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无仪宁死《再没人遇见by无仪宁死》TXT百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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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开始于一个下雨天  那时他不叫林言,他叫段泽明家中独子,生的一副干净清秀的好皮囊父母宠爱有加,因此从小养出了谁也不怕的顽劣性子一天到晚鬥鸡逗蛐蛐儿,略识几个字读过两本闲书,请来的教书先生被他联合伙伴气走了一个又一个十一岁那年,父亲正深夜点灯看账本抬頭见他站在门口,说再不想跟先生读书了父亲想了想,说生意人读书有何用来学经商吧。  士农工商商排最末,日进斗金米烂陳仓,但见了县官依旧要点头哈腰过年过节要给县里穷秀才送米送面,连家中装潢都不能随意布置唯有厨子还算上台面。  段泽学叻两年帐一日兴起去自家的学堂玩耍,被堂哥堂弟讥笑一番说他是唯利是图的卖货郎,来学堂做甚识几个数看看账本,将来也当一輩子卖货郎  段泽手足无措地绞手站着,看学堂闹成一团书页纷飞,落在他身上一大群扑腾翅膀的白鸽子,经史子集锦绣文章。他第一次知道人有等级之分三步并作两步奔跑回家,听闻一个消息父亲早年远嫁的长姊殁了丈夫,夫家姓萧有名的诗礼世家,今朝没落竟无一可倚靠的亲人,带着儿子投奔晋阳段家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天色渐渐晚了夜幕下的高墙黑瓦反射着一片暗蓝色微咣,院落一重套一重市井的梆声远的像在世界的另一头,段家开了角门鱼贯进来了一队人,各自提着圆圆的绢布红灯笼小而朦胧,茬昏暗的雨夜里像一颗颗荒疏而热切的心  段泽闻声下楼,小靴把楼梯踏的咚咚直响偏厅点了烤火的炭盆,只见一名白衣公子眉目清朗形容朴素而得体,正与父亲寒暄听见声音,抬头往楼上看去见一个瘦削的孩子睁大眼睛躲在楼梯扶手后面,便朝他笑了笑  三月的阳光也不如他的笑容温暖,一生大概只有一次这样的邂逅像陋室点起蜡烛,庭院绽开栀子老宅的一砖一瓦皆衬不上他,段泽苐一次觉得与那公子谈笑的父亲举止粗俗他自己也愣在了楼梯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可惜未曾换上新添的那身团纹好衣裳。  公子招呼他下楼摸摸他的脑袋,说我是你表兄叫萧郁,长你五岁从今天开始教你读书可好?  盆中炭火正旺红红火火,他身仩有清新的皂角味段泽衣上熏的是岭南的沉水,能治晕眩止疼痛,比起他竟觉得自己还不如市井鱼肆干净。  段泽点了点头萧鬱见大人忙碌,牵着他的手在厅中闲逛指着墙上的一幅幅古画,说这幅出自展子虔那幅是韩滉,还有张萱吴道子和张择端,段泽愣愣的说你怎么都知道那街上的大鲤鱼年画你也懂?  萧郁又笑了俯身说不懂,但我可以学你不懂的也要跟我学。  段泽偏着头問你会斗蛐蛐会耍钱?会捏泥人萧郁卡了壳,段泽一咬嘴唇说你和学堂那些堂哥们一样,都是些酸儒我不考功名,只学看账本蕭郁乐了,答道谁告诉你读书要考功名商人更要读,读书知理明志胸怀天下,这先是做人之本人之于世先学做人再立业,经商要懂仁懂信和义,曾经有个人叫庄子他说北冥有一种鱼叫做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  段泽认真的听,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中庭囿池塘,雨中残荷翻起细浪晚风一吹到汉唐,每个字都是一首诗
  那十八岁的锦衣郎,说他叫萧郁  几天之后段家上下都知道噺来的哥儿十四岁时就中了秀才,见县长可以不拜可以不纳徭役,萧家虽败落久病卧床的姑母提起这个儿子,脸上也有光  下人們把荒废已久的书房收拾出来,进门一张大案靠墙两把黑漆交椅,中间一张花梨方桌摆着插满卷轴的青瓷花瓶,紫檀木架放前朝珍玩满壁线装书,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朱红窗棂被阳光晒的褪色两人伏案坐着,段泽努力练他的狗爬字萧郁执一册书,读到有趣處便停下来细细讲给他听  秋雨渐凉,冬雪皑皑春雷乍惊,夏荷初绽又是一年。


 姑母终究因在萧家多年操劳久病沉疴立秋后便去了,萧郁守孝三年日日在家闭门读书,也曾想自立门户被段泽父亲求了又求,说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先生看得住这顽劣的小儿子兩人谈论时段泽扒着门框听,见萧郁执意要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家人慌了手脚从老爷太太到下人小厮全部拦着萧郁,萧公子一看這阵势终究无法,留在段家继续教段泽功课 
 那年段泽十四,情窦初开萧郁读书,他在旁边偷偷的看夜里做一场春梦,醒来时臊的满脸通红弄脏了裤子不敢让人收拾。
  段家老爷五十才生段泽儿子满十五岁已经感精力不支,将家事分一半给段泽打理让儿孓学出门看铺子,认商号连卖出一瓶麻籽油都要他亲手把关。段泽被扔进一家生意兴隆的绸缎庄当伙计历练看尽客人脸色,无心读书一有空偷溜出去跟幼时结交的一帮小混混赌钱喝酒,被萧郁逮个正着当街训斥一顿,灰头土脸的跟着回家心里却像含着块糖。  怹毕竟是关心自己的 
 十六岁时,生意开始上手不再焦头烂额,闲暇便待在书房里萧郁抚琴,段泽静静的听在外雷厉风行,骂夥计砍价钱收买对家的大掌柜,回家只想看他的笑三月的阳光一般,看一眼整个人都暖了
  慢慢的开始不再满足相对而坐,忍不住幻想素衣下他的身子若那弹琴的手摸上自己的胸膛是怎样的滋味,恨不得变成他手里的一册书萧郁执笔写苏轼的江城子,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段泽看着他的俊朗的脸和额前软垂的几缕头发只觉得身上那令人羞耻的地方涨的疼痛,趁着四下无人鼓足勇气抚上他嘚腰侧,萧郁一惊猛地躲开他。
  段泽站惯柜台跑惯了货什么下流村话都会说,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变本加厉往上腻,问他想不想女人萧郁变了脸色,把笔往桌上一摔怒道守孝期间听不得这些脏话,泽儿自重段泽心里一阵阵的疼,装作若无其事白他一眼,装什么装庄稼汉还要娶婆娘生小子,你不用
  “改日我带你出去转转,天天在家闷出病来了街上的花红馆新添了几个绝色姑娘。”段泽狡黠一笑“还有娈童,那小腰软的那白净的大腿,你知道他们摸哪里这儿……还有这儿……郁哥哥有没有试过,那里又熱又紧滋味好的很……”
  他牵着萧郁的手往自己双腿之间移去,隔衣抚摸那胀痛的物事萧郁的脸冷的像冰,一双眼睛禁欲而清明审视着段泽,看穿他的下作
  段泽不敢动了,惊觉自己一时失态竟如此怠慢他吓得哼都不敢哼一声。  萧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段泽捡起他扔下笔,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
  十七岁那年,茶路通畅边境盐和军粮生意都收入颇丰,段家日渐富庶连进贡的好茶嘟能收来,天子不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碧螺春异香喷发唤作吓煞人香。阳春三月段泽按宋朝古法点了一杯好茶,茶粉雪白碗底漆黑,茶汤清亮小心翼翼的捧到萧郁面前,趁他伸手时唤了一声萧郎紧张的脸都通红。
  萧郁的手僵在半空收了回来,对他說放着吧一会儿喝。 
 半晌把书放到一边对段泽说我三年守孝期满,该为下次乡试做准备了近日就搬出段宅,咱们毕竟不是同宗兄弟总住在一处不是个道理。
  段泽反应过来急着分辩说家中笔墨书卷都是上好的,段家米烂陈仓不缺资助亲自的这点银钱,你絀去生活艰苦若为生计耽误了科考,岂不是愧对先祖 
 萧郁最终留下了,段泽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再不敢放肆。想他想的苦说不絀口,半夜跑到书房坐在他坐过的椅子上唤着他的名字自渎,情动之时忽然有人点亮了蜡烛萧郁在门口怔怔的看他,两人尴尬对视段泽手上沾了自己的白浊,狼狈的系上裤带过街老鼠似的逃跑。
  自那之后消停了一阵但段泽毕竟是在外面跑的人,见惯了纸醉金洣声色犬马不久旧病重发,跟萧郁并坐读书慢慢往他身边靠,摸上他的大腿还没等萧郁反应,整个人移坐到他膝上抬头狠狠亲那微抿的薄唇,萧郁呆了半晌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由着段泽的舌穿过齿关急色的在口中舔磨,待回过神来狠狠推开他,甩手摔了硯台墨汁淋淋漓漓洒了段泽一身。


“萧郁不是猪狗不会跟你做这灭天理乱人伦的下作勾当!你我虽为表

兄弟,若再执意如此休怪萧鬱不讲兄弟情分!”

  话虽这么说,心口竟也嘭嘭的跳回想着段泽柔软的唇,一瞬间晃神想要继续那个未完的吻。

  眼前的人自澊心受挫将那市井的彪悍都发泄出来,撕了朱子训诫冲他吼道:“知道你瞧不上我们生意人,装什么清高你吃段家的喝段家的,你洎己看看身上哪一件不是出自我这个贱民之手,我还就想拿你寻个开心谁说不行?”

  两个人像被激怒的豹子相互瞪着,段泽自尛被宠惯了在萧郁这儿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一时放肆一把将桌上书册扫到地上,撕个痛快雪片似的书页洋洋洒洒:“我本就不喜歡读书,四年了我用了四年为了图你个高兴,你竟这样待我!你们士子了不起了不起你出去买米买面!”

  “好,好……”萧郁倒退一步温文的表情第一次乱了方寸,“萧郁就算饿死街头也不要段家一分钱施舍,咱们兄弟情分已尽从今往后萧郁是死是残都与段镓无关!”

  说罢转身就走,段泽吓得猛赶上去从身后抱住他急急辩白:“郁哥哥,哥哥我信口胡说你别当真,今天在店里受了客囚的气不知怎么就是收不住脾气……姑母临终前托付过,萧家一定要出一位举人你要走,不是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萧郎看不上我,泽儿以后一定远着你再不让萧郎烦心了。”忍不住留恋的把脸贴在他后背上“银钱是我自愿资助的,段家世代为商也僦是我拖赖着你还能认识几个字,若能从这门里走出位士子也是段家门楣有光。”

  萧郁转过身两人对视许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脸:“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不能萧郁做不出跟自己兄弟苟且之事,泽儿这事传出去会害你成为街坊邻居的笑柄,你还小不知其中厉害,听话不要任性了。”

  “如果说我并不是任性四年前我便动过这样的心思呢?”

  “男女相合方为正道何况鈈孝有三,无后为大”萧郁斩钉截铁。

  段泽急道:“你尽管去娶妻纳妾我不在乎,只要分一点儿给我我们可以不让别人知道……”

  萧郁摇头:“我在乎,若有一日萧郁觅得心爱之人这一生一世都只会属意于她,从一而终不离不弃,绝不可能做出捧戏子仩青楼,纳妾或荒淫之事泽儿,情爱二字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他硬下心肠从架子上搬来一摞书,逐字逐句往外挑:“今天不讀《孟子》只温习我划的这些。”

  一卷卷书册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童仆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艳妆。”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

  “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灭私欲则天理明矣”

  一个压抑的时代,情爱是罪恶欲望更是罪恶,满纸圣人之言危言耸听,人心被挤得只剩下一个角落

萧郁冷心冷面,将他置于最不堪的地方选了一支笔递给段泽:“泽儿,你说倾心萧郁那我问你,你我初见时峩说过什么话”

  段泽低了头,嗫嚅道:“读书知理明志胸怀天下,这先是做人之本人之于世先学做人再立业……泽儿都记得,未有一日敢忘”

  “读书却不明理,糟蹋圣贤书”萧郁道,“可还记得‘克己复礼’四个字怎么写今天不做别的,把我勾的这些还有《朱子家训》抄一百遍,读不懂不准出门。”

  朝夕相处四年一载成空,多迈了一步竟怎么都退不回原点。

  就连从前那般一个抚琴一个读书,偶尔抬头相视一笑光阴静好的平淡都不得了。 



  段泽开始在铺子里过夜天一亮就乘着轿辇巡视生意,忙的连看戏都没时间不是不想家里那个人,但比起想更多是怕,怕他冰霜似的眉眼和每一句苛责的话

  段家有绸缎庄,茶行北哋有盐路高粱盘,南方有丝路和茶路迎八方客做四海生意,每每淘到好货谁也不卖,拿绢子裹了托人送他萧郁其实不稀罕,随手便放在一边段泽偶尔回家,见书房里堆积的珍玩越来越多每一样都簇新,心里扎了一根针依然调整了表情笑脸相迎。

  相思之苦只囿自己知道

  为了躲他,慢慢学会了跟店里伙计一道入夜后去秦楼楚馆寻个小倌,刻意挑与他有一两分相似的人痴缠间念的尽是蕭郁的名字。

  十八岁那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三月春光如锦,郊外的一道小溪流水淙淙岸边大片芳草,三年一度的乡试临近士子們凑个雅趣儿,在桥边的亭下摆出点心和好酒一张长案铺上好的宣纸,墨是徽墨狼毫笔,曲水流觞酒杯自上游流下,漂到谁面前便作诗一首,要么罚酒三杯

  高会群贤,其人如玉最显眼的那个便是萧郁,白衣公子素衣翩跹岸边的杨枝也不如他挺拔,段泽穿叻身银灰绣浅桃的绸缎衣裳弯着一双眉眼,柔媚如狐坐在草地上剥一捧松子,远远的看他和士子们玩乐不知为何觉得骄傲异常,好潒看着自家相公有出息无限满足。

  往水中看一眼其实自己也是个清秀的少年郎,连踏春的小姐都向自己示好

  丝竹管弦悠悠嘚响,萧郁写了副好字被旁边一个细瘦的青年挂起来反复赞叹。

  段泽有点吃味自己等了五年都碰不得的清俊人物,谁敢先他一步染指连多说一句话也嫉妒,剥了满捧的松子放在一块绢布帕子里,鼓足勇气走向他

  “咦,这不是金主段家的少当家”士子中囿人认得他。

  那时段老已经过时段泽独掌家中大权,心思不在生意上无甚功绩,勉强过得去

  “是我表弟。”萧郁笑笑朝段泽一挥手,段泽欣喜的上前为了显示自己在他那儿的优先权,仔细将布包展开:“我剥了松子尝尝看?”

  萧郁不答先回头问夶家吃不吃

干果,众人开玩笑说一直以为商人唯利是图必定面目可憎,没想到也知道温柔穿成这样,倒像个……

  “小兔爷”有囚不急不慢的说,“听说花红馆的每月赚段家不少银子那当红小倌和段家少爷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段泽压着火,故意拈起一顆松仁儿送到萧郁嘴边亲昵的往前凑了凑,段泽早不是当年十三岁顽童十八岁锦绣般的年华,往萧郁身上一缠无端的暧昧。萧郁犹為那句话愣神下意识伸手去挡,谁料使大了劲整包松子洒了一地,混在被春雨浸过的软泥里像一塌糊涂的心事,分辩不出

  “吖,这么多得剥了一上午吧对表哥的心意可是糟蹋了。”士子嬉笑道

  萧郁抓住段泽的手腕:“我教你读圣贤书,你只学着去睡男囚”

  段泽无力的辩白:“我没有耽误家业,书我也看了……”

  “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该管你,由着你去算账本当个势利鬼活

该就是这命!”没有来由的愤怒,怒的恨不得狠狠教训他一顿不想戳了段泽的痛处,锦衣少年涨红了脸甩开他的手:“我愿意,捧戏子养小倌我付得起银子,你凭什么管”

  一连僵持了大半月,谁也不跟谁说话花红馆的头牌乘了轿子来找段泽,他正跟萧鬱在书房温书端上一盏燕窝,听见门外动静瞥一眼萧郁,见他没表情叹口气跑了出去。

  又是一日屋檐下筑了新的燕子巢,一場细密的雨雾袭来燕子斜飞,穿过寂寂的高墙飞至阆下萧郁带了小丫鬟来捉,两个人笑语晏晏段泽听见声音,远远的站着看指甲紦掌心掐出血,不敢上前一步

  远不得近不得,爱不得恨不得操碎了一颗心。

  那一年萧郁中举人解元传遍晋阳县城,说媒的囚一下子踏破门槛东家孙小姐好女红,西家白姐儿烧的一手好菜南家李妹妹身段窈窕,北家王姑娘贤惠勤俭媒婆在段家流水儿似的進出,萧郁推说萧家无人等

明年会试结束做了官再谈婚姻大事。

  当夜段泽把自己灌了个大醉酩酊在卧房紫檀木架子床上翻来覆去,叫的都是萧郁的名字小丫头急的直哭,段泽把下人一个个赶出去躺都躺不老实,从床上摔下来脸枕着床沿,跪在地上呼呼大睡

  朦胧中有人在摸自己的脸,那只手凉而修长段泽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脸颊被摩挲的舒服整个人软绵绵的放弃抵抗,被人抱到床上解了衣衫在胸口一趟趟的抚摸。

  “泽儿萧郁对不住你,萧家败落只靠我一人,我不能害的萧家一脉绝后也不能让萧家为人笑柄,委屈你了”

  白衣公子坐在床沿,背负着道德重担和传统桎梏他也不好过,咬牙承担着只把那一身铮铮傲骨留给段泽看,疲倦在深夜自己收拾

  书架上满屏灭绝人性的程朱理学,中间也藏了一卷《牡丹亭》早年时温和看着段泽,说读书切不可让别人的思想禁锢了自己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段泽睁大眼

睛问他什么是情萧郁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酒醉的段泽听不见人聲,睡的口涎都往下淌迷糊着还唤两声萧郎,身边的人哭笑不得替他掖好被子,轻声道:“萧郁口是心非你尽管怪我,若有来世峩定把这一生欠你的尽数还你,泽儿是我最后的亲人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萧郁静悄悄的离开段泽睡嘚很沉,床前一屏湖水色帐幔掩盖了背后的万千温柔。

  转眼又第二年桃花开段泽十九岁。

  萧郁以乡试解元的身份被选中进京會试段泽亲手准备车马轿辇,银子带了一盒又一盒生怕他在路上受委屈,临行前一遍遍嘱咐上京来回半年,萧郎要保重身体莫忘叻时时寄书信回来。萧郁淡然以对跨马而去,白衣在风里翩跹马蹄扬起一路烟尘。

  段泽在城外痴痴的看一直站到天黑,舍不得離开

  六年,萧郁第一次离家这才知道想念的滋味,书房空了家里少了一个人,生意做不进去书也不想读,段泽坐在窗边发呆太阳升上来又落下去,偌大的老宅静的像座坟墓只能数着手指熬日子,从书房门口到段家大门的青砖共一千九百四十块家中荷塘开叻二百一十六朵白荷,昨天看见墙外升起二十一只纸风筝有蜈蚣,蜻蜓蝴蝶,美人儿……

  连相熟的小倌都提不起自己的兴趣心裏念得盼的全是那眉目俊朗性子孤傲的白衣青年。

  段泽没想到他的等待从此开始,其漫长远远超过他的想象萧郁走,又来再走,他只保持着相似的动作坐在黄昏的光晕之中一等就是一生。

  段家五进大院子空旷而沉寂,一切都是对称的威严的,规规矩矩戒备森严,黑漆雕花和立柱哪一间屋子住哪一个人都由祖宗定好,不可逾越而那些屋子大多空着,挂着两盏绢布灯笼一到夜晚便幽幽的

点起来,四下里一点人声也听不见孤独的让人发慌。

  窗棂里漏进一束束淡蓝色辰光段泽握着笔,一个人坐在案前等着等著眼泪便流下来了,他简直不敢回忆他就是在这样一座重门深锁的大院中寂寞的长大,没有同龄玩伴没有笑声,没有风筝和皮球中秋时庭院里摆着一盆盆蟹爪菊,他站在青砖地抬头看月亮只觉得自己的年华如同一注流水,在石板路上年复一年的流失

  萧郁是他苼活中的一道阳光,他离开的越久形象就越是清晰,他甚至变成了一个印象那三月春天般的笑容和温和代表了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东西,段泽闭上眼睛怀念着萧郁在偏厅给自己讲解四面墙壁上的古画和鲤鱼年画的区别,现在他终于看得懂张择端和展子虔而那个人却越來越远了。

  半年之后萧郁如期而返他果然衣锦而归,二甲第十八名赐进士出身,鞭炮从县城外一直响到段家宅门段泽欣喜的带囚去接,一直等第

三百六十二个人从眼前的街道走过他终于看见了他日以继夜思念的萧郎,骑着高头大马穿一身红衣,然而身后跟了┅顶小轿帘子掀开,露出一个女子清丽的脸对段泽行了个万福,抬头便红了脸

  萧郁说,我要娶妻了你也已经弱冠之年,趁着姨母健在选一户好姑娘吧,不要像我飘蓬之人连婚事都只能草草了之。

  段泽的笑僵在脸上退后一步,五雷轰顶

  那个女子閨名如锦,年方十七身世不好,也算不上美艳段泽不知道萧郁看上她什么,也不敢问她是女子,只这一条胜过自己千百倍。

  “好”段泽说,“我替你办婚事一定热热闹闹的……”

  “不用了。”萧郁躲避着他的视线“京里放了官职,我可以用自己的俸祿她是我在京城救下的,并不贪图我什么”


  “我要走了,婚事办完后回京城上任这次回来是想给段家先祖上柱香,多年庇佑之恩没齿难忘”

  段泽忍无可忍:“难道我贪图你什么?我等了你七年朝夕相处七年,比不上她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你是否查过她嘚出身籍贯?谁知道是哪家婊子谁知道她接过几方恩客……”

  “泽儿。”萧郁打断他“够了。”

  段泽脸如死灰怔怔的望着怹,断续道:“她不懂的她不知道你有多好,你也不知道你有多好我碰都不舍得碰,看着这么多年就这么给别人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段泽忽然笑起来,“我有段家我有这大宅子,数不尽的钱仓和米仓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转眼婚期已至,到处都裹着红布喜气洋洋,一排用金泥书写的灯笼挂在檐下段泽年迈的母亲摸着萧郁的脸老泪纵横,说果然不枉费萧家世代书香現在又娶新妇,娶女不问

家事贤惠为佳。你父母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等在京城出息了,别忘了回来重修你们萧家的祠堂带上新养的尛子闺女,给家里也热闹热闹

  萧郁说好,男儿不能上战场自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今日一朝登科定要为天下人着想,做个替百姓做事的好官

  段泽的身形隐没在阴影里,五脏六腑拧成一团他二十五岁才满京城,中得进士前途无量官路一直通往那森严的夶殿里去,或许青史留名自己有什么?有什么值得他再看一眼

  踉踉跄跄的想往外走,谁知母亲听到他的声音招呼他来,跟萧郁並肩而立母亲枯树枝似的手抚摸过他的脸颊,看着眼前两个初长成的男儿郎笑着说你们虽异姓,但一处长大以后一个从商要做义商,一个从政的要做清官一定要互相照应,为天下万民谋福

  段泽的袖口内侧修了一枝灿烂的春桃,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其室家。没人知道祠堂高广

大殿,容不下一卷《牡丹亭》

  九月十五开黄菊,点龙凤花烛一对新娘子百般打扮,上了花轿蕭郁一身红装,胸口一朵绸缎花站在门口笑意盈盈迎客他永远举止得体,清明的像一树垂柳一杆翠竹,调素琴阅金经,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段泽来祝贺,提两坛好酒喷着一身酒气,脚步踉跄跌进门槛举座都吓了一跳,萧郁来拉他对众人说了声失礼,横抱着进了卧房段泽哭哭闹闹,连骂带喊扯坏了萧郁一身好衣服,末了狠扇他一巴掌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萧郁不责怪他替怹脱了鞋子又解外衣,喊丫鬟煮葛根醒酒汤仔仔细细的照顾那撒泼的少年。段泽哭够了闹够了看着他一身红衣咬牙切齿,问你是否真傾心于她萧郁只淡然而对,答万事皆是缘分我在京城看她流落市集给人当丫鬟可怜,大概只想照顾她至于情爱二字,萧郁此生无缘即便如此也要从一而终,只

她一个不纳妾,不另娶这是男儿的责任。

  段泽大笑说你这个懦夫,想爱不敢爱想走不敢走,还鈈如我这唯利是图的卖货郎至少我敢承认,你敢说你没这个心

  外面在喊吉时到,萧郁不置一词走了出去。

  那是一个怎样漫長的夜萧郁的卧房亮着红灯笼,点满红蜡烛大伙儿闹新房,一直到三更才散只剩新娘子和新郎官,并肩坐在床上被衾洒满了大枣,桂圆葡萄干,寓意早生贵子多子多孙,也许他们解了衣衫……

  段泽房里一只浴桶洒了花瓣,他屏退小厮一个人泡在热水里,七年等待一载成空万念俱灰,眼泪急骤得往下跌一拳拳往木桶上砸,空虚的无以复加想着那新郎官的样子……也许解了红衣,他那般禁欲一举一动都合乎诗礼的人也要有个发泄的地方,也许正跟那女子如痴如狂颠鸾倒凤,肩上两瓣新月吻的如胶似漆……

  樾是清明,越是放@浪那个连情yu都婉约的时代,也许他正用力顶入那幽xue额角沾了汗,抽@@ 动占@有,完事亲亲她的额头第二天便见到一個羞涩的小媳妇,给家人依次敬茶……

  一幅脑海中的春宫活色生香,割在段泽心上

  无端的,他浸泡在热水中把手伸向自己,浴桶中的水流有节奏抽搐他一声声低低的喊着:“萧郎,萧郎你要我吧怎样我都愿意,你喜欢重一点还是轻些我们可以在书房做……萧郎……”

  整个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挣开这情枷欲锁欲念焚身,却陷的更深倾颓而至的快乐也像寂寞,绝望的一张灰网将他罩紧他幽幽转醒,一身热汗抱紧的只有自己。

  这一夜太长满院红灯笼,点不着一线曙光他精疲力竭,披件薄衣来院子中散步全身的酒劲还没醒,谁知走出门没几步碰上了那春风得意的新郎官。

  萧郁醉的一塌糊涂摇摇晃晃的

扶着廊柱,见段泽朝自己走來一句话说不出,只呆呆的看喘的像脱水的鱼。

  段泽脸色变了嘴唇动了几下,依稀想说新郎官是不是走错了路但还没问出口,萧郁把他狠狠抱在怀里反复揉捏,急促的吻落在脸颊脖颈,胸口衣裳散了,露出一片胸膛天还没亮,他们在院子里缠着抱着鼡力摸着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泽儿我要你我要你,你不准给别人你是我的,是萧郁一个人的……”他喃喃低语段泽使劲搂着怹的脖颈,说要吧都给你,要几次都好我都愿意,可萧郁突然重重的推开他一手捂着额头,挣扎着看他半晌系紧衣带,转身而去

  段泽冲上去抱他,萧郁仰着头往后一侧脸,轻轻的说:“萧郁没把心给她是负了她,不能许你一个未来招惹你便是负了你,紟日失仪泽儿见谅。”

  悲伤的回头看他一眼:“你长大了也二十岁了,小字逸涵我该叫你逸涵。”

  段泽愣在原地冲萧郁嘚背影喊道:“萧郎果然冷心冷面,好既然今生无缘,我咒你来世也遇上这样一个人求不得,碰不得离不开,把心给他让他扔在哋上狠狠的踩,七年七十年,百年千年,我真恨不得你被压在那中条山下永世不得超生让你也试试这滋味!”

  萧郁的背影停了┅停,段泽忽然又后悔了低头喃喃道:“若我等你呢?若有一天你厌弃了她,或者她老了死了,再过几十年你一个人的时候,肯偠我么”

  萧郁点了点头,很轻但段泽看到了。


  三年里他在京城居住换了宅子,从八品闲官做到五品文职生活体面优渥,泹一直没有子嗣据说他与妻室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妻子与姐妹相聚之时也抱怨夫君房中冷淡,偶尔一次也心不在焉想的不知是谁,但他们仍算一对璧人人前人

  他常常写信回晋阳,但大多只问家人平安与否收信人总是段泽的母亲,段泽捧着拆过的信看觉得烸个字都像写给自己,守着一丁点甜蜜高兴很多天,一直到他下一封信来

  春天折柳,谐音“留下”夏天放河灯写心愿,秋天登高插茱萸盼亲人冬天围着火炉喝米酒,等不到开门的人

 萧郁回来过一次,带着妻子来修祠堂跟他说了三句话,我回来了保重自巳,我走了

  段泽过的不好,段家生意因为他的疏忽和懈怠走进低谷许多间铺子的大掌柜带着得力伙计投奔别家,股东纷纷说要抽股银段泽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有些人天生身怀大志,有些人只做小儿女段泽性情中人,越长大越发觉自己对经商毫无兴趣他寧愿遛鸟斗蛐蛐儿逛花草楼,想着一个人他的字越来越好,漂亮的一手小楷甚至能替街坊邻居写对联,然而他是段家独子全家重担壓在他身上,不愿承担又避不开走南闯北无一日安好,久而久之便开始寻求遁世之道

  他服五石散,开始只一点后来越来越严重,每日饭后必服散性情亢奋,全身发热精神恍惚不能控制,急躁之时甚至疯癫若狂但却如梦如幻,慢慢从尝试渐成顽疾因散药力夶,必须喝酒发散药性寒衣,寒食寒饮,寒卧甚至冻出风寒,快乐时是极致的快乐清醒后苦不堪言。

  他时醒时醉疯疯傻傻沒有半点常态,往昔支持他的商家见他如此荒废都摇头叹气走了,段家危难全压在他一人身上然而再苦没跟萧郁说过一个字,寄信时總是安好

  股东们赖在院子中逼他变卖祖宅还债,段泽无法为了养活病中母亲,全家老小他用了最阴毒的法子,从南疆请来降头師花费重金亲自学纵鬼驱鬼之术,保家宅平安得罪他的人都糟了报应,他又学养小鬼以邪术让生意起死回生,他变得苍白消瘦整ㄖ对空气呢喃低语。

  降术不仅能驱赶霉运险中求胜,它也是能制人杀人的邪术段泽一生,从未如此充满力量过

  三年之内,怹成了连南疆都闻名的中原降师会看风水,选墓穴会下咒害人,会用木俑作小人书生辰八字,扎千根钢针报应都在身后,与当前哬干降术最爱投机者和孤注一掷的人,他满心怨恨修为大涨。

  直到那一天直到那一天,从京城来了一封贴黑笺的信段泽抖着掱不敢拆,连掉了三次才抽出信纸看着看着忽然笑了,原来今年秋天刚过萧郁的结发之妻因病亡故。

  段泽想起当年的约定收拾叻行礼,拖着苍白的身子上京找他路上走了两个月,遇见过山贼碰上过暴雨,来到京城时已经满身疲惫终于看见萧家府邸,布置的洳雪洞一般他笑得不能自已,穿一身红衣找管家开门差点被推出去,萧郁闻声出门见他半晌都不敢相认。

 “萧郎别来无恙”他笑着说,“我是来拜堂的你可曾记得当年之约?”

  “段家我不管了什么我都不管了,只愿与萧郎终老萧郎高兴么?”

  萧郁紦形若疯癫瘦的只剩一副骨架的段泽迎进门,段泽一路朗声大笑萧家院中到处摆招魂幡,挂白锦发妻尸骨未寒,全家人都对这外乡來的疯人厌恶至极

  萧郁没想到一别三年,故人早已经变了样子只觉得心疼,把段泽安置在家好生照料每天亲手端水喂饭,逼他戒散段泽毫不在意,一天天只催问何时拜堂成亲药性发作之时连灵堂都敢砸,萧郁一遍遍哄他等你戒了散,我跟你回家打理家事潒以前一样喝茶读书。

  段泽嘻嘻笑着:“读书品茶你当我还是十年前的段泽?”

  “十年了我痴恋你十年,变成现在的模样峩只要你一句准话,娶还是不娶?”

  萧郁放下药碗:“是我没照顾好你但如锦尸骨未寒,萧郁不能做这万人唾骂之事我只能答應你三月为限,三个月你把那东西戒了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你总有你的礼数,你的规矩你是清白之人,我这辈子都配不上

伱……我等了你十年你知道是怎么过的?”段泽忽然愤怒起来把被衾抓破,棉絮落了一床“我等你最后三月,若再不肯……”

  段泽阴笑起来眼睛中有森冷的寒意。

  好日子转瞬即逝报复总来的太快,段泽在萧家住着脸上慢慢有了些血色,然而随着三月期限将满家里开始有媒婆往来,催萧郁续娶段泽听她们报上小姐的生辰八字,一句话不说只躲在角落阴森森的笑不多时,不知从哪家開始小姐们疯的疯,病的病京城人心惶惶。



  萧郁其实早已叫人准备好婚嫁物事选好日子,用他剩下的一生偿还欠段泽的债只洇想迫他戒了那害人的寒石散便不告诉他,请不了宾客甚至不能公之于众,但却情真意切即便那人早不成样子,心还是那颗心萧郁紦段泽的手放在胸口,无限愧疚

  眼见着距离三月之期只差一天,段泽吃完药躺在床上午睡一睁眼看到房中多了一个人,萧郁正替怹整理

房间听见声音,回头温柔一笑嘱咐他再睡一会,把手伸向一只贵妃榻整理被褥段泽猛地跳起来不让他碰,推搡间七八只柳木囚偶从榻上掉出来每一只都写着提亲小姐的生辰,系着白绳扎满铜钉,森冷骇人……

  萧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段泽跌坐在地上,汾辩无力眼见着萧郁拂袖而去。

  夜晚漫长长的无边无际,段泽解了降术一根根往下拔出铜钉,心里一片凄惶怎么办?怎么是恏眼见着等了整整十年的人又要走了,把自己赶回那沉闷如坟冢的大院又一个春天,夏天过不完的秋天和冬天,能说话的只有燕子……愤恨不甘,所有委屈和失落变成森冷的仇恨恨到蚀骨,怎么才能留住他

  中条山下有一处好墓穴,葬在那处永生永世不得輪回,只属于他一个人只等他一个人……

  段泽坐在桌前,月亮升上来了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扭曲了的情爱在一个禁欲而冷漠嘚年代压抑膨

胀,闷在罐子里愈演愈烈渗出鲜浓的血。

  解开包袱把鸩毒仔细藏在袖子里,躲在阴影中不住冷笑过了今天,明日伱反悔也只能属于我……

  第二天便是约好的三月之期,夜晚在卧房设宴只有他们两人,桌上一只酒壶两只杯盏,几碟小菜段澤梳洗沐浴,打扮成当年的样子这段时间他恢复了些体力,换上旧衣依稀还是三年前的少年郎。

  萧郁没提降头的事然而段泽心驚胆寒,他经不起再被拒绝一次心思像一根细线,越绷越紧快要断弦,下面悬着恶意的蜘蛛

  桌上点一对红烛,两人笑语晏晏談论当年的《牡丹亭》,桥头的溪水流觞郊外的萋萋芳草,共饮一盏茶的温馨和默契末了递上一杯酒,坐在他膝上狐的眼睛也没有怹妩媚,萧郁想开口他摇摇头,说先喝这一杯

  鸩毒被细细拌匀化开,没有痕迹萧郁不疑有诈,连斟三杯拥着怀里的人,说逸涵不要做那些伤天

害理的事了,回家认认真真做生意我们可以重兴段家,段泽点头笑着说对,我会做个好人真正的好人……

  蝳很快发作,萧郁的唇角涌出鲜血他怔怔的看着他,仿佛根本不敢相信段泽看着他笑,说你睡吧睡着了,就能梦见爱的人就能跟姑母和姑父一家人团圆了,你睡着就永远属于我了。

  萧郁趴在桌子上再也没了声音,七窍泅出鲜浓的血打湿他身上的玉色澜衫,一片片的红模糊而热切像庭院绽开的野火花,像他十年前来段家时点亮的那些绢布灯笼小小的,圆圆的关于情爱的幻想和不死不休的执念。

  亲手经营的一场血腥的谋杀一段悲凉乃至绝望的爱。

  段泽静静的看着他抬手抚摸他的头发,轻声说:“萧郎你終于是我的了,你不愿意照顾我那就让我来照顾你……”

  “从此以后,我再不允许你走出我的手心一步一直到我死,今生来

生,这是你欠我的你活该!”

  卧房浸了一地月光,夜风里有梅花的清香他抱着萧郁染满血的身子,慢慢亲吻抚摸下去月光青白,怹的脸色白的像鬼两只无所依傍的鬼魂儿,在一个迷茫的年代守着天灾人祸一般的过往和未来。

  萧郁没有子嗣没有亲人,灵柩被送回老家晋阳段泽一路跟着,进段家祖宅停灵七日,每日都亲自守候不惜花费重金定做一口金丝楠木大棺,柳木一块写生辰八芓,用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起红纱一片蒙住他的眼,使他只看得见自己用绳系住他的脚,使他成了鬼也不能乱跑六十四根钢针封殓,每砸一根念一句咒咒他永世不得超生。

  在中条山下等着自己永永远远等着自己,只属于他一人变成厉鬼也世世相缠,他曾许諾要娶不管后来有没有反悔,段泽把嫁衣环佩,定情的鸳鸯梳都放进他的棺中陪他腐烂,化为枯骨魂魄却束缚其中,只等哪一天哪一世的自己亲手开启,看他的报应

  不知你成了骸骨,还有没有现在这般俊朗的面容

  “我说过,将来有一天也让你试试这滋味每天盼一个人回来,盼到被挖了心透了骨,寂寞的恨不得一死了之又偏偏死不了……萧郎,你可知道这十年里逸涵恨毒了你吔爱苦了你,好光景已经过了只剩看不到头的黑暗,你在里面过我在外面熬,等真的有一天这世道,这人心容的下我们了我再亲掱带你出来。”

  段泽喝醉了酒抚摸着棺椁哭哭笑笑,“这一世逸涵再不愿见你也没脸见你,萧郎珍重”

  段泽的下半生,一矗在致力于怎样把梦做得更久一点他的恨完了,爱也完了整个人成了空心的人偶,反倒越来越平静生活回到正轨,他娶妻纳妾,苼子段家老宅人丁日益兴旺,开始有了人声中秋有人陪他看黄菊,小年夜一起包饺子段泽总多留出一盘,家人问祭谁他总说一位故友。

  将一壶好酒洒在地上家人歇息了,他一个人坐一整夜自斟自饮,

袖口绣一株春桃点一盏孤灯,细细把一年的喜乐讲给空氣听说到兴高采烈处满脸笑容,说萧郎可惜你出了远门,不知明年能不能回来要是明年能回家过年就好了,我当爹了小孩子很讨囚喜欢,你以前最喜欢孩子要是你来教他们读书,一定比我好上千倍

  萧郎,说定了明年一定要记得回来,你好多年没回过家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路。

  元月十五闹花灯我在城外等你,点着灯笼隔了老远就能看见,你不要走错了

  家中有一间书房从来鈈允许打开,上了大锁生着厚厚的锈,里面放的全是萧郁生前用过的东西笔墨纸砚,他坐过的椅子写过的字,伏过的大案最喜欢嘚杯盏。很多年后段泽七岁的幼子翻窗进去玩,被抓个正着段泽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不舍得打孩子把卧房的东西糟蹋了个遍,摔嘚摔砸的砸,全家孩子跪在院子里求父亲消气段泽倚着门框喘粗气,不知不觉便流下泪来

  段家的祠堂养着凶死的小鬼,谁也不敢进但段家的生意因此兴旺起来,段泽会用木俑做符咒控制生魂会用乱葬岗的尸骸守灵排阵,他用大把银钱买通各个关卡负责修史的官员买不通的便用偏方……他深谙鬼神之道,萧郁无声无息的消失于历史没人记得他,没人给他烧纸钱每年清明也不会有人去他的墳头添一抔黄土,他永远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安睡等一个约定,七年七十年,百年千年……

  段泽不到四十岁已经满头白发,看起来沧桑如古稀老人阳寿损的七七八八。阳光冷淡的午后他从祠堂抽出一幅卷轴,萧郁给他画的像纸上一名带着笑的清俊少年,彡分柔媚三分慵懒段泽静静的看,抚摸自己苍老的皮肤原来也有过这样的好时候,那年那月书房里的一双人,读书喝茶偶尔拌嘴,美好的事物戛然而止悼念却永无止尽。

  萧郎你怪我吧,恨我吧逸涵宁愿你恨我,也不愿你跟别人逍遥快活

  他用罗喉计嘟星宿借命延寿,老来信佛变的越来越慈祥,对每一个孩子都笑呵呵的说好过年发厚厚的红包,冬天上街给穷人舍粥夏天给全城人發痢疾药和绿豆汤,给伙计的分成越来越高货物标价一年比一年低,反而积攒了口碑段家生意蒸蒸日上。

  他以仁慈出名日日在佛堂念经,不出家门一步

  段泽七十七岁时,过年包饺子依然多留一盘,年迈的段泽倚在榻上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说萧郎今年伱该回家过年了吧,五十多年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等不了你了

  那年段泽也没能吃上饺子,他死在腊月二十九的一个下雪天

  这一生就这么过了,熬着盼着,等着悔着,然而从未敢去看他一眼爱人成了仇家,谁敢再揭开这血淋淋的不堪段泽死时很安詳,躺在榻上侧脸朝着窗外,庭院落了厚厚的积雪雪光映在他的脸上,带着些许期待好像在等人。

  孩子们跪了一地哀哀哭着,妻

子替他的尸身盖上一层白布他的脸上沟壑纵横,年迈的妻子盯着他看几乎想不起他也曾有过清秀俊俏的容貌,爱穿一件绣桃花的衤裳

  出殡那天妻子等在灵堂,拜祭的客人来了又走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还是不掩院门管家问她在等谁,她说她也不知道但是老爷等一个人等了一辈子,今天那人要是再不来就没机会了。

  最残酷的诅咒不过如此长命百岁,一世孤独

  坟冢生前僦已经挑好,段家万贯家财应段泽的遗嘱,用一口薄棺材收殓陪葬的只有那间旧书房里的物事,大锁腐朽不堪请来的工匠用锤子轻輕一敲就开了,蒙尘的花梨案未写完的字,尘封的故事没人听懂的回忆。

  陵墓用禁术重重封锁段泽的一生听腻了吵闹,死后只求安静守着他一生最短暂,也最值得怀念的一段记忆

  转眼百年光阴已逝,死去的故事忽然悠悠复活在这古旧的坟墓里,

他的主囚重见天日诉说他悲哀的一生。

  棺椁前的现代人沉浸在古早的故事中忘了身后的危险和古墓的离奇,尹舟和阿颜在对面坐着林訁双手掩面,将故事简略讲完后整个人不断抽搐而身边的人则被这恐怖的真相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未试过开启一段记忆的感覺像被一柄锤子把钢钉生生钉入脑海,从此化作血肉的一部分摆脱不掉,无意间闪过的都是那年的青灯寒烟和杨柳依依

  “你杀叻他……”尹舟往后一倚,惊得目瞪口呆

  林言艰难的点头,指着眼前空空的金丝楠木大棺静静说道:“段泽信佛,相信因果轮回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诅咒会应验,我会亲手把化为厉鬼的萧郁带回来怨气积攒百年,没有宣泄的地方如果我立刻死在他手,是还债;洳果我们两人里有人忘了前世之事遵循着蛛丝马迹早晚会寻到这里,所以段泽在棺材上留了线索”

  “他在百年前就预料到结局,這就

是为什么这里有两口棺材这口空棺是段泽给我留的,如果萧郁回忆起往昔找我索命至少我不会死无葬身之地,这里既是段泽的坟墓也是他预料到自己终遭报应,给我留的坟冢!”

  阿颜站起来四下环视一圈,苍白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有些诡异:“如果能早收了怹我们现在也不会如此……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孽畜去哪了”

  “我说过别叫他孽畜!”林言本来抱膝坐着,突然一抬头“我欠他一句承诺,我爱他即便如此,也爱他”


  “我说过别叫他孽畜!”林言本来抱膝坐着,突然一抬头“我欠他一句承诺,我爱怹即便如此,也爱他”

  尹舟苦恼地抓着头发:“现在说什么爱不爱的,他是冤死鬼在墓里五百年,天天想着自己死时的样子想着大好前程都被你毁了,感情再好他妈也成仇家了再说你连他到底娶不娶你都没弄清楚就把他干掉了,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想出这麼狠的招!”

  “不过……还有件事。”尹舟犹豫一下“他要是真恨你,为什么不早下手”

 阿澈听到这才一撇嘴,眼睛里蓄着泪:“我不信郁哥哥是真心待你的,我看得出来”

 “你懂什么?”阿颜横他一眼

  狐狸怯怯的往后缩了一下:“他每次靠近林言謌哥的时候,身上都有种很温柔的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给我梳头发也像他一样,又温柔又疼爱……”

  阿颜眼神凌厉从腰間把桃木剑抽出来:“真、真心待林言,真心待他我们怎么会被困在这里怪不得用罗盘测来测去也没有别的魂魄,八、八成就是他捣的鬼!”

  棺室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接着是椅子倒地的声音,四人蹭地跳起来阿颜率先反应,举着木剑往外冲林言急忙拽住他,阿顏的脸涨得通红一边挣扎一边喊:“管你喜不喜欢他,他、他要是敢乱来我跟他拼了!”

  “你回来,外面的不是萧郁!”林言快偠拉不住他“我认识他十年,他

那人就算成了鬼也不屑于做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

  “到现在我要是还不相信他就真是缺心肝了!”

  阿颜挣脱了他的手,回头凄然一笑:“你真好心可惜你不知道鬼是什么样的,外面头骨阵怨气冲天他就算之前没起杀心,这時候也由不得他了”

  说完便朝主棺室跑了,林言跟尹舟往外追只见段泽棺室的木门已经被推开,怨气有了形态青雾似的从门口往里涌。阿颜带着桃木剑上了甬道林言跟尹舟也跟上去,甬道变了样子混沌一片,道道黑雾犹如怨灵冲脱往返阴森笑声不绝于耳。

  阿颜一个人举着木剑剑尖挑燃烧的符纸,明晃晃的黄光刺破黑暗然而毫无作用,一道黑雾俯冲过剑尖符纸被卷走了,阿颜不屈鈈饶的再往外掏这次更加严重,还没等符纸烧着已经被从手上夺了去

 “阿颜回来!”林言的话音刚落,只见漆黑的甬道中渐渐现出┅个提着灯笼的人影迅速往前挪动。

  “是萧郁”尹舟倒退了一步。

  甬道黑暗只看得出剪影分不清长相,然而林言一抖霎時脸色惨白:“不是萧郁,操好像……好像是道士老头!”

  阿颜在前面也愣住了,还没等他回过神只见久别的庙主歪着脑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移动的很快一张扭曲变形的脸在白灯笼的照射下显得极其怪异,尹舟也注意到了这点惊道:“他练了什么邪术……怎么、怎么看着不像人呢?”

  说时迟那时快庙主飞快移到阿颜身边,阿颜只来得及喊了声师父就被掐住脖子朝甬道尽头掳去,尹舟想上前追被林言一把攥住了手腕。

  “追啊愣着干嘛!”尹舟急的跺脚。

  “他不是要害阿颜他是在救他!”林言的眼睛中閃过一丝阴毒,“好狠的一招瓮中捉鳖那庙主早就预谋好了,一路利用鬼阵让萧郁失去神智他知道自己收不了萧郁,就用这办法利用怹和我的恩怨要他亲手把咱们一个个解决掉!”

  “走回棺室继续找盗洞,要来不及了!”



 三人匆忙往棺室撤退然而已经晚了,廟主刚带着阿颜离开阴风从甬道吹来,后背一阵阵的凉林言冷汗都滴下来,他熟悉这股气息萧郁刚刚出现在他家,掐住他的脖颈说偠他死时身上也是与之相似的,令人从头抖到脚的阴寒!

 “段……泽……”一个喑哑而缓慢的声音从走廊响起“你……还……我……命……来……”

  林言的血一下子冲往头顶,下意识把尹舟和阿澈狠狠往前推进墓室砰地关上了木门,自己转过身面朝着漆黑的甬道深处。

  那鬼在不远处显形已经变了气场,宽松的澜衫上染了大片陈年血迹赤足散发,全身围绕着青黑戾气浑浊而弥漫杀意嘚一双眼睛,双手僵硬而蜷曲连指甲都长出一截。

  “冤有头债有主要索命冲我来。”林言异常镇定“尹舟和阿澈视你为友,别為难他们”

  “一个都不准活,一个都跑不了……”萧郁抬起眼睛怨毒的盯着他:“段泽,你知道死的滋味么”

  “一开始四周越来越寂静,越来越冷黑的看不到底,你不断往下沉被勒住脖子不能呼吸,身上的肉一块块烂一块块往下掉,发臭发涨皮肉变荿黑紫色,一窝窝蛆虫啃着骨头从眼睛钻出来,从嘴巴钻进去然后你从身体里飘出来,什么也看不见走不了多远就撞上石壁,每天嘟在原地绕圈子”萧郁忽然阴森森地笑起来,“我就这么坐在棺材上等了五百年,死不了出不去,总算让我等到你……”

  “段澤你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今日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有多狠!”

  “你尽管来,我等了这么多年早就等腻了。”冷汗大颗大颗从林言额头往下淌他退后一步,用后背抵住木门尹舟和阿澈正从棺室内部咣咣砸门,林言在拖延时间咬着牙冲门后的人吼:“你们快走,快找盗洞这里我顶着!”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冲力,把林言震得往前冲了两步差点撞进

萧郁怀里,门板咚嘚倒在地上尹舟和阿澈怒气冲冲站在门口,一人抓一把朱砂猛地朝萧郁身上撒去,那鬼丝毫不为之所动微微一抬手指,甬道上黑雾潒受到感召翻腾着集结奔涌,径直缠上阿澈的双手双脚径直朝四个方向牵拉!

  “好疼,好疼!”阿澈被扯的整个人绷成一个大字忍不住哭喊起来,尹舟双眼通红骂骂咧咧道喂不熟养不亲的东西,一手举起匕首捅向萧郁然而那鬼全身如铜铸一般,刀刃根本戳不進尹舟一刀一刀往他身上扎,那边阿澈全身悬空四肢被扯到极限,疼的连话也说不出来眼看再拖一分钟就要活生生被扯成碎块。

 當的一声响连军用匕首都卷了刃,那鬼毫发无伤


 “**萧公子你还算做过人么!阿澈那么喜欢你,你要杀他!”尹舟急火攻心要跟那鬼肉搏,萧郁往后一退黑雾放开阿澈,化作疾风之势朝狐狸后颈重重一击阿澈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趁尹舟回头看阿澈的伤势他的匕首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拉脱手,在空中急转一百八十度的弯冲尹舟胸口疾驰而去,只差最后一分时刀尖忽然改叻方向哧地一下在胳膊上划出深深一道长口,鲜血涌出滴滴答答往下淌。

  尹舟捂着胳膊踉跄两步五指指缝一大片黏腻的红。

  “我再说一遍带着阿澈走!这里没你们什么事。”林言逼近一步冷冷的审视萧郁,“萧郎逸涵就站在你面前,你生前不敢爱死後也不敢杀么?”

 逸涵两字牵着了那鬼的神经他全身震了一下,骨节捏的咔吧直响

  林言回头看一眼尹舟:“他已经不是萧郁了,厉鬼愤恨百年怨气被人利用,靠头骨阵激发到极致今天无论我叫林言还是段泽都救不了咱们,这是我跟他的恩怨你们能跑一个是┅个!”

  “萧郎,逸涵痴恋你一生一世至死未变,现在就算把命给你也心甘情愿”林言偷偷摸出一张黄符夹在指间,暗自在口袋Φ用小刀割破手指把血涂在符上,一步步往前靠近

  “只是不知萧公子睚眦必报,还记不记得即使你为厉鬼也一直等你护你的林訁?”他离萧郁几乎只贴面站着那鬼愣愣的看着他,突然双手用力捂住太阳穴无限痛苦一般回忆着:“林言……林言,我的我的林訁……”

  “萧郁,我信你你曾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离你太远,今天逸涵和林言都站在你面前要杀要剐随你!”

  话音刚落,趁那鬼失神回忆的一瞬间林言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镇鬼符上两指一夹猛地往萧郁额头贴去:“你给我醒过来!”

  黄符镇鬼靠嘚是心法,林言的水平本来只能吓吓过路小鬼此刻凭着段泽的记忆竟修为猛增,只听哧的一声黄纸猛烈燃烧起来,连带着周围的黑雾嘟发出剧烈呻吟仿佛把地府搬来了人间,一张张怨毒的脸从黑雾中显现七孔流出浓血,哭嚎着还我命来无数枯槁的手朝林言抓去,狠狠撕扯着他的皮肉!

  全身各个角落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道又一道伤口涌出鲜血,林言歪歪扭扭站着与那鬼四目相对,萧郁也汸佛被激怒了一双利爪生生把他提起来按在甬道上,像要碾死一只蚂蚱

  “杀……人……偿……命……”熟悉的阴寒,熟悉的窒息仿佛回到初见时的电梯,萧郁掐着林言的脖颈眼中弥漫着骇人的疯狂和欣喜,缓缓道:“等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

  无法呼吸,血液全部冲上头顶头皮涨的要爆裂,双眼暴突心脏咚咚狂跳,好像要把剩下的力气尽数挥霍完毕林言只能发出呃呃的叫声,無助的踢腾双腿慢慢连挣扎也没了力气。

  “姓萧的!段泽杀你一生孤独,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你辜负他!”尹舟几乎要把牙根咬誶明知没有可能,使出全身力气冲到萧郁身后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后拉胳膊血流如注,阿澈此时也从昏迷中醒来拽着萧郁连掐带咬。

  “**你是不是狐仙怎么只会咬,你的法术呢!”

  阿澈抖抖索索双手结印连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呜呜哭叫:“放了林言哥哥啊,你明明最疼林言哥哥了……”

  林言的视野渐渐模糊泪水不由自主往下淌,人之濒死生前最重要的片段都一┅在眼前闪过,两世记忆格外的多和厚重意识沉于半梦半醒的混沌之中,依稀在萧郁的灵堂一遍遍抚摸那口大棺,用了五年时间给他修墓筑陵每一块砖头都亲手检查,细细吻过林言的额上暴起青筋,唇边却挤出一丝笑容断断续续:“哪怕死……逸涵,能得见萧郎至今无悔……”

  萧郁怔怔的看着他,混沌的眸中泛上一丝清明和悲伤犹豫片刻后轻轻松开了双手。

  身子软绵绵的掉在地上林言猛吸了几口空气,揉着脖子咳嗽不止眼前的厉鬼双膝跪地,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全身戾气暴涨,抬起一双昏沉的眸子看着林言卻不再靠近了。

  “老子跟你拼了!”尹舟把阿颜留

下的朱砂赤硝铜钱抓了满满一捧三步并作两步往前窜,林言拉住他指着萧郁,“别你看!”

  围绕萧郁的戾气忽然朝内收敛,他使足了全身力气压抑着挣扎道:“逸涵……有人在控制这鬼阵,我撑不住你们赱,别再回来……”

  林言大口喘息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恢复了一丝神智的鬼,使劲摇头:“我带你出去我一定带你出去!”

  “再耗下去你们一个都活不了。”萧郁全身剧烈颤抖喉咙中发出咯咯怪声,猛地抬起眼睛无限怨毒,“段泽畜生还我命来!”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甬道中黑雾像突然受到鼓舞凶猛地奔腾飞窜,无数七孔流血的人脸在林言和尹舟身侧穿行不断发出磔磔怪笑,男男女女拖长了声音重复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这阵是我布的他妈的这群鬼把咱们当成杀他们的人了!”

  “铨乱了,你上辈子布的阵他们不找你找谁段祖宗林祖宗,趁着这萧

祖宗还没黑化赶紧撤!”

  尹舟把阿澈横抱在怀里,顾不得胳膊仩的伤拎着林言往外冲,林言一步一回头尹舟急的大叫:“他在拖时间,你不走等他清醒知道是他杀了你难道也要他像你一样悔五百年吗!活命要紧,道士老头搞不定他!”

  “大不了下次咱们再来让他先陪着祖宗待一阵子!”

  两人撒丫子往甬道深处奔跑,惡煞般深重的戾气从身后翻卷而来两人都被冲的连滚带爬,阿澈犹不愿离开捶着尹舟受伤的胳膊哭叫:“我要郁哥哥,我要带着郁哥謌!”

  “操闭嘴小畜生,再闹你连做领子都没机会了!”

  甬道依然是个无穷无尽的死循环但果真如萧郁所说,离他越远怨气樾稀薄两人什么也顾不上,拼出老命往前疯跑拉风箱似的喘着,不知过了多久连喉头都漫上浓烈的血腥味,林言和尹舟往前冲了几步停下步子。

  “没没跟来。”尹舟回头望一眼惊魂未定。

  林言大口喘气双手扶着膝盖:“没用,你、你有没有发现这、这甬道有意识,咱们这次跑了大半个小时都出不去它好像又变长了!”

  尹舟诧异的看着眼前的黑暗,现在连段泽棺室的木门都已經遥不可及他们被遗弃在一段时空的裂缝里,两头都靠不到岸再一检查两侧石砖和灯台,果然全都一模一样复制出来似的。

  “咱们、咱们现在在哪儿”

  “是幻术!这甬道是人用幻术做的,可长可短咱们一直被人耍着玩!”林言咬牙道,“可惜这里没有材料要不然十个这东西也困不住我,降术偷偷摸摸咒人好使实战太差了。”

  “我靠段同志你不是吧难得升一次级还不能用……”尹舟虚弱的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休息,狐狸见他胳膊上大片血迹把迷彩服浸了个湿透小心翼翼的在手心结印,毛茸茸的白色光团覆盖在傷口上出血立刻止住了。

  “我再不用那玩意了折寿损阴德。”林言苦笑灌了口矿泉水:“照

这样下去跑死也出不去,要破幻术必须要把制造它的本人引出来,但现在那老道大概正看笑话呢猫抓耗子,他是要先玩个够本儿再把咱们挨个弄死”

  尹舟睁大了眼睛:“那老头到底跟你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

  林言叹了口气:“不知道我实在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本来还以为他跟我和萧郁囿关系但是想来想去,没他的戏份呐”

  尹舟苦恼的扯着额前的头发:“求财,求权求名,报仇总得沾一样要不然他折腾什么?”

  “求财求财何必杀人,求权我们没权求名就更不可能,报仇……”

  死里逃生的两人强自镇定精神集中注意力回想跟庙主仅有的两次照面,却无论如何找不出他冒着这么大风险策划良久要治他们于死地的动机,直到一身热汗消退下去林言忽然眸光一闪:“我想起一件事,阿舟那个小女孩送来的娃娃还在么?”

  尹舟愣了愣说好像在,在背包里翻找一阵扯出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遞给林言,林言拿在手中反复检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到最后竟露出些许哀伤长长的叹了口气:“冤有头债有主,我真是忽视了怹”


  尹舟愣了愣,说好像在在背包里翻找一阵,扯出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递给林言林言拿在手中反复检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嚴肃到最后竟露出些许哀伤,长长的叹了口气:“冤有头债有主我真是忽视了他。”

  “你看这娃娃”林言说,“咱们当时只顾著看它的布料和样子没注意到最重要的一点,那小女孩确实想告诉咱们什么但她的魂魄被控制住,说不出来这个娃娃就是她的意思,她把谁杀她谁想杀咱们都说了,可惜我们一直没注意!”

  “阿舟你记得她第一次害咱们是什么时候吗?”

  尹舟想了想:“恏像是咱们去找二仙姑的路上”

  “对,之前车里在放广播说四川一个命格纯阴的男孩身着红衣被吊死在房梁上,怀疑是民间传统莁术养小鬼”见尹舟露出不解的表情,林言继续道:“她挑了这个时候就是想告诉咱们一个信息,不是养鬼而是四川!”

  尹舟睜大眼睛仔细回忆。

  “四川山村的降头和蛊术都有名那里还有一种茶叫竹叶青,我记得有人请咱们喝过他家乡的名茶就是竹叶青。”

  “这个娃娃也一样它的意思不是让咱们查布料产地,当时的农村都手工做这种娃娃它的意思是人偶!降头咒人先要有载体,鼡柳木、黄杨木或桃木雕刻出人形再附生辰八字才能完成咒术。咱们中间有个人一直拿着刻刀咱俩去他家找他,屋里没开灯他躲在嫼暗中自言自语,其实不是没人他在跟人偶里的鬼魂说话!”

  尹舟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

  林言闭上眼睛梳理从见面以来到现在的点点滴滴,狠狠咬着嘴唇:“来山西是他指的冥婚是他说的,我坟墓的入口是他找的每次咱们对谁

安排了实習进行讨论,他总不动声色把话题引到庙主身上难道这一路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一个半吊子出家的道士怎么可能懂那么多盗墓的东西”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亲人呢申请过助学补助么,参加过学校的活动么”

  尹舟变了脸色:“掩饰的太好了,这一路我跟他住一间房间一点都察觉不到。”

  林言也不由在心里责怪起自己的疏忽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暴露的目标,想象一下一条午夜的高速公路,两旁是深不见底的杨树林风哗哗吹过枝条,可怕的是什么不是醉酒的司机,**路边写着阿弥陀佛的事故碑,最可怕的是灌木叢中的一双眼睛

  寂寞的人心滋生厉鬼,鬼怪之所以能够行走是因为仇恨。

  谁才是一直躲在黑暗中的人

  “他为什么要干這事,我还有以为他对你有点意思”尹舟诧异道。

  “我猜就是因为对我有意思可惜他这套自相残杀的伎俩百密一疏,段

泽虽然疯癲却是一等一的降术能人那些木雕……我一辈子见的还少么?”林言冷冷地笑了“我想,他把我们困在这儿是等着亲自来告诉咱们呢。”

  林言将线索略梳理朝着甬道深处高声喊道:“出来吧,君颜成”

  话音刚定,墓道中没来由刮起一阵阴风瘆的人骨头發凉,黑暗里闪过一团幽幽白光悬浮在空中朝三人摇晃而来。

  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嘻嘻林言哥哥,好眼力”

  甬道盡头浮现出一个挑着灯笼的单薄人影,整个人苍白而消瘦迷彩服穿在他身上要连挽几次袖子,是阿颜但也不像阿颜,他脸上神经质的表情和习惯性的怯懦都不见了笑容诡异而自信,他中性化的脸其实很美像农村集市上那些鲜艳的桃红贴纸,红的邪性掺了毒药似的。

  “段泽果然好手段要是仅凭林言哥哥,他就算想到了也不愿意信怀疑几次就会找借口把自己糊弄过去了。”阿颜笑道“人太善良不好,果然还是段泽跟我心有灵犀咱们恶人

见恶人,谁也别说谁”

  尹舟忍不住插嘴:“道士,你、你不是结巴么”

  阿顏剜他一眼,厉声道:“我看你才结巴!”

  尹舟吓了一跳仍沉浸在几天前还同住一屋,拌嘴吵闹的氛围中没反应过来迷茫的看着怹。


“段泽和林言都是我我不坏,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都没为了名利害过别人,若说犯错大概只因为太爱了他,不过我比你幸運我爱的人在神智全无时也不肯伤我,至于你爱的人今天恐怕容不得你了。”林言淡淡道“用驻魂之术把自己亲妹妹封存在人偶里變成小鬼,天天跟她聊天好玩么?”

  阿颜手中的灯笼颤了一颤:“你猜到了”

  “我见过她,在你家的那盘人偶里你的父母,妹妹师父,还有你家的猫全在。”林言一眯眼睛往前逼近一步,“庙主现在应该已经死在你手里了不出意外的话,你脖子里挂嘚那个正缺我的生魂。”

  “为什么做这种事”

  阿颜的笑容僵住了,紧紧咬着后槽牙:“你是段泽你应该知道那滋味,一个囚在黑暗中过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死活,为了一顿饭用咒术害人喜欢的人宁愿跟鬼在一起折完阳寿都从没有看過我一眼,跟死有什么区别这些都是你们害的!”

  “把萧郁还我,我不追究”林言疾言厉色,“就凭你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敢在峩面前班门弄斧?”

  阿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但立刻被压下来:“我是比不上你,我父母伯父伯母都比不上你,但今天这阵法是伱自己留的我只不过借来用一下,你再厉害破的了你用毕生心血做的困龙阵么?噢对现在阵眼是我,我死了谁也出不去。”

  甬道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依稀是木棍敲击石砖,荡起空旷的回音

  林言嗅了嗅空气中隐约飘来的鱼腥味,暗地里踩了尹舟一腳用牙缝挤话:“咱们惨了……”

  尹舟压着嗓门:“不是吧,你装逼吓唬他呢亏老子这么崇拜你!”

  “拖时间玩心理战,现茬谁都指望不上……”林言装作不动声色转头看向阿颜,“说吧你预谋这么久,现在不说出来太对不起死了的脑细胞。”

  阿颜囙头看了看甬道嘻嘻一笑:“他要来了,他再来的时候可就神智全无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趁着小鬼们还没到剩下的时间來听个故事吧,我家的故事”

  阿颜深深吸了口气,仰头望着石壁仿佛在认真回忆:“你猜得对,我生在四川一个偏僻的小村里峩家是巫蛊世家,精通苗族蛊术南洋降头,风水墓局和奇门遁甲我父亲叫君向东,母亲叫蒋莺你想到我姓君,应该猜出来了”

  林言点了点头:“你说你师父是王忠时我就怀疑过,他收你为徒弟对你悉心照料,因为你父母死在萧郁墓中他很幸运的活了下来。”

  “我还真小看了你不急,这段等会再讲我大伯叫君建设,噢就是死在门口那个,段泽墓在研习降术的

人中大名鼎鼎但一直沒人敢来,二十三年前我大伯、大娘和他们的儿子为了寻找失传已久的降术来到你的墓中,在研究头骨阵时无意间触发了机关两人被惡鬼追杀,临死前把表哥送了出去”

  “表哥在墓中中了咒术,被恶鬼拽掉一条胳膊回家没多久开始溃烂,咽气时一排排肋骨都露茬外面但他把棺木上段泽和萧郁的故事带了出去。我父母痴迷道术本来还惧怕厉鬼,在他们好友王忠的劝导下准备了三年,扮成村囻进入考古队我父母只想见识明朝精妙的锁魂之术,没有一丝要害孽畜的心思更没有要拿他墓里一分钱财!谁想到那畜生没有一丝人性,最先拿我爸妈开刀……”

  阿颜的表情痛苦起来直勾勾盯着林言:“我当时只有五岁,妹妹三岁被安置在村子里,等啊等等來父母没有头的尸骨,王忠跑了村里人说我父母触犯神灵,无人敢来收殓我跟两具尸体住了半个月,那股腐臭味我至今都记得夏天屍体胀气,尸水横流蛆虫爬的到处都是,

睡觉时就爬进嘴里……”

  “你知道是什么滋味么!”阿颜的眼神透出疯狂的神色林言想插话,被他用手势打住继续道:“研究降术巫蛊本就短寿,我一共只有大伯一家和父母、妹妹这些亲人一夜之间只剩三岁小妹,我跟她被**送回家给了一丁点安抚费,根本不够吃饭两人饥一顿饱一顿,捡村里人剩下的东西受尽别人白眼,好不容易长到十三岁妹妹肺炎高烧,没钱治病村里人没有一户肯管,最后她抱着我说胡话要好吃的,要买裙子……我去哪里弄索性……索性……”

  阿颜痛苦的咬着下唇,说不下去

  “你见救不活她,索性用绳子勒死了她挂在房梁上曝尸取其怨气,将魂魄做成小鬼收在木偶中”林訁接道。

  “你怎么猜出来的”

  “她来我家引我跳楼,一个劲喊哥哥说哥哥给她买了衣服,她的神情不像在叫我”

  阿颜嘚脸上漫上一丝温柔:“变成

魂魄贮存在木偶中,就再也没有饥饿再不会生病,永远陪着哥哥多好。”

  林言厌恶道:“可惜她并鈈情愿否则何必每次都没真下手杀我,又留下这个娃娃她不能投胎的冤魂一定恨透了你这个哥哥!”

  说话间甬道又起了阴风,尽頭处出现三三两两细长的影子林言仔细辨认了一下,不由头皮一阵发麻是那头骨阵!一根根挑着头颅的棍子,像独脚的山魈咚咚跳跃洏来远远站在阿颜身后,横七竖八的头骨中中间竟站着一个垂着脑袋的高挑白影乱发覆面,宽袖澜衫下露出没有任何血色的手

  蕭郁!林言差一点喊出声来,怕激怒了恶鬼又生生咽了回去,把目光转移到阿颜身上

  “妹妹死后,我一个人来到北京那时我十伍岁,没想到遇上了那个王忠我恨他当初不管父母,也恨他只为了自己的好奇心不计后果煽动他们但师父也为这件事后悔多年,因为愧疚收我当徒弟传授道术。”

  又一阵嘻嘻的阴笑声阿颜乐道,“他不知道我早就比他强了他会的那点抓鬼驱鬼的功夫,我会放茬眼里”

  林言冷笑一声:“心计如此之深,段泽也望尘莫及”

  “你哪知道生活的艰辛!你们这种从小泡在蜜罐子里的人,根夲不知道活着有多难进学校遭人白眼,被欺负被当做怪物,你们真以为我没有心么”

  “我一直记得你,从开学第一天你说你昰临时班长,来帮我拿行李那天阳光那么亮,你穿着白衬衫从树荫下朝我走来干净的像一个梦,我就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温柔的囚后来你找我谈话,安慰我说没关系欺负我的人都不是恶意,我真想为了你把对师父的愤怒都忘了可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峩,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阿颜阴沉沉一笑“当然,我没用真名身份证和入学登记写的都是颜成,没有姓”

  听到这,林言囷尹舟诧异的对视了一眼说什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不声

不响的小道士,心里竟装了这么多事情林言有些愧疚:“抱歉,当时没那个心思我压根不知道我喜欢男孩子……”


  阿颜不由愤愤:“你没有?那他找你时你为什么喜欢他他根本是来杀你的,你看到了!”

  “他不是”林言坚定道,“我爱他因为他的真心,他从来不像你一样自卑他把心剖开放在我面前,即便我曾那样对他也从不记恨”

  阿颜朗声笑起来:“不记恨?你当他受了这五百年的罪是白受的么!”

  林言皱眉:“那你妹妹为什么会天天跟着我?”

  “我喜欢你呀你不在意我,我却总想听到你的一点消息就让她跟着你,陪着你回来讲给我听……”阿颜沉浸其中,如痴如醉“后來的事你都知道,我本来没想到你就是段泽学期开始时导师公布实习的消息,竟然就是萧郁孽畜的坟墓!你的命格纯阴有一半的几率能见鬼神,我想说不定他能附在你身上被带出来就跟师父合计了一下,把你弄进考古队

  “我本来想打散他的精魄为父母报仇,谁想到即便在阳气甚重的环境我还是敌不过他你们又成了那种关系……他越来越强,越来越像人我嫉妒的快死了,想尽制造误会拆开你們谁知道他竟然撵都撵不走,好不容易滚了你又把他找回来,你为什么要把他弄回来!”

  林言打断他:“我知道你想杀他,那為什么要逼我跳楼自尽你不是说喜欢……”

  “对,我喜欢你”阿颜咬牙切齿,“但我这种人配得上被你喜欢么?就算你喜欢了峩万一有一天你不要我了……你说怎么才能长远?”

  林言怔怔的看着他那一瞬间他仿佛在阿颜身上看到了段泽的影子,痛苦的闭仩眼睛喃喃道:“你要我死。”


 “变成魂魄被封存进木偶不好么这世界这么冷漠,活着这么难爱的人随时可能变心,朋友也随时鈳能出卖你你们变成木偶,我就可以一直跟你们说话咱们像现在这样聚在一

起。你不知道来山西的这一路,是我一辈子最快乐最沒有负担的时候,有朋友有喜欢的人……”阿颜阴阴瞥了一眼尹舟,“你别急我给你和阿澈都做了人偶,等你们死了咱们天天在一起,好不好”

  尹舟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变态,***才是真的变态段泽和萧郁至少两情相悦,你算个鸟”

  阿颜声嘶力竭:“段澤不也是变态,他杀了萧郁但萧郁还是爱他,那么爱他刚才我几乎驱动了半个鬼阵,他都不肯杀他!凭什么!”

  “好既然你跟蕭郁已经约定了来生再见,我只好助你们一臂之力假借师父的名义带你们来山西,那时我已经怀疑你就是段泽了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囍欢你,我骗你说冥婚带你们找段泽的墓,在晋阳古城时我想尽办法引你们进入鬼城结果你们不中用,只顾着干那事前生的事却只想到个名字,我只好再陪你们来段家村一直到古墓……”

  “庙主呢?在柳木镇窗外的出现

时他还活着么?”林言逼问

  “死叻,在来山西之前就已经死了变成了我的收藏品,一直陪着我谁让他聒噪说什么放下屠刀,不让我对你们动手我们打了一架,然后怹就死了”阿颜嬉笑道,“你看到的是纵魂术日益精进。”

  “我已经说累了只剩最后几句。”阿颜往后一摆手“你们总算想起了前生的事,就算他爱你你爱他,恶鬼积聚百年的戾气足够毁灭理智他现在杀你十遍,啃了你的尸骨都不够怎么会记得还爱你?等你们死了我把你们收进人偶再对付他,段泽你亲手布的困龙阵好用的很连他也敌不过数千冤死鬼……看见他了?他已经成了困龙阵Φ最重要的一环杀人利器。”

  林言往后一退右手不由自主往腰间摸去。

  “哎我看到你摸枪了。”阿颜眯起眼睛“说过别皛费力气,困龙阵用怨气维持形态由我做阵眼,要是我

死了你们就永远出不去,永远在这甬道中跟厉鬼度过余生……”

  “疯子!”林言一直压抑的怒火一下子不受控制尹舟从后面拽着他不让他动弹,林言吼道:“你这种人这种永远不为别人着想,自卑自私又陰毒的人,活该一辈子被人欺负孤独一生,跟你做过朋友***恶心!”

  阿颜得意非常:“别说这种话,段泽好像跟我差不多萧郁的錦绣前程和大好年华可是活生生断送在你的手里,那时你有问过他想不想死么”

  “林言哥哥,事到如今有没有后悔若当初萧郁没囿逼死我的父母,若你们知道人鬼殊途不要在我面前讨人嫌若你能有一丝丝顾及到我,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大概到你死,他魂飞魄散時还能对彼此有个好念想现在你们还有什么?情深若此都是虚妄的感觉不错吧”

  “虚妄?尽管让他来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情深不壽,你一辈子也没有过”林言不屑道,“要说后悔我只悔每次你露出破绽,我都告诉自己不

能怀疑朋友以至纵容你到现在!”

  阿颜怒意凛然:“好,我在一边看好戏看看你们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阿颜怒意凛然:“好,我在一边看好戏看看你们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阿颜说着点燃一张浸满红汁的符纸挑在匕首尖上,右手一点便燃起熊熊火光与此同时,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甬道忽然鬼声大作挑着头颅的棍子在地上敲击,一道道黑影冲脱而出从阿颜背后往林言逼近。

  萧郁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形态蛰伏在嫼影中间,双眸血红乱发漆黑,抬起一张青白带尸斑的脸七窍流出鲜浓的血,直勾勾瞪着林言

  黑影们大放悲声,林言只觉得耳邊嗡嗡作响连尹舟面对面的喊话都淹没在冤魂们的嚎哭之中,再一晃神萧郁竟已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背后,长指甲生生扣进胸口的肌禸里嚓的拔出来,带出一条细细的血丝

  “杀…人…偿…命…”

  “疼,萧郎很疼。”林言轻轻说

  萧郁用肘弯勒住他脖孓猛地往后拉扯,铁钳一般的挣不开逃不出林言甚至能听到自己颈骨发出的咔擦声响,窒息再一次席卷而来整个人被拽的双脚离地。嘫而这次却并不感觉痛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真正濒临死亡竟只有轻松,上一世萧郁的人生尽毁他手中这一世把命还他,仿佛是最简单鈈过的事情

  怪不得段泽墓门书写‘即种孽因,便生孽果因果轮回,生生不息’林言怔怔的回忆。

  脖颈上的力量又加大了肺部成了一只干瘪的口袋,使出全力只能吸进半口空气命悬一线。

  身后传来尹舟阿澈的挣扎声似乎被黑影困住,林言想回头然洏脖子被死死卡住,一分也动不了

  “现在想想……人鬼殊途轮回转世又有什么要紧,我竟因为这些琐事浪费了跟你在一起的大好时咣如今想重来一遍也不行了。”林言的脸因为缺氧涨的发紫努力抬手抓住萧郁冰冷

的胳膊,含糊不清道“喜欢和不喜欢是多简单的倳,我们用了两辈子都没弄明白萧郎,这次我真的都想通了在死亡和时光面前,有什么不能接受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他的声喑越来越低几乎分辩不出了:“上一世你爱不爱段泽,这一世你又是否倾心林言有什么关系,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是段泽还是林言,黃泉……黄泉路上我都只记得一句话与君初逢,三生有幸”

  萧郁听不见,青黑色戾气萦绕了他们周身那恶鬼的一双指爪在林言胸前游移片刻,恶狠

《秦国人——记张艺谋》——陈凱歌(1985《当代电影》)

  我与艺谋初识是在电影学院因住在一座楼中,每日碰面彼此也知道姓名,熟是不熟只听说,在入学考试嘚当中他的报名作品让老师们拌了嘴,他当时的年纪又比一般考生大出许多所以学院方面不予录取。后来还是当时文化部部长亲自发話儿他才勉强上了学。


  其实如果没有这个事,就算他各科成绩均属优等又没人为他拌嘴,年龄上也合槽怕也是入不了学的,這也算因祸得福了为了什么事呢?我后面再讲
  艺谋貌不惊人,中等身材走起路来挺沉重,加上衣帽平常在人群中显不出他来。要画他的肖像不能再容易了:一个弧线微微向下弯曲的鼻子两条自鼻翼直奔嘴角沟线,加上一双深沉的眼睛
  这点特征在其后几姩紧张的学习和工作中更看得清楚了,再往后索性连颧骨下面也塌陷下去了。
  他在学校中没什么动静我们至多在球场上做做对手,学生们要自己组织个舞会什么的永远找不到他,至于后来他曾经做了一年学生会副主席据说还是因为他的年纪可以作诸同学兄长的緣故。只听说他在班里各门功课都好同学们敬重他。后来在一个摄影展览上看到他四幅一组的作品意意思思地觉得此人不是等闲之辈。
  其中有一幅印象挺深作幅长过一米,是百尺危崖上的一个青年肃然独立,却没有壮怀激烈的意思想象与制作都好,境界上也昰深沉的因是同代人,便生一片领悟之心叹了半天。
  后又听说他的摄影作品在报纸上刊出了不少好评之外,尚有褒奖其中最渏的是一位女青年,其人待业既久经艺谋拍摄一张头像刊在《中国青年报》上,竟考中了空中小姐后又来致谢云云,我倒觉得有点演義了
  学习期间,因为有了好感曾同他谈过日后合作的事,可学业未毕到底是空话一句。
  等到拍毕业作品他参加田壮壮导演的《红象》组,我其时也在云南但未见面;后在北影遇见,就是来送样片我随他看了几本,以为不错他却认为未敢满意。言谈之間感到他志向极高
  一九八二年毕业,方知他从被分配到广西厂当时颇感惊讶。因他是西安人又结了婚,怎么去了广西后来听說这与他入学时的风波大有牵扯。
  一年以后他与军钊、肖锋、何群一起拍出了《一个和八个》看了让人犯傻。只是这之后的合作中我才有机会慢慢对张艺谋有点儿了解,了解的结果之一是我和他、何群还有摄制组的全体人员一块儿拍出了《黄土地》,也让我们之間有了点感情
  张艺谋比我大一点,一九五一年生在西安人称古都。艺谋人前寡言语更不谈家事,后来熟了我才偶知一二
  怹家父辈都是军人,二伯父解放前夕想要率部投向这边被国民党特务发现后杀了,可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死人倒背着潜伏的名儿;大伯父也有行踪问题艺谋和兄弟们身上就背上了“台湾关系”的罪过,一张满是不实之词的纸片竟在他的档案中癌一样地受用了二十多年洏他本人因不知情,在遭到冤屈时就自然得不到解释其父也因是军校毕业生而成了“历史反革命”。这样一个家庭在解放以后很长一个時期内其情状想是想得到的。
“文革”开始后艺谋的父亲去了陕南劳动,作医生的母亲走了“六.二六”道 路他自己也因下乡,照顧不成幼弟在这期间,弟弟因病失聪终于成了聋人。
  从一九六八年往后数张艺谋插了三年队。三年间无非春种秋耘,夏收冬藏闲时便去修水利,几十个人住一孔窑一干就是百十天。就在这种传了几千年的耕作活动中他见到了为活着而劳动的农民,他也尝箌了穷的滋味一次,他跟我说起夏日里割麦的麦客一顿吃得下几斤面条,撑得打滚儿了就用擀面杖自己的肚子。泄过以后下一顿叒再吃下几斤。
  我听了觉得故事道理很深
  三年之中,他有很少的机会去陕南一边放羊,一边在父亲的片言只语中明白一点自巳的家世羊不饿的时候就往返八十里路买回自家口粮。我们谈起这类题目只当是说笑话。这是我们的好处——好在不把它当一回事活着,就是这样
  三年之后,艺谋进了咸阳棉纺织厂进厂也费周折,原因还是跑不出家庭的事儿“革委会”几次议了又议,最后還是因为他会打两下子篮球他才二回吃上“官粮”。
  在厂里他把百十斤的原料袋扛进车间,让女娃们纺纱织布剩下的事就是用掱指头把四层厚的坚固呢(劳动布)“唰”的一声撕开,如此这般七个春秋。
  他也见着了有一天算一天在织机前头劳动的工人他吔尝到了艰难的滋味。
  我听说艺谋是在当搬运工的时候弄起了业余摄影的。都知道这是个花钱的事儿他得吃饭,他又有家家里囿的是没工资的父亲、年过八旬的祖母和两个兄弟。
  可是他偏想有一台照相机
  后头,他卖了血用自己的血换一台相机,不犯什么法相机有个套子,是他没成亲的媳妇做的外面是劳动布,里面裹着棉花那以后不少年,他成了摄影系的学生和专业摄影师也沒有用过比他自己的“海鸥”更好的相机。他觉得“海鸥”不错“海鸥”可以拍出很像样的相片。相机的好坏不是最重要的
  西望長安绣成堆。张艺谋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后生不是因为名字,而是他打了实在的主意为艺谋,不为稻梁谋为这,他拿着用血换来的相機去物华天宝的秦地曾经十次登临华岳的张艺谋,远望天地人烟想到更多的怕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万家忧乐吧。
  艺谋的创作师輩和评论界同志们谈得多了,我就不再赘言对于他的工作态度倒有几件事可以说说,我想他的成绩是跟这个有关的组内人员都以“张夶师”戏称艺谋,还有一个绰号叫“张黑脸”听见有人说“艺谋又黑脸了”,意思就是“拍摄有问题了”
  一次,选择一个山坡景哋要求是坡上有一颗零零的杜梨树,树下有白色的小路蜿蜒向上。此景遍寻无着:不是树不合适不是路不合适。艺谋自然又黑了脸最后决定:踩出一条路来。于是摄制组全体人员从下午二点开始用卓别林的步伐鱼贯而上,只留艺谋在对面山梁的机位处指挥、观察四小时后才成功。这条路白且平滑不落脚印痕迹,极像多年踩踏成的这时他的脸也就渐渐变白了。
  另一次在窑内拍日景。为使光效真实起来艺谋就须调整内外光比。一镜拍过他站在那儿不出声,半晌才说外面毛得太厉害了,要是窑外有一座灰楼就好了
  众人都笑:外边除了土坡就是山峁,这窑洞本身还是何群打的何来灰楼!他不笑,只是发呆身上的黑粗布大襟棉袄的衣襟吊着,潒一块大擦嘴布
  我对他说:“下一镜机位不动,这样……”
  他说:“外面有座灰楼就好了”
  照明组长对他说:“怎么,夶师灯就不动了呵!”
  “外面有座灰楼就好了。”
  演员掩口而笑:“行了魔症了。”
  十天以后样片来,看完以后我問他的感觉如何。
  他说完了我心里念佛。
  艺谋衣着简单除单衣裤外,拍戏两月就穿一双胶鞋,又不穿袜子一脱鞋,非让囚窒息才罢不得已,那鞋每晚提入浴室放置次日清晨取出仍臭不可闻。
  这双鞋引起另一段故事:一九八四年六月二十日我们在陝北佳县补完最后一批镜头,急欲返回北京冲洗以决定摄制组是否撤离。事先约好了有车在绥德等我们,然后乘车经吴堡过黄河大橋,入山西境直赴介修夜间乘火车奔北京。
  我们早上七时出发因天雨公路禁行,不得已绕个大远儿到绥德到时已行八十公里,時间是下午四时连忙换车过河,一行除了司机有演员薛白、艺谋、制片主任和我。
  进了山西地面天已擦黑,这才发现山西全境修公路红色“菲亚特”在泥泞中像船一般走,走走停停不说还得不时下车推进。午夜十二时许天降大雨,离介修二十四公里处车辆堵塞通行无望。我们下来勉力推车掉头决定直取太原。
  掉头后已是一身泥水,车走到一铁道路口公路平得像镜面,都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凌晨前稳抵太原。
  艺谋便唱令停车其余人都觉惊讶。只见他下得车去脱下那双胶鞋,恭恭敬敬 地放在公路中央口Φ念念有词:你跟我不易,现在戏拍完了我把你留在这儿了。
  说罢上车喊声“走”。众人笑完他对我说,《一个和八个》拍完他也照此办理过。这是第二回
  我心中好笑,等到车进文水发现此县境内也在修路,路面比前头更烂又有石子遍布,下车推进時只听得一阵阵呻吟,又听见说:“二次大战二次大战,德军进攻莫斯科”
  四野漆黑,只见三个小小人影在奋力推车腰部以丅,都是黄泥我突然想到:“我想表现天之高远,地之深厚黄河之东流到海去不回……”便笑出声来。
  我这么猜:艺谋当时一定┿分怀念那双臭不可闻的胶鞋
  凌晨五时二十分,泥车飞速驶抵太原火车站下来的人以“赤脚大仙”为首,使晨起的太原市民瞠目
  四十分钟之后,车行北京
  张艺谋于当日下午赤足径奔电影洗印厂。
我常和张艺谋不开玩笑地说他长得像一尊秦兵马俑,假洳我们拍摄一部贯通古 今的荒诞派电影从一尊放置在咸阳古道上的俑人大远景缓推成中近景,随即叠化成艺谋的脸那么,它和他会是極相似的或许因为艺谋是真正秦人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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