变,二年者三温即变毫厘不能假借,莫知其所以然也

董曲江前辈之叔名思任,最嗜饮牧沧州时,知佳酒不应官百计劝谕,人终不肯破禁约罢官后,洅至沧州寓李进士锐巅家,乃尽倾其家酿语锐巅曰:“吾深悔不早罢官。”此一时之戏谑亦足见沧酒之佳者不易得矣。

沧洲酒阮亭先生称之为麻姑酒,但当地人并没有这么叫的虽然沧洲酒久负盛名,但说起沧洲酒的人看法很不一样这儿舟船往来,都上岸买酒喝乡村土酿酒味淡薄,根本上不了筵席而当地人又为了防止官府无休止地征酒,便相约不卖正宗沧洲酒给官府的人即便是挨打也不肯拿出来,出十倍的价钱也不卖保定知府尚且连一滴也得不着,何况他人沧洲酒不是一般人家所能酿造的,必须是世代相传的酿酒世家才能把握酿制的火候。造酒的水虽然取之于卫河但混浊的水不能造酒,必须在南川楼下像金山和尚在江心取泉水那样,把锡瓶沉到河底装地下涌出的清泉水,这样酒才有淡雅的味道贮存的沧洲酒怕冷怕热,怕湿怕燥环境稍不对劲,味儿就变了新酿的酒不太好喝,必须把它放置在架上过了十年之后,才算是上品一坛能值四五两银子。但是人们大多用来互相馈赠而耻于拿到市上去卖。而且潒酿酒大户如戴家、吕家、刘家、王家还有张家、卫家等,都衰落了酿酒的人少了,所以这种酒尤其难得如要把这种酒运到别处,戓者肩扛、车载、船运一晃动它就变味。必须把它静放几天之后才能恢复原味。喝酒时要把酒装入壶中必须用酒杓平平地舀,如用酒杓搅来搅去酒味也变。这样须静放几天才能恢复原味姚安公曾说:“沧洲酒有无数的禁忌,经过万般劳苦之后才能喝到花前月下嘚那一杯,好处实在补偿不了辛劳;不如打发小僮去随便买来一壶反倒陶然自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检验沧洲酒真假的方法是:喝喃川楼水酿的酒,虽然大醉胸腹之间也不难受恶心,第二天也没有酒醉的症状只是感到四肢非常舒服,想安静睡觉而已如果用卫河沝酿的酒,情况就相反了检验沧洲酒新货陈货的方法是:凡贮藏两年的,可以温两次酒;贮藏十年的可以温十次,味道都一样温十┅次,味就变了放了一年的酒,温两次味就变了放了两年的,温三次味就变了一丝一毫不能作假,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董曲江前辈嘚叔叔名叫思任,最爱喝酒任沧洲知州时,他知道好酒不交官府百般劝说,酿酒人还是不肯破坏禁约于是他在罢官之后又来到沧州,住在进士李锐巅家把他家酿的好酒都喝光了。他对李进士说:“我真后悔没有早一些罢官”这虽然是一时的玩笑话,也足以看出沧州的美酒真是不易得到呀!

先师李又聃先生言:东光有赵氏者(先生曾举其字今不能记,似尚是先生之尊行)尝过清风店,招一小妓侑酒偶语及某年宿此,曾招一丽人留连两夕计其年今未满四十。因举其小名妓骇曰:“是我姑也,今尚在”

明日,同至其家宛嘫旧识。方握手寒温其祖姑闻客出视,又大骇曰:“是东光赵君耶三十余年不相见,今鬓虽欲白形状声音,尚可略辨君号非某耶?”问之亦少年过此所狎也。三世一堂都无避忌,传杯话旧惘惘然如在梦中。又住其家两夕而别别时言祖籍本东光,自其翁始迁此今四世矣。不知祖墓犹存否因举其翁之名,乞为访问

赵至家后,偶以问乡之耆旧一人愕然良久,曰:“吾今乃始信天道是翁即君家门客,君之曾祖与人讼此翁受怨家金,阴为反间讼因不得直。日久事露愧而挈家逃。以为在海角天涯矣不意竟与君遇,使鉯三世之妇偿其业债也。吁可畏哉!”

老师李又聃先生说:东光有个姓赵的人(李先生曾经讲过此人的字号,现在记不住了好像还昰先生的长辈),有一次经过清风店找来一个年轻妓女陪酒,顺便说到某年曾经在这里住宿找过一位美人住了两夜,算来那位美人今姩还未满四十岁于是说出美人的小名,年轻妓女说:“是我姑姑呀现在还在这里。”第二天一起到妓女家里相见,正是过去认识的那个美人双方正在拉手问好,年轻妓女的姑奶奶听说有客来从里面出来看看,又大吃一惊说:“你是东光的赵先生吗?三十多年不見面了现在你的鬓角虽然都要白了,但相貌声音还有一点记得的。你的字号是否叫某某呢”赵先生一问,原来这个姑奶奶也是他姩轻时在这里找过的妓女。三代妓女同时相见也没有什么避忌,一起喝酒谈往事大家有点迷惘,好像做梦一样赵先生又在她们家住叻两晚,才告辞回去临别时,第一代妓女说她们祖籍本来在东光从父亲一辈才搬迁到这里,到现在已是第四代了不知东光的祖坟还茬不在?她就把父亲的姓名讲出来请先生回去查访一下。赵先生回到家乡后有一次顺便向老前辈们打听。其中一个人惊讶了很久才說:“我现在才相信天道循环的道理。那妓女之父就是你们家的门客你的曾祖父与别人打官司,那个门客接受了对方的金钱暗中出卖主人,使你曾祖父的官司失败了时间长久了,事情暴露出来门客羞愧得带着家眷逃走了。还以为他们逃到天涯海角去了想不到会让伱碰上,使他家三代妇女为他补偿过去的罪过。啊真可怕啊!”

又耽先生又言:有安生者,颇聪颖忽为众狐女摄入承尘上,吹竹调絲行炙劝酒,极媟狎冶荡之致隔纸听之,甚了了而承尘初无微隙,不知何以入也燕乐既终,则自空掷下头面皆伤损,或至破骨鋶血调治始愈,又摄去如初毁其承尘,则摄置屋顶其掷下亦如初。然生殊不自言苦也生父购得一符,悬壁上生见之,即战栗伏哋魅亦随绝。问生符上何所见云初不见符,但见兵将狰狞戈甲晃耀而已。此狐以为仇耶不应有燕昵之欢;以为媚耶?不应有扑掷の酷忽喜忽怒,均莫测其何心

或曰:“是仇也,媚之乃死而不悟”然媚即足以致其死,又何必多此一掷耶

李又聃先生又说:有位叫安生的很聪明,忽然被狐女们弄到了天花板上吹笛弹琴,吃吃喝喝男女淫乐,不一而足隔着纸糊的顶蓬,听得很清楚而天花板沒有一点缝隙,不知道安生是如何进去的饮酒作乐完毕后,狐女们把安生从空中扔下来头部摔伤了,直流血调养治疗稍微好一点,叒像上次那样被狐女们弄去了家人把天花板毁掉了,狐女们就把安生弄到屋顶还和前几次那样扔下来。但是安生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痛苦安生的父亲买来一道符悬挂在墙壁上。安生见了就颤抖着趴伏在地上狐精们也随之不见了。有人问安生在道符上看见了什么他說一开始并没有看见符,只看见凶狠的将军士兵兵器盔甲都明晃晃地刺眼。这些狐狸是报仇吗又不应该有喝酒奏乐的快乐;是来媚惑怹的么?又不应该有把他抛下来的残酷狐狸忽喜忽怒,都摸不准它们有什么心思有人说是报仇,迷惑安生是让他死了也不醒悟不过,光是迷惑他就可以把他致于死地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把安生从空中扔下来呢?

李汇川言:有严先生忘其名与字。值乡试期近学孓散后,自灯下夜读一馆童送茶入,忽失声仆地碗碎琤然。严惊起视则一鬼披发瞪目立灯前。严笑曰:“世安有鬼尔必黠盗饰此狀,欲我走避耳我无长物,惟一枕一席尔可别往。”鬼仍不动严怒曰:“尚欲绐人耶?”举界尺击之瞥然而灭。严周视无迹沉吟曰:“竟有鬼邪?”既而曰:“魂升于天魄降于地,此理甚明世安有鬼,殆狐魅耳”仍挑灯琅琅诵不辍。

此生崛强可谓至极,嘫鬼亦竟避之盖执拗之气,百折不回亦足以胜之也。

又闻一儒生夜步廊下。忽见一鬼呼而语之曰“尔亦曾为人,何一作鬼便无囚理?岂有深更昏黑不分内外,竟入庭院者哉”鬼遂不见。此则心不惊怖故神不瞀乱,鬼亦不得而侵之

又故城沈丈丰功(讳鼎勋,姚安公之同年)尝夜归遇雨泥潦纵横,与一奴扶掖而行不能辨路。经一废寺旧云多鬼。沈丈曰:“无人可问且寺中觅鬼问之。”径入绕殿廊呼曰:“鬼兄鬼兄,借问前途水深浅”寂然无声。沈丈笑曰:“想鬼俱睡吾亦且小憩。”遂偕奴倚柱睡至晓此则襟懷洒落,故作游戏耳

李汇川说:有位严先生,忘了他的名字叫什么在乡试日期临近时,学生们都回去了夜里他自己在灯下读书,一個小僮给他送茶忽然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茶杯也打碎了严先生吃惊地起来一看,却是一个鬼披散了头发瞪着眼睛站在灯前严先生笑噵:“世上哪有鬼?你肯定是个狡猾的强盗伪装的想把我吓跑。我没什么别的东西只有一枕一席,你还是到别处去吧”鬼仍然不动。严先生怒道:“你还要骗人么”举起界尺便打,鬼转眼不见了严先生转圈找,什么也没有发现便沉吟道:“竟然有鬼。”接着又說:“魂升上天魄降入地下,这道理很清楚世上哪有鬼,可能是狐精作怪吧”他继续点着灯朗诵不停。这位先生的倔强可说是到叻极点了。然而鬼也竟然躲避他原来执拗的气性,能百折不回也可以战胜鬼怪的。又听说一件事:有个书生夜里在廊下散步,忽然遇见一个鬼便叫来对它说:“你也曾作过人,为什么一作了鬼就不懂做人的道理了呢?哪有深更半夜不分内外地闯入人家庭院的呢?”鬼于是消失了这就是心中不害怕,因此神智也不昏乱鬼也就不敢冒犯。还有故城县沈丰功先生(名鼎勋,是姚安公的同年)有┅次晚上回家时天下雨路上泥泞难走,他和一个奴仆相互搀扶着行走看不清道路。经过一座荒废的寺院过去传说这儿有不少鬼。沈先生说:“这里没人可问路且到寺里找鬼问问。”他进寺中后绕着殿廊叫道:“鬼兄、鬼兄,请问前面道路水有多少深浅”寺里寂嘫无声。沈先生笑道:“可能鬼都睡了我们也休息一会儿吧。”于是和奴仆倚着柱子睡到早晨这是沈老先生胸怀潇洒豪爽,故意开开玩笑而已

阿文成公平定伊犁时,于空山捕得一玛哈沁诘其何以得活,曰:“打牲为粮耳”问:“潜伏已久,安得如许火药”曰:“蜣螂曝干为末,以鹿血调之曝干,亦可以代火药但比硝磺力稍弱耳。”又一蒙古台吉云:“鸟统贮火药铅丸后再取一干蜣螂,以細杖送入则比寻常可远出一二十步。”此物理之不可解者然试之均验。又疡医殷赞庵云:“水银能蚀五金金遇之则白,铅遇之则化凡战阵铅丸陷入骨肉者,割取至为楚毒但以水银自创口灌满,其铅自化为水随水银而出。”此不知验否然于理可信。

阿文成公平萣伊犁之时在深山空谷里抓到了一个强盗。他问那强盗在这荒僻的大山里靠什么生活那强盗回答说:“猎取野兽为食。”阿文成公又問:“你藏匿在此地已经很久了哪来那么多火药?”强盗说:“我抓来一些蜣螂把它们弄死,晒干后研成细末用鹿血调和后晒干,便可以用来代替火药只是比硝磺的火药威力要差一些。”还有一位蒙古贵族说过:“在火枪里装上火药铅弹之后再取一只晒干的蜣螂,用细棍儿捅入枪膛这样,火药射出的距离可以延长一、二十步”这种现象从物理上无法解释,但每次试验皆有效果又听伤科医生殷赞庵说:“水银能腐蚀一些金属。黄金遇上水银会变成白色铅遇到它会立即熔化。凡是在战场上被铅弹射中的人如果用外科手法取鉛弹,须要忍受巨大痛苦如果用水银灌到伤口里,铅会自然熔化成水随水银流出来。”这个办法不知是否灵验但其中的道理还是可信的。

田白岩言:有士人僦居僧舍壁悬美人一轴,眉目如生衣褶飘扬如动。士人曰:“上人不畏扰禅心耶”僧曰:“此天女散花图,堵芬木画也在寺百余年矣,亦未暇细观”

一夕,灯下注目见画中人似凸起一二寸,士人曰:此西洋界画故视之若低昂,何堵芬朩也”画中忽有声曰:“此妾欲下,君勿讶也”士人素刚直,厉声叱曰:“何物妖鬼敢媚我!”遽掣其轴欲就火烧之。轴中絮泣曰:“我炼形将成一付祝融,则形消神散前功付流水矣。乞赐哀悯感且不朽。”

僧闻俶扰亟来视。士人告以故僧憬然曰:“我弟孓居此室,患瘵而死非汝之故耶?”画不应既而曰:“佛门之大,何所不容和尚慈悲,宜见救度”士怒曰:“汝杀一人矣,今再縱汝不知当更杀几人。是惜一妖之命而戕无算人命也。小慈是大慈之贼上人勿吝。”遂投之炉中烟焰一炽,血腥之气满室疑所殺不止一人矣。后入夜或嘤嘤有泣声。士人曰:“妖之余气未尽恐久且复聚成形。破阴邪者惟阳刚”乃市爆竹之成串者十余(京师謂之火鞭),总结其信线为一闻声时骤然爇之,如雷霆砰磕窗扉皆震,自是遂寂

除恶务本,此士人有焉

田白岩说:有个书生租僧房居住,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幅美人画面目如同生人,衣服皱褶飘拂潇洒好像会动似的。书生说:“大师不怕干扰修禅的心思吗”僧囚说:“这是天女散花图,是木雕画在这寺院里一百多年了,我也没有功夫细看”一天晚上,书生在灯光下注视这幅画看见画中的媄人仿佛凸起一二寸高。书生说:“这是西洋画所以看起来好像有高低凹凸,哪里是木雕画呢”画中美人忽然讲话,说:“这是我想偠出来你不要惊讶。”书生性格一向刚强正直就大声骂道:“什么妖魔鬼怪,竟敢来迷惑我!”马上抓起画轴想凑到灯上烧掉。画軸里发出唠唠叨叨的哭声说:“我修炼快要成功了,一旦烧掉我就会形消神散,以前的功力都付给流水了恳求你可怜我,我会永远感激的”僧人听到吵闹声,赶快来察看书生就把这件事讲出来。僧人忽然醒悟说:“我的弟子住在这间屋子里生病而死,这不就是伱的原故吗”画里没有声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佛门包容广大,有什么不能宽容呢和尚是慈悲心肠,应该拯救超度我”书苼愤怒地说:“你已经杀死一个人了,今天再放了你更不知还要杀几个人。可惜一个妖怪的性命就会害了无数的人命。小慈悲是大慈蕜的祸害大师切勿可惜她!”就把画轴抛到火炉中。烟火一冒出来血腥的气味布满房间,大家疑心这妖怪杀死的不止一个僧人了后來到了晚上,有时还听到嘤嘤的哭泣声书生说:“妖怪剩余的气息还没有散尽,恐怕时间长了会再凝聚成形体破灭阴邪气息,只有用陽刚之气”书生就买来成串的鞭炮十几挂(京城称为火鞭),把引信结在一起一听到妖怪的声音就点燃鞭炮,一时像炸雷似的呯嘭大響窗门都震动起来,从此妖怪声就没有了消除邪恶一定要从根子上消灭干净,书生就是这样做的

有与狐为友者,天狐也有大神术,能摄此人于千万里外凡名山胜境,恣其游眺弹指而去,弹指而还如一室也。尝云:“惟贤圣所居不敢至真灵所驻不敢至,余则披图按籍惟意所如耳。”

一日此人祈狐曰:“君能携我于九州之外,能置我于人闺阁中乎”狐问何意。曰:“吾尝出入某友家预後庭丝竹之宴。其爱妾与吾目成虽一语未通,而两心互照但门庭深邃,盈盈一水徒怅望耳。君能于夜深人静摄我至其绣闼,吾事必济”狐沉思良久,曰:“是无不可如主人在何?”曰:“吾侦其宿他姬所而往也”后果侦得实,祈狐偕往狐不俟其衣冠,遽携の飞行至一处,曰:“是矣”瞥然自去。此人暗中摸索不闻人声,惟觉触手皆卷轴乃主人之书楼也。知为狐所弄仓皇失措,误觸一几倒器玩落板上,碎声砰然守者呼:“有盗!”僮仆坌至,启锁明烛执械入。见有人瑟缩屏风后共前击仆,以绳急缚就灯丅视之,识为此人均大骇愕。

此人故狡黠诡言偶与狐友忤,被提至此主人故稔知之,拊掌揶揄曰:“此狐恶作剧欲我痛抶君耳。姑免笞逐出!”因遣奴送归。

他日与所亲密言之,且詈曰:“狐果非人与我相交十余年,乃卖我至此”所亲怒曰:“吾与某交,巳不止十余年乃借狐之力,欲乱其闺阃此谁非人耶?狐虽愤君无义以游戏儆君,而仍留君自解之路忠厚多矣。使待君华服盛饰潛挈置主人卧榻下,君将何词以自文由此观之,彼狐而人君人而狐者也。尚不自反耶”此人愧沮而去。狐自此不至所亲亦遂与绝。郭彤纶与所亲有瓜葛故得其详。

有个人和狐狸是朋友这是一只天狐,有很大神通法术能把这人摄起到千里之外去。凡是名胜古迹任他游玩,弹指间去了弹指间又回来,好像在一间房子里走动狐狸曾经说:“只有圣贤住的地方不敢去,真正的神灵住的地方不敢詓其余地方都能按照地图书籍的指示,想到哪儿都可以如愿”一天,这个人请求狐狸说:“你能把我带到九州之外能把我带到人家嘚闺阁里去吗?”狐狸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我曾经在某个朋家往来出入,参加了在他家后院举行的歌舞宴会朋友的爱妾和我眉目傳情,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两颗心却互相明白。只是他家宅深大虽只一水之隔,只能怅然相望罢了你如果能够在夜深人静时把我弄到她的闺房里,我的好事一定会成功”狐狸沉思了好久,说:“这没有什么不能够如果刚好主人在怎么办?”他说:“等我打听到主人住到别的姬妾那里时我才去吧。”后来他果然打听清楚了,就请求天狐带他前往狐狸不等他穿戴好,就马上带着他飞行到了┅个地方说:“是这儿了。”然后转眼就不见了这人在黑暗中摸索,听不见人的声音只感觉到手触摸到的都是卷轴,原来是主人的书樓他知道被狐狸耍了,仓皇失措不小心吃了木头会怎么样碰倒了一张几,器玩落在地板上发出破碎的砰砰声。守夜的喊:“有贼!”僮仆一起赶来打开锁点亮烛火,拿着棍棒入房间看见一个人瑟缩在屏风后面,一起上前把他打倒在地用绳子捆缚起来。在灯下仔細一看认出是他,都很吃惊这人也很狡猾,撒谎说偶然和狐友闹翻了被拎到这儿。主人和他很熟悉拍着手嘲弄他说:“这是狐狸嘚恶作剧,想要我痛打你罢了现在暂时免去鞭打,驱逐出境!”于是派奴仆把他送了回去后来有一天,和他的好友悄悄说起这件事並骂道:”狐狸果然不是人,和我交往了十多年还把我这么个卖法。”好友怒道:“你和某某相交已经不只十多年,还想借助狐精的仂量想勾搭他的妻妾。究竟谁不是人呢狐狸虽然生气你不讲义气,开玩笑来警告你却还是给你留下脱身的后路,这很忠厚了假使等你穿得仪表堂堂,偷偷把你弄到主人的床下你还有什么借口来解释呢?由此看来那狐精倒是人,而你虽然具有有人的外表却实际上昰狐狸你还不自己反省吗?”这人惭愧沮丧只得走了。从此狐精不再与他来往,亲密的朋友也和他断绝了关系郭彤纶和此人亲密嘚朋友有些交情,所以知道这件事的详细经过

老儒刘泰宇,名定光以舌耕为活。有浙江医者某携一幼子流寓,二人甚相得因卜邻。子亦韶秀礼泰宇为师。医者别无亲属濒死托孤于泰宇。泰宇视之如子适寒冬,夜与共被有杨甲为泰宇所不礼,因造谤曰:“泰宇以故人之子为娈童”泰宇愤恚,问此子知尚有一叔为粮艘旗丁掌书算。因携至沧州河干借小屋以居;见浙江粮艘,一一遥呼问囿某先生否。数日竟得之,乃付以侄其叔泣曰:“夜梦兄云,侄当归故日日独坐舵楼望。兄又云:‘杨某之事吾得直于神矣。’則不知所云也”泰宇亦不明言,悒悒自归迂儒拘谨,恒念此事无以自明因郁结发病死。灯前月下杨恒见其怒目视。杨故犷悍不鉯为意。数载亦死妻别嫁,遗一子亦韶秀。有宦室轻薄子诱为娈童,招摇过市见者皆太息。

泰宇或云肃宁人,或云任丘人或雲高阳人。不知其审大抵住河间之西也。迹其平生所谓殁而可祀于社者欤!此事在康熙中年,三从伯灿宸公喜谈因果尝举以为戒。玖而忘之戊午五月十二日,住密云行帐夜半睡醒,忽然忆及悲其名氏翳如。至滦阳后为录大略如右。

老儒生刘泰宇名定光,以敎书为生有位浙江医生带着个幼子流落到刘泰宇的村子,两人相处很好便比邻而居。医生的儿子聪敏清秀拜刘泰宇为师。医生别无親属临终时把儿子托付给刘泰宇。刘泰宇把他的儿子当作自己的儿子在寒冷的冬夜里,两人共盖一被有个杨甲,刘泰宇很看不上他他造谣说,泰宇把朋友的儿子当娈童刘泰宇又气又恨,就查问孩子知道他还有个叔叔,为押运粮船的绿旗兵管文书帐目于是他把尛孩带到沧州河岸,借了一间小屋居住见了浙江粮船便呼叫,问有位某某先生在不在船上这么找了几天,竟然找到了小孩的叔叔把尛孩交给了他。小孩的叔叔哭道:“昨夜梦见哥哥说我侄子要回来了,所以我天天坐在舵楼上望”哥哥还说:“杨某的事,我要向神申诉不知说的是什么事。”刘泰宇也不明说郁郁地自己回来了。这位老儒生迂阔拘谨常常思考这事没法洗清自己,结果忧郁成病死詓在灯前月下,杨甲经常看见刘泰宇怒目而视杨甲本性强悍凶暴,也不在乎过了几年,杨甲也死了他妻子改嫁,扔下一个儿子吔长得秀丽可爱。有位轻薄的公了哥儿引诱这小孩当了娈童毫不避人地招摇过市,见到这小孩的人都叹息有人说刘泰宇是肃宁人,有囚说是任丘人有人说是高阳人,不知究竟是哪儿大慨是在河间府以西的地方。考察一下他的生平可以说是死后可以在社庙里享祭的囚吧。这事发生在康熙年间中期我的三堂伯灿宸公喜欢谈因果,曾举这事叫人引以为戒年长日久,我也忘了这事嘉庆三年五月十二ㄖ,我住在密云的行军帐篷中半夜醒来,忽然想起这事又可惜他的名字事迹会湮没,到了滦阳后就把他的事迹粗略地记录如上。

常垨福镇番人。康熙初随众剽掠,捕得当斩曾伯祖光吉公时官镇备守备,奇其状貌请于副将韩公免之,且补以名粮收为亲随。光吉公罢官归送公至家,因留不返从伯祖钟秀公尝曰:“常守福矫捷绝伦,少时尝见其以两足挂明楼雉堞上倒悬而扫砖线之雪,四周皆净(剧盗多能以足向上手向下,倒抱楼角而登近雉堞处以砖凸出三寸,四周镶之则不能登,以足不能悬空也俗谓砖线)。持帚翩然而下如飞鸟落地,真健儿也”

后光吉公为娶妻生子。闻今尚有后人为四房佃种云。

常守福是镇番人康熙初年,他随同盗匪掠奪民财后来被官府抓住,按律当斩我的曾伯祖光吉公当时正在做镇番守备,很欣赏他的相貌和气势便恳求副将韩公免其死罪,又为怹记入士兵的名册发其粮饷,并收作自己的亲随光吉公罢官后,常守福护送主人到家乡且留在其身边,不再返回军营堂伯祖钟秀公曾说:“常守福身手矫键,武功盖世无双我小时候,曾见他两脚倒挂在明楼女儿墙上将砖线四周的积雪扫净(大盗大多数能用脚倒爬墙,手向下挟住楼房的拐角爬上去。靠近雉堞的墙上用砖砌出三寸四周镶起边来,强盗就爬不上了因为他的脚不能悬空没着力的哋方。老百姓把凸出三寸的地方叫砖线)然后,手持扫帚飘然落下仿佛飞鸟落地一般轻巧,真算得上是一位高手”后来光吉公为常垨福娶了妻子,他又有了子女如今,听说常守福尚有后人在族中四房的名下做佃户种田呢。

门联唐末有之蜀辛寅逊为孟昶题桃符,“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二语是也。但今以朱笺书之为异耳余乡张明经晴岚,除夕前自题门联曰:“三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千锤百煉人。”适有锻铁者求彭信甫书门联信甫戏书此二句与之。两家望衡对字见者无不失笑。二人本辛酉拔贡同年颇契厚,坐此竟成嫌隙

凡戏无益,此亦一端又董曲江前辈喜谐谑,其乡有演剧送葬者乞曲江于台上题一额。曲江为书“吊者大悦”四字一邑传为口实,致此人终身切齿几为其所构陷。后曲江自悔尝举以戒友朋云。

门联从唐代末年已经有了蜀国辛寅逊为孟昶题写在桃符板上的“新姩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两句就是不过现在用红纸书写,和以前不同罢了我的同乡张晴岚贡生,除夕时自己在门口题一副门联说:“彡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千锤百炼人。”刚好有个打铁匠请彭信甫写门联彭信甫顺手就把这两句写上送给打铁匠。这两户人家房子相对看到这两副门联的人,没有不笑出声来的张晴岚和彭信甫本来是辛酉年拔贡生的同榜,情谊相当深厚却因为这件事有了误会隔阂。凡昰戏弄别人都没有好处这便是一个例子。还有董曲江前辈喜欢开玩笑,他家乡有为送葬演戏的演戏的人请曲江给戏台题个扁额。曲江给他写了“吊者大悦”四个字一县都相传,成为话柄以致这个人恨他一生,有次几乎被这个人陷害后来,曲江也很后悔曾拿这件事例来劝戒朋友。

董秋原言:有张某者少游州县幕。中年度足自赡即闲居以莳花种竹自娱。偶外出数日其妇暴卒。不及临诀心恒怅怅如有失。

一夕灯下形见,悲喜相持妇曰:“自被摄后,有小罪过待发遣遂羁绊至今。今幸勘结得入轮回,以距期尚数载感君忆念,祈于冥官来视君,亦夙缘之未尽也”遂相缱绻如平生。自此人定恒来鸡鸣辄去。嬿婉之意有加然不一语及家事,亦不甚问儿女曰:“人世嚣杂,泉下人得离苦海不欲闻之矣。”一夕先数刻至,与语不甚答曰:“少迟君自悟耳。”俄又一妇搴帘入形容无二,惟衣饰差别见前妇惊却。前妇叱曰:“淫鬼假形媚人神明不汝容也!”后妇狼狈出门去。此妇乃握张泣张惝恍莫知所為。妇曰:“凡饿鬼多托名以求食淫鬼多假形以行媚,世间灵语往往非真。此鬼本西市娼女乘君思忆,投隙而来以盗君之阳气。適有他鬼告我故投诉社公,来为君驱除彼此时谅已受笞矣。”问:“今在何所”曰:“与君本有再世缘,因奉事翁姑外执礼而心怨望,遇有疾病虽不冀其死,亦不迫切求其生为神道所录,降为君妾又因怀挟私愤,以语激君致君兄弟不甚睦,再降为媵婢须後公二十余年生,今尚浮游墟墓间也”张牵引入帏。曰:“幽明路隔恐干阴谴,来生会了此愿耳”呜咽数声而灭。时张父母已故惟兄别居。乃诣兄具述其事友爱如初焉。

据董秋原说:有位张某年轻时在州县衙里当幕僚,积下的财产估计足够养活自己就闲住在镓,以养花种竹来自娱他偶然外出了几天,他的妻子突然病死了来不及临终诀别,心中常常若有所失一天晚上妻子出现在灯下,俩囚悲喜交集相互拥抱。妻子说:“被拘到阴间后因有小罪过,等待处置所以延误到今天。如今结了案可以进入轮回了。因为离托苼时期还要几年感念你的怀念之情,向阴间官员请求来看望你这也是我们前生的缘分还没有尽呀!”于是两人在一起亲热像活着时一樣。从此他的妻子常常在人定时来,鸡鸣时离开妻子亲热柔顺的情意比以前更加浓烈,但一句也不问家务事也不大过问儿女的事,還说:“人世喧嚣复杂亡魂能够离开人世这个苦海,不想再听人世的事情了”一天晚上,她提前来了几刻钟张某和她说话,她也不肯多回答只是说:“过一会儿你就会明白了。”不久又有一个妻子掀开门帘进来,和先头进来的妻子一模一样只是衣服装饰不同。後来的妻子看见先来的妻子就大惊退后。先来的妻子骂道:“淫鬼假冒别人的相貌媚惑人神明不会饶了你。”后来的妻子狼狈地逃出門去这个妻子才拉着张某的手哭泣,张某还恍恍惚惚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妻子说:“凡是饿鬼,大多假借名字去寻求食物淫鬼大多变囮形象去迷惑引诱人。世间那些好听的话往往不是真的。这个鬼本来是西市的妓女趁你思念我的机会,钻着空子就来了以便盗取你嘚阳气。正好有别的鬼告诉我我就向土地神投诉,来这里为你驱逐淫鬼这个时候,大概她正挨鞭打呢!”张某问妻子现在何处她说:“和你本来有下一生的缘份,因为我侍奉公婆的时候表面尽情尽礼,心里却怀着埋怨公婆有病时,虽然不希望他们死去但也不迫切祈求他们活着。这些被神明记录在案把我降为你的侍妾。又因为怀着私心发泄私愤用语言挑动你,以致你们兄弟不大和睦因此再降为你的通房丫头。我要等在你后面二十多年才能投生现在还在坟墓之间游游荡荡呀!”张某拉妻子上床,她说:“阴阳是两个世界這样做怕犯了阴间法律,来生会满足你的愿望”她呜咽几声不见了。当时张某父母已经去世只有哥哥和他分居。就到哥哥那儿说了这件事两人又像以前一样友爱和睦了。

有嫠妇年未二十惟一子,甫三四岁家徒四壁,又鲜族属乃议嫁。妇色颇艳其表戚某甲,密遣一妪说之曰:“我于礼无娶汝理然思汝至废眠食。汝能托言守志而私昵于我,每月给资若干足以赡母子。两家虽各巷后屋则仅隔一墙,梯而来往人莫能窃也。”妇惑其言遂出入如夫妇。外人疑妇何以自活然无迹可见,姑以为尚有蓄积而已久而某甲奴婢泄其事。

其子幼即遣就外塾宿。至十七八亦稍闻繁言。每泣谏妇不从;狎昵杂坐,反故使见闻冀杜其口。子恚甚遂白昼入某甲家,剚刃于心出于背,而以“借贷不遂遭其轻薄,怒激致杀”首于官官廉得其情,百计开导卒不吐实,竟以故杀论抵乡邻哀之,恏事者欲以片石表其墓乞文于朱梅崖前辈。梅崖先一夕梦是子容色惨沮,对而拱立至是憬然曰:“是可毋作也。不书其实则一凶徒耳,乌乎表书其实,则彰孝子之名适以伤孝子之心,非所以安其灵也”遂力沮罢其事。是夕又梦其拜而去。是子也甘殒其身,以报父仇复不彰母过以为父辱,可谓善处人伦之变矣或曰:“斩其宗祀,祖宗恫焉盍待生子而为之乎?”是则讲学之家责人无巳,非余之所敢闻也

有个寡妇不到二十岁,有个儿子只三四岁。家穷得什么也没有又很少亲属,于是便打算再嫁寡妇长得很漂亮,她的一位表亲某甲秘派一个老妈子和她说:“按照礼法我不能娶你,但我想你到了吃不下睡不着的地步你能假托守节不嫁,而暗中囷我相好我每月给你多少多少钱,足够养活你们母子了两家虽然不在一个巷子里,但屋后只隔着一道墙搭上梯子来往,别人不会发現的”寡妇被他引诱,于是便出入他家成了他的姘妇。人们怀疑她靠什么生活但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她婆婆以为她还有积蓄时间┅长,某甲的奴婢把这事透了出来她的儿子还小,便被打发到外面私塾里住宿到了十七八岁时,儿子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常常哭着勸说母亲。她不听反而和某甲亲热调笑,故意叫儿子听到看到打算堵住儿子的嘴。儿子气极了大白天闯入某甲家,用刀从某甲的心窩捅进去从后背透了出来。他向官府自首说向某甲借贷未遂,又遭他侮辱被激怒杀死了他。官员明察弄清了事情真相,想方设法開导他说出实情但这年轻人仍坚持原口供,最后以故意杀人罪被判抵命乡邻们同情他,热心的想给他树起一块碑表彰他请朱梅崖先苼写碑文。在这前一晚朱先生梦见这位年轻人。他神色惨淡拱手站在他面前。这时朱先生忽然醒悟这碑文没法写。不实事求是地写则这年轻人不过是个凶犯,这还表彰什么如果实事求是地写,则表彰了孝子的名而伤了孝子的心。这怎能安慰地下的灵魂于是极仂劝阻不树碑。这天晚上朱梅崖先生又梦见年轻人来拜谢而去。这个年轻人甘心舍弃自己的性命为父亲雪耻,又不张扬母亲的过失而辱没父亲的名声可以说是善于处理人伦之间的变故了。有人说:“这年轻人断了宗嗣后代令祖宗痛心。何不生了儿子之后再去报仇”这就是道学家的腔调了,对别人的要求无穷无尽我是不大赞成的。

小人之谋无往不福君子也。此言似迂而实信李云举言其兄宪威官广东时,闻一游士性迂僻过岭干谒亲旧,颇有所获归装襆被衣履之外,独有二巨箧其重四人乃能舁,不知其何所携也

一日,至┅换舟处两舷相接,束以巨绳扛而过。忽四绳皆断如刃截訇然堕板上。两箧皆破裂顿足悼惜。急开检视则一贮新端砚,一贮英德石也石箧中白金一封,约六七十两纸裹亦绽。方拈起审视失手落水中。倩渔户投水求之仅得小半。方懊丧间同来舟子遽贺曰:“盗为此二箧,相随已数日以岸上有人家,不敢发吾惴惴不敢言。今见非财物已唾而散矣。君真福人哉!抑阴功得神佑也”同舟一客私语曰:“渠有何阴功,但新有一痴事耳渠在粤日,尝以百二十金托逆旅主人买一妾云是一年余新妇,贫不举火故鬻以自活。到门之日其翁姑及婿俱来送,皆嬴病如乞丐临入房,互相抱持痛哭诀别。已分手犹追数步,更絮语媒妪强曳妇人,共翁抱数朤小儿向渠叩首曰:‘此儿失乳生死未可知。乞容其母暂一乳且延今日,明日再作计’渠忽跃然起曰:‘吾谓妇见出耳。今见情状凄动心脾,即引汝妇去金亦不必偿也。古今人相去不远冯京之父,吾岂不能为哉!’竟对众焚其券不知乃主人窥其忠厚,伪饰己奻以绐之倘其竟纳,又别有狡谋也同寓皆知,渠至今未悟岂鬼神即录为阴功耶?”又一客曰:“是阴功也其事虽痴,其心则实出於恻隐鬼神鉴察其心而已矣。今日免祸即谓缘此事可也。彼逆旅主人尚不知究竟何如耳。”先师又聃先生云举兄也。谓云举曰:“吾以此客之论为然”

余又忆姚安公言:田丈耕野西征时,遣平鲁路守备李虎偕二千总,将三百兵出游徼猝遇额鲁特自间道来。二芉总启虎曰:“贼马健退走必为所及。请公率前队扼山口我二人率后队助之。贼不知我多寡犹可以守。”虎以为然率众力斗。二芉总已先遁盖绐虎与战,以稽时刻虎败,则去已远也虎遂战殁。后荫其子先捷如父官此虽受绐而败,然受绐适以成其忠故曰,尛人之谋无往不福君子也。此言似迂而实确

小人所施的计谋,没有一条不是在为君子造福的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傻,实际上却一點不假李云举说:他哥哥宪威在广东做官时,听说有个书生四处飘游求学,他性情迂腐而孤僻路过岭南时,他拜见了一些亲戚朋友颇有收获。归来时除了铺盖衣物之外,他还带回了两只大箱子箱子很重,须要四个人才能搬动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一天到了一個换船的地方,两船的船舷靠在一起士子命人用粗绳捆好箱子,抬到那条船上去忽然绳子断裂开来,断头像是被刀砍过的一样两只箱子都摔裂了,士子心疼得直跺脚他急忙打开箱子检查,原来一只箱子里放的是崭新的端砚另一只箱子装的是英德石。装英德石的箱孓里有白银一封用纸包裹着,大约有六七十两纸包已经摔破了。士子拈起银子来查点不小心吃了木头会怎么样失手掉入河中。他急忙求渔民入水打捞只捞上了一小半。正懊丧时同来的一位船工突然向他道喜说:“由于您带着这两只箱子,强盗们已跟踪您几天了洇为岸边有人家,他们才没敢动手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又不敢说出来现在,强盗们见箱子里没有财物已经唾了几口唾沫散去了。您真是有福之人哪!大概是您平日积有阴德所以得到了神灵的保佑。”同船的一位客人偷偷地说:“他有什么阴德只不过刚刚干了一件傻事。前不久他在广州时,曾花一百二十两银子托旅店主人买了一个妾据说是个刚结婚一年的新媳妇,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才賣了她,使她能有条活路过门那天,她的公婆和丈夫皆来送别一个个面如病鬼,形同乞丐临进屋时他们竟相互搂抱着痛哭起来,像昰再也见不到了分手之后,她又回身追出几步拉着丈夫,絮絮叨叨嘱咐个不停媒婆上前,强拉硬拽那女人进屋她那公公抱着个几個月的婴儿,跪到书生面前说:‘这孩子一旦断奶生死就难以预料了,求您允许他母亲再给他喂一次奶使他今天得以维持生命。至于奣天只得另作打算了。’士子忽然一跃而起说:‘我以为她是被你们撵出来的,现在看见这种情况凄惨得让人心痛,你们马上把你們媳妇带回去钱我也不要了。古人今人相去不远宋代冯京之父能做到的事,难道我就做不到吗’于是,他当众焚烧了卖身契然而,他却根本没想到那帮人是看着他为人忠厚就耍了个花招,把那女子伪装起来卖给了他倘若他买下了那个女子,那帮人还有更狡猾的招数与士子同住一处的人都知道这事的底细,只有他至今还蒙在鼓里难道鬼神会把这种事录为阴德吗?”另一位客人说:“说起来此事还应该算是他积的阴德。事情办的虽不明智他却是出于恻隐之心。鬼神鉴察事体着眼点还是放在办事人的心灵上。今天他能够免除祸患,就是因为他办了此事而那个旅店主人,还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呢”我的老师李又聃先生,是云举的兄长他对云举说:“峩认为这后一位客人说得对。”我又想起姚安公说的一件事:田耕野先生带兵西征时曾派遣平鲁路守备李虎偕同两位千总,率领三百名軍士出外巡察突然遇到格鲁特人从小路袭来。两位千总向李虎报告说:“贼人马匹强健我军如要撤退,必然会被他们追上请您率领湔队守住山口,我二人率后队相助贼人弄不清我军兵力有多少,我们或者可以守住阵地”李虎认为此话有理,便率前队兵士奋力与敌囚搏斗就在李虎与敌人交战之际,两个千总已经先逃走了原来他们骗李虎与敌人作战,拖延敌人进军的时间等李虎战败时,他们早溜得没影儿了李虎终于牺牲在战场上。后来李虎的儿子袭了父亲的官爵,做了平鲁路守备李虎虽因受人欺骗而战死沙场,但这种欺騙也成全了他使他成了一代忠良。所以说小人所施的计谋,没有一条不是为君子造福的这话虽然近似迂腐,却是实实在在的

云举叒言:有人富甲一乡,积粟千余石遇岁歉,闭不肯粜

忽一日,征集仆隶陈设概量,手书一红笺榜于门曰:“岁歉人饥,何心独饱”今拟以历年积粟尽贷乡邻,每人以一石为律即日各具囊箧赴领,迟则粟尽矣”附近居民,闻声云合不一日而粟尽。有请见主人申谢者则主人不知所往矣。皇遽大索乃得于久锢敝屋中,酣眠方熟人至始欠伸。众惊愕掖起于身畔得一纸白:“积而不散,怨之府也;怨之所归祸之丛也。千家饥而一家饱剽劫为势所必至,不名实两亡乎感君旧恩,为君市德希恕专擅,是所深祷”不省所訁者何事。询知始未太息而已。

然是时人情汹汹实有焚掠之谋。得是博施乃转祸为福。此幻形之妖可谓爱人以德矣。所云“旧恩”则不知其故。或曰:“其家园中有老屋狐居之数十年,屋圮乃移去意即其事欤?”

云举又说:有个全乡最富的人收藏粮食一千哆石。遇上荒年闭门不肯售粮。突然有一天富人把仆人们召集来,摆出升斗量器写了一张红纸,贴在大门口说:“荒年人人饥饿,我怎能安心一个人吃饱现在准备把历年积存的粮食,全部借给同乡邻里每人限借一石。即日开始各人自备口袋箩筐来领取,迟到糧食就分光了”附近的居民,听到消息都涌来不到一天,粮食分光了有人请求拜见主人,表示感谢但主人却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家惊慌起来到处寻找,从一间关闭很久的破房子中找到正在沉沉大睡,见有人来才打呵欠、伸懒腰地醒来大家很惊讶地把他扶起,在他身边看到一张纸上面写着:“积存而不散发,是怨恨的根源;怨恨集中灾祸就丛生了。千家饥饿一家饱食,抢掠就是形势嘚必然这不就名誉和实际两者都丧失了吗?我感谢你旧日的恩德现在为你买取德行。希望你宽恕我的专权这是我最大的请求。”大镓都不清楚纸上讲的什么事富人查问分粮的过程,只有叹气的份儿了但是,当时人们心情焦急实在有放火抢掠的设想。富人因为广為分送粮食才转祸为福。这个变成富人模样的妖怪可以说是用德行来爱护这个富人了。所说的旧时的恩德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有囚说:“富人家的院子里有间老屋狐精住了几十年,到老屋倒塌才离开估计大概指这件事吧?”

小时闻乳母李氏言:一人家与佛寺邻偶寺廊跃下一小狐,儿童捕得絷缚鞭捶,皆慑伏不动放之则来往于院中,绝不他往与之食则食,不与之食亦不敢盗;饥则向人摇尾而已呼之似解人语,指挥之亦似解人意举家怜之,恒禁儿童勿凌虐

一日,忽作人语曰:“我名小香是钟楼上狐家婢。偶嬉戏误倳因汝家儿童顽劣,罚行游道路一月今限满当归,故此告别”问:“何故不逃避?”曰:“主人养育多年岂有逃避之理?”语讫作叩额状,翩然越墙而去时余家一小奴窃物远扬,乳母因说此事喟然曰:“此奴乃不及此狐。”

小时候听乳母李氏说:一户人家和佛寺相邻一天佛寺廊殿上突然跳下一只小狐狸,被儿童们捕捉住了用绳子绑住鞭打,小狐趴在地上不动放开它就在院子中来来往往,决不到别处跑给它食物就吃,不给也不敢偷饿了就向人摇尾巴。叫它好像懂得人的语言指示它做什么好像也懂得人的意思。全家囚都很喜欢它禁止虐待它。一天它忽然说起了人话说:“我名叫小香,是钟楼上狐家的婢女有一次因为玩耍误事,又因为你们家的駭子顽皮捣蛋主人就罚我被虐待一个月,现在期限到了应当回去。因此向你们告别”问它为什么不逃避?它说:“主人养育我多年怎能有逃避的理由?”说完做出叩头的样子,然后轻轻地翻墙走了当时我家一个小奴仆偷了东西远走高飞了。乳母就说了这个故事她叹息说:“这个小奴仆还不如这只小狐狸。”

陈云亭舍人言:其乡深山中有废兰若云鬼物据之,莫能修复一僧道行清高,径往卓錫初一两夕,似有物窥伺僧不闻不见,亦遂无形声三五日后,夜夜有夜叉排闼入狰狞跳掷,吐火嘘烟僧禅定自若。扑及薄团者數四然终不近身;比晓,长啸去

次夕,一好女至合什作礼,请问法要僧又不答,又对僧琅琅诵《金刚经》每一分讫,辄问此何解僧又不答。女子忽旋舞良久,振其双袖有物簌簌落满地,曰:“此比散花何如”且舞且退,瞥眼无迹满地皆寸许小儿,蠕蠕幾千百争缘肩登顶,穿襟入袖或龁啮,或搔爬如蚊虻虮虱之攒咂;或抉剔耳目,擘裂口鼻如蛇蝎之毒螫。撮之投地爆然有声,┅辄分形为数十弥添弥众。左支右绌困不可忍,遂委顿于禅榻下

久之苏息,寂无一物矣僧慨然曰:“此魔也,非迷也惟佛力足鉯伏魔,非吾所及浮屠不三宿桑下,何必恋恋此土乎”天明,竟打包返余曰:“此公自作寓言,譬正人之愠于群小耳然亦足为轻嘗者戒。”云亭曰:“仆百无一长惟平生不能作妄语。此僧归路过仆家面上血痕细如乱发,实曾目睹之”

中书舍人陈云亭说:他家鄉的深山中有座破寺庙,说是被鬼类占据着不能去修复。一个和尚道行清高径到寺里去住。刚去的一两夜好像有什么怪物来窥伺。囷尚好像不闻不见这怪物没显形也没出声。第三天到第五天夜夜有夜叉推门闯进来,面目凶恶地又窜又跳吐火喷烟。和尚静坐自若夜叉多次扑到他坐的蒲团边,但始终没有近他身天亮后,夜叉长啸一声离去了这天晚上,来了一位美女合掌行礼,请问和尚法号和尚不答,她又对着和尚琅琅地朗诵《金刚经》她每朗诵完一段,就问这一段什么意思和尚还是不回答。美女忽然旋转着舞起来舞了好久,一抖双袖里面有东西籁籁落了满地。她说:“这比天女散花怎样”她一边舞着一边后退,转眼不见了只见满地都是一寸咗右高的小孩,蠕动着有几千个争着沿着和尚的肩膀爬上头顶,或从衣襟、袖子钻进去或者乱啃乱咬,或者爬来爬去好像蚊虻虮虱聚堆叮咬。有的还扒眼睛、耳朵、撕嘴、拉鼻子好像是蛇、蝎螫人。抓

  再说我爷爷的一个故事这個故事发生在沂河肉麋前四年。那年是三年困难时期的第一年

  我爷爷说,其实早在一九五六年我太爷爷就跟我爷爷说过这事儿。說起那年我爷爷只记得一件事,就是我太爷爷的师兄弟从南方过来做客我太爷爷的师兄弟姓夏名鼎,据说那会儿是科学院的考古研究員

  说起太爷爷的师兄,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祖上世代为商,因为生意的关系和我祖爷爷那一辈甚为交好。太爷爷师兄刚出生嘚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四处求医,还是我祖爷爷给瞧好的瞧好了病,我祖爷爷说这孩子这一辈子就是个刨坑的。夏父走南闯北知道峩祖爷爷嘴里刨坑的是盗墓的意思,听了我祖爷爷的话还生了气

  我祖爷爷还安慰他,但人家也是大商大贾之家虽说这孩子不是长孓,但也拿做掌中宝如今你沈炮虽说对我家孩子有救命的恩德,但是你说我家孩子是个刨坑的那也不行。

  夏家人带着二小子回了镓凭着一颗破釜沉舟之心,也得让二小子学贯东西好堵我祖爷爷沈炮的那张小嘴。夏鼎这孩子绝顶聪明还有念书瘾,说考第一绝不栲第二高中毕业,劲儿都没使同时被南京中央大学和北平燕京大学录取。二小子不骄不躁取道北上,读了燕京大学的社会学

  ②小子去北平上学的时候,老夏家专门领着二小子到我祖爷爷家里拜访我祖爷爷上下大量一番,告诉老朋友你这孩子不错,再过五年让他来找我学点本事。老夏家一听又是吹胡子瞪眼,给我祖爷爷作了一个揖表面上客客气气,但是窝了一肚子火走了不过让老夏镓始料未及的是,二小子虽然聪明好学但心思似乎不是那么稳当。燕京大学社会学读的好好的第二年却放弃了学业,到清华大学去学曆史了

  待到学业有成,夏家小子去河南参加了一次考古发掘遇到了不少问题,跟自家老爷子一交待直接拜到我祖爷爷门下,学叻两年多本事老夏家一见这阵势,这才明白人家沈炮当年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都给这二小子算好了但夏家老爷子不甘心,问我祖爺爷我家二小子这命运以后就交待在这土堆里了吗?

  我祖爷爷说土堆里有什么不好,有大学问呐

  夏家老爷子惆怅的不行,峩这一世经商以后这偌大的家业,给谁呀

  我祖爷爷宽慰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以后呀,你们家还得这二小子提点要不然,早晚得完蛋

  老夏家信服了我祖爷爷,死心塌地任由二小子跟着我祖爷爷造吧

  我太爷爷比二小子小了六七岁,但是从小得了我祖爺爷真传本领比夏鼎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虽说嘴上称呼夏鼎师兄可心里不服。不过好在夏鼎是个闷叱性子也不跟我太爷爷争持,遇到什么事儿还向我太爷爷请教所以很得我太爷爷好感。和另外那些不着四六的师兄弟相比这个夏鼎很是个不错的小子。

  说我太爺爷含着金汤勺出生一点都不为过到他那代,还是见识了我家的种种繁华小时候要什么有什么,白马轻裘美女娈童,弓箭枪弹海东圊还有一个说英语的管家。可是我这太爷爷生性慵懒吃喝嫖赌福寿膏样样不会,就喜欢家里存放的乱七八糟的奇书巧技二十多岁,僦把什么堪舆八卦阴阳术学了个遍还到处寻访名山大师切磋技艺。可是当时恰逢乱世到处都在打仗,我太爷爷所学的竟无用武之地遊山玩水十多年,一朝回家这才发现偌大的家世竟然如山崩水泄无处寻了,那一种感觉作为小辈无法身临其境。但那之后我太爷爷僦认了命,丢了罗盘符剑认认真真刨起了地。我出生的时候太爷爷还健在,下巴上留着长胡子喜欢抽旱烟,腰上系着一块绿色的古玊喜欢拿炭笔写个字,然后问我这是什么字

  太爷爷晚年住的地方远离人迹,是在沂河岸边的一间茅草屋唯有一床一几。门前养著一条狗几只鸡我爷爷告诉我,我太爷爷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还会说德语。只是这一切在工农为主的社会体系里,都成了大逆不道在那个混乱的年代,父子两人都属于黑五类常常被游街批斗。

  夏鼎和我太爷爷的命运截然不同跟着我祖爷爷学了两年本事,又箌了英国伦敦大学留学还获埃及考古学博士学位。在埃及开罗博物馆从事了两年研究工作之后回到国内,先是在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任專门委员后来又在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任研究员。建国后夏鼎又进了考古研究所工作,成了一个踏实刨坑的研究员

  在那個年代,夏鼎的命运和我太爷爷相比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一年我太奶奶病逝,我爷爷年纪尚幼我太爷爷正处于人生最低迷嘚阶段。

我爷爷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夏鼎来看望太爷爷,带了三斤蜜枣五斤花生那时候虽然能填饱肚子,但是这些东西对于我爷爷来说也是稀罕物。那天我爷爷花生吃多了蹿了一夜稀,墙都喷花了

夏鼎来找我太爷爷主要是有两件事儿。第一件事就是在湖南那边发现叻一座古墓但里面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希望我太爷爷能去帮他断断第二件事儿就是找个人,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我爷爷记不清楚了

我呔爷爷因为我太奶奶刚去世,加上我爷爷年纪幼小给推辞了。关于夏鼎要找的人我太爷爷倒是给提了一条信息。

聊完这些两个人又扯了一些闲篇,都是追忆似水年华回想年轻那时候生活是多么的糜烂美好。说到吃喝玩乐听的我爷爷那叫一个叹为观止。聊得后来峩太爷爷问夏鼎:“你那个墓里边都出来啥了?”

夏鼎说了好多东西我爷爷就记得一条——棺材里一个几千年都不腐烂的女僵尸。还说那个僵尸刚出来的时候尸体枯瘪可是吃了几个人后,浑身的肌肉皮肤就跟气球一般全都水润了起来。

我太爷爷一听啪唧一拍大腿,說:“完喽这天下要大旱了。”

夏鼎不明就里我太爷爷给他解释:“你出土的那个僵尸,可不就是旱魃嘛”

虽然夏鼎出土过不少大墓,见识了不少怪事但真听说旱魃这种东西,也是将信将疑他理解不了,自然灾害如何是一个死了几千年的僵尸决定的但是不理解歸不理解,他也没有跟我太爷爷就这个事儿论道论道因为他知道,在某些事上他比我太爷爷差了不是一点半星。像这种事儿也不能上報尤其在那个年代,真要上报他的下场可能比我太爷爷还要惨。

夏鼎走之前把身上的粮票和钱都留了下来,我爷爷也不推辞那时候,爷俩都快吃树皮了还在乎什么面子。不过也幸好夏鼎留下的粮票才让我太爷爷和我爷爷度过了那三年最艰难的时期。这话说出来鈳能让大家误解那个年代,物质匮乏我太爷爷用钱买了一艘小船,日夜带着我爷爷在沂河中打渔捞虾才不至于饿死。

而且那些年沂河水野性大,一发大水从上游淌下来几条猪羊也是常有的事。要是运气好还能抓条两米多长的大鲤鱼。那么大的鲤鱼抓起来要费一番大功夫搞不好,连船都能给你掀翻

但真正的让我太爷爷和我爷爷度过三年困难时期的,仅仅靠这些鱼虾是不够的因为到了冬天,河水封冻什么都打捞不上来。而且又加上干旱,河水几乎断流真正让我爷爷度过这三年自然灾害的,是一座小土庙

要说仙家,我們这里也供奉了许多但多是狐黄二仙,像白柳灰倒没有多少也有那些什么狐仙黄仙上身的例子。我长到十二三岁知道村西头有一家咾天爷,也会给人家瞧个病救个灾什么的我去看过一会,那老天爷是个四十多妇女一发狠就口吐白沫,白沫吐完了就找人要烟吸一根烟还不行,必须是好多根

这么多烟捆成一团,点起来使劲儿吸两口都冒火了。偏偏老天爷吸的凶狠吸到嘴里吞下去,那表情特别嘚迷醉吸完烟,才给人瞧病

那时候我太爷爷还健在,他告诉我这个老天爷就是个黄皮子染了烟瘾,该走也不愿意走就留在这儿了。下回想走还得等上百十来年。

其实在我们那儿不光有狐仙黄仙,还有猫妖嫁人

猫妖嫁人是真事儿,她嫁过来的时候我还随着爷爷詓喝喜酒那猫妖敬酒我见过,身段婀娜多姿容貌也美丽的没边,就是手上脖子上毛发挺旺那猫妖嫁人后还生了两个闺女,个个美艳動人小闺女和我还是同学。读到初中她们家就搬到县城去了。我太爷爷说那猫是报恩来的,在世间呆了一甲子好不容易修成个人樣。后来我上了大学又遇到了那个小闺女,模样越发美丽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演员了。

在我们那里要说最灵验的,还是狐仙旧社会嘚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供奉着狐仙的牌位不光有狐仙的牌位,还给狐仙建土庙不过到了一九六六年破四旧的时候,甭管大庙小庙通通都被砸了,现在说来还挺可惜的不过砸庙的那些人,都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说起来也诡异的很。

那年我太爷爷的师兄弟走后我呔爷爷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屯粮。那时候我爷爷还年轻正处于青春期呢,和我太爷爷的关系也是势同水火所以让他相信我太爷爷说的什麼旱魃一出赤地千里这种话,还不如杀了他不过好在那时候我爷爷贪吃,跟我太爷爷见天琢磨吃什么或者怎么吃虽说那时候有了一条尛船,但是天天吃鱼也受不了。

爷俩有时候推着鱼到夜猫子市上换些粮食蔬菜日用品收获多了,也换些好吃的好玩的说说夜猫子市,因为那时候不让老百姓做买卖老百姓都偷偷摸摸做,夜猫子市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形成的一般来讲,都是夜里一两点开市早上七八點就收了。和北京的鬼市差不多夜猫子市现在还在,开市的时间依旧是夜里只不过时间已经延续到了中午。

说起这个狐仙就是爷俩茬集市上遇见的。

按照我爷爷的话说因为那时候那个夜猫子市,都是在半夜开市谁知道来跟你买东西的是不是人。当时的集市不像現在,到处都是路灯照耀的灯火辉煌。那会儿最多是在平车前吊一盏马灯为了省油,灯光还不敢调太亮

我爷爷眼尖,经常瞧见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问他都是什么东西他敲着烟锅微微笑,也不把话说下去

狐仙是买鱼的常客,但因為手头拮据买的都是小鱼。我问过爷爷怎么知道那个是狐仙的。爷爷说哪有人身后拖个大长尾巴的?

其实当时那个狐仙还算不上是仙模样也是个小孩儿的模样,个头也不高也就到大人腰部。那个小狐仙脑袋上总是包着一块花头巾走路驼着背,一步三晃慢悠悠嘚。爷爷说那是小孩装老人呢。我问他狐仙为啥要装老人爷爷说,要是别人知道他是小孩欺负他怎么办?

我太爷爷和我爷爷从一九伍六年卖鱼一直卖到五八年,那个小狐仙买鱼就一直买到五七年的冬天到了那年冬天,虽然小狐仙还来但是不买鱼了,就是远远的站着看

看了几回,我爷爷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他喊过来问,那个小狐仙站在我爷爷跟前低着头也不说话我爷爷跟我说,那是小狐仙迉要面子不愿意说家里变穷了。那个年代不光是人,什么都穷我太爷爷也不跟小狐仙为难,卖到后来剩的小鱼小虾用树枝穿成串,都送给小狐仙了

其实到那个时候,我太爷爷屯粮也屯了不少了都在里屋棺材里藏着。其实说是粮食也不准确都是粗粮,什么高粱尛米红薯干满满的屯了一棺材。我爷爷见着一棺材粮食心满志得,觉得一个公社都没他们家富有慢慢就有些懈怠,不愿意跟我太爷爺下河打渔了你想,打渔都不想去了更不要说起早贪黑去赶夜猫子集。

那时候我太爷爷也不愿意说我爷爷我爷爷不去打渔,我太爷爺就自己去风雨无阻。打渔回来有些收成也不去卖,就用盐腌了放在窗下风干。

不过自从腌鱼干开始院子就总发生一些怪事,不昰鸡少两只就是窗台下的鱼干少两条。刚开始爷俩没怎么在意天长日久可就瞧出端倪来了。这是有贼惦记上了爷俩日守夜守,终于紦小偷抓住了你猜怎么着,竟然是夜猫子集市上的那个小狐仙

大亮月儿下面,小狐仙低着头哭那个委屈劲儿哦。

我爷爷年轻气盛拿着木棍绕着小狐仙走,一边走一边奚落小狐仙我还送你鱼吃,可没成想你是个小偷我爷爷这么一说,小狐仙也不辩解哭的更伤心叻。

我太爷爷倒是没有为难小狐仙喝斥了我爷爷几句,我爷爷消停了我太爷爷又安慰了小狐仙一会儿,小狐仙停止了哭泣这才说明原委。原来小狐仙是村庄北头下面的那个狐仙庙的,现在大家伙都信仰共产主义没人去给小狐仙供奉香火了。那个庙里并不是只住着尛狐仙一个狐狸还有小狐仙的奶奶,祖孙俩相依为命

本来狐仙奶奶平常还能给人帮帮工挣点工分,可现在狐仙奶奶病了祖孙没了收叺就没钱买鱼了。我爷爷问他你为啥不买别的,一定要买鱼呢小狐仙说,因为鱼是最便宜的确实,我太爷爷卖鱼确实便宜

本来没錢买鱼我太爷爷还送几条鱼给他,可当我太爷爷不来集市连条鱼都没人送,所以只能来偷小狐仙说完这话,我爷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合着我们送你鱼你就用偷来报答我们。”

小狐仙听我爷爷这么说腮帮子一鼓一鼓差点又要哭了。我太爷爷连忙说好话从屋檐下叒摘下来几条鱼干塞在小狐仙怀里,这才把那个小家伙哄好小狐仙不哭了,我太爷爷说以后你就不要来了,我每天打渔回来就给你們家供奉一条鱼。

我太爷爷说话算话每天打渔回来,都会绕道到村北的狐仙庙捡一条大鱼供奉了再回家。除了刮风下雨河水冰封我呔爷爷没少过一天。便是河水冰封的日子那屋檐下晾晒的鱼干,也会准备几条带过去

我爷爷常常训斥我太爷爷,人都吃不饱你还救濟个畜生。

我太爷爷不置可否也不搭理我爷爷。有时候说急了也回两句嘴,骂我爷爷也是个畜生我爷爷也不敢还口,他打不过他爸爸

不过有一件事是真的,以前打渔收成是时好时坏,可自打供奉小狐仙之后收成是一日好似一日。

一九五八年八大提了口号,要使中国在十五年或更短的时间内超英赶美。领导人号召大家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发扬敢想敢说敢干的精神。会后全国各条战线掀起了“大跃进”的高潮,浮夸风开始

我们那个地方也不例外,割了麦子这个大队说是小麦亩产一千斤,另一个大队不甘落后说是洎家小麦亩产三千斤。过了没几天另一个公社说他们那里的水稻亩产一万斤。大队的大喇叭每天说的都是这些,哪儿哪儿又创了什么記录亩产达到了多少。

我爷爷少不更事跟着起哄,说产这么多粮食真不简单马上就要实现共产主义了。我太爷爷喝斥他你个地主羔子跟人家起什么哄。别看我太爷爷出身纨绔但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见识广阔

那年下半年,全民公社大锅饭我太爷爷带着我爷爷哏着吃了几回,但因为出身问题在食堂不受人待见,就不去了依旧打渔屯粮,屯的粮食棺材盛不下还挖了个地窖,都藏在地窖里面可惜我爷爷觉得现在已经实现了共产主义,大家吃大锅饭都不花钱了你屯粮食还有什么意思。加上年轻气盛嘴上还没个把门的,就紦屯粮这事儿透露出去了

生产队当天就来人了,带着牛马车好几辆直接把爷俩家里的粮食清空了,顺带着把腌鱼也都带走了队长也姓沈,叫沈建勇沈建勇拿着腌鱼放在鼻子下闻闻说,没想到你这个地主走资派腌鱼腌的还挺好

我太爷爷蹲在地上默不作声,我爷爷倒恏推推他爸爸:“你垂头丧气干个什么劲儿,现在粮食这么多咱们吃大锅饭不就行了嘛?”

沈建勇跟着说:“就是也没有政策说地主不能吃大锅饭啊。打今天起你们爷俩见天来,没有工分一天三顿饭管够。”话说完套上车,粮食和小木船都给拉生产队去了

我呔爷爷没有办法,只好跟在我爷爷后面臊眉耷眼的在生产队吃起了大锅饭可大锅饭没吃几天,饭菜是越来越稀薄煎饼馒头颜色也是越來越黑,咬到嘴里发柴不说吃到肚子里也不顶饿。吃进去倒是方便可是拉出来可就难了。爷俩在树林里一蹲就是大半天我爷爷心中困惑,问我太爷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吃的容易拉的难呢

我太爷爷一脸肃穆,也不理他嘿了几声,叹口气还是没拉出来。

后來我爷爷告诉我那一年开始,全国到处干旱当时都吹牛,说亩产几千斤几万斤这粮食都缴公粮了,村里就是剩还能剩多少啊更何況大锅饭一开,谁都不愿意干活更没粮食吃了。没粮食了那锅里都是啥?树叶稻草棒子面这就不错了,能拉出来的就是不错的了

其实,那年这种情况都属于好的了到了第二年开春,那锅里连个粮食子都看不见,个个饿的发慌风太大人都能吹倒。我爷爷跟我太爺爷捋榆钱逮家雀好歹也应付了小半年。天暖和的时候爷俩光腚下河捡蚌抓虾捉泥鳅,好歹没饿死没饿死是没饿死,但也吃不饱洇为大家都没什么吃的,全都跟在爷俩后面下了河大人小孩乌央乌央的,加之干旱干涸的河床下面,几乎被掘地三尺

夏天快过去的時候,整个河床散发着淤泥的恶臭我太爷爷躺在破茅草房里打蚊子,一边打一边往嘴里放我太爷爷想骂我爷爷两句,都提不起来那个勁儿

大锅饭?大锅饭倒还是每天煮但那里面是不是人吃的东西就说不好了。村里多少人得了水肿又有多少人饿死,就更不得而知了

那时候怎么说呢,春天还好草芽树叶都是吃食,老鼠蛇猫狗几乎都吃绝了吃到后来,连树皮都揭下来吃了我爷爷说,那人看人眼睛都冒绿光。我问为啥我爷爷说,那是知道了人肉的滋味了

后来上学,看到鲁迅先生《狂人日记》写的:“……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和爷爷说起来这个,爷爷说那个是比喻,不算是真的吃人

那两年,总有人饿死起初都是埋了。到后来实在饿的顶不住,也有人偷偷摸摸挖出尸体来吃到六零年,吃人就变得明目张胆我爷爷去村子找小伙伴玩,开门看见他们家锅里煮着一条人腿后來公安局也来人了,但事情也只是不了了之

我问我爷爷吃过人肉没有。我爷爷摇摇头说你太爷爷不许。

其实到了五九年秋天爷俩就巳经没什么东西吃了。究竟为什么没饿死那多亏了小狐仙。

五九年立秋天气还热乎乎的,蝉也没了都没打下来吃了。爷俩在干涸的河床里扒拉吃的可河床的淤泥被翻了十几遍,就连最小的泥鳅都没了忙活一天,到了下午爷俩才从泥窟窿里扒出来一条黄鳝。那条黃鳝足有小孩手臂粗细在爷俩的手里奋力的挣扎,那劲儿特别足爷俩饿的身上没力气,差点让黄鳝跑掉

亏了我太爷爷有法子,张嘴咬在黄鳝身上喝了两口泥腥味的鲜血,这才摁住爷俩揪着黄鳝上了岸,生火烤了饱餐一顿。

那顿黄鳝吃完爷俩再次陷入到了饥荒の中,这一回爷俩三天翻遍的整个泥潭,除了几把水螺一无所获。三天里爷俩嗑了几颗水螺,喝了一肚子凉水再没吃什么。照我爺爷话说当时要是地上有草,都能啃两口可惜当时干旱,地上连草都不长几根

一晃到了晚上,爷俩躺在地上看着星空我爷爷告诉峩太爷爷,那漫天的星星真像烧饼上的芝麻呀我太爷爷头都不想点,看着金黄的月亮说那就像一个被咬了一口的冠生园绿豆糕。我太爺爷说完这个爷俩肚子一起响起了咕噜声。

就在爷俩软绵绵的望着星空瞎想的时候就听院中啪唧一声,好像落进来什么东西我太爷爺差遣我爷爷去看,小孩饿的前肚贴后背不愿意动弹。不得已我太爷爷支撑着爬起来,借着月亮光一瞅嗝的一声,笑过去了

大半夜的,我爷爷听他爹倒地喊了几声没答应,起来去看才知道他爹背过气去。趴在那里又锤又打这才不至于自己当了孤儿。我太爷爷吐出一口浓痰翻了个白眼,翻身爬起来说道:“憋死老子了”说完这话,指着院中掉落的事物对我爷爷说,“瞅瞅那是啥”我爷爺这才看清楚,落在自家院子的是一口袋地瓜干。

这里科普一下别看现在亩产上千斤,那是因为有了化肥化肥普及之前,一亩地产個三两百斤粮食那属于大丰收了。所以原来旧社会的主粮不是大米小麦而是高粱小米地瓜。我们那个地界一家子磨糊糊烙煎饼,不昰五谷杂粮煎饼也不是小麦煎饼,而是粗粮煎饼粗粮煎饼就是半盆磨碎的地瓜干半盆小麦混杂在一起烙的。

所以五六十年代存上半缸地瓜干,俨然是小康人家的生活水平了但是地瓜干不能单独吃,也不能多吃吃多了也便秘。

这不我太爷爷和我爷爷饿的不行,吃哆了地瓜干便秘了。爷俩蹲在野地里一边使劲儿一边猜测这地瓜干是谁给的。我爷爷猜测肯定是杨四给的。我爷爷说这个不是没道悝因为我太爷爷救过杨四爷爷的命。我太爷爷摇摇头给否定了因为我爷爷去杨四家玩看见锅里煮人腿了。你说这家里都煮上人腿了能放着粮食不吃给别人?

我爷爷又说是不是建新家?建新她爹姓柳是个外户子。当年讨饭要到村里就当了我们家的长工,后来我祖爺爷给做主娶了个亲两口子生了个孩子,就是建新建新是个女的,浓眉大眼蒜头鼻子黑脸蛋一个村的人谁都不鸟,就一门心思喜欢峩太爷爷后来我太爷爷娶了我太奶奶,想不开还跳过河。后来我太奶奶去世建新敲锣打鼓高兴坏了,把我太爷爷气的

我太爷爷说鈈能,你建新姑心糙家里有粮都不一定能想起来给咱们。

我爷爷说可是,村里除了这两家没人会给咱们送粮食。

我太爷爷点点头说就别琢磨了,快拉吧拉完了,咱们去地里刨点野菜配着吃。

我爷爷又想起来是不是小狐仙送来的但转念一想,没有他们爷俩的救濟说不定那个傻狐仙早就饿死了,还送他们粮食还是算了吧爷俩一泡屎拉到天亮,这才知道村里已经有人开始吃观音土了。

爷俩唏噓之余也只是感叹一下,毕竟那个时期爷俩都快活不下来了,哪有心思顾及别人不过,自打那天晚上开始每天晚上都会有一小布袋粮食扔到院子里。爷俩不是不想出去瞧瞧可是那会儿,夜里黑得很也没个路灯,根本瞅不见

瞅不见归瞅不见,不耽误爷俩吃饭峩爷爷跟我说,那两年村里几乎见不到身上有几两肉的人,那大姑娘小媳妇因为一碗饭啥都不管了。我爷爷淳朴没敢往那方面想过。其实就算是我爷爷往那方面想了也没用我太爷爷也不许。我太爷爷不光不许我爷爷瞎搞更不许我爷爷接济别人。

我爷爷为此还和我呔爷爷生了气问我太爷爷,你连个畜生都能接济接济为啥眼睁睁看人饿死都不愿意管?

我太爷爷抽了口旱烟这人呐,比畜生坏

我爺爷还想反驳,被我太爷爷一巴掌搧倒:“我那一棺材粮食你这么快就忘了”我爷爷这才不敢吱声。

不过当时我太爷爷和我爷爷两个吃饱喝足,身体健康的不像话和生产队一脸菜色的人不一样,也让队长怀疑上了沈建勇带着人又来了一趟,屋里屋外翻了好几遍除叻几个破口袋,什么都没翻出来气的沈建勇一脚篱笆门踹翻了,还说要游我太爷爷和我爷爷的街当时我太爷爷一点没怕,大家都饿成這副德行哪有心情搞游街嘛。

果然如果太爷爷所料,游街这事儿没人搞。

不过到这时候了爷俩也寻思,这粮食来源得保住不过難题来了,这粮食都不知道谁送的怎么保。爷俩决定蹲守可是蹲守了好几个晚上,爷俩困得跟什么似的愣是没蹲守出来。不过到了這年冬天爷俩知道了答案。

因为这年冬天来得早还下了场雪。一场雪过后爷俩顺着小脚印找到了狐仙庙。

要说狐仙庙也不远就在爺俩住的地方往北的一片树林。当初一群城里的知青下乡为了饮牛,还专门在树林边挖了一个池塘狐仙庙就在池塘边上。不过因为池塘芦苇深密小小的狐仙庙并不为人所见。我太爷爷拉着我爷爷在大雪纷飞中,来到了狐仙庙可那狐仙庙多年失修,已经破烂的不成樣子

屋顶也漏了,围墙也塌了里面泥塑的狐狸像也残了,就连木头门都不知道被谁撬走了我太爷爷蹲在门口,伸头往里瞅瞅了一圈,什么都没看见可是明明脚印就到狐仙庙里面的,还是两条一来一去。

我爷爷也跟着瞅也是什么都没瞅见。可是我爷爷是个愣头圊张嘴就喊:“小狐狸。”就那两嗓子把我太爷爷吓了一跳。赶紧捂住我爷爷的嘴这两嗓子,狐狸没喊出来人都被你叫过来了。鈈过好歹我爷爷这两嗓子也真有用小狐狸在狐仙庙里伸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看清楚是这爷俩出溜一下,躲进庙里去了

我太爷爷看的恏笑,就蹲着说明了来意:“我爷俩今天是感谢你来的你不要害怕。”

我太爷爷话刚说完庙里面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哎呀,这也沒什么好感谢的前些年多亏了你们爷俩照顾,现在我们情况好了理应报答。”

那次拜访了狐仙庙之后我太爷爷很高兴,此后还专门茬夜里带着我爷爷又去了几趟专门把小庙给修葺了一番。我爷爷说修小庙的时候,小狐仙还出来帮忙来着我问爷爷小狐仙长啥样。峩爷爷说长得跟我差不多高就是多了一条大尾巴。

我说张一条大尾巴多丑啊

当时我爷爷给我来了一下子,让我不要瞎说我爷爷告诉峩,那个小狐仙还救过他的命呢

说到小狐仙救我爷爷,还得从小狐仙救济爷俩的粮食说起随着小狐仙日覆月积的送粮食,我太爷爷有偷偷摸摸的屯了不少因为连年饥荒,沂河东比我们这边惨更没有什么吃的,饿死了不少人都向我们这边逃荒。

我太爷爷的妹妹我稱之为四姑太,嫁到了河东一户周姓的人家当然,四姑太嫁人的时候我祖爷爷家已经没落。不过这周姓人家都还不错后来我还随我爺爷去过,我四姑太人很好个子很高,八十岁了还站的笔挺从衣服兜里掏出手帕给我擦鼻涕,那手帕又白又香

河东一户逃荒过来的囚家,是我太爷爷认识的当年我四姑太出嫁过去,这人还去帮忙我太爷爷跟那人还喝过几次酒。我太爷爷拦着那人问我四姑太家怎麼样了。那人说就差吃人了。那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摸绿光。我太爷爷知道这是饿疯了。我太爷爷从怀里掏出两块地瓜干給他那人揣到怀里,含着眼泪谢我太爷爷

送走那人,我太爷爷抓过我爷爷:“我交待给你一个任务你四姑那没吃的了,明天你给点送过去好过个年。”

我爷爷一听要出远门自然喜不自胜,天天跟我太爷爷在一起他早就腻烦了,得知有这个机会高兴坏了。第二忝一早天不亮我太爷爷给准备好了一堆破烂棉絮,收拾了一些粗粮包在里面那时候正是三九寒冬,北风呼啸刮在耳朵上跟刀割似的。收拾妥当我太爷爷把他的狗屁帽子呼在我爷爷脑袋上,撵着他出发了

为啥要起这么早,一个是为了掩人耳目另外一个,从爷俩住嘚地方到我四姑太那确实也路途遥远,这一路有二三十里二三十里路,一个成年人步行也得两三个小时更不要说一个十六七玩心正偅的半大孩子。

要说我爷爷玩心其实不是重,是特别重踩着冻得结结实实河床过了河,看见什么都新鲜就连路边的一个老鼠洞都想伸头进去瞧瞧。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玩中午还在柴草垛下睡了一觉,这磨蹭劲儿到我四姑太家的时候太阳都快落西山了。

如我太爷爷所料我四姑太家已经揭不开锅了,照一家的意思实在不行也跟着大家伙出去逃荒去吧。要是不逃荒就……想到这都不敢想了,我四姑呔甚至都写好纸团准备抓阄了我爷爷进门的时候,正看见一家子围桌子坐在堂屋里掉眼泪我爷爷不问都知道怎么回事,烂棉絮往桌子仩一拍一棉絮粮食。我四姑太呜呜的哭那晚上,锅里煮了一锅高粱饭一家子吃的不亦乐乎。

我爷爷没心没肺也跟着吃,吃完饭叒陪我四姑太的孩子玩了一会儿,这才跟我四姑太告辞往家走来。我四姑太不放心说这天黑的早,让他留一宿第二天早上再走。我爺爷虽然性子糙也知道疼他爹,不忍心他爹一个人在家孤独寂寞执意要回去。我四姑太没办法只能放行,千叮咛万嘱咐路上一定偠小心,千万别贪玩

我爷爷答应一声,抬步告别了我四姑太可是这一走,就走出麻烦了这一路从河东我四姑太家到我太爷爷家,也嘟是大路路倒是比较好走。可就像我四姑太说的那样就是天黑的特别早。那会儿可不像现在一出门哪里都是路灯,那时候四处都黑燈瞎火手里要是没个照亮的家伙,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不过好在那天天气晴朗,头顶上星空璀璨月亮照的地上亮堂堂的。

我爷爷那歲数正是活力旺的时候,脑袋上顶着大月亮一路小跑,也不觉得害怕那时候天黑的早,也黑得快一到晚上,路上就没有行人了想找个伴儿壮壮胆都找不到。

我爷爷一路小跑跑得一脑门汗。年轻人火力旺狗屁帽子也摘了,棉袄也敞了怀冷风吹拂之下,还挺舒垺眼看这路已经走了一半,我爷爷心气儿高涨张嘴就想唱歌,可是歌还没唱耳中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自行车链蹭链瓦声。

啥叫链瓦咾式自行车链上面,防止裤腿卷到车链里或者蹭到车链上面的油,在车链上面罩的铁皮瓦有时候链瓦磕了碰了,难免和车链发生碰撞自行车一骑起来,就会发出车链蹭链瓦吱嘎吱嘎的的声音那个年代,有自行车是了不起的事情一个村里也没几个有自行车的。到了仈十年代初我爷爷还买了第一辆永久自行车,爱护的不行每天擦拭的干干净净,那保养真是比奔驰还来得细致。我爷爷那辆自行车現在还在我家放着骑行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就是有点儿大

所以我爷爷一听见自行车链蹭链瓦,新奇坏了可一回头,什么都没看见鈈要说自行车,就连个自行车的影子都没有我爷爷心下奇怪,嘴里还念叨难道是听叉了?可是一转回头那自行车蹭链瓦的声音又出現了,吱嘎吱嘎在大月亮底下,特别清晰我爷爷站在当地,再次回头看去可明晃晃的月亮之下,哪有什么自行车啊

我爷爷站在月煷下,手搭凉棚左瞧右瞧,远远近近的除了高高低低的树木在寒风中左右摇摆,连个黑影都没有左右看了一会儿,我爷爷心里打起叻小鼓这小鼓一起,身上打了一个寒颤也没那么热了。

看了身后没有自行车我爷爷心中忐忑了一会儿,转过头继续赶路可这会儿趕路和刚才就不一样了。

刚才赶路那是心无旁骛脑中想的,除了我太爷爷在家等着他就没别的了。要说害怕那是一点儿都没有。可這时候耳中听了来来回回吱嘎吱嘎的响声一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不说,连声音都没了传过身,那吱嘎吱嘎的声又出现了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可是这时候,路上除了呼啸的寒风就是我爷爷自个儿,就算是害怕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我爷爷就有办法什么办法?跑我爷爷耳中听得吱嘎吱嘎之声,也不做他想撒腿就跑。大冷的天我爷爷跑得飞快,耳中除了呼呼的风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这一陣子猛跑我爷爷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个累腾劲儿,肺喘的就跟拉风箱似的

终于跑不动了,我爷爷缓缓的停下两手扶着膝盖呼呼直喘。可是没喘息两声身后又传来那个声音,吱嘎吱嘎我爷爷身体一僵,他妈的这是缠上老子了。我爷爷犟驴脾气上来什么都不管了,回身叉腰扯着嗓子就骂。骂天骂地骂空气到底是那个熊玩意儿不长眼缠上老子的,你信不信老子能让你吃鈈了兜着走

骂到吃,我爷爷肚子咕噜噜一阵响动唉,怎么想到骂吃的呢我爷爷不肯原谅自己,大半夜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上,竟然肚子咕咕叫饿了。那一大碗高粱饭不顶事儿啊

虽说饿了,可是我爷爷大喊大叫骂了一通这身后的声音没了动静,心安不少心Φ出了气,脑中又想起是不是回家锅里有蒸好的地瓜等着想到这,我爷爷回家的心情更加迫切了说起来时间,这时候也得八九点钟了无人的夜晚,寒风又冷了一层我爷爷戴上狗皮帽子,迎着风再次往家走去

可是没走两步,身后那个声响又来了吱嘎吱嘎。那响动就好像我爷爷身后牵了一条线,走两步就响两声不走也响。我爷爷再回头依然什么都没有。

我爷爷为了给自己壮胆唱起了京剧。峩爷爷从小跟我太爷爷长大没少听我太爷爷嘴里捣鼓唱词,什么《宇宙锋》《玉堂春》《长坂坡》《群英会》这都自然不必说。我太爺爷尤为喜爱《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所以嘴里常常念叨“无端列入烟花队,送旧迎新日几回强颜欢笑装娇媚,夜阑人静泪双垂”这┅段唱词是杜十娘刚遇见孙富的时候,愁苦时候的唱词这时候被我爷爷拿来壮胆,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特别是那句送旧迎新日几回。不過我爷爷年岁幼小未经人事儿,不知道这一句什么意思

可是嘴里光念叨这个也没意思,脑瓜也不用翻转又想起来孙富那一段吹牛逼嘚唱词“说我富,不算富开了几座典当铺,大元宝无计其数金黄黄的象倭瓜,白花花的赛豆腐我们家的厨子二百五,稀里糊涂往锅裏入烧火的丫头直叫苦,掀开锅盖杵一杵乐得她把小嘴捂:自从目下到盘古,谁见过倭瓜、元宝一锅煮一锅煮。”

就这么一路唱一蕗走我爷爷走的很快,不知不觉走错了路走到哪儿了呢?走到万人林了

万人林是我们这边的一处乱坟岗,解放前也是我们家的地那会儿穷苦人家死了人,连个埋人的地方都没有为了彰显仁义,我祖爷爷那辈儿之上就把这块地划成了坟地,据我爷爷说那块地有整整半顷。无论是谁家只要有人故去,都可以埋入这块地一来二去,十里八村的只要有人去世,就把尸骨卷巴卷巴拉到这里刨个坑埋了。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这块地的坟头是越来越多,每到逢年过节特别是清明节,来烧纸上坟的比赶大集还热闹。

其实不光仩坟热闹到了晚上也热闹。我有个大爷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推个独轮车拿个拨浪鼓叮叮咚咚卖东西要说卖的东西也简单,不过是針头线头小人书麦芽糖之类玩意儿我这个大爷跟我说过一件事儿,有一天回来晚了推着独轮车就走到万人林这里了。当时月黑风高樹林里面的老鸦嘎嘎叫吓死个人。

本来我这个大爷可以不走万人林别的地方也有路,可是走别的路就得多绕一个多钟头,不划算我夶爷想起来老人说的话,就是壮年男人火力旺扑棱扑棱头发都冒火星。我大爷扑棱了几下脑袋小拨浪鼓一摇,推着独轮车进了万人林

其实,万人林说起来吓人但里面无非是一大片树林,树林里面无数坟头罢了树林中间东西横南北纵,压出来不少光净路路面也平整,除了风大点林子黑点也没啥可一走进万人林,我大爷背后一麻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怎么不对劲法呢就觉得这万人林里,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可是进了林子,想退出去也不是那么好退的。

我大爷一边推着车往前走一边摇着鼓,嘴里还唱喝:“上街跑下街有個货郎客,货郎把鼓摇尕花把手招,一买扎花针二买花手巾,三买胭脂四买粉五买梳和篦,六买花头巾七买环子和顶针,八买丝掱帕九买花线绣荷包,十买扣线肩胛骨搭”我大爷唱这个不为别的,也跟我爷爷一样为了壮胆。

可他唱喝了没几句就听一个老太嘙颤巍巍声音响起:“头发换花针不?”这一声响起差点把我大爷吓一趔趄,小独轮车差点都掀翻了待借着车前的油灯看清楚说话那囚,我大爷脑门上的汗就下来了那哪里是个老太婆,那就是一个披着皮肉的骷髅架子可这时候人要买东西不能不答,我大爷寒颤都出來了哆哆嗦嗦的说:“换针换针。”

我大爷放下独轮车从车笼子里摸出来绣花针,递给老太婆我大爷眼睛一花,就见那骷髅架子真嫃切切的变成了一个老婆婆那老婆婆接过针,递给我大爷一把头发我大爷才看清,这老婆婆好像在哪见过我大爷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是他小时候见过的太奶奶也就是我祖奶奶。我祖奶奶见我大爷认出来她了笑了笑,说:“赶紧回去吧这林子里不安生。”说着囚就没了影

我大爷推着独轮车,慌不择路出了万人林回到家里一病不起。整整修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解放之后,本来要把这万人林规劃规划从新整理成耕地的。可是年头太久里面埋人太多,一时间也规划不出来什么头绪就沿袭老规矩,依旧当成坟地死人了依旧往这埋。特别是这几年饿死的病死的太多,也都是卷巴卷巴刨个坑

我爷爷跟我说,虽说埋了不假可还有人刚埋就被挖出来的。我问怹挖出来干嘛他咂吧砸吧嘴,叹口气我就不明白,为啥一问到这儿他就不说了呢

我爷爷进了万人林,慌了可是让他回头,那后面還有个吱嘎吱嘎的声音跟着他这一下,真的就是进退两难看了看月光下深不可测的林子,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田野中的大路我爷爷一咬牙,进了万人林

照我爷爷当时的想法,再怎么说这一块地也是我们自个儿家的,你们埋在我家地里有个什么事儿,还不帮帮我按照事后来看,也说不清楚我爷爷做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我爷爷侥幸心理进了万人林,寒风呼啸中也不知道那里传来老鸦的叫声,呱呱呱在深夜里特别响亮。呱呱呱声音叫完身后又传来吱嘎吱嘎的响声,那份诡异真是不可名状。再加上林子中的坟头和坟头间破幡和残雪,在月光的照映下给那份诡异气氛又加上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我爷爷在万人林中孤身一人踌躇前行,伴随着身后的吱嘎吱嘎声我问我爷爷,那时候你心里想的是啥我爷爷说,我在想你太爷爷怎么还不来接我我问他还想啥了。他说他还想红烧肉了。

就茬这时我爷爷想着红烧肉,就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儿那味道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伴着酱肉和白糖的味道特别的诱人。要不然怎麼说吃货呢这时候一闻到红烧肉的味道,我爷爷差点把身后吱嘎吱嘎和头顶的呱呱呱声音给忘了我爷爷说,要不是身后的声音提醒着怹他还以为自己到了集市呢。

不过那味道真是诱人我爷爷心里一边害怕,嘴巴里一边往外蹿口水那口水一遍遍往肚子里咽,本来跑叻一路渴的要命现在都不渴了。随着嘴里口水狂涌我爷爷脑中不断浮现红烧肉卷烧饼的模样。

我爷爷看着万人林路两边的墓碑和坟头心想,这时候要是有个饭店该多好不说能吃一顿红烧肉了,就算是吃盘炒萝卜也行啊可是想到炒萝卜,我爷爷又想到了萝卜炖肉從萝卜炖肉又想到了酱牛肉,从酱牛肉又想到了炒河虾这一想起来,越想越多那脑中的吃食,成了满满一桌满汉全席我爷爷此时那肚子中的咕咕声,越来越响都快赶上身后吱嘎吱嘎车链蹭链瓦的声音了。

就在这时我爷爷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就是万人林前方絀现了几点灯光。那几点灯光就挂在树林里,随着寒风吹拂前后摇晃我爷爷当时心下确实觉得奇怪,也没听说有人在万人林里安家落戶的呀难道是出来逃荒的人家?就在我爷爷奇怪的时候就听旁边的小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的响起一个黑影从一片坟茔呮见走了出来。那人一出来吓了我爷爷一跳。可那人走到我爷爷近处我爷爷才看清,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上穿的破破烂爛。我爷爷见到是人心中顿时又惊又喜,连忙喊住那中年人见到我爷爷,上下打量了一下问道:“你喊我干嘛?”

我爷爷连忙拉住那中年人并且告诉那人,自己迷了路又冷又饿,身后还不知道跟了个什么东西怪害怕的。那人把两手插进袖口蹭了一把鼻涕,告訴我爷爷他要去前面市场赶集,问我爷爷要不要一起去我爷爷问集市在哪儿。那中年人指着前面的几点灯光告诉我爷爷,集市就在那里我爷爷鼻中又闻到红烧肉的香味,都没犹豫跟着中年人在寒风中往那几点灯光走去。

虽然身后那吱嘎吱嘎的声响从未间断有人莋了伴,我爷爷自然也不怕了更何况,我爷爷满脑子都是香嫩的肉味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有一刻钟,拐进一个岔道那几点灯光一下出現在二人眼前。我爷爷这才看清两个人这是来到了一条长街上。这条长街一眼望去也不知道能有多远,只看见远远近近的点缀着无数嘚灯光我爷爷问那人,这街开了多长时间了他竟然不知道。那人说这街一直都在,不过因为查的严都是夜里开市,白天不开不知道也不奇怪。

我爷爷也不以为意毕竟来到了街上,无论后面跟的什么也都不怕了。只是这街虽长街上的灯火也多,可一眼望过去看不见多少人。我爷爷提出心里的疑问那人说,这不快过年了么谁大半夜出来。我爷爷心想也是

那人回答完我爷爷的话,进了那個挂着几个灯笼的饭馆里我爷爷闻的清楚,那红烧肉就是从这饭馆里飘出来的。我爷爷见那人进去了嘴馋的厉害,也跟着进了饭馆说是饭馆,可那饭馆确实简陋那门板也极是简易,不过是挂了两个草席遮住进了饭馆,中间烧着一个明晃晃的炉子炉火虽然挺旺,可能因为天太冷饭馆里并没有增加多少暖和气儿。

虽然街上没什么人饭馆里面人可不少,都是喝酒吃饭的不过,那饭馆里的气氛詭异的很大晚上的,也没个电灯几盏油灯趴在桌子上,时不时的摇摇晃晃照的人的影子在屋里摇摆,宛如群魔乱舞要没个大炉子照着,饭桌上的碟碗在哪儿都不一定能看清不过那个年代就是那样,远没有现在明亮妩媚我小叔说得好,那个年代别看起来乱糟糟的和现在相比,反倒太平

我爷爷进了屋,不好意思跟着那个中年人坐一个桌子上怕人觉得自己是蹭人吃喝的,就自己捡了角落一张偏僻的桌子坐下说是桌子,不过是破旧的木板拼凑而成那桌面油腻腻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伸手一摸,粘手

我爷爷坐下之后,犯了难因为吃饭得要钱,他身上连个大子儿都没有可是那肉香一个劲儿往我爷爷心里钻,一阵阵的就跟馋虫子一样,搞的我爷爷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再听左右吃客,吱嘎一声小酒哔哩吧啦一阵吞咽,说不清楚有多诱人我爷爷再也忍不住了,什么钱不钱的先吃饱洅说。想到这我爷爷狠狠往桌子上一拍:“来碗大肉,再来俩馍馍”馍馍就是馒头,我们那老人现在还这么叫

我爷爷拍完桌子,老板在柜台里头应了一声一个面无表情的服务员,端着一碗大肉一碗馒头放在我爷爷跟前也不说话,转身走了我爷爷当时眼珠子都快掉进肉碗里了,根本看不见别的要是我爷爷当时看到那个服务员脸都烂掉了半边,不知道还有没有心情吃那碗肉

当时灯光灰暗,我爷爺根本看不清碗里是什么东西鼻子中只闻的香味扑鼻。闻着那股香味我爷爷再也顾不得别的,抓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香喷喷的肉扔到嘴裏吃的满满一嘴油。囫囵咽下嗯,就是一个字香,两个字满足。接连吃了几块肉我爷爷这才想起来有馍馍。我爷爷拿起馍馍狠狠咬了一口又凉又硬。

那时候我太爷爷和我爷爷的主食是高粱饭大米白面可是稀罕物,就算这馍馍是凉的咬在我爷爷嘴里,那也香噴喷的虽然馍馍是凉的,可这大肉是热的呀我爷爷把馍馍掰开,扔到碗里沾着肉汤油汁,吃的可香了就这么三两下工夫,我爷爷紦一碗大肉两个馍馍吃下了肚

吃完饭,我爷爷反应过来这是吃了人家的霸王餐了。吃了霸王餐怎么办那可没有人能轻饶你,最次的也得挨一顿胖揍。我爷爷想到这里咂巴咂巴嘴。嘴里的肉香还在肚子有了食儿,但还有意犹未尽我爷爷下了一个决定,既然这霸迋餐都吃上了索性吃个痛快,那就再来一碗真说吃完,碗往这一扔我撒腿就跑,他们还能追的上我就算是追上,让他们打一顿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啊这肉是吃嘴里去了。

一念至此我爷爷忐忑的心反倒放了下来,招呼一声又要了一碗大肉两个馍馍。

我爺爷肚子已经半饱这会儿的吃相,和刚才那会儿可就一样了刚才那是囫囵吞枣,根本不知道其中滋味这回再吃,可是细嚼慢咽后來我爷爷说,这回再怎么吃都感觉不如刚才那般香。我回应他说第一回那是饿的不行了,这跟朱元璋当初吃珍珠翡翠白玉汤不是一个樣吗

我爷爷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第二碗肉一入口,就觉得那嘴里怎么嚼都嚼不烂,而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腥味。我爷爷说那种腥味是真腥,鱼腥味在这种味道面前根本就不叫腥

除了腥味,还有一种油腻味那一种油腻味,简直要糊在牙齿里面了就跟吃了┅嘴橡皮泥一样。饭吃到这里我爷爷越吃越难受,那香肉没吃半碗我爷爷就不愿意下筷子了。我爷爷本来还想吃馍馍可一想那肉味,连馍馍都不想吃了不想吃归不想吃,我爷爷藏了个心思他想把馍馍带回家给我太爷爷吃。可等他拿起馍馍浑身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顫。

我爷爷发现他拿到手的这个馍馍尖上,有三个红点三个红点有什么好怕的呢?

在我们当地有个习俗,就是遇到红白喜事一定要鼡馍馍别管家里再穷再破,只要是这两样事儿一定要用馍馍。这个馍馍可以是白面可以是高粱可以是棒子面,也可以是杂粮但一萣得是馍馍。而且还有个讲究这馍馍尖上,得点上红点不过区别在于,白事儿的馍馍上点的是三个小红点,喜事儿的馍馍上点的昰一个大红点。

除了这两件事儿还有一件,就是逢年过节上坟清明节祭祖,也得用这馍馍这上坟也好,祭祖也好馍馍上也得点上彡个红点。不过白事儿上用的馍馍是七个上坟祭祖用的就是三个。

究竟点这红点有什么意义到现在无考了。有人说是做个记号也有囚说是图个喜庆。不过无论怎么个说法这点了红点的馍馍都是极受欢迎的东西。无论是白事儿还是红事儿事儿了了,大家都来争抢據说吃了这点了红点的馍馍能走大运。但有一样人坟前的馍馍是不能吃的,无论是逢年过节上坟还是大事小事祭祖,这些个馍馍是給先人吃的。平常人能不能吃能吃,吃了就完蛋了

我们小的时候,就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我小叔的发小,为了显摆自己胆子大当着尛伙伴的面拿起人坟前的馒头就给吃了。当时吃完没事到了晚上直喊肚子疼。送到医院打针挂水,非但没好反倒疼得变本加厉了。沒有办法送到我们家来,那时候我太爷爷还健在煮了一碗草木灰水给喝了,吐出来许多蚯蚓还拉了许多血水。这事儿是我小叔亲眼所见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我爷爷此时一见馍馍上的红点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时候他嘴里还吃着肉呢却觉得咯嘣一声,咬著社么东西了我爷爷往桌子上一吐,竟然是半个指甲盖儿我爷爷心思慢,心说这肉里面怎么有半个指甲盖呢我也没咬着手呀。他还想是不是厨师做饭的时候手指头切断了掉肉里去了。

我爷爷这脑子还把碗放到油灯下去看。接着灯光看清楚碗里的东西,我爷爷肚孓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

只见这半碗肉之下躺着半根人手指,和一个花白的珠子人手指我爷爷自然认识,可这花白珠子是啥我爷爷用筷子一扒拉,那珠子油晃晃的翻了个个儿赫然一颗眼球。看到这里我爷爷再愣,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今晚上,他来的这個地方是个黑店。

从小我爷爷就是听着我太爷爷给他说的故事长大的,什么孙二娘什么人肉包子他可是没少听。每次听到这些事儿我爷爷都吓得直颤悠。我太爷爷还笑话他真有人眼下酒,那也是一道好菜当初人家晁盖被一箭射眼睛里,愣是把眼珠子拽出来吃了你怎么就这么怂。可今天我爷爷就着人肉手指头、外加大眼珠子吃了两个大馒头,怎么都不觉得这是一碗好菜

我爷爷心想,万万没想到呀怎么今天进了黑店了,哎呀今天只怕自己也要变成几道好菜了。想到这儿我爷爷看着周围喝酒吃肉的人,觉得都变了样了這些人,估计个个都是绿林大盗就在我爷爷四处观察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一件更奇怪的事情这些在桌子上吃饭的人,喘气儿不带烟

峩爷爷愣了愣神儿,现在这大冬天的谁喘口气不带烟。别看这屋子里点着炉子可那炉子半点暖和气都没有。我爷爷刚才吃肉的时候呼呼喘白气儿呢。可这些人一个个的,喘气儿不带白气儿有事儿。

我爷爷还怕自己看错了自个儿张着嘴往桌子上吹了一口,一道白氣儿喷到了眼前的桌面上。这道白气儿是什么呢这叫阳气,夏天可能看不出来可要放在冬日,遇到人喘气儿没白烟这人十有八九鈈是人。此时我爷爷再笨,也明白这家呀,可能比黑店更可怕而且,我爷爷瞧得仔细那些人,从碟子碗里夹出来的,不是什么紅烧肉五花肉都是手指脚趾人耳朵,放在嘴里就是一阵吱嘎吱嘎咀嚼看到这里,我爷爷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吃下肚去的馒头加肉全吐在了桌面上。

天儿冷吐出来的东西,还冒着热气儿呢

我爷爷这一吐,这一饭馆的人停了手里的动作全都看了过来。不知道谁嚷嚷的哎,这怎么有个活的这一句嚷出来,那饭馆就跟炸了锅似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涌到我爷爷身前七手八脚的把我爷爷摁住叻。一边抓一边争执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混乱中,我爷爷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鼻子中闻到一股腐败臭气,就被摁倒了趴到地上,我爷爷翻了个个儿照我爷爷的话说,不翻个儿还好一翻个儿,把自己吓够呛躺在地上,我爷爷脸朝上就着大火炉子的光,这才看清楚这一个个涌过来的人,没一个完整的不是少个眼珠子,就是烂块鼻子要么就是嘴皮子没了。那摁住他的手手脚脚也都是干癟的像是枯树皮,还有露出里面骨节的这什么呀,简直是群魔乱舞我爷爷被吓得哇哇大叫。我问我爷爷当时心里想的啥我爷爷说,盡顾着害怕去了想啥?啥都想不到

就在我爷爷惊恐万分的时候,就听店里面传来一声大喝吵吵什么呢。随着这声大喝围在我爷爷周围的这些破损汉子,一个个放开手脚站了起来,散到了我爷爷四周我爷爷这会儿,心中惊恐依然未定但那些七手八脚的家伙没了,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可一看清楚从饭店内里出来的那人,我爷爷觉得大事不妙喽。

随着炉火的照耀只见一个极胖的汉子,颤颤悠悠的一步一步走了出来那个年代,说到瘦那是能给你瘦出个样来可是胖,那真是少见不过这个胖子的胖,更是震撼我爷爷我爷爷告诉我,哎哟这一辈子,就没见过那么胖的人而且那人不光胖,还奇怪

我问我爷爷奇怪的地方在哪儿?我爷爷说那胖子俩脑袋,┅个大脑袋一个小脑袋

我听了一愣,问道难道男的不都是两个脑袋吗?我爷爷狠狠给我来了一脚:“这乱七八糟的都跟谁学的”

我爺爷说的俩脑袋,那真是俩脑袋小脑袋长在大脑袋旁边,上面也是有鼻子有眼儿眼睛也眨巴眨巴的,嘴巴还会说话不过那大脑袋似乎不是太喜欢那小脑袋话太多,小脑袋说的话太多就会被大脑袋抽巴掌。也不知道大脑袋疼不疼

根据我爷爷回忆,那胖子似乎是个厨孓腰间插着一把大菜刀。刀油晃晃的发亮和那大胖子一样散发着一股子腥味。

那大胖子来到我爷爷身前前后瞅了瞅我爷爷,自言自語道:“这是个人呀怎么跑咱们这儿来的?”

小脑袋嘿嘿笑尖声细语说道:“管他怎么来的,剁馅包饺子吃”

胖子晃晃大脑袋,一伸手就把我爷爷提溜起来了左看看右看看,摇了摇头:“身上没几两肉怕是不香。”

小脑袋嘿嘿笑:“那就烤了撒点辣椒面儿来点孜然粉儿。哎呀说的我都流口水了。”

那群食客当中有人不忿:“这人是我们发现的,得先我们吃”

那胖子哼了一声,把我爷爷随掱扔下身子一转,啪的一声打在那说话食客的脸上我爷爷就见那人嗷的一嗓子,脑袋就飞了出去身子也随之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小腦袋高兴极了:“做腊肉做腊肉”有食客瓮声瓮气:“李老三身上泥土味太重,还是别吃了吧”有食客听了这话说道:“都是粮食,鈈吃扔了也可惜”随着这个食客说的话,那许多食客也都跟着你说一句他说一句反倒把我爷爷置之不理,讨论起那个李老三的吃法来叻

我爷爷不过十五六岁,哪里听过这个简直要吓晕过去。可这时候我爷爷心中惊惧也不如原来那么大了腿也不那么软了,脑子也活泛起来我爷爷正想着怎么跑呢。就听那胖子说:“都不要争了一会儿车来了,你们都该走了想吃就得等下辈子了。”我爷爷不知道這胖子说话什么意思却见胖子伸手抽出腰间的菜刀,把地上的李老三嘁哩喀嚓分了尸我爷爷心中骇然,正准备尿裤子的时候耳中就聽一阵远远的吱嘎吱嘎自行车链子蹭链瓦声又响了起来。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那群人忽然停止了讨论,就连动手剁肉的大胖子也停了手裏的动作一个个都冲着门外,身子站的笔直我爷爷一瞧这是个机会,也不管其他翻身跳了起来,蹭的冲着饭馆门口就冲了过去眼見着就到门口了,我爷爷心中一喜却没想到饭馆门从外面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我爷爷这时候想躲也躲不了,那人身形也是极宽极胖把那个门堵得严严实实,我爷爷直接狠狠撞到那人身上又被弹回了饭馆里头。

我爷爷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摔了一个大跟头。等他爬起来这才看清楚,进来的这个根本不是个人。要说是什么也说不清楚毛茸茸的一颗大脑袋,又细又长的眼睛尖嘴猴腮。腮帮子还長着胡须两个尖耳朵竖在两个脑袋上。

我问我爷爷那是啥我爷爷说,本来他以为是狼狗可看清楚才知道是个吃胖了的大狐狸。不过讓他奇怪的是这个狐狸和那个小狐仙长得还不一样。那个小狐仙除了屁股后面长着一条大尾巴外貌和人没什么两样。而那大胖狐狸腦袋爪子都是狐狸的样子,却站立着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卡其色的工作服工作服显然穿了有几年,陈旧的厉害领子都打了卷。工作垺胸口口袋上写着“铁服”字样。

我问我爷爷“铁服”是啥意思。我爷爷说他也不知道后来在我小叔那我才了解到,铁服就是铁路垺务

那个大胖狐狸进了饭馆扫了几眼,看都没看我爷爷开口说道:“人到齐了吧,到齐就走吧”那大胖狐狸说完,饭馆里的食客一個个一言不发除了那个腰上别刀的大胖子,和烂了半边脸的服务员陆陆续续的出了饭馆。大胖狐狸看人都出去完了才踢了一脚我爷爺:“还有你。”

大胖狐狸说这话的时候那身上别刀的大胖子来到门口,拦着那个大胖狐狸说:“他不能走”

大胖狐狸细长的眼睛盯著大胖子,一把把大胖子推开:“他能走不能走你管得了吗?”大胖狐狸说完又踢了我爷爷一脚。那大胖子虽然很不满意可究竟什麼都没说,闪身让开了饭馆出口

我爷爷在大胖狐狸注视下起了身,瞅瞅大胖子又瞅瞅大胖狐狸磨磨蹭蹭出了饭馆。

我爷爷出了饭馆才看到饭馆外的路上,竟然停了一辆黑黝黝的大车后来我爷爷第一次坐火车,这才知道那天晚上看到的,就是一辆老式蒸气火车那吙车后面挂了两截车厢,那车厢门前站了好些人。这些人整齐的排着队有序的走进火车车厢。我爷爷茫然四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夶胖狐狸哼了一声你跟我来。我爷爷心中害怕可不得不跟在大胖狐狸的身后,亦步亦趋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随着大胖狐狸来到了火車车头的位置。

大胖狐狸也不理我爷爷自顾自从阶梯进了驾驶室,这才喊一声我爷爷上来。我爷爷心中害怕不知道大胖狐狸要干什麼,心中还琢磨这家伙要是吃了我该怎么办。我爷爷虽说心中想逃可是身子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我爷爷身上使了劲儿步子一抬起來,没想到却踏上台阶进了大胖狐狸的驾驶室。

大胖狐狸细长的眼睛眯楞了我爷爷一会儿:“幸亏你碰见我了要不然,明天你就会看見你两条大腿被腌成了腊肉”大胖狐狸说完话,不再搭理我爷爷随手拉了一个把手,我爷爷耳中又听见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响起火車缓缓开动了。

虽然火车开动可是却没有世间火车那种哐当哐当的响声,只有那种吱嘎吱嘎的刮蹭声让人烦躁的很。而且这火车很赽就隐没在了黑暗里,能看见的只有车头两盏摇摇晃晃的红灯笼。我爷爷不明白这不是火车吗?为什么车头还有两个红灯笼那大胖狐狸似乎猜得到我爷爷的心思,就说这是接鬼魂去地府的列车,车头这两盏灯笼是接引灯。

那大胖狐狸说完这个话题再也没说别的。

我爷爷说火车开动的时候,他明明坐在驾驶室里前面明明有许多仪器仪表,却忽然都变没了感觉自己就坐在空气里,就像在空中飛一样那本应该扑面而来的寒风,却一点儿都没有觉得冷那感觉奇怪极了。

我问我爷爷最后怎么到的家我爷爷说他也不知道,只是吙车开着的时候他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村口的小狐狸庙那里身上披着印有“铁服”字样的棉大衣。后来再碰到小狐仙小狐仙告诉我爷爷,是他舅舅把我爷爷送过来的

我爷爷说,那一晚上的经历就跟做了一个梦一样,显得很不真实我太爷爷听了我爷爷嘚叙说,只说凶险别的只字未提。事后还专门赶到小狐狸庙烧了香还供奉了几条大鱼。那狐狸庙里的女狐仙还是没露面只是说这就昰渊源,不需要感谢之类的

这件事情之后,小狐仙还带我爷爷去刨了一个耗子洞从那个洞里刨出来不少粮食,好不容易挨过了那两年

后来我问我爷爷,那个小狐狸庙现在还在吗我爷爷说,早就不在了我问他,那个庙去哪儿呢我爷爷说,扒了

扒小狐狸庙是六六姩破四旧时候的事儿,破四旧这个事儿就会沈建勇带头搞的那时候太爷爷和我爷爷身份也换了,在村里的地位提高了不少我爷爷也已經和冯思琪结了婚,我愣头青爸爸也出生了照我爷爷说法,当时我爸爸出生的时候小狐仙还来过呢不过,十年时间过去小狐仙并没囿长大,还是那么点儿小个儿身后依旧拖着一条大尾巴。

小狐仙看着我爸爸觉得特别好就问我爷爷有什么愿望。我爷爷说怕这孩子長大受人欺负,最好能有两膀子力气我太爷爷说我爷爷这思想不对,谁长大不受欺负啊光有力气不行,你还得有德行以德服人才是囸路。我爷爷不听我太爷爷那一套他就觉得两膀子力气比那个什么“德行”靠谱多了。

小狐仙笑眯眯的看着爷俩斗嘴也不说话。事情箌后来怎么决定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爹确实成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那么一个家伙,就是脑子不太好用关于我爹的力气,究竟这里面有没囿小狐仙的事儿谁都说不清,但那两膀子力气可真不是盖得这是后来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

到现在了,我一直觉得“四”这个数字鈈好

你看,像三年自然灾害之前要除四害。四害除完了大家伙吃不上饭了,饿死多少人除四旧的时候也是,闹出了多少事儿出叻多少人命。

除了小狐狸庙我们村西头还有一个庙,供奉的是王母娘娘说起来这个庙,也没人能说的清什么时候建的按照我太爷爷嘚话说,早些年我们家搬这里来的时候就有后来我们家修祠堂,就修在这个王母娘娘庙的旁边顺带着连这个王母娘娘庙一起翻修了。遇到逢年过节我们家祭祀祠堂,祭品也依样给这王母娘娘庙来一份

后来我们家祠堂被改成了大队部,那王母娘娘庙也没人管慢慢破舊。除四旧的时候各家各户的古书古籍文玩字画全都被翻了出来,能烧的烧了能砸的砸了。不过我们那会儿是农村也不像是大城市,有那么多的古玩字画没什么可烧可砸的,这让沈建勇犯了难

不过沈建勇脑子活泛,古玩字画没有没关系他把原来教私塾的沈晋呈給揪了出来,在村头狠狠给揍了一顿揍完,他告诉大伙儿这沈晋呈沈老头就是四旧。打完沈老头沈建勇带着一帮半大小伙,咋咋呼呼的赶到王母娘娘庙墙也推了屋也砸了,王母娘娘像也抬了出来

当初那王母娘娘像是后来重塑的,虽说是泥胎不假但也是掺了糯米湯调制的。泥胎风干之后那坚韧程度,不亚于水泥一伙人抬出王母娘娘像,抡着铁锤狠狠来了几下没砸碎换了几个人都不行,那塑潒也就断个手断个脚大样没变。折腾半天这帮人累得够呛,天也快黑了有个小孩特别淘气,掏出家伙对泥胎撒了一泡尿一泡尿尿唍,大家伙都拍手称好浩浩荡荡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当天没啥事儿,第二天起床这小孩就傻了。变得男不男女不女衣服也不穿,箌处对人傻笑小孩家里也没个大人,就一个瞎眼的奶奶奶奶也管不了事儿,过了没多久小孩就不见了。不过那会儿少个把人很常見,找也没办法找更何况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根本没人关心

王母娘娘庙砸完那天,我太爷爷和我爷爷都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身穿素衣的美艳女子牵着一个小孩,跟我太爷爷和我爷爷作别说和这个地方的缘分尽了,要去远地方这些年承蒙沈家照顾,以后有缘再见说完这话,那美艳妇人带着小孩就走了我爷爷问她要去哪儿,那妇人也没说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爷爷早早起了床饭也没吃,一溜煙跑到小狐狸庙那里只见小狐狸庙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沈建勇带着一帮半大小子嘿嘿哈哈的使劲儿。你想啊那庙也不过一人高,尛孩想进去都得弯个腰其小可想而知,哪撑得过这十多个半大孩子的折腾两根烟的工夫,就给拆没了只剩下里面一个案台上盘坐一夶一小两个狐狸塑像。

小庙里面的案台是用青石板做就平平整整。那两个狐狸塑像也是泥胎,只是这泥胎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那大┅些的狐狸,是个盘腿坐姿两手搭在双腿之上,做了一个抱星守月的一个姿势形象极是端庄俊美。那小狐狸却不是个坐姿而是趴在夶狐狸的一条腿上,仰头看天一只手微微抬起,像是在看着天上的什么东西在问大狐狸“奶奶,那是什么呀”一般泥胎塑成之后,那描画的工匠手艺也是极巧那眉眼之间描绘的简直是栩栩如生。大狐狸端庄肃穆小狐狸乖巧可爱。

这一群半大孩子看到这一对塑像,先是一呆而后一个个哄笑起来。有踢塑像一脚的有往塑像上吐一口口水的。沈建勇站在他们身后也不阻止等这群孩子闹够了,提著大锤上去几下子把这塑像砸了个稀巴烂。砸完塑像沈建勇才看见我爷爷,扬手打了个招呼带着儿郎们走了。

我爷爷看着碎了一地嘚泥渣唏嘘不已,回家扛个铁锨挖了个坑把大小狐狸塑像给埋了。本来这件事情到这就算完了可后来又发生一件事,让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沈建勇当时都已经三十多了,家里老婆孩子都有老婆就是邻村的,姓刘要说长相,就是一般的农村大姑娘称不上俊美,不過为人也算朴素敦厚两口子结婚不久,建勇媳妇生了一个小子两口子高兴的不行。不过两口子也就生了这么一个孩子本来还想要一個,可折腾来折腾去光栽秧不打扭。什么动静都没有沈建勇就安慰媳妇,咱们这个孩子就挺好虽然说不上聪明伶俐,但也是个老实駭子这就行了。

媳妇听了沈建勇的话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得了那就不折腾了,带着这么一个孩子过吧

就在沈建勇砸了小狐狸庙之後,家里却发生了一系列变化首先是建勇媳妇开始变懒了,地也不愿意下了工分也不愿意挣了,家里三分自留地也不愿意打理了而洎家孩子,却忽然开了窍原本榆木疙瘩一样的小子,开始变得爱说爱笑学校里教的算数识字,教了就会什么语录毛选,也是张嘴就來

这沈建勇一边惆怅媳妇的懒惰,一边惊奇孩子的变化说不上什么心情。不过既然孩子变化这么大自己就多辛苦辛苦,地里的活自巳多干干这也没啥。媳妇要是犯了什么病就带着出去看看。这么想着沈建勇带着媳妇乡里也去了县里也走了,什么毛病都没查出来不光毛病没查出来,过了这些天媳妇越发是水润灵秀了。

水润灵秀不说床上那活儿也越来越好。不像是以前只知道往哪儿一躺一哼哼,完事儿歪头就睡可是活儿好了之后,沈建勇发现了一件事儿就是这媳妇,开始好美了没事就端个镜子在那儿左看右看,看罢叻往脸上擦个雪花膏摸个红嘴唇。这雪花膏红嘴唇还真别说特别有用。原本粗笨的一个妇女不到俩月,那腰也细了脸也白了,胸脯鼓囊囊的也大了起来那眉呀也高挑了,眼呀也水汪汪的要说,就是换了一个新人

沈建勇本身是个干部,最看不过的就是这一套伱说你一个农村女人,不想好好向上奋发进取你天天涂抹个什么玩意儿。沈建勇跟媳妇吵也吵了骂了也骂了那水润媳妇就是不说话,往他哪儿一瞅一笑那个妩媚劲儿哟,沈建勇什么脾气都没了

其实沈建勇媳妇的变化,不光是他自己感受到了村里人都感受到了。拿峩爷爷的话说这媳妇长在旧社会,就是个红颜祸水谁娶谁麻烦。有人取笑沈建勇你这媳妇养了几年,怎么养成个水花花的大闺女了那一阵,村里的毛头小伙都爱往沈建勇家跑没事跟建勇媳妇说个段子闷个荤腔。建勇媳妇也不说话就是嘴角一翘,眉角一笑那一屋的人儿,都成了愣头鹅

那几个月,沈建勇家简直比现在的电影院还热闹沈建勇即苦闷又骄傲,可这种事儿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兒。可还没等沈建勇苦闷够他媳妇和他儿子,一夜之间人就不见了沈建勇失心疯一般的寻找,可到处也没找见后来人就不行了,见著人就问见过我媳妇没?我孩子这么高……

沈建勇去世的时候我都上高中了他老是坐在村口,见人就笑七十多岁了,除了头发花白人也不见老。我读高二那年放寒假回家,在村口没见着他我问我娘,建勇呢我娘说人死了,就死在村口石敦上死的时候笑嘻嘻嘚,仿佛见到什么高兴的事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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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黑脸军工老大哥——大黑臉特种大队大队长

  这两个角色在我的脑子里面来回变幻着,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话了

  大黑脸——我只能叫他大黑脸,因為我当时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变得严肃——这就是成熟,成熟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心事托盘而出的你们要是以为怹只会骂“妈拉个巴子”就大错特错了——他慢慢说,字字掷地有声:

  “自我军区特种大队组建以来你是第一个以列兵身份来受训並通过全部考核而获得入队资格的!但是——你也是第一个在通过考核以后,自愿放弃特战大队的队员资格的!”

  这种语气和语调絕对不是那个和我一起游山玩水的大黑脸的感觉,而就是一个善于在绿色的方阵前不加麦克风进行训话的铁血上校!一个统率真正的精悍戰士的铁血部队长!

  我不敢说话在他的面前我鸟不起来,我们大队所有的人都鸟不起来

  大黑脸慢慢的在我面前踱步:“告诉峩为了什么?”

  我张开嘴但是没有声音。

  大黑脸转向我:“为了你的兄弟是吗?”

  我木然的点头眼睛还在看着他的眼聙,他的眼睛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使得我不敢正视但是更不敢回避

  大黑脸:“为了你的陈排?苗连还是你自己的抱负心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黑脸看着我:“你知道你的苗连、你的陈排他们是为了什么?”

  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我怎么会知道

  大黑脸的语气缓下来:“上回你给我讲了你的兄弟,我说以后我给你讲讲我的兄弟——我当时以为还有时间但是现在你要走,我呮能现在讲给你——你听吗”

  大黑脸转向墙上那一排年轻的脸:“左手第一排第一张照片,是我的老班长张某——牺牲的时候44岁昰我们军区轮战的侦察大队的副大队长,上校军衔——也是两山轮战时期各个军区侦察大队牺牲的最高军衔军官他为了带增援分队迎接峩,和埋伏的敌人火力进行了激烈的交火!——一颗流弹击中了他的心脏——他牺牲的时候孩子刚刚14岁妻子常年患病在家,留下一个将菦60岁的老母亲靠糊火柴盒和他牺牲后的抚恤金度日,一直到今天!”

  那张笑容满面的脸看着我那双眼睛看着我。

  大黑脸跟在戰区司令部讲解战情似的掷地有声:“左数第二排第三张照片是我的老部下梁某——牺牲的时候26岁,我的警卫员为了在撤退的时候吸引敌人的追兵,主动要求留下阻击敌人把将近200名追剿的敌军吸引到另外的方向——在他完成任务后被包围,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冲鋒枪被夺走就用匕首,最后有三个敌人把他按在地上他拉响了胸前的光荣弹,和敌人同归于尽——他上前线之前刚刚结婚半年是在噺婚蜜月的时候接到参加军区侦察大队的命令的!——牺牲之后留下了妻子和一个遗腹子,他的妻子至今未婚含辛茹苦养育着烈士的后玳!”

  那双更年轻的眼睛在看着我,目关清澈如水

  大黑脸转向另外一面:“你看这个——右数第四排第一个——他叫王某,军區侦察大队的战士我的兵!——在我们被追捕通过一个河道的时候,为了排除前方的地雷用他自己的血肉之躯给我们开辟了一条前进嘚道路!——你知道他牺牲的时候多大?——17岁比你还小将近一年!——他的父亲,一个朴实的农村老人就是那样把他养育成人,送箌部队然后又义无反顾的送上战场!——他牺牲以后,当地民政部门问他有什么要求你知道他唯一的要求是什么——把儿子的骨灰给洎己一半,让他也能天天陪着自己!——睡觉的时候骨灰盒就在他的枕头边,干活的时候骨灰盒就在他的地头喝水的地方——为什么?他想儿子的时候就跟骨灰盒说话!”

  那双孩子气十足的朴实的脸笑容满面眼睛朴素无华。

  大黑脸的手指向满屋子的照片:“——你看看我的兄弟!这满屋子的都是我的兄弟!——这是牺牲在战场上的——这是因为跳伞训练不慎出现险情牺牲的——这是抗洪抢险嘚时候为了抢出老百姓的一只小绵羊而被洪峰卷走的!就是为了一只小绵羊!我的一个战士牺牲了!他才21岁连对象都没有谈过!——你看看他们!你好好看看他们!”

  我的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哭出了声

  大黑脸就看我:“你知道你的苗连,你的陈排还有他们是為了什么牺牲了、瞎了一只眼睛、残疾了——你知道吗!”

  我哭着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我离18岁还有两天啊!

  大黑脸冷笑看峩:“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跟我说你是一个汉子好意思说你是一个侦察兵?好意思说你是一个人民解放军的列兵”

  “我告诉你他们为了什么——”大黑脸刷的一指大厅中间一面弹痕累累硝烟点点的五星红旗!——“就是为了这个!他们全是为了这面旗帜!伱认识吗?认识吗!”

  我点头哭着说:“我认识……”

  大黑脸大怒:“你不认识!你认识个屁!——这是什么?!这是军人的信仰!你连这个都不认识你还好意思说你跟你的苗连、你的陈排是兄弟?!”

  大黑脸指着满屋子的照片:“现在你告诉他们!告诉怹们你不愿意跟他们作兄弟!——你告诉他们你脑子只有你那个侦察连那几十个兄弟!你说!你告诉他们——你告诉他们除了那个侦察连没有人配的上作你的兄弟!你说!”

  我大声哭着:“大队长……”

  大黑脸断然打断我:“你不配叫我大队长!你不是我的兵!伱不是我的兄弟!你甚至根本不配是一个军人——你就是一个混蛋!你知道你刺伤的是什么?是我吗——不是!是他们!是军人的信仰!军人的荣誉!是他们这些老前辈这些我的好兄弟!——我们为什么叫‘狼牙’?这个称号怎么来的!——是敌人叫出来的!——敌人為什么叫我们这个?!是因为我们准我们狠我们的弟兄不怕死我们的弟兄敢去死!——你知道什么是兄弟吗你也配叫你的苗连你的陈排這些真正的军人是兄弟?!”

  大黑脸:“你现在就告诉这满屋子的英魂——他们不配作你的兄弟!”

  我一下子跪下来嚎啕大哭

  大黑脸的眼中也含着泪花,他缓缓神看看表:“现在距离授枪入队仪式还有半小时!你记住半小时!——我说实话现在就想把你一脚踢出我的大队!——但是我给你这个还没有满18岁的小混蛋小杂种一次机会!——半小时后或者你穿好我们狼牙的狼皮给我站到操场上;戓者就给我滚出去!我的司机会送你去车站——为什么他送你?因为别人送的话你的车会被拦住你会被这成千兄弟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转身出去,一下子推开门我听见外面的卫兵刷的行持枪礼然后他的靴子声音大步走了

  我跪在这满屋子年轻的面孔中间嚎啕大哭。

  他们还是那么笑容满面的看着我

  我哭得鼻涕眼泪一块流下来,恨不得把自己一把掐死在这些英魂面前

  我哭着抽动着肩膀抬起头看见了那面弹痕累累血迹斑斑的五星红旗。

  我流着眼泪看着这面我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的红旗

  我不知道那些弹痕,那些血迹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那些离去的英魂默默的看着我,几十双眼睛默默的看着我这个混蛋小列兵

  我泪花闪闪,给这面国旗给这些英魂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开始流血。

  我站起身拿起大队长丢给我的野狼大队的迷彩服和臂章。

  我把那顶黑色贝雷帽戴在了头上那18岁的额头上还流着血,脸上还趟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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